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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战场风云4,全盘皆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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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墨没有答应。

仅仅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性,就放弃拿下北疆版图的最后一站。他做不到。不论后事如何,现在他还是大周的将军,北疆军的元帅。他受北疆百姓受托,就要忠于使命。

不过,赤鲁的话到底给他提了醒。

在商讨攻打洛城的会议时,他向所有人下达了他的命令——强攻洛城。命令下达后,他异常强硬,不等房间中其他副将监军反对,就先令粮草后勤以及前锋点兵,奔赴先前战场,即刻准备出发了。

待众人去了,徐子墨才在夜晚又开了个小会。

参与者只有胡老三等一众他从徐府里带出的老人。

这一次,他才下达了他的真正命令。

兵分两路。

一路为实,一路为虚。从西面的雪山齐岭背后绕过去。这是一个冒险的打算,因为洛城西面气候严寒,齐岭终年积雪,地形险峻,有几处峭壁几乎是直上直下,兵士跨越的难度十分大。

这是一路奇军。

徐子墨决定冒险。

他任命了一名从徐府来的老将亲自带兵,绕开兵营的人,直接从桐城调兵,拿他的虎符。胡老三负责后勤和与桐城的人交涉,提兵。在正式攻打前,任何人不能泄露丝毫。与会的只有五六人,都是他的亲信。

一方面在表面做出另一套方案,另一方面对人员再三考核防备。

他尽最大的努力杜绝了朝廷眼线的可能。

至于表面的攻打,只是个套。

他要看看是谁藏在了北疆军里。

多方准备后,这一场仗于北疆的一个冬晨开始了。徐子墨在大军临行前,悄悄给正面强攻洛城的蔺晨说了,若是不敌,即使撤退的话。双路出兵,怕后防空虚,徐子墨便在后方镇守。

也就是在这一日,他接到了徐子赤的来信。他已经到了北疆的地界,这几日连日下雪,他们被困在商道上,打算取路西面的雪山齐岭。

信是三天前的。

徐子赤一行人肯定已经在赶赴雪山的路上了。徐子墨只得特地派了人去接他。

一切妥当。

大军启程。马蹄将冰雪震动,扬起漫天细小洁白的冰沙,遮天盖日,与远处隐隐的闷雷相合,是一场用色厚重,最气势磅礴的战场画。

那是徐子墨不愿回忆起的一天。

二月初十,一连三天的雪始终未停,彤云密布,朔风呼啸,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卷下来。徐子墨穿着大毡衣,戴着毡帽,在风雪中投路向营地马棚来。蹚着盖膝的雪,他检查着马棚和粮草,以防雪太大,将棚顶压塌。

将回来,他又清点兵数,准备下一步的随军支援。

这时,狂风裹挟着一骑铁马,如一只黑色利箭,从营地门口穿破腾腾雪幕打马而至。马上,浑身是血的壮汉口呼着:“元帅”,一声未完,便从马上跌跌撞撞摔了下来,断断续续地道:“元帅,不好了不好了……”

“我们中埋伏了。”

“将军他们都被埋在了雪山下,只有几十人逃了出来……”

……

埋伏?

雪崩?

徐子墨回头,以为他听错了。

他甚至无比滑稽地确认了一遍:“你说什幺?”

“将军……”那人嚎啕大哭出声,“我们中埋伏了……突厥的人弄了火器,在西面的雪山上炸了山。那里……现在已经雪崩了。我们的两万大军,全部被埋了……将军……”

北疆军中了埋伏。

突厥引发了雪崩。

三万大军全军覆没。

“你胡说!”徐子墨反应过来了,激动叱喝着。他浑身颤抖,难以抑制住胸腔的愤怒,厉声道:“来人,这人假传军情,搅乱军心,将这人拿下。”

他声色俱厉,气势咄咄。

可他却从背脊上爬上一串冰而凉的湿润的寒意,如一条冰冷的蛇,在裸露的脊背上向上攀。他如同赤裸在这数九的寒冬里,毫无遮掩。他在怕。他在恐惧。因为他知道这人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知道突袭的只有去的人。

没人能拿这个扯谎。

他连连斥责着,声音都裂开了:“你可知道军中,乱报军情是河罪?你该死……”

“元帅,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人被按在地上,满脸血污,“今天上午,我们才到了齐岭的一处山沟里。刚到山沟里,我们就在山坡上看见了一队突厥。他们手里拿着火器,在我们的高处连炸了几次,然后,然后……雪崩了。我们拼命地跑,也只跑出了几十个兄弟……”

徐子墨脑袋嗡嗡地响。

“不可能……”他依旧叱喝着,“你在说谎。”

可他心却越来越沉,仿佛堕入无底的黑洞里。

那条路是绝少有人走的。

突厥怎幺会知道……

他已经隔绝了这边的人。知道这个计划的只有他从徐府里带出来的一批人,他们都是跟随他近十年的好兄弟,不少都跟着他沉寂多年,是过命的交情。为了保密,他连人都不是走的这边的调动。他已经做到了最周密的防备。

怎幺可能。

三万大军……

被埋了……

徐子墨脑里一遍一遍回想着这句话。三万大军被活埋了,怎幺可能……三万人,那是北疆的三万男儿,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生长成长的活生生的人。全部被埋了,凝固成漫天盖地的雪下一具具鲜艳的尸体,从此时光与日月都与他们无关。

那是三万个人啊!

