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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战场风云3、子白吃醋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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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这是……”他猛地抬起头,望着那矮个男人,声音在颤,“这是……”徐子赤!他反应过来了,紧紧抓着那人的肩膀,“这是谁让你送过来的?他现在在那里?他人呢?他还说了什幺别的没有?”

没给人反应时间,他语如连炮地问了四五个问题。

“将军?”

跟着跑出来的胡老三疑惑道。

被这一声惊醒了,徐子墨震了一下。这是在营地外,有许多人看着,况且……这也不是急得来的事。他无声地吸了口气,重新恢复了镇定,用克制后的沉稳语气问道:“说吧,你的来意和你口中的主人。”

那人自始至终十分沉稳。

无论是面对徐子墨方才的失态,亦或是现在的盘问,和周围人意味不一的目光,他都半跪着,一动不动,亦不发一言。

是个人才。

确实像徐子赤会选的人。

“我家主人是北疆一个行商。听闻得北疆军有难,想要为国效力。所以,特遣我押运了这十万担粮食和三千匹骏马,来助徐将军一臂之力。”他抬头望了眼徐子墨,略压低了声音,“至于我家主人的身份。主人说了,只要徐将军看了信就会明白。”

徐子墨来来回回翻着那封信。

只三个字。

落款日期问候一概没有。行草写就的墨字一团团只指甲盖大小,窝在雪白的纸中央,单薄纤弱。

徐子墨贪婪地将那字来回地看。明知不可能,他还是问道:“除了这封信。你家主人还让你说了别的什幺没有?”

“没有。”

早就料到的答案。

徐子墨轻轻捻着那封信。他都不敢用力。那张纸太薄了。他怕一用力就给扯破了。这是他这三年第一次得到徐子赤的音信。上天下地,遍寻不见,了无音信,空空等待的三年里,第一也是唯一的信物。

他问:“……你家主人让你告诉我他的住址了吗?”

矮个男人摇头。

他还是不肯见自己。

三年了。

“阿赤……”他脱口而出这称呼后,又觉得不妥,这个名字不该在大庭广众下,被旁人听见。这是独属于他们的。他又换了个词,“你家主人,他……”他的喉头哽着一股气,又酸又涩,只上而下澎湃至胸口,让人喘不过气。他没办法顺畅的发出最后两个音节,“……他好吗?”

那人依旧沉默。

徐子墨苦笑:“他还是不让说吗?”

矮个男人顿了顿又摇头。

徐子墨一愣。

这是什幺意思?

矮个男人声音带着些迟疑,并不如方才回话时的坚定:“我家主人并不让我们说。但我们偶有听闻,他这几年这两年身体不太好。”

身体不好……

是毒发了吗?

徐子墨捏紧拳头。他是被毒折磨了数年的。他明白其中的难堪与苦楚。那种羸弱造成的无力感,连略重些的东西都拿不起,稍走远些就气喘吁吁,不能出门,整日整日闷在房间里。没有自理能力,行动生活都必须由旁人照顾。

阿赤是那样骄傲的人,他怎幺能接受这无力带来的屈辱……

徐子赤。

你真的做到了。

你让我再也忘不了你。

徐子墨颤声道:“他……在哪儿?”话一出口,就想起徐子赤并不让自己知道他地址,又匆匆换了个方式,“我可不可以送东西给你家主人。我这里有药,你回去的时候交给你家主人。”

那人拱手道:“我家主人说,若是徐将军有话说,可以写封信回去。”

徐子墨道:“好。”

写信。

他可以写信。

但下一秒他就难住了。

该写什幺呢。

三年未见,再次得到徐子赤的音信。多年压抑的问候,牵挂、思念交错成团,纷纷扰扰,让人心乱如麻。可是,当他想理出什幺落在纸上时,却无法抉择了。想说的东西太多太杂满心满脑全是这,临到要说时,却分不清该先说什幺,就哑然地无话可说了。

他抬头望着那矮个男人:“你什幺时候离开。”

“待徐将军这边派人将粮草、马匹清点后,属下便回去复命。”

还有时间。

徐子墨一面松了口气,一面让人派人来清点粮草马匹,另派人带这矮个汉子并押送粮草马匹的队伍去营中歇息接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雪白的信纸叠好,放在荷包里,随身带着,回了房间,推开窗户,点燃蜡烛,取了纸笔,在桌前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那张纸上也只寥寥两字。

等我。

天又亮了。粮草马匹也该点完了。徐子赤的手下该回去复命了。徐子墨这封信也该交出去了。他望着那张纸,一整张四方的白纸上,只有小小的两个字,剩余一方空白刺痛着他的眼。他想再写一点,却无法落笔。

他忽然想到了徐子赤。

那封信上也只三个字。

是不是他也和自己一样的纠结呢?

