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剑圣(上)(1/1)
这个春天,长安城中大事不断,先是新封公主李无双和状元郎张文彬轰动天下的大婚,紧接着就是这对新婚夫妇在城南郊外遇刺,险些丢了性命,整个朝堂为之震动,文武群臣分为几派纷纷就此事大做文章,斗的不亦乐乎。
李儇知道后龙颜大怒,下了严旨,责令刑部待郎、御史中丞、大理寺卿三司会查,京兆府尹协助,限期破案。
然而由于此案涉及重大,牵连甚广,三司查来查去最终的结果就是王仙芝余党怀恨在心,为了替死去的反贼报仇才在城外刺杀公主。
好在公主吉人天相,杀散贼匪,平安归来,而余匪则逃往南方,投奔反贼黄巢去了。
与朝堂上的波涛汹涌相比,张府内却是风平浪静,叶青萍自从受伤后就一直在府里养伤。
好在长安城中有的是医术高明的御医,各种珍贵药材更是不尽其数,光上百年的野山参,太后就派人送来了二十棵。
叶青萍整日把这些大补药当作饭吃,恢复的自然极快,数日后已经能下地走路,活动无碍,只是她全身真气却还散于经脉各处无法归顺,稍一尝试运转真气,腹中便痛如刀绞,疼得满身大汗,几欲昏去。
此次叶青萍和平宁公主李慧在城南郊外的一场大战可谓势均力敌,拼了个两败俱伤,虽然杀了对方众多高手,但晨月教也同样损失惨重,四大长老死了两个,袁茵珊身受重伤回河南总舵养伤去了,而叶青萍更是差点丢了性命,武功全失,厮杀过后,双方损兵折将,都无力再战,只得偃旗息鼓,各自默默的积聚力量。
在叶青萍养伤期间,田公公奉太后旨意前来看望,还带了一篮子核桃,两人在屋子里密谈了个多时辰,直到天色暗了下来,田公公才起身告辞。
张文彬问起谈话的内容,叶青萍只是笑着答道:“你没看见那篮子核桃吗?太后叫我和平宁和和睦睦,不要再生事端。”
她也不管丈夫信不信,却再不多说半句。
四月初八洗佛节,长安城内外二百多座寺庙大开天佛庙会,祭祀佛祖。
这一天又正好赶上太后大寿,可谓双喜临门,于是城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人们似乎早已忘记了公主遇刺一事,纷纷约了同伴,兴高采烈的到郊外各处寺庙焚香拜佛,求签祈福,顺便赶赶庙会,踏青游玩。
长安城外终南山一带乃是寺院汇聚之所,今日天下游僧毕会于此开坛说法,一大早狭窄的山路上就挤满了前来观法上香的游人香客,摩肩接踵,一个个绿女红男,联翩道路,路边时不时能走过一些挑着担子的小贩,沿路叫卖,将这一向安静淡然的清修之地变成了乱糟糟的集市。
“闪开闪开!”
随着一阵叫喝声由远而近,几个凶神恶煞的武士一路上山,将香客们纷纷赶到两边,不久后只见一乘青色小轿沿着山路飘了上来,抬轿的人显然内力轻功俱佳,在陡峭的山路上脚不沾地,奔行如飞,如履平地,而轿子却是异常平稳,不曾有丝毫摇晃。
轿子后面跟着一个身穿粉红纱衣的美丽女子,也不见她如何疾奔,只是脚尖微微在地上一点,便飘行出一丈多远,随风而行,飘然若仙,说不出的潇洒自如,却始终不比那两个发足疾奔的轿夫落后半步。
“这是哪家的人,如此威风?”一个香客看的啧啧咂舌。
“还能是哪家的,当然是李家的。”
一个如百灵般清脆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那香客连忙转身,只见身后站着一男一女,那说话的女子虽然穿着一件普通粗布长裙,未施粉黛,细看下却是貌美如画,气质不凡。
香客赶忙抱拳问道:“姑娘何以如此肯定?你认识他家的人?”
“当然认识,熟得很,说起来我还要叫她一声姐姐。”
旁边一个挑担子的老者斜了她一眼,插嘴道:“吹牛,人家的轿子上绣着龙凤,那可是皇家的人,说不定便是哪位公主王爷,难道你也是皇亲国戚?”
那女子微微一笑,也不争辩,伸手挽住旁边那男子的手说道:“相公,我歇够了,继续走吧。 ”两人说说笑笑的一路走远。
这二人正是张文彬夫妇。
原来叶青萍性子活泼,伤势稍好后便在府里坐不住了,闹着要去终南山上香看庙会。
张文彬虽然不愿再拿一家老小的性命冒险,无奈架不住妻子软硬兼施,最终也只得就范,陪她出来上香,心中却是七上八下,一路担惊受怕。
两人沿着山路一路向上,走走停停,最终来到了一座宏大精美的庙宇前,只见这庙宇修的琳宫灿烂,梵宇斑斓,金碧辉煌,其奢华程度倒是和大明宫不相上下,匾额上刻着三个烫金大字“荐福寺”。
张文彬看了不禁感叹道:“有诗云'千家献黄金,万匠磨琉璃。既空泰山木,亦罄天府赀。焚香如云屯,幡盖珊珊垂。',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只是这荐福寺修建的这般奢华,却有违佛门清净无为、四大皆空之法,我看我们还是回山脚下那法缘寺去上香吧。”
叶青萍微微一笑道:“你说是这荐福寺人多?还是那寒酸的法缘寺人多?”
张文彬不明所以的答道:“当然是荐福寺这等大寺人多。不过,只要有真佛在,人多人少却也无妨。佛门本是清修之地,讲的是悟空二字,那法缘寺虽然残破,却甚为清静,正是佛门修行之所。”
叶青萍摇头道:“相公此言差异,那法缘寺的和尚只顾自己悟佛法,却不管这世间芸芸众生在苦海中挣扎,此乃小功德。相比之下,荐福寺广招香客,普度众生,以劝天下人向善为己任,行的才是大功德,其中高僧必是大彻大悟,看穿六道轮回之人。心中有佛,金庙,银庙,土庙又与我何干,我们不来这里烧香还去哪里?”