全部是因为他。

这是他的决策。

“这不可能……”他抬头,望着旁边的人。他看着他们。他们眉毛睫毛上的盛满了雪,脸冻得通红,望着那说话的人,呆成了木偶。明明是日日相见,看惯了,熟悉到刹那回忆起竟难想起具体五官的人,这一刻竟显得格外陌生,好像隔了很远很远,远的如同隔了千山万壑。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只有朔风卷着大雪,在空气中撕裂出的裂帛声,一声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激烈,如一场京戏到高`潮时,旦生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控诉。风打在脸上,刀子般切肉地钝痛。眼前太白了,苍苍的一色白。雪色反射出火光,红彤彤的一片。那是北疆军的军旗,血色长旗上,一朵巨大的墨色的“徐”字,印在地上如一场雪上腾起的大火。

无人应答。

了无人声。

只有风声与雪声。

徐子墨脑袋嗡嗡嗡地响着,他的四肢百骸不住地颤抖。他知道他在抖,他的上下牙齿剧烈碰撞着,咔咔地响。他控制不住。他的体内刮起了龙卷风,巨大的风浪席卷过他五脏六腑的每一个角落,只剩一片碎渣似的狼藉。

“齐岭……齐岭……齐岭……”

从喉管里,他不停地挤出这三个字。

用力的。

艰难地。

像吐出什幺哽住喉咙的脏东西似的。

齐岭……齐岭……他忽然抬起头,盯着那人,或者说,目光咬着那个人,急声问道:“齐岭,你们在齐岭碰见去接三少爷的人了吗?还有四少爷。”他着急地望着身边的人,“四少爷现在在哪儿?我要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他。”

那人哽咽着,无法应答。

身边亦无一人回答。

他又问了一遍:“三少爷,四少爷呢?”出口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成了质问。他喉间一阵腥甜,腥热的血涌上胸口,他压抑的难以呼吸。他奋力地,咬着牙齿地挤出命令:“说,和我说实话。”

那人哽咽道:“我们碰见过三少爷。三少爷身体不好,走得慢些,落在后面,但这次雪崩太厉害了,恐怕也……”

久久的静默。

只有风声。

许久后,才又有人怯怯道:“四少爷说齐岭有一味药材,特别珍贵,他想去采,就也去了齐岭……”

……

许久,徐子墨都发不出声音。

他呆在了原地。

怎幺会这样。

不可能的。

徐子赤……

徐子白……

“是谁……”他喉咙里无意识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的体内一团一团激烈的气体冲撞着,要把他的身体剿灭。可是他管不了。他徒然质问着,怒吼着,“谁放子白出去的……”

众人窃窃无声。

说话那人小声道:“四四……四少爷坚持要去,我我们拦不住……他他他……”

“去找。”徐子墨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过于激动下,他的声音都是哽咽的,他发不出声音。他的胸腔里腾腾发生了一场爆炸,巨大的声浪爆发出来,冲破了血肉的阻隔。他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们去找啊,去找啊!”

话未说完,已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众人大惊失色,都围了上来,搀扶着他。

徐子墨推开了众人的手,无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该怎幺办。整个的世界颠倒了,倾覆了,山河颠倒发出巨大的声响,将他所有的一切都压倒了,压碎了,压没了。他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翻天覆地的巨响依旧在他脑里翻滚,无数个声音在一起叫嚣。

他想哭,可是他笑了出来。

“哈哈……”

“哈哈哈哈……”

他笑着,眼睛一阵酸痛,他觉得他快流泪了。可是他没有。他流不出泪。他只觉得冷。太冷了。从四面八方压迫下来的冷,将他压成扁平的一片,没有心,没有情绪,没有思想。他的心里,胸腔里,那一口子最热的心脏里冰冻了,瞬间散发出的森冷的,干涩的,灰暗的冷。

冷得他万念俱灰。

心难道会死吗?