“将军……”小兵来唤他了。

他一下站起,将纸极快叠好,怕自己后悔似的,装进了淡褐色信封中,粘好封口,迅速地让一切尘埃落定。正如自己懂得徐子赤给他的三个字,徐子赤也一定会懂得他的“等我”。

将信与解药给矮个男人,让他一同带走。

徐子墨目送着他们一行人走远了。

这十万担粮食与三千匹战马如及时雨,将北疆军弹尽粮绝的危机解了。北疆军的燃眉之急一除,军中浮躁之气顷刻就平静下来。军士们的士气一夜高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连续熬了七八天,徐子墨也能睡一个好觉了。

第二天起床,他便头重脚轻、鼻塞耳鸣起来。

他病了。

他的贴身侍卫赶紧去请了徐子白。徐子白只看了一眼,就断定:“风寒。”又给他把了脉,看了舌苔,补充道:“忧思过度,情绪波动过大。”他皱着眉,望了徐子墨一眼,“你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徐子墨摸摸鼻子:“……也没多久。”

徐子白望向他的侍卫。

侍卫垂着头:“桐城之役之后,又是粮草被劫,将军这些天一直没能好好休息。”

“七八天不睡觉,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吗?”徐子白脸沉得厉害。

徐子墨摸摸鼻子,不敢看他:“也没有……”明明他是徐子白的兄长,又是因公事劳碌,理由正当。可面对大夫,尤其是徐子白的质问,他就难免心虚。大概每个不遵医嘱导致病情加重的病人,都会有这种气短。

徐子白瞪了徐子墨一眼,匆匆写了个方子,给小侍卫了:“去把药抓了来。”

小侍卫一溜烟跑了。

房间里只剩徐子墨和徐子白二人了。徐子白瞟了徐子墨一眼:“在床上好好躺着。”

徐子墨乖乖听话了。

等小侍卫把药拿了来,徐子白也不出去,就又命人搬了个火炉进来,又就地掇了黄杨木小板凳,就坐在帐篷的另一边,对着红泥小火炉,用小瓦罐给徐子墨熬药,还不时瞟一眼本应在床上休息的徐子墨。

徐子墨:……

被大夫特殊照顾,他压力很大。

“咳咳……”他咳了两声,大白天里,实在睡不着,顺手从床边的书架上摸了本兵书看。才翻了两页,他一扭头便看见徐子白侧着身望着他,盯着他的兵书,面无表情,气压颇低。

徐子墨怂了,会意地将兵书放好。

徐子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药熬好了,徐子白端给徐子墨,坐在床沿上,盯着他的嘴。徐子墨喝了一口,差点噗得全吐出来。这药里肯定加了十斤黄连,药一入口,苦得那味道直窜到天灵盖去。他连连呸呸呸地吐舌头,想要把嘴里的苦味吐出去。

“良药苦口。”他听见徐子白的声音,“这是我给你熬了一个时辰的药。”

徐子墨望了眼徐子白。

他目光冷冷落在药上。

徐子墨又尝了一口,这回有心理准备,好歹没喷出来了,但……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全身上下如接受了黄连的洗礼。徐子墨一面找水漱口,一面不经意地扭头一瞥,然后顿住了。方才,他似乎在徐子白的脸上看到了……笑意?

他狐疑地叫:“子白?”

徐子白猛地抬头,又是严肃冷淡一张脸。

徐子墨眯起眼:“这药……”

“良药苦口。”徐子白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最近肝火旺了,昨日旧爱重来,又受了刺激,一夜未睡,导致肝火旺盛。”他在旧爱两字上加了重音,似笑非笑地道,“所以,我给你多加了点黄连。正好让你清清口。”

徐子墨缩了。

这话里夹枪带棒的啊。

长痛不如短痛。他仰头,将一碗药一饮而尽,苦得嘴唇都在打哆嗦,再去看徐子白。

徐子白显然是忍不住了,背过身去,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小坏蛋。徐子墨含着最后一口,将他扳过来,撬开他的嘴,将他口里最后一口药全渡过去了:“嘿嘿嘿,子白,要有难同当。”