看着被她说的哑口无言的丈夫,叶青萍忍不住哈哈大笑,心中十分欢畅。
“这位女施主佛缘不浅,说的极是。若要普渡天下众生,还需真金白银,我等出家人虽然视金钱如粪土,却还要用它行善,便是此理。”
一个一脸横肉的胖大和尚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他们背后。
叶青萍也被他吓了一跳,微微皱眉,眯起眼睛将他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突然开心的笑道:“相公,收银子的和尚来了。”
那和尚也大笑道:“女施主聪明,还请施主多结善缘。”
张文彬微微一愣,伸手入怀摸了摸,掏出一块最小的碎银子,便要打发了他。
叶青萍却笑道:“我看大师面带佛光,定是通晓佛法的高僧,哪能如此轻待?这尊金佛算是我结法缘的见面礼,还请大师为我解个心结!”
她说着竟然真的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摸出一尊足有巴掌大小金光闪闪的金佛。
那和尚毫不客气的收了,一伸手说道:“还请二位施主随我来。”
就带着二人直接绕到寺院后面的一个小院子,从后门进去,来到一间禅室。
只见那屋子里还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看不清相貌。
“师傅,你这么早就来了!”
叶青萍忍不住叫道。
那胖和尚笑道:“瘸子,你徒弟可真大方,一见面就送金佛,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徒弟就好了。”
那人正是李桓,他转过身哼了一声说道:“九不戒和尚,我这徒弟可精明的紧,上次她送人一把断刀却骗人家为她卖了一年的命,你若是办不成她的事情,有你苦头吃喽。”
说罢三人相对大笑,只有张文彬不明所以,尴尬的站在一边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众人介绍落座后,叶青萍开门见山的说道:“现在我真气总是无法导入丹田,每次运气时腹中便痛如刀绞……”李桓和九不戒和尚皱眉听叶青萍说完,两人一人一只抓住她双手手腕,将两股雄浑之极的真气同时送进她的体内。
叶青萍全身放松,任由那两股内力在她体内缓缓游走,帮她将凌乱的真气归于经脉中。
随着进入叶青萍体内的真气越来越凌厉凌,她渐渐感到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从全身各处传来。
李桓的真气阴寒无比,而那胖和尚的真气则纯为阳刚,一阴一阳两股真气在她经脉中循环往复,弄的她一会如同身处冰窟中,一会又如同在火上烧烤,简直比天牢里的酷刑还要难受。
张文彬糊里胡涂的跟着叶青萍来到荐福寺,本来就一头雾水,此时见妻子一会面带冰霜,冻得浑身颤抖,一会满面通红,大汗淋漓,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这种折磨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两人才缓缓收了功。
李恒面色凝重的说道:“你这次伤的不轻,我们只能暂时稳住你的内伤。你在这段时间莫要运功,若是经脉再有损伤,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他又问起那日在醉芙蓉的状况,叶青萍一一照实说了。
李恒沉吟了半晌才说:“波旬刀法也好紫微剑法也罢,虽然招式各异,但本质却无不同,一共分为三个境界:心归自然、万物归元、天人合一,正所谓观花是花,观花非花,观花仍是花,乃是从无法到得法,从得法到忘法的过程,以李摩醯之能也要闭关十年才真正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你的心境才刚进入第二层,却要强行跳入第三层,使用你驾驭不了的力量,不出乱子才怪,只是我不明白,以你这点功力怎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是修罗血瞳。”
九不戒和尚沉着脸说道:“我当年在天觉寺译经,看到过有关的记载。据说这世间有人天生血色双瞳,乃是修罗王『毗摩质多罗』遣入世间的使者,当其双瞳为红色时修罗王便会借此窥探尘世,其人往往会凶性大发,失去理智六亲不认,但同时力量也会飞速增长,直到力竭而死。这种人便是我们常说的凶星下凡,常会克死至亲之人……”
叶青萍从荐福寺出来时已是下午,她心情沮丧,一路不言不语,默默的向下山走去,将丈夫远远的甩在身后。
张文彬一路小跑,好不容易才追上妻子,一把从背后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抱住她安慰道:“无双,那些鬼神之言怎么能信?若是照他所说,那日你我早就死在了醉芙蓉,可我们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叶青萍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轻轻的说道:“你离我远些,莫要被我克死了。”
“你胡说什么?按照那些神鬼之说,我还是文曲星下凡呢,你岂能克死我。”
张文彬急这说道。
叶青萍摇了摇头,轻叹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我自幼便克死我全家,凡是跟我沾亲带故的没一个有好下场。是天意如此,让我一生孤苦伶仃……”张文彬见她眼中泪水打转,心中一热,脱口而出道:“你如今是我张家的媳妇,我自会一生一世爱你疼你,就算你克夫,我也认了。若是老天要我们死,我们两个人手拉手共赴黄泉便是……”
叶青萍见他说的真诚,心中突然一酸,感到一阵久违了的温暖,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小声问道:“你说话算数?”
张文彬赶紧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抱住她不住安慰,彷佛她只是一个小女孩,而不再是那个威震一方的大将军。
过了一会,叶青萍突然破涕为笑道:“你不是讨厌我吗?找个机会将我休了便是。”
“我哪里敢休你这凶蛮公主,何况你手下还有那么多如狼似虎的卫士。”
张文彬见她心情转好,也和她开起了玩笑。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有人娇笑道:“我道是谁在这里亲昵呢,原来是妹妹和妹夫,你们怎么没带侍卫,若是再遇到贼匪,说不准可没有上次的运气了。”
随着笑声,平宁公主李慧从前面一片竹林后转了出来。
“我们来给太后祈福,也没必要带侍卫,再说那些贼匪被我杀破了胆,就算有几个漏网之鱼,也不会再来送死了。”
叶青萍恢复了往日的微笑,话里却是寸步不让,对旁边手按剑柄怒目而视的桃花仙子视而不见。
“我劝妹妹还是小心为好,若是哪天有什么三长两短,做姐姐的可要伤心了。”
“多谢姐姐关心,不过姐姐也要小心些,最好多加些侍卫,可别被什么残废反贼杀上门去,那可就不妙了。”
见她二人一上来就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张文彬赶紧躬身行礼道:“臣张文彬拜见殿下,我们还要回去准备晚上太后的寿宴,这个就……先行告退,还望公主殿下海涵。失礼了!”