这一切都像个笑话。

巨大荒诞滑稽的现实的黑色笑话。

真好笑啊。

笑着笑着,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哈哈哈哈……”

他眼前发黑,身体开始摇晃着。

“将军……”

他失去意识前,只听见众人齐声叫他,向他扑过来,七手八脚地扶着他。可是他太累了,他没有时间去管他。他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身体被温暖而安宁如某种液体般粘稠的黑暗包裹。

睡一觉吧。

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帐篷里。

风停了。

巢穴般的安宁。

门外似乎有人的争吵声。有人说,这样是不对的。我们应该告诉将军。又有人说,大夫说了,将军现在不能受任何刺激。还有人说,可是朝廷的人马上就来了。这里…………

徐子墨依旧静静躺着。

他太累了。

他只想一个人躺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这次的事是他的错。他应该更谨慎的。赤鲁的话里已经透露出有内奸的事情了。他应该将攻打洛城再放一放。可是……这样和与赤鲁交易又有什幺区别呢?奇袭的一路人都是他的亲信,胡老三一批人都是从六年前就跟着他,陪他经历过三年潦倒的。他们是他最信任的一批人了。

可是……

如果不是他们中的人,这件事又会是怎样透露出去的。

他以后还有什幺人可以信任。

不。

他现在不能灰心。

整个北疆都还等着他。

齐岭的三万大军,需要派人过去,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正面攻打洛城的大军,他下的命令是不要硬抗,也不知他们现在怎幺样,还有安稳军中士气,还要和朝廷写奏报,安抚阵亡家属……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在这里失利了一战看好*看¨的小说就来da”n.rg,他要突厥人加倍还回来。北疆的三万英魂,都是突厥欠北疆的。洛城一定是北疆的。他不能倒。他要亲自领兵,把这支北疆军狠狠插入突厥人的心脏里,以祭齐岭三万英魂。

只有把这些事情做了,他才能去找子白和子赤。

子白。

子赤。

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地呛声,巨大的酸涩的浪潮涌上来。他浑身痉挛似的抽搐着,嘴角,胸腔,手足,他控制不住他自己。他不信。他不信他们已经……已经……他不信!

他牙齿咬得腮帮子尖锐地疼。

许久,他才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无声地。

抽搐的。

疯狂的。

他闭上了眼睛,想起了他们。

他想起子白的青涩固执,想起子赤的疯狂昳丽,子白朦胧的红泪眼,想起子赤的赤色挑金大氅,想起夏日水榭阳台上,躺在紫竹藤椅上,红衣轻扬,盈盈而笑的子赤,想起半壁夕阳里,被染成红黄色的子白坚定的面庞,和稚气地笑。

他的心口一片苍灰。

他不肯信他们不在了。

除非他亲自看见他们的尸首。

否则他不信。

在北疆平定的那一日。他会首先卸下`身上所有的担子,去找他们。用所有的力气。在齐岭找一个逃出生天的他们,在巨大的悲剧里找一个渺茫的希望。若是找不到,他也会找,在齐岭,在几百年几千年厚厚的冰层里,在一个个不孤单的尸首里……他会找到他们,和他们在一起。

若生不能再同穴。

那便死后同寝吧。

苍茫的大雪会将他们一层层掩埋。他们将长团聚与地下。那是一片不会被打扰的宁静土地。那里没有道德,没有伦理,没有责任,没有利益,没有天地间身为一个人,与人相处就会有的种种冗杂又无法逃避的一切。他和他和他,只是一个个赤裸的人。

他们会在一起。

与齐岭的山与雪与天亘古永恒。

子白,子赤……等我。

他下床,站了起来,脑袋发晕。他扶住了床边,站住了。他不能倒。

他必须站住。

铁血将军徐子墨是不能倒的。

他站着。哪怕痛不欲生,他也只能站着,像一把笔直的剑,只有被毁灭,不能被打败。

“来人。”他唤了一声。喉咙干涩,声音起初很小,他又大了些声音喊了一声。这一次,帐篷帘门被掀开了,七八个戎装将士闯了进来,七嘴八舌地道:“元帅,你醒了。您都睡了一天了。太好了。太好了。”

有人想来搀扶他。

他拒绝了。

他坚持站着,用自己的力量,不扶任何东西。

他看着众人,漠然道:“现在情况怎幺样,都说出来吧。”

众人面上都有犹豫。

有人道:“将军,你才刚醒。”

徐子墨道:“说吧,没事。”

一人才小心翼翼地道:“洛城的兵力大增,而且对方似乎知道我们的兵力布防和阵法。我们攻打未能成功,但是因为撤退及时,损失并不大。”

徐子墨嗯了一声。

又有一人道:“齐岭的事并没有瞒住,现在军中有许多议论,对元帅不太有利。外面不知怎幺,好像也有一些百姓知道了这件事,在民间的议论,说元帅说的很不好听。”

徐子墨道:“没事。还有吗?”

“朝廷的监军已经将战况奏报回朝了。八百里加急,我们没有拦住。”又有一人小声道,“可能朝廷这几天就会有反应回来。元帅,那监军素日就一向看不起我们。这才,他恐怕不会说什幺好话。”

徐子墨嗯了一声:“知道了。”

监军是大皇子的人。他曾受过太子恩惠,这时候挑刺也不是难以预料。

他问:“还有吗?”

众人寂然无声。

“没有了吗?”徐子墨问。他声音干涩沙哑,却依旧竭力清晰,“没有的话,我来发布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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