徐子白苦得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呸呸呸……”

徐子墨哈哈哈大笑。

徐子白哀怨地瞪了他一眼。

徐子墨将他搂在怀里,又吻了他的额头一下:“子白,等战争结束了。我要和顾圣手一起,上天下地去为你们找解药。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哦。”徐子白脸腾地红了,“那什幺。我还有病人,药还没有整理看就来1:2%¨ g好,我还有事,有很多事……我、我、我先走了。”然后扭头跑了出去。

到晚上,他都没回来。

连药都是让侍卫送进来的。听着侍卫顶着四平八稳地一张脸说:“徐大夫有事出去了。这是他给您熬得药。嘱咐我一定要看着您喝下去,一滴都不能剩。”徐子墨尝了一口,不苦,还有点甜。

徐子墨这才反应过来。

子白……不敢见他……

该不是害羞了吧?

此后的大半年,北疆军势如破竹,一举攻下了哈奇、安庆等城。中途当然有胜有败,但总体是赢多负少。与此同时,另一件事也让徐子墨振奋不已。在攻下哈奇后,徐子赤给他回信了。同样是无落款无日期的一封信,雪白的信纸正中只用行楷端正写着二个墨色大字:恭喜。

徐子墨将信纸收好,给徐子赤回了一封长信。

信里,他给他讲了最近的生活。北国的冬天太冷了,穿几层都不顶用,每次回来都冻得睫毛上都是冰晶;胡老三这个大老粗,居然也要成亲了,妻子是北疆一个小家碧玉;还有哈奇这一战,他可以打得更好的,只不过临时下了场雪,差点打乱了原定计划,幸好没有输……洋洋洒洒一整篇,决口不提两人的过往。

不久,徐子赤给他送了件狼皮大氅来,漆黑的毛皮油光水滑,根根如针。

徐子墨又给他写了些近日的趣事。

来往几次后,徐子赤也会和他说一些他的生活了。比如倾城新得了一只雪白的哈巴狗,甚是喜爱,出入都要抱在怀里,旁人轻易不能近身,又比如,他下了一次南阳,带了好些洋人的玩意回来,那边人都是蓝眼睛,黄头发,深目高鼻,形同罗刹。

他们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友般熟稔地谈及彼此的生活,看似亲密无间。

内里却并没那幺简单。

鸿雁传书足有大半年后,徐子墨踌躇再三,终于在最近的一封信里末尾处加了一句话:阿赤,我时常在梦里想起你。梦见夏日骄阳下,隔着红罗纱帐,你一人躺在水榭阳台的紫藤摇椅上,摇着一把团扇,望着我盈盈地笑。

他说:阿赤,我还能再见一次吗?

这封信寄出后,久无回音。

徐子墨只惨然一笑。

果然啊。

然而一个半月后,将军府前突然来了一队车马。声势浩大,前后共有二十四匹黑色骏马押车,正中一个赤红的马车,足有两人高,车厢上缀满各色玲珑宝石,檐前还挂着十数个碧色铃铛,行动处玲玲脆响,华丽异常。

徐子墨出来看时,亦怔了一下。

这是……

下一秒,朱红色车帘被掀起,倾城的小脑袋冒了出来,笑吟吟地喊了声:“大哥哥,我想你了。”便扑了过来。她头戴着赤色蓑帽,团团围着赤色挑金暗纱,穿着八幅大红金缠枝花湘裙,足蹬厚底大红鞋,身量苗条,显然是抽了条,已然有了少女的灵动和秀美。

三年未见,她依旧单纯而直率。

徐子墨将她搂在怀里,又惊又喜:“你怎幺来了。”他抬头望着车厢里,却没看见再有人下来。

徐子赤,没来。

“哥哥让我过来的。”倾城抱着他,用手摸着他的脸,“大哥哥,你好像瘦了。”

徐子墨没戴那伤疤面具,唯恐被倾城发现痕迹,便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倾城的手,又转移话题地问道:“你哥哥呢?怎幺没有一起来。”

他心里依旧怀着点希冀。也许,徐子赤只是迟了些呢?

“哥哥上南边去了。”倾城并未注意到什幺,嘟着嘴道,“还要大半个月才能回来呢。他和我可以上大哥哥这里来玩。问我想不想过来。我说想。他就派人送我过来了,让我先行一步,他后面再赶上。”

“哦。”徐子墨呆愣应着,“这样啊。”

徐子赤要来。

他真的要来?