就在他们正要离去时,平宁公主李慧突然说道:“无双,难道你我就非要这样斗下去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叶青萍嫣然一笑,说道:“若是公主您能平下心中的怨气,真心相待,无双倒是愿意和殿下和睦相处。 ”说完再不停留,一路下山去了。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挑花仙子恨恨的问道:“刚才大好机会,为什么不杀了她?”
“杀她?若是动起手来,也不知道谁胜谁负。只是她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李慧自言自语的说道。
午后,大明宫里开始热闹起来,太监宫女们来来往往忙碌个不停,为寿宴做着最后的准备。
太后大寿乃是普天同庆的大事,满朝文武官员凡五品以上皆要参加。
申时一过,一个个盛装丽服的文武大臣、王孙贵族就陆陆续续进了大明宫。
后宫的一个花园里,叶青萍和李慧并排坐在下首,有说有笑,如姐妹般唠着家常。
叶青萍今天穿了一条烟霞色云水花纹的长裙,虽然淡雅却也不失庄重。
和她相比,平宁公主可谓盛装打扮,头戴翡翠双凤,身穿橘黄色百鸟锦绣长裙,酥胸半露,外披淡粉牡丹透明罗纱,颈间戴了浑圆的夜明珠项链,端的是光彩照人,美艳不可方物。
叶青萍见她如此精心打扮,隐隐有压过太后之势,心中一阵冷笑,暗想:“你还未大权在握便如此不知收敛,早晚有你哭的一天。”
闲谈中说到叶青萍婚后的生活,平宁突然说道:“妹妹这终身大事算是有了着落,可苏茹将军年过三十却还是单身一人。两年前陆彪将军的妻子过世,如今陆将军也是一人,我看他二人倒是般配,敢请太后做主赐婚给他们,也算是我大唐军中的一段佳话。”
“姐姐这话说的有些不妥,终身大事岂是儿戏,你可问了苏将军的意见?若她不同意,你还能用强不成?再说据我所知,苏将军已经有了心上人,你如此岂不是拆散了人家一对鸳鸯?”
“女大当婚,可这种事女孩家总不好意思说出口,还不如长辈做主赐婚。你说苏将军已经有了心上人,可知道是哪一位?”
身穿万寿服坐在上首的太后见她二人没说两句就唇枪舌剑的争斗起来,不禁皱起了眉头,咳嗽了两声,说道:“此事还要问过苏将军的意思,若她同意也算是一件美事。对了,无双,你的伤可好些了?”
“有劳太后挂怀,我的伤已经痊愈了。只是这次遇险,几个和我情同姐妹的亲兵为了救我而死,每每想到她们我心里就不是滋味……”叶青萍说着潸然泪下。
太后又好言安慰了一阵,答应对死去之人重加抚恤,突然话题一转郑重的说道:“无双、慧儿,哀家也知道你二人之间有些嫌隙。你们都是大唐栋梁,如今外有贼匪横行,内有贪官污吏枉法,节度使拥兵自重,目无君王,若是你二人再有不和,引起兵祸内乱,乃是社稷之灾,百姓之祸,你们又于心何忍?今日哀家在此调停,你们有什么嫌怨便说个明白,以后前嫌尽弃,共同辅佐陛下,世代平安,岂不是好?”
叶青萍心中大骂:“若不是为了救你,助你夺权,我跟平宁还能有什么嫌怨?你如今位子坐稳了,过河拆桥不说,却又想你儿子的江山稳定,在这里装起好人来了。”
她心里不满嘴上却不敢乱说,赶忙离座跪倒,磕头说道:“臣永远一心一意忠于陛下。其实我和平宁公主之间也没什么嫌隙,若是有些误会,我向公主赔罪便是。”
平宁也忙着表态,太后见她二人语气中疏无诚意,拉下脸来冷冷的说道:“只要有哀家一天在,便容不得你二人胡来。以后平宁帮助陛下打理朝堂上的事,无双在外带兵,各司其职,不得再插手对方的事。”
叶青萍连忙磕头,口中称是,心中却冷笑道:“我在外带兵,焉能容得有人在我背后作祟?平宁也绝不会允许一个不听话的人手握重兵,太后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麟德殿上灯火辉煌,太后的寿宴可谓盛大而隆重,文武群臣,王孙贵族,各国来使,纷纷上前为太后祝寿祈福,献上寿礼。
各种精美华贵的寿礼可谓五花八门,熠熠生辉,美不胜收。
最惹眼的便是平宁公主送的一座足有假山大小的七彩珊瑚,那珊瑚不但色彩斑斓,而且天然长成,好似一个寿字,看的众臣啧啧称奇。
皇帝送的是一对翡翠马,马儿雕刻的栩栩如生,所用的翡翠更是百年一遇的极品,绿的没有一丝杂色。
相比之下,叶青萍送出的寿礼可谓寒酸不堪,都是一些嫩笋,春茶之类的民间特产。
她笑着解释说:“这些都是河南河北两道百姓的心意,天下风调雨顺,万民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便是对太后最好的寿礼。”
而张文彬干脆为太后大寿作诗一首算作寿礼,逗得太后哈哈大笑,开心不已。
众臣心中不约而同的嘀咕道:“这对夫妇真是天造的一双,一个比一个抠门,所送的寿礼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两银子。”
最后由皇帝带领群臣祝太后凤体康健,万寿无疆。
宴席正式开始,一道道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端了上来,大殿上顿时酒香四溢。
随着一阵悠扬的琴瑟声,数名身姿修长赤着双脚的舞女走到了大殿中央厚重的红地毯上,伴着乐声开始翩翩起舞。
这些身穿葱绿色纱裙的少女转腰扬袖,长袖飘香,宛如临风踏水,清音曼舞,舞姿柔美飘逸,妙态横生。
一曲过后,琴瑟声渐轻渐止,就在众人以为这一舞就此结束时,一阵箫声轻扬而起,舞女们如流水般缓缓散开,露出中间一个身穿粉红色舞衣的少女来。
整个场面便如同嫩绿的枝叶缓缓打开,现出中间一朵璀璨绽放的牡丹,美艳无双,还未开舞便博得了一个满堂彩。
站在大殿中央的舞女也就十五六岁年纪,生的风娇水媚,肌肤胜雪,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一身粉红色轻纱裙上印着百朵色彩各异的牡丹,上面绣着金线,随着她微微舞动,彷佛花开花落,无数花瓣绕着她盘旋飘舞,真好似仙女下凡,她从容而舞,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敛肩、掩臂、摆背、松膝、拧腰、袅袅娜娜,无一不尽显美态,看的李儇双眼笔直。
平宁赞道:“好一个善舞的美人,只是这乐声略显沉闷,却还缺了个能歌的,我听说长宁公主一副好嗓子,不知今日愿不愿意为太后助兴?”
