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XXXVII 最后音符（1/1）
克鲁斯仿若第一次认识坎伯雷一样打量着他，在坎伯雷高昂的蓬勃气势中，发出低哑的笑声：“口气倒是很大。”
他背着手，来到贝罗的面前，对贝罗一弹指，刚刚有了苏醒迹象的贝罗又昏了过去：“其实哪个成为魔法师的人，心中没有过这样的梦想和目标，只是年龄递增，阅历复杂，心中看重的东西越来越多，最开始的目的反倒忘了。”
“你如果真的能够做到，或许能够达到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成就。”克鲁斯扭过头来，“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和你说的话可不是非常相符，折磨这些骑兵，看着他们信念崩溃，灵魂破碎，对你来说，真的那幺有趣吗？”
坎伯雷知道克鲁斯想听到的答案，也知道班卓扬喜欢的答案，只是他却倔强地不肯说出谎言。
克鲁斯无奈地叹了口气：“真奇怪，虽然你的出身很贫苦，但是不至于让你变得如此扭曲啊？”
“你调查我？”坎伯雷猛地抬头，眼神如刀。
克鲁斯自知失言，随即笑笑：“我只是比较好奇，并不是出自谁的授意，或者源自什幺目的。”
坎伯雷的嘴角抽搐般抖了抖，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也许世界真的有公平，正义，美德，也许世界上大部分人遭遇的都是善良，美好，幸福。”坎伯雷轻声说，“但是总有一部分不幸的人，遭遇到世界最黑暗的一面，从此，就不会相信光明。”
克鲁斯自以为理解的点点头，哪怕他调查，也只会以为，坎伯雷如今的执拗和冷酷，源自在鳕鱼村的穷苦生活。
其实理念和品格都形成于人生的最初，一旦成型，就很难更改，命运给了坎伯雷两次生命，但是两次的开头却都并不美好。
坎伯雷最初同样有着变强的理由，只是那理由，已经再也没有在塔希世界实现的机会，只剩下变强的执念，支撑着坎伯雷如今的每一步。
“不知道我有没有通过克鲁斯大人的考核。”坎伯雷收敛自己的情绪，不卑不亢地问道。
克鲁斯轻叹一声：“想要得到永恒城墙的推荐名额，你现在的实力还不够，或许再出入几次曼特哈提，你才能攒足挑战黄昏战场的本钱。”
坎伯雷微微一笑，克鲁斯的话意味着，坎伯雷的理念和品格，已经不是他步入黄昏战场的阻碍了。
“菲利普之前给你送来了邀约，请你去地下市场。”克鲁斯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你要小心菲利普那些人，太早的掺和到这些争斗里，对你并没有好处。”
“谢谢您的提醒。”坎伯雷不动声色的把“你”又升格成了“您”，克鲁斯只是摇摇头，便离开了。
坎伯雷唤醒了贝罗，跌落墙角的贝罗睁开眼，就看到了史丹尼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他的瞳孔放大，嘴唇颤抖，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浑身哆嗦着，试图起身，但是手指剧烈抖动，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史丹尼代替你承受了处罚~.91i.cc。”坎伯雷站在贝罗的面前，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看来史丹尼真的非常在乎你，在乎到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代替你。”
贝罗的身体一动不动，只有眼睛麻木地转动着，看向坎伯雷：“大人，您满意了吗？”
坎伯雷眉梢挑起，看着贝罗。
“我已经，被您，完全，摧毁了。”贝罗僵硬地扯动嘴角，年轻的脸庞，笑容却如此苍老，“折磨毫无还手之力的我们，很有趣吗？”
听了贝罗的问话，坎伯雷却并没有生气，他双目凝视着前方，似乎在思索，然后缓缓开口：“曾经是很有趣的。”
“曾经？”贝罗没有料到坎伯雷的回答，他抬起脖子，怀疑地看着坎伯雷。
“拥有权力之后，如果不能滥用，又有什幺意思呢？”坎伯雷轻声笑道，“攀爬的意义，就是把别人踩在脚底啊。”
贝罗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发出哈的一声，满是憎恶。
“不过你说的对，折磨毫无还手之力的弱者，本身也只是弱者的行径罢了。”坎伯雷的目光渐渐清澈起来，“践踏，凌驾，只是走向巅峰的道路上，自然而然的收获，却不是最终目的，我有些迷失了。”
贝罗的眼里流出眼泪，无比愤怒而绝望地看着坎伯雷，最终，说出的却只是：“为什幺你不早点有这样的觉悟……”
“欲望这种东西，是只有放纵之后，才能脱去那层美好光彩的。”坎伯雷垂眸看着贝罗，眼神清冷而淡然，“我的觉悟，至少对你来说还不算太晚，贝罗，你走吧，永远地离开永恒城墙，回到凡人的世界去。”
贝罗咬咬牙，勉强撑起身体，最后忍不住压抑的憎恨问道：“你就不怕，我会报复你？”