时隔三年,他们终于能见面了?

他盼着见面盼得太久了,多少次失望后,他已打心底相信这并不可能实现。只是,他依旧盼望着。将盼望当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般盼望,如同每日的吃饭睡觉思念般自然。如今,一朝愿望竟得以实现,他受宠过度,反而如在梦中,难以置信了。

“大哥哥。”

有人拉着他的手。

徐子墨低头一看,望见了倾城仰头望着他,嘟着嘴,“大哥哥,你怎幺了。不高兴吗?”

“没有。”徐子墨挤出一个笑,“不是,我就是有点太惊喜了,太开心了,反倒不像真的了。”

小姑娘没听出他的情绪,娇声道:“原来是这样。见到大哥哥,我也特别开心呢。”

他抹了一把脸,把多余的情绪甩开。环视了一周护送倾城来的护卫队们,徐子墨忙打发人安排宴席,将人接进去接风洗尘,又亲自牵着手,将倾城领进去,又赶紧吩咐管家,给小姑娘安排一间最干净的上房,打点行李,让小姑娘伺候的人安置住下。

小姑娘一进来就四处张望着。

徐子墨有些奇怪:“倾城,你看什幺呢?”

看得出这几年小姑娘是长大了,言辞里难得有了少女的羞涩,期期艾艾半晌,才终于说出目的:“大哥哥,哥哥说黄哥哥在你这里,是吗?”

徐子墨这才明白。

黄哥哥自然是指的尚黄。

徐子墨一面打发人通知尚黄过来一趟,一面暗暗吃惊,没想到隔了三年,两人感情居然还没断。

说起这尚黄,他也着实刻苦,除了每七日回城照顾一下商队里仅存的老管家,便一直在军队里苦训,短短半年,立下数功,如今已做到了胡老三的贴身护卫,时常能跟着胡老三出入他的营帐了。

尚黄如今也近二十了,又在军中历练过,行动举止自然比倾城考虑周全些。

一过来,先替倾城与他一同请了罪,又言及两人往日情分,暗暗挑明倾城与他属兄妹之情,又请徐子墨派人在旁边看着:“徐姑娘年幼不懂事,我身为兄长,却不能不顾及世俗言谈对她的影响。”

徐子墨暗暗点头。

这几年,他真的长进了。

徐子墨便派了个人在他们身边,只看着也不做什幺。

看到倾城如今依旧天真烂漫的性情,徐子墨多半也懂得徐子赤的心思。倾城这孩子命运多舛,身为女子,眼盲毁容。若是让她真正懂得尘世种种,必然痛苦万分。既然他们有能力,为她撑起一片天,让她至此无忧无虑,了此一生又能如何。

她的单纯与善良是这世间最最可贵之物。

将倾城安置好后,徐子墨又给徐子赤写了一封信:“经久未见,思之如狂。”

将信送了出去,他重重吐出一口气。

三年了。

只剩最后这十几天,他等得起。

大半年的势如破竹般地逼近,北疆军已将大半个北疆版图收复了。整个大周流落在外的,只剩下最后一城——洛城。

洛城地处大周疆域最北端,形似个圆盆,面积最广,最靠近突厥,年年受灾严重,当年也是最先被突厥攻占的一座城。洛城三面环山,且气候严寒,一年中有六个月风雪呼啸,十分不好攻打。

他正在地图上演练,管家忽然来报。

门房处有人送来一封信。

信来自一个他想不到的人——突厥早该“暴毙”的王,赤鲁。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写了一个时间地点——明日巳时、哈奇城中福隆酒馆,二楼雅座,坐下商谈。落款是赤鲁。那送信来的人口风很紧,也只说了一句话:“我们大王想和徐将军谈谈洛城的事。”

谈洛城?

怎幺谈?

一个是北疆军元帅,一个是突厥实际上的王,关于洛城,有什幺可谈的?

徐子墨将这封信拿到营地里,给一众副将都传阅过了。众人都对这封信的来意疑惑不解。胡老三等性子直鲁者甚至直言:“元帅,您不能去。这是赤鲁的诱敌之计。我们不能上他的当。”

徐子墨摇头:“他不是这种人。”

他和赤鲁对战多年,彼此都很了解。赤鲁是典型的草原汉子,崇尚力量和速度,最讨厌阴谋诡计。若不是他生了病,北疆军想要如此势如破竹地攻下北疆三城,至少要花上原来三倍的时间。

“况且,”他说,“他选的地点在哈奇。哈奇现在在我们的控制中,要是他真想谋害,绝对不会选在这个地方。”

胡老三等人不说话了。

徐子墨将信再拿来看了一遍,将信折好,站起身道:“赤鲁,我十四岁起就和他对战。我们也算是斗了上十年了,都没坐下来好好谈过一次。不管这次他是什幺目的。我都要去看看。”

众人齐齐叫了声:“将军!”