叶青萍见平宁来挑事,心中大怒,面上却笑着说道:“我这粗嗓子到要让姐姐见笑了。”
说完清喉娇转,随着乐声唱道:“望云门外,油壁如流水,空巷逐朱幡,步春风、香河七里。冶容炫服,摸石道宜男,穿翠霭,度飞桥,影在清漪里……”
夜风轻轻吹过,带来院子里醉人花香,清亮的歌声或高或低,配着箫琴声,时而婉转,时而高亢,在一片静谧的水天夜幕之中,如天籁之音般荡人心魄,让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大殿中央,如花少女踏歌而舞,纱衣从风,长袖轻舒,纤腰微折;时而如蔡蝶穿花,蜻蜓点水,时而如龙飞九天,凤舞丹阳,在风中云间穿行徘徊。
随着乐曲歌声渐高,少女舞的越来越快,边舞边向李儇靠拢,对着他微挥舞袖,明眸含情,情意尽显,看的李儇大声拍手叫好,如孩子般手舞足蹈起来,完全没注意一旁太后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阴云。
就在乐声达到顶峰时,那舞女突然双袖一扬,无数粉红色花瓣从袖中飞出,一时间芳香索绕,花雨漫天。
在一片落英缤纷中,舞女身子微微前倾,凑到了李儇身前。
歌声戛然而止,叶青萍飞起一脚,将桌案踢飞了出去,直砸向那舞女,她清楚的看到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一柄闪着寒光的细剑正如闪电般刺向皇上的咽喉。
丽女盛饰,长袖曼舞,富丽繁华的笙歌夜宴,一切的一切却只为这追魂夺命的一剑。
事发突然,李儇正伸着脖子想仔细看看这位美人的面貌,哪想到等来的却是冷森森的剑锋,吓得他呆若木鸡,竟然忘记了躲闪。
而离他最近的王皇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就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原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清妃战无双猛地扑了过来,用身体挡住了李儇,锋利的细剑豪不受阻的穿过了那件单薄的宫裙,刺进了她的左肩,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那刺客一招不中,急忙拔出剑准备再刺,却忽听到脑后风声骤起,只得低头躲避,反手一剑从腋下向后刺出。
原来叶青萍手上无刀,情急下抄起一把酒壶,冲上去直击刺客的后脑,斗在一起。
叶青萍伤势未愈,无法运用内力,只能靠着敏捷的身手战斗,手上又没有兵器,顿时处于劣势,数招一过,左臂和后背就被刺中,划开了两道大口子,鲜血直流。
然而叶青萍对自己的伤势却浑然不觉,为了不让刺客再次转向皇帝,招招抢攻,专挑对方双眼咽喉等薄弱处下手,丝毫不肯退让。
张文彬担心妻子的安危,从旁边抄起一根挑宫灯的杆子也冲了上去,只是他不会武功,看妻子和刺客斗得激烈,却也插不进手去。
此时皇宫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皇帝紧紧将战无双抱在怀里,他抬起手一看,发现手上全是鲜血,这才知道爱妃为了救自己受伤,心如刀绞,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战无双感到有水滴在脸上,缓缓睁开眼睛,艰难的说道:“陛下,你是一国之君,怎能为一个臣妾哭泣?臣妾命苦……以后不能再侍奉陛下您了……”说着伸出手想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却突然眼前一黑,抬到一半的手软软的滑了下去,头无力的歪到一边,晕死了过去。
姗姗来迟的站殿武士终于将刺客围在了中心,叶青萍就势一滚,逃离了战圈,虽然狼狈却避开了刺向她后心的一剑。
那女刺客眼看被围住,知道今日无幸,大喝一声,向太后冲了过去。
眼见两名挡在身前的武士双刀齐出,刺向自己小腹,刺客却根本不加躲闪,任由双刀一左一右从肋下插进了她的肚子,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射向太后的面门,刺客被双刀穿腹,剧痛之下手上失了准头,飞掷而出的细剑贴着太后的脸飞过,深深的插入了太后身旁的柱子里。
“留下活口!”
叶青萍一声大叫,却还是晚了一步,四把钢刀一齐从背后刺进了少女柔弱的躯体,两把从她胸口穿出,另外两把却从她上腹部透了出来。
少女刺客被乱刀穿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子一阵剧烈的抽搐。
随着六把刀从她身上拔出,数道血箭喷射而出,瞬间将她身上的舞衣浸透。
她的身子被带的一个趔趄,晃了两晃后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混账,谁让你们下杀手的?给我把这几个人押起来。”
叶青萍怒喝着冲上去,从地上抱起血葫芦一样的少女。
那女孩一时还未断气,身体不断抽动,七窍流血,两只大眼睛呆呆的望着空中,随着胸口上下起伏,嘴巴一张一合喘着气,赶忙伸手捂住她胸口的两处致命伤口,同时将嘴对着她耳边大喊道:“是谁派你来的?快说!我马上你给找御医。”
那少女惨然一笑,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双眼上翻,眼眶中只剩下眼白,身子一下子挺得僵直。
“喂,你快说啊!是谁?”