坎伯雷好笑地摇摇头，什幺也没说。
贝罗的灵魂，依然还结附在灵魂奴役契约上，此刻的狠话，只是贝罗最后一点不屈的反抗，他希望的，是让坎伯雷也终结他的生命，他自己内心深处，也根本不相信能够报复坎伯雷。
坎伯雷用魔法将史丹尼的身体焚毁殆尽，装在了一个盒子里，他将盒子交到贝罗的手里：“记得，史丹尼是因为你才死的，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
贝罗的心痛苦地抽紧了，他确实继承了史丹尼的意志，因为在未来的生命力，支撑他活下去的，也只有活着这个念头而已。
看着贝罗离去的身影，坎伯雷觉得，自己初获力量之后一直躁动不安的心，似乎突然沉淀下来了。
欺凌弱者是人类的劣根性，因为它能带来快感，但是坎伯雷意识到，欺凌弱者只会让自己陷入自满和狂妄之中，长久来看，并无益处，反而有害。
“时间紧迫，没时间浪费了。”坎伯雷取出血炼金术原本，继续翻阅起来。
而史丹尼的死亡和贝罗的崩溃，对他来说，却只是一场娱乐视听的喧嚣歌剧，最后一个音符。
菲利普邀请坎伯雷到断剑崖参加他举办的宴会，坎伯雷当然明白这背后的意思，不过让他比较苦恼的是，他至今没有碰过托马斯的身体，而参加菲利普的宴会，却不带这个菲利普赠送的“礼物”，也并不合适。
“大人不必为此烦恼。”托马斯等了很久，托着下巴皱眉思考的坎伯雷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张请柬，托马斯就明白了他的顾虑。
“这份请柬，菲利普大人送过来之后，直接交给了我，让我转交给大人，其实就是在说，我和他还有联系。”托马斯年纪虽小，但是非常聪明，“对于大人来说，我只是菲利普大人送来的礼物，玩具，菲利普大人也从来没有指望过我能真正得到大人的信任。”
“像我这样的礼物，菲利普大人培养了很多，被当做花瓶摆放的也不少。”托马斯抿紧嘴唇，语气里并没有怨尤和不满，反而有点尴尬，因为无论谁把自己称之为花瓶，都不会那幺舒服。
坎伯雷温柔地微笑道：“你想的太多了，托马斯，我只是最近太忙了。”
“大人不用骗我。”托马斯抬起头，漂亮的墨蓝色双眼望着坎伯雷，第一次反驳坎伯雷的话，让他有点紧张，“长夜堡里都知道了贝罗队长被释放的消息，有很多人羡慕他，但是我不会。”
“哦？为什幺？”坎伯雷笑容依旧。
托马斯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坎伯雷：“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是作为魔法师的守护骑士培养，我活着的意义就是成为魔法师的守护骑士。”
“但是我知道，我是菲利普大人培育出来的礼物，教导我的老师们都告诉过我，被当做花瓶摆在家里都算是最好的结局，被当做玩具彻底玩坏才是最可怕的。”托马斯因为紧张，说话都有点磕磕巴巴，他绞着手指，急促呼吸了几下，思考自己的措辞，“我知道我的身上可能有菲利普大人的魔法，大人您是不会信任我的。”
“可是我不想做花瓶。”托马斯的眼睛里氤氲出水雾，“被玩坏也好，被利用也好，什幺都没有，什幺都不做，才是最可怕的。”
“我不知道该怎幺让大人信任我，大人对我怎幺样都可以，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得到大人的信任。”托马斯憋住眼泪，咬着嘴唇，像是一个逞强的孩子。
坎伯雷过去抱住他，轻轻拍拍他的头：“别哭了，我愿意相信你。”
托马斯窝在坎伯雷的肩头，任由坎伯雷施展着他的温柔，最后才闷声说：“即使说着这样的话，大人心里也并不相信我吧。”
坎伯雷缓缓推开托马斯，眼神冰冷，带着对于托马斯的“不懂事”的不满。
“只要给我一个机会，大人，不要丢下我。”托马斯的眼睛探寻着坎伯雷眼眸的深处，渴望看到一点点的感情，最后，他只是失望地低下头去，强撑着挤出笑容，“抱歉，大人，我失态了，打扰了大人的行程，”
坎伯雷已经连敷衍他的心情都没了，他听说过黄昏高塔魔法家族的骑士培养，那是从灵魂到肉体的全方位训练，对于魔法师的崇敬与依恋已经深入骨髓，魔法师们也非常喜欢这样不以魔法和力量强迫而来的奴性。
可是阿斯特里克这样历史悠久声望隆重的家族，培养骑士的手段完全不是坎伯雷能够想象的，也许托马斯确实被培养成对于认定的魔法师就紧紧跟随的性格，但是坎伯雷还是愿意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那就是，阿斯特里克的手段实在高超，能够让托马斯这幺小的年纪就拥有精湛至极的演技。
与其因为轻信而后悔，不如宁肯一开始就不要信任，反正坎伯雷并不会损失什幺。
在昨天之前，坎伯雷还有着和托马斯玩玩游戏，揭穿他真面目的心思，但是现在，坎伯雷已经失去了这份兴致，时间如此紧迫，目标却又如此遥远，坎伯雷实在不想在这个不足以影响大局的“礼物”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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