第六十五章 文章需变通(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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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叛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也亏得有俞奉业这个变数,不然真不知如何应付。
他也立刻明白,这几个老头为甚么单单挑在今天发难,按理说三叔还有一天时间当家,他们要搞事也该等到明天。
可正因为今天还是三叔当家,当年牵头抵押田地的二叔又过了世,最后庄户们讨田还得找今天当家的三叔——这是三叔自己愿意扛的!
而这事儿又是三叔绝扛不起的,俞东来不会坐视不管,这就等于用了三叔这个炮架子,去将俞东来的军。
这些事不用说,不是这几个老头所能搞出来的,俞兆普如果有这个本事,也不用等到几年前七十多岁才发家了。
在他想来,搞这件事的,要么是二房那个姓徐的女人,要么就是陈绶。
梁叛转头看向那几个已经停在谷场中间的轿子,最后面一顶挂着白纸花,他认得,就是二房的小轿。
最头先的一顶轿子已经压了轿,精神矍铄的俞兆普从轿中下来,对那张大床视而不见,带着俞承舟和徐再再度穿过人群,向庄园大门方向迎去,俨然是这庄园的主人。
溧水县的卤簿还停在门口没有进来,梁叛冷眼旁观,不知道这是溧水县的杨知县喜欢摆架子,还是专门等着帮俞兆普走这个过场。
他看了俞奉业一眼,后者还老老实实站在一边,见他看来,有点局促,又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了,多谢你,不过等会杨知县到了,有人要问你,还请你将这几句话再说一遍。”
“一定据实禀报。”
“慢来。”梁叛道,“据实禀报可不行,有些话该变通一些讲的,就要变通一些,像写文章一样,不能平铺直叙,要把话讲得动听,只要不是刻意扭曲本意,对不对?”
俞奉业点点头,虽然点头,脸上却是似懂非懂的神色。
于是梁叛又点了他一句:“做事不能太死板教条,读书也要懂变通,做官更是非懂不可。”
最后两句话着实叫俞奉业心动,他用力地答应一声:“是,懂了。”
梁叛看他好像是真懂了,便用点点头,转身要走。
走了两步,忽又转回来,说道:“还有个不相干的问题请教你一下。”
“请教不敢。”
“洪蓝埠的庄户人除了自家的田,他们最想要的是甚么?”
“钱啊,谁不喜欢钱?”
“除了钱还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切实一些的。”
俞奉业仔细想了想,问道:“进学算不算?主家开了学塾,每年只收十个,可是人人都想让家里娃娃进学……哦,这个也不切实,都进了学谁来替主家种地?”
别看眼下在谷场上的这些庄户人是来讨田地的,看上去一个个穷酸困苦,其实他们总算还有田地,这洪蓝埠不知道有多少人根本就没有田地,近七成人都是俞氏主家的佃农。
洪蓝埠的地也有近七成归俞氏主家所有。
俞奉业说得是实话,那些佃农家的娃娃都进了学,谁来替主家种地?
不过梁叛并不这么想,他仿佛得到了一种启示,细细思索了一下,已经有了眼前纾困的方法。
他最后问:“今天来的这么多人,有没有家里读书的?”
“没有,”俞奉业把头摇起来,“读书的不敢来,来了只怕再没书读了。”
梁叛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对俞奉业摆摆手,转身便钻入了人群之中,迅速向谷场中央走去。
还没等他钻出人群,三叔便大跨两步,举着伞出来接。
“眼下甚么路数?”三叔问,“那位老爷一同来了?”
他说的是五湖茶楼那位老爷,也就是钱申功。
“来了,进帐子说。”
梁叛向不远处那几顶轿子一努嘴,虽然三个老头都出去迎接知县了,但是二房还稳坐轿中。
“好。”三叔和他一起走回床边,伸手把那大床外面罩着的湿漉漉的帷幔掀开。
梁叛用眼神向俞太太和谢老爷子打个招呼,钻进了帷幔当中,登上红木底座。
这张床是个八步床,也就是有顶有底内带陈设的那种,梁叛和三叔一道儿进了去,俞东来半躺在床上,背后垫着两床被子,正微微闭目养神。
那孩子极乖巧地坐在床沿上,眼珠儿也不乱看,见到梁叛和三叔进来,便从床沿上跳下,悄悄站在一边。
梁叛叫了一声:“二哥。”
俞东来睁开眼,帷幔因为着了雨,里面有点闷湿,以至于他的精神并不大好。
“三爹,五弟。”
俞东来叫一声,双手撑在身下坐直了些。
梁叛道:“不用坐起来,就这样说。现在情形不算很坏,但也不好,二房和几个老头是有备而来,你们杨知县好像不大靠得住。不过兵来将敌水来土堰,见招拆招的办法总是有的。”
他还没打算将陈绶的事告诉俞东来,一来陈绶根本在洪蓝埠呆不长了,二来没必要将事情搞得复杂化。
俞东来道:“你直说好了,该怎么做,都照你说的办。”
“二哥,”梁叛道,“我的法子对你们主家来说要伤点儿本钱。这本是你们的俞氏的族内事,我要直说,便有不合适的地方,就当我自说自话,你可不要动气。”
他这么说是打个前站,实在是他的办法花费可能不小。
“这叫甚么话!”俞东来显出不高兴的神情,“兄弟,我俞二莫非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你替我家忙前忙后,又救我的命,别说你的话不会错,即便真的错了,我要怪你,也是我的不是。”
“好,那我说了。”
于是他将俞奉业的话概括说了一遍,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俞东来。
他声音说得不大,外面的人只有俞太太和谢老爷子能听见。
听他说完,谢老爷子先咳嗽一声,好像有点异议。
俞太太则在外面对谢老爷子啧了下嘴,意思是让她爹不要胡乱作声。
谢老爷子本来没想说话,被她啧的倒要说两句了,用一种辩白的语气道:“你啧嘴怎的?我不是舍不得你们每年额外开销这笔钱,实际这钱半个字儿不跟我的姓。我只是怕这笔钱花得未必管用,那些庄户人今天恐怕不肯这么轻易买这个账!”
谢老爷子外号叫做“石头雷”,是说他脾气又硬又爆。
俞东来对他老丈人的话当没听到,拍板道:“好,准定这么办!”
这时只听一声粗放的嗓门在谷场外喊道:“知县开堂,闲人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