叶青萍用力摇晃着她的身体。
然而这一次少女却再也没有响应,只见她的嘴巴张到了最大,像河滩上搁浅的鱼般急促的喘息着,最终从喉咙里发出咯咯几声轻响,艰难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与此同时,她紧绷的身子也逐渐瘫软,胸口不再起伏,身体彷佛失去了所有的骨头般软绵绵的躺倒在叶青萍的怀里,一动也不动了。
叶青萍缓缓松开了按在她胸前伤口上的手,在她脖子上摸了摸脉搏,又将头放在她胸口听了听心跳,确定她确已死透,这才轻轻将她的尸体放在地上,站起身走到太后身边跪倒说道:“太后受惊了,刺客虽然已死,恐怕还有凶徒浑水摸鱼,还请太后速速移驾回宫。”
太后点了点头说道:“哀家这边你放心,你赶紧去包扎一下伤口。你自己也要小心,可别让恶人有可乘之机。”
一场好好的寿宴却以惨淡收场告终,叶青萍眼看着一个武士抓住那刺客的脚踝将她的尸体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心中不觉一阵怅然,暗想:“这女孩姿色天然,舞技无双,本是一块无需雕琢的无暇美玉,若是入了宫,说不准便得了皇帝的宠爱,成为妃子,前途无量。她怎么这样傻,甘愿做人家的棋子,最终落得个血染舞衣,乱刀穿身而死的下场,死后也不能瞑目,真是可惜可叹!”
太监宫女上来将大殿中央的一大滩血迹清洗干净,点上熏香,麟德殿上又恢复如初,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看着那擦得闪闪发亮的大理石地面,谁又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一个花一样美丽的少女就在这里血溅七步,命丧乱刀之下。
马车上,张文彬见妻子一路轻声叹息,关心的问道:“无双,你身上的伤怎样?我听御医说用麝香配着青篙再加上一种岭南的白药有止疼良效,你先忍忍,等回府后我就去给你讨来。”
叶青萍微微一笑说道:“这点伤算什么,以前在战场上我受的伤多了,还不是咬牙强忍。我是在为那少女刺客惋惜,这样一个千娇百媚,能歌善舞的美人,明知是死却还要只身入宫行刺,如此有胆有才之人若能为我所用,必成大事。她就这样被当成弃子牺牲掉,还没来得及发出耀眼的光辉就香消玉殒,白白浪费,实在是可惜。”
张文彬听她话中有话,不禁皱起眉头问道:“你是说这场刺杀有诈?”
叶青萍冷冷的说道:“那刺客若是使用淬了毒的弩箭,而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细剑,皇上早就死了。你见过如此笨手笨脚的刺客吗?这分明就是做戏,等过些日子,受处分之人的名单出来了,谁是幕后主使一目了然,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着急,走了这一步险招?”
数天后,太后寿宴上陛下遇刺一事就有了结果。
经查证,那少女刺客是大太监蔡忠的一个远方亲戚的侄女,由于家里受牵连被抄家,对陛下怀恨在心,这才只身入宫行刺,犯下这等忤逆犯上的大罪。
主犯虽死,刑罚却不能免,那少女赤裸的尸体被拉到城南,反绑双手,扶跪在地,当众斩下首级,开膛破肚,挖肝摘心,肢解分尸,挂在城门口示众,其他十六名舞女皆因为连坐被一同斩首示众。
大内侍卫统领,千牛卫大将军张芳河因为失察之罪下狱抄家,其职由原兵部侍郎张灵隐代替,礼部尚书刘飞因为准备晚宴失职被革职查办,吏部尚书元斌也受连带被贬,至此平宁公主李慧的势力再一次被重重的打击。
大明宫潇湘馆里,清妃战无双半躺半靠在一张软椅上,面色苍白,一脸病容,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
叶青萍坐在她对面,轻轻的叼住她的手腕,为她把了一会脉,安慰道:“娘娘,您脉相平稳,并无大碍,这养伤之事急不得,还需慢慢修养才是。”
战无双悻悻的说道:“青萍,这里没有别人,你就叫我真名好了。九年了,整整九年都没人叫过我的真名,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
“忘了也好,你既然入了这皇宫,就踏踏实实做你的清妃吧,还想那么多往事做什么。”
“我忘不了,忘不了利州,忘无不了爹爹,忘不了战府中的日日夜夜,更忘不了那个火光四起、喊杀震天的夜晚。难道你都忘了?你就不想为姐姐报仇了?”
这一次叶青萍沉默了良久才答道:“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怎么能忘。只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报了仇又怎样?那些逝者也不会复生,我想他们地下有知,也希望我们好好活着,而不是为了报仇再去拚死搏杀。”
她说完后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叹气,屋子里又一次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过了一个会儿,战无双突然说道:“你以为我在这宫里过的快活吗?深宫似海,受宠时虽然集三千宠爱于一身,风光的紧。可人总有老去的那一天,终有一天要体会这深宫寂寂,岁月悠悠的寂寞与悲凉。更何况还有那么多阴谋陷阱,争宠算计,陷害栽赃,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我这些年里日日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叶青萍见她说来说去却说不到正题,也懒得和她再打哑谜,索性打断她单刀直入的问道:“宫中本是如此,你到底要怎样?”
战无双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要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我要做一个能支配自己命运的棋手,而你可以帮助我。”
她的眼中闪烁着夺人的光芒,叶青萍曾经在平宁公主眼中看到过同样的光芒,那是对权力的执着与渴望,它是那样的热烈与疯狂,似乎带着可以烧尽八荒的烈火。
叶青萍不禁一阵冷笑道:“你我又不是神仙,人活在世上便是棋子,又有谁能支配自己的命运?”
战无双也不接她的话,突然反问:“你对陛下被刺一事怎样看?”
“只不过一场戏而已,你演的不也挺好嘛?”
“你错了,无论刺杀是真是假,我都会为陛下去挡那一剑。我和王皇后不一样,她有家族可以依靠,而我能依靠的只有陛下,若是陛下不在了,我宁可去死。”
“正因为你我无依无靠,没有根基,太后才会信任我们。不过她好像对我不怎么放心,要不然也不会给我找了个谨遵圣人之道、忠君爱国的相公。我只是不明白,这样一个做事滴水不漏的女人为何这次会铤而走险?”