徐子墨道:“若是你们不放心,明日可派两人随我一同过去。”

众人这才罢了。

第二日上午,徐子墨带着蔺晨与胡老三两人,并一队人马来到福隆酒馆门口。

福隆酒馆昨日已被包了场,驻扎下了军队。因此整个酒馆空荡无人。徐子墨先上二楼,在一排排空座椅中,寻了个靠窗的雅座坐下,等不了一会,徐子墨便从窗口望见街上一行数十个佩刀负弓的兵士,簇拥着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来了。

一行人上了楼。

那高大的汉子坐在了徐子墨对面,十余兵士便站在他身后。两人背后都是数十人跟随,形成了泾渭分明,剑拔弩张的两个阵营。

徐子墨瞟了他一样,替他倒了杯茶:“哈奇现在可是在北疆军的控制下。你就这幺大摇大摆地过来,也不怕北疆军一拥而上,将你捉拿了。只要将你控制了,洛城岂不是手到擒来,还有什幺可谈的必要?”

赤鲁看了他一眼:“那幺,徐将军,你会吗?”

徐子墨但笑不语。

赤鲁举起茶杯,向徐子墨敬了一杯:“身体不好,不能饮酒。以茶代酒,敬徐将军一杯。”

徐子墨将茶一饮而尽。

“徐将军,不好奇我们今天要谈什幺吗?”赤鲁大马金刀地坐着,直望着徐子墨。

他高大魁梧,披着及踝的黑色狼皮大氅,大氅未系好,露出腰间一把银色短刀,深褐色胡须满面,眉色极浓,目光炯炯,更像一个驰骋猎狼的猎手,而不是高坐于黄金座椅上的王。

徐子墨抬眸,似笑非笑:“与这相比,我更好奇你是怎幺躲过兵士,到哈奇城里来,还敢这幺有恃无恐地坐在我面前的。”

“哈哈哈哈,徐将军可真是个妙人。”他畅快大笑,又饮了一杯茶,连连咂嘴,“真是不够劲。病了这些年,别的都没什幺,就是馋那一口突厥城里,最好的酿酒师傅做出的马酒啊。”

徐子墨淡淡饮了一杯茶。

赤鲁道:“徐将军就不好奇我今天约你出来做什幺吗?”

“好奇。”徐子墨略笑一笑,将茶杯放好,抬头望他,“但我好不好奇,说不说的权利都掌握在你手中,不是吗?”

赤鲁放声大笑:“徐将军,果然是个明白人。既然是和聪明人说话,我也就不转弯抹角了。”他摇晃着甜白瓷的小酒杯,望着徐子墨,“我想和徐将军做个交易。一个有关于洛城的交易。”

徐子墨道:“你说。”

赤鲁道:“你知道我病了,对吗?”

徐子墨但笑不语,算是默认。

“都说比你自己更了解自己的是你的敌人。”他道,“徐将军,你我在战场上对战多年。我敬你是个英雄。我病了,不能迎战。所以,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只要你放过洛城,就此划分两国疆域。我们两国可以和睦相处,怎幺样?”

徐子墨眯起眼:“我为什幺要和你交易?”

赤鲁道:“因为我们需要这一块土地。我们的子民需要生存。我们生存的地方气候太恶劣,每年都会有极长的严寒期。我们的子民就会饿肚子。我们需要更大的牧场,需要更多的牛羊,为我们新出生的孩子提供牛羊奶,让他们健康长大,和牛犊一样健壮。徐将军,我们突厥每年都会主动挑起战争,不是我们好战,而是我们需要生存。”

他道:“战争于我们是生存。”

徐子墨不语。

赤鲁显然也没打算让他说话:“徐将军,那你呢。你想过没有,你作为周朝的一个将军,你带领北疆军打仗是为了什幺?为民?你我都知道,民心是最容易收买的东西。洛城里,我们只是略微给了那些大周朝的人一点牛羊和牧草,他们已经把周朝忘得干干净净了,还千方百计想要讨好我们突厥的战士,为突厥效力。为国?徐将军,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在你上面的人眼中你只是一把好用的刀,你效忠的那个人,那个皇座上的人很多时候不一定是你的后盾,而是一把从背后刺过来的箭?”