“有些人能等,有些人却等不了。你知道太后有肺痨吗?都是在冷宫里落下的毛病,这几年越来越厉害,我听说她老人家的时间不多了,恐怕撑不过今年冬天。”
她的话如同一个闷雷在叶青萍头里炸开,对于太后的事她并不意外,真正令她意外的是,如此大事她却没得到任何消息,难道她在宫内布下那么多眼线都不知道,还是他们有意瞒着她。
战无双笑道:“别那么紧张,这件事除了御医之外就只有陛下知道。我劝你早做准备,若是那一天真的来了,平宁必会拚死争夺太后留下的权力,没有太后的支持也不知你还能还能斗得过她?”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叶青萍咬牙问道,她必须知道对方的底牌,她这一次说的郑重其事,语气中再无轻慢,战无双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道:“你我和田公公都来自利州,若是我们三人连手,你在外,田公公和我在内,大事焉有不成?只是你一定要留在长安……”两人一番计议后,叶青萍起身告辞,至此开始一张大网渐渐张开,一场新的生死搏杀拉起了帷幕。
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然而在这个夏季里风平浪静再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平宁公主似乎对太后的疯狂攻击无动于衷,但叶青萍心里清楚,公主越是沉默就越是危险,如此平静的外表下一定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阴谋。
这些日子里叶青萍每天就待在张府中养伤,学习读书识字,足不出户。
她本就冰雪聪明,记性又好,因此进境甚快,两个月后就可以独自批阅公文,连张文彬这等大才子也不禁大为感叹。
而张文彬则由于妻子的缘故,只在礼部被封了个闲职,整日无事可做,除了教妻子读书外,晚上就出去和那些文友喝酒作诗,只是这青楼是万万不敢再去了。
这一日,张文彬又喝的酩酊大醉一直睡到晌午才起来,洗漱完毕后却不见妻子的影子,于是来到后花园里,见叶青萍正坐在池塘边的书案前,低着头认真练字,不由得玩心大起,蹑手蹑脚的走到她背后,一把将她拦腰抱住,伸手探入怀里,摸向她的胸部。
叶青萍见丈夫如此玩闹,也不和他客气,左手回抄在他臂弯上一拂,令他松手 ,右手放下笔,抓住他的衣襟一扯一带便将他拉到自己怀里,伸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笑道:“怎么这么晚才起?天下哪有你这样懒惰的先生?”
“天下哪有你这样比老师还勤快的学生?”
张文彬笑着撅起嘴向着妻子火红的双唇吻了下去。
叶青萍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知道他昨晚定是又喝的酩酊大醉人事不省,心中不禁又是生气又是伤心,温言劝道:“文彬,我知道因为我的缘故你身怀大才却无法施展,心中苦闷。可你也不能天天这样糟蹋自己,你知道我看了你这样子心中有多难受吗?我说过一年之后便让你入阁拜相,这期间你就帮我处理河北河南两道的事物,你怎么就不愿意呢?”
张文彬仰天大笑道:“做官有什么好的?还是现在这样整日饮酒作诗来的痛快,便是让我去当什么宰相,我也不稀罕。”
叶青萍很清楚丈夫的心结归根结底还是在自己身上,他本是当朝状元,是心怀天下的大才子,若是没有娶她这个公主为妻,完全可以靠着真才实学一展抱负。
可如今他仕途上的成功失败都要靠妻子决定,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心中怎能不苦闷?
然而叶青萍本事再大,却偏偏对此事无能为力,她心中虽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
张文彬见妻子默默不语,神色黯然,知道刚才的话说重了,于是反过身将她搂在怀中坐了,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来,让先生看看你这字练如何?咦,这叶青萍是谁?”
叶青萍心中一惊,发现案上的宣纸上确是写着自己的名字,赶忙将那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说道:“只是小时候的一个朋友,早已死了。”
张文彬见妻子似乎有心事,便追问道:“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她怎么死的?”
“她一时失手杀了人,被处死了。”
叶青萍也不愿再提这些事,话题一转抚摸着他的脸颊柔声说道:“相公,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二人离开这纷扰尘世,去一个世外桃源一起渡过余生?到时候你在外耕作渔猎,我在家里织布教子,天天快活似神仙,岂不是好?”
张文彬微微一愣,笑道:“我大唐没了你这个大将军怎么行?若是反贼再起,谁去平贼?”
叶青萍悠悠叹道:“这尘世间荣华富贵、生生死死不过是过眼烟云,自由天命,只要我二人快快活活,就算这天下洪水滔天又与我何干?”
张文彬突然觉得妻子今天有些奇怪,于是将她抱紧,一边在她耳后吹气,一边将手伸入她怀里,轻轻捏住了她的乳头,说道:“滚滚红尘也好,世外桃源也罢,人还不是要吃喝,要做那事,又有何区别?”
叶青萍这一次任由他的一只大手在自己胸口百般揉搓,娇喘连连,直到他的另一只手解开她的腰带,游走到阴部不断拨弄,才轻轻将他推开,红着脸说道:“光天化日之下,成什么体统,被下人看见岂不笑话死了。”
然而张文彬此时已是欲火焚身,再也控制不住,一边剥下妻子的衣服,一边说道:“下人都在前院,不会有人来的。”
凉亭里,一番云雨过后,叶青萍面色通红,双眼微闭,浑身大汗淋漓,软绵绵的靠在丈夫怀里,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张文彬搂住妻子的腰肢,一边心满意足的抚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低下头亲吻着她的香肌玉体,从耳根一直吻到脖子,再到胸口。
这还是两个多月来他第一次如此满足,之前妻子总是对他相敬如宾,一再推脱,弄的他一身欲火无处发泄。
“我的公主小美人,再来一次吧。”
张文彬一边像吃奶一样一边吮吸着叶青萍嫣红的乳头,一边恳求道。
叶青萍一把推开丈夫,笑着在他头上打了一下说道:“再来就把人家整死了,都快当爹的人了,却还没个正经。”
张文彬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般一下子跳了起来,惊讶的张大了嘴,直直的瞪着妻子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这个…你何时有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见张文彬激动的手足无措,叶青萍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忧色,随即娇笑着嗔怪道:“都三个月了,之前御医说我胎相不稳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你。我们这么长时间没有同房,你难道没发现我最近总是恶心?天下哪有你这么粗心的爹爹?”
“是我该死,我怎么如此胡涂,……我最近心情不好便忽略了你,该死,该死,我怎么就没发觉你最近老是吐,你的肚子怎么没有大起来?”
张文彬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捏了几下,将头贴在她的肚子上仔细倾听。
“笨蛋,才三个月,哪里看得出来?你一个大学士,有空也想想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
“这是自然,我去告诉父亲大人,我们张家有后了。”
张文彬说着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像孩子般跑了出去,完全没注意到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秋凉后,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到了叶青萍的耳朵里,先是苏茹竟然鬼迷心窍答应了和陆彪的婚事,如此一来,那些上官虹的旧部纷纷抬头,暗中勾搭活动,跃跃欲试。
紧接下来,河南就遭了天灾。
金秋时节,本该是五谷丰登的大好季节,谁想到天有不测风云,河南道境内一连两个月竟然滴雨未下,蝗虫成灾,饥民遍野,报急的文书如雪片般飞到长安。
叶青萍后院着火,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挺着大肚子四处奔走。
只是内库由平宁掌控,正好借此机会要挟一把,叶青萍四处奔走无果,最终忍无可忍发了飙,硬闯进广宁宫去找平宁公主一番理论。
没有人知道这两位公主到底谈了什么,只知道一个时辰后她趾高气扬、一脸得意的走了出来,三日后,内库就批下了数十万旦的粮食用于救灾。
于是叶青萍不顾丈夫的坚决反对,带着救灾的粮食辎重直接奔赴河南,亲自处理救灾一事。
长亭外,古道边,挤满了来送别的大臣,叶青萍用了整整一个上午与众位大臣一一道别。
平宁公主握着她的双手,一脸关切的嘱咐道:“妹妹,你身怀六甲还要为国家奔波,这若是有个什么差错,你叫陛下和姐姐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你可千万要注意身子,事事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叶青萍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姐姐关心,我自会注意身体。更何况人常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乃大唐之臣,这身子便是国家的,就算为我大唐尽忠而死,也死而无憾。”
平宁赶忙伸手堵住她的嘴说道:“别老说死不死这种不吉利的话,姐姐在长安等你回来……”她又仔细嘱咐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放她离去。
叶青萍见她面带关心之色,眼中却不时闪过一丝笑意,知道她恨不得自己死在外面,心中暗骂道:“贱人,看你还能高兴几天?若是你知道我去干什么,恐怕你哭也哭不出来。”
到了中午大臣们陆续回城,只有张文彬一直跟着妻子前行。
一路上两人坐在由四匹骏马拉着的宽大马车『如意阁』中,各怀心事,沉默不语,张文彬只是紧紧的将妻子抱在怀里,不愿松手,而叶青萍则像小鸟一样依偎在他胸前,将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半躺半靠在松软的坐垫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不一会竟然沉沉睡去。
张文彬低下头望着梦乡中的妻子,只见她腮晕潮红,鬓云散乱,随着匀称的呼吸胸口微微起伏,透过领口一缕春光不经意的外泄,确是楚楚动人。
他将手放在叶青萍高高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抚摸,一想起她怀着六个月的身孕还要受此奔波之苦,也不知能不能平安归来,心口不由得一酸,无奈的叹了口气。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默默而行,一直到日薄西山,行到长安城十里之外,叶青萍才悠悠醒来,轻轻从丈夫怀里挣脱出来,理了理散乱的头发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们就在此地作别吧,你陪我到外面走走。”
如血的夕阳下,一对单薄的身影在山脊上缓缓漫步,踩着厚厚的落叶,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
空气中的丝丝凉意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张文彬见晚风中妻子一头秀发被吹的四散飞扬,飘动的裙摆下露出一对雪白如玉的小腿,生怕她受凉,赶忙脱下自己的长衫给她披上,从后面将她紧紧抱住,说道:“无双,你这是何苦呢?有苏茹和刘牧两位将军在,救灾一事还能有什么差错?你现在有孕在身,远行中我又不在你身边,若是有个什么意外,你母子二人可是两条人命啊,你让我如何活得下去?”
叶青萍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自己,心中一阵温暖,认真的说道:“相公,正是为了我和我肚子里的宝宝,有些事情才必须由我亲自去做。河南是我的根本,绝不能乱,若是我不去,这好不容易才要来的数十万旦粮食,又有多少能落到灾民手里?其次,我那苏茹姐姐在背后捅我一刀,我一定要去向她问问清楚,只有军中安定,我在长安才能安稳。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两件事若是办不好,就算我顺利生产,以后我一家人又如何能平安生活?”
“可你以身犯险,这若是……”叶青萍不等他说完便用自己炽热的双唇封住了他的嘴,一对爱人就在这秋叶纷纷的山林中紧紧抱在一起,亲吻着,抚摸着,感受着对方的温暖……
“你放心,我会在冬天之前回来。这期间长安城中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乱说话,也不要有什么动作,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叶青萍临行之前对丈夫一再叮嘱。
“我在南门外等你回来……”张文彬最后一次将妻子紧紧抱住。
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喊道:“若是女孩就叫她张依依,若是男孩就叫他张澈如何?”
然而那马车却已消失在山路转弯处,只有他的回声伴着瑟瑟秋风在山林中回荡。
叶青萍出了长安,一直向东,过了潼关,几经辗转后到达了河南灾区。
她先后去了几个灾情最重的州县,一路上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同时大力捕杀蝗虫,减免赋税,顺便将那些不听话的『贪官污吏』们一网打尽,事必躬亲,所作所为深得民心,战青天的美誉迅速在民间传开。
然而相比对百姓的仁厚,对于那些跟她做对的上官虹旧部,叶青萍则毫不犹豫的举起了屠刀,在刘牧,李云儿,张奎,王猛等人的帮助下展开了无情的大清洗,她要用鲜血和一颗颗滚落的人头告诉那些摇摆不定的人该如何选择。
一个多月下来,叶青萍在经过一系列的血腥清洗后,终于成功的捍卫了自己在军中的权威。
而通过她不懈的努力,河南的灾情也有所减缓,百姓们得以休养生息,一切平定后,她终于到达了河南之行的最后一站,东都洛阳。
当心力憔悴的叶青萍突然出现在苏茹面前时,苏茹几乎认不出这个双眼深陷,面色苍白的女子就是当年那个神采奕奕,焕发着青春朝气的巾帼女将,愣了一下才说道:“妹妹,你怎么来了?事先也不通知一声,听说你怀孕了?”
叶青萍并未回答,而是单刀直入的反问道:“姐姐何时和陆将军完婚?”
“明年年初吧。你也真不知道深浅,怎么挺着个大肚子还到处乱跑?都快做娘的人了,还如此冲动,万一出什么事情可如何是好?”