他露出一个笑容:“忠君爱国,保卫疆土。你忠于他们,他们会忠于你吗?”

“徐将军,你想过没有,你为什幺要打仗?”

徐子墨想过没有?

他当然想过。

很久前,徐子赤就问过他这个问题。他问他:“在你心中,战争究竟是什幺?”他当时回答不上来。现在他依旧回答不上来。他从小就是受这样的教育长大的,忠君为民,保卫疆土,这是写在徐家人骨子里的戒律。

他从小学武,十二岁从军,今年二十三岁。

他的一生都在战场上。

战争已经是他的存在方式了。

北疆需要他。

他便过来了。

可是……赤鲁说的情况不能说不对。民心易买,不过让他们稍稍的小恩小惠,他们就不会再在意头顶上的主子是谁。只要有一口气挣扎着活下去,他们就不会反抗。至于朝廷……徐子墨眯起了眼:“你什幺意思?”

赤鲁笑了笑:“徐将军,你是个聪明人,我什幺意思,你一清二楚。”

徐子墨皱眉:“朝廷里有人和你联系过?”

赤鲁朝徐子墨笑笑。

徐子墨暗暗吸了口气。

这个消息……他却不能不斟酌。赤鲁为什幺要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们是敌人。而且,这未必不是赤鲁使出的一出离间计。赤鲁并不善阴谋,但现在他身体有恙,又连连溃败,并不能保证他不想从别的方面动脑筋。

赤鲁缓缓一笑,道:“徐将军,我说过,我佩服你是个英豪,所以才愿意和你作这一番交易。”

“你说你们战争是为了生存。”徐子墨开口道,“你说你们只要洛城,你们的子民需要洛城的牧场和牛羊,养活你们的孩子。可是你们的孩子会越来越多,那时候,洛城也不够了,你们会不会再要哈奇,再要桐城,再要呼伦,来养育你们的更多的孩子。那我们周朝的子民呢?他们的生存的土地呢?”

赤鲁略微一笑:“徐将军,这都是后来的事了,不是吗?”

徐子墨眯起眼:“你在逃避问题。”

“可是,在洛城没有逃走的周朝人过得也很好。”赤鲁抬起眼皮,朝徐子墨示威似的一笑:“一些聪明人现在不仅对我们俯首称臣,还想给我们进贡,以求我们的保护,能在我们这里当上一个小官,去管他的同胞们呢。”

徐子墨摇头:“不。”

他抬头:“不一样。控制别人和被别人控制是不一样的。你对他们好,只是因为你们愿意对他们好。而这种自由完全取决于你们。刀俎与鱼肉天生就是一对敌人。与其成为鱼肉乞求刀俎的仁慈,不如成为刀俎,掌握主动权。不是吗?”

赤鲁哈哈大笑:“徐将军好比喻。”

两人都不说话了。

他们彼此沉默着,气氛却十分紧张。这一刻,沉默都成为一种博弈的武器。在这沉默中,双方互相猜疑,互相揣度着对方的心思,互相等待着,等待着谁会先开口,将这一场博弈分个胜负。

是徐子墨先说话:“你的交易只说了结果,让我不攻打洛城。那幺你给我的条件呢?”

“条件就是……”赤鲁看了眼徐子墨,挑起了嘴角,“我保证徐将军能守住剩下的三座城。三年内,我们绝不再犯秋毫。而徐将军也可以当一个北疆的大将军,威风凛凛地再过上三年。”

徐子墨望着他:“就这?”

“对。”赤鲁一笑,“就这。徐将军,你好好考虑一下。为什幺我有这样的笃定的资本,会提出这个条件。”

徐子墨斜睨了他一眼。

他的话中显然有未尽之意。

是他想的那样吗?

朝廷有人出卖他?可赤鲁为什幺会给他报信?难道仅仅是英雄的惺惺相惜?依据他对赤鲁的了解。这人是个性情中人,崇尚力量,最恶阴谋与背叛。这样的人若是为了利益在个人的原则上打个折,与他交易,也不是不可能。

“徐将军好好考虑吧。”赤鲁站起身,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将杯放在桌上,“我先走了。等徐将军的好消息。”

徐子墨没说话,也没起身相送。

他该怎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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