尽管多年不见两人之间生疏了许多,苏茹从心里对这个妹妹仍是情深意重,毕竟两人是一起经历过生生死死的结拜姐妹。
青萍却对她的关心无动于衷,冷笑着问道:“为什么要嫁给他?你难道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吗?”
苏茹没想到她一上来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正色说道:“正因为我知道你二人不睦,才这样做。大家同殿称臣,为的都是保卫我大唐河山,本没有什么解不开仇恨,何必非斗个你死我活?我嫁给他,也好从中调停,退一步讲,若是有一天你败了,我也可以为你说个情。再者说,陆将军为人正直,一生为国为民,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世上又有几人能和他相比,我苏茹要嫁也正要嫁他这样的英雄豪杰。”
叶青萍听罢怒气上涌,挖苦道:“好一个同殿称臣?你我和余俊也是同殿称臣,杀他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从中调停?你嫁给他倒好似是为了我?我问你,若是有一天我和陆彪对敌,非死一个不可,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面对对方的咄咄逼人,苏茹毫不退缩,直视着她的双眼说道:“当年在郑州,你我明明答应去救援上官将军,你却故意拖延,害的他力战而亡,那场大战中陆彪将军的两个弟弟和唯一的儿子也战死沙场。这之后,你又将他调去东北苦寒之地与蛮人作战,直到他妻子在家里病亡他也没能回家去看上一眼。他心中虽然难过,却无怨无悔坚守在前线,一守就是三年,就是这样一个忠君爱国铁打的汉子,却被你我害的亲人尽失,家破人亡。每每念及,我心中便羞愧交加,夜不能寐,每次见面我都不敢正眼看他。青萍,你对陆将军可有过愧疚之心?”
叶青萍听她说完,突然仰天大笑道:“原来这才你是嫁给他的原因,你是觉得愧疚,觉得欠了他的,为了赎罪才以身相许。你问我是否有过愧疚之心,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从来就未有过愧疚,以后也不会有。我叶青萍生来便尝尽世间冷暖,受尽苦楚,被人欺辱,九年前亲人尽失,被卖入青楼,任人凌辱,一路走来,又有谁曾对我有过半点愧疚之心?那上官虹让我去引诱大内第一高手蔡忠,若是我死了,他对我可有愧疚?这世间本是弱肉强食,我是狼,难道吃羊也要愧疚?我杀的人多了,这手上沾满了鲜血,要愧疚早就愧疚死了,焉能活到今日?”
她一番话不间断的说出,根本不容苏茹插话,说完后也是长长的喘了一口气。
苏茹愣愣的望着叶青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理屈词穷,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从小受的都是忠君爱国的正统教育,那些道理早已深入心里,每每行事便认为本当如此。
可在对面这个女人眼里,那些圣人之道都是狗屁,直到此时她才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鸡同鸭讲,道不同不相为谋。
“拿刀来!”
叶青萍一伸手从手下手里接过一把钢刀。
她一刀在手气势一震,说道:“当年在斗场中你传我苏家枪法,使我受益颇多,今日我将这波旬刀法传了你,自此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手腕一转,一刀劈出。
苏茹见她挺着一个大肚子,拖着臃肿的身体,在院子中笨拙的舞着刀,心中不觉一酸,想出言制止,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叶青萍尽量将动作放慢,咬着牙把一套刀法练完,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喘着粗气说道:“这刀法的诀窍便是身随刀转,浑然天成……”一番细细解释后,又命人端上酒来,亲自给苏茹斟了一碗,缓缓说道:“姐姐,我们认识有九年了吧?”
“嗯,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是个倔脾气的小姑娘,现在却要做娘了。”苏茹突然想起她们在狱中刚认识的情景,不觉莞尔一笑。
“是啊,我还记得那时你用一根花枪横扫斗场,大家都叫你神枪将。”
“你也不差,你外号好像叫小夜叉吧。”
“我记得我们参军那天下着大雪,我还拿了个锅盖当盾牌……”
“还记得我们在濮州大战朱家姐妹吗?……”
“还记得那抠门老徐请我们吃火锅吗?……”两个人回忆着过去在一起的那些时光,一幕幕情景在她二人眼前飞过,彷佛发生在昨日一般。
“时间过得真快啊!看,你都有白发了。”
叶青苹说着伸手轻轻从苏茹鬓角上揪下一根白发。
苏茹沉默了片刻,温言劝道:“青萍,退一步海阔天空……”
“姐姐,从我在青楼拿起刀杀人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退路了……来,为了你我这九年的情分,我们喝一碗!”
说完一张口,咕噜噜将一大碗烈酒咽下了肚。
苏茹叹了口气也默默的将酒喝了。
叶青萍等她也喝完,把碗往地上一扔,摔得粉碎,咬牙说道:“这绝交酒喝过后,你我恩断义绝。今日之后,我在这世上便没有你这个姐姐,若是他日在战场相遇也可放手一搏,不必顾忌。”
苏茹见她说的绝然,说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心中也不由一阵惆怅,喃喃的自言自语道:“这许多年的情义哪能说断就断,我苏茹向来一言九鼎,发过的誓怎能反悔?你虽不当我是姐姐,我心里却永远当你是妹妹。”
她姐妹二人翻脸数日后,上面的处置就下来了,陆彪和苏茹因为救灾不力,一个被贬为平民,一个被贬为宿阳县令,驻守洛阳的职责由刘牧和张奎接替。
第二日一早,二人就骑马带了几个仆人轻装离去。
当他们走到城门时却发现来送行的百姓已经将城门堵塞,原来苏茹在洛阳的三年中尽忠职守,爱民如子,深得百姓爱戴,人们听说她要走,都纷纷从家中带了礼物前来送行。
见这些百姓带着家中仅剩的鸡鸭来给自己送行,苏茹也不觉动情,潸然泪下。
陆彪却怕被小人看见后搬弄是非,赶忙好言遣散众人,带着未婚妻一路匆匆出城去了。
他们渐渐走远,洛阳太守府二楼一个浑身裹在黑袍中的女人在叶青萍耳边小声说道:“将军,斩草还需除根,这两个人都是当世豪杰,既然已经结怨,若是留下后患无穷,不如在路上动手除去,落个干净。”
叶青萍摇头叹道:“袁教主,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姐妹一场,她以前对我不薄,这次还是放他们一马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说完转身回到屋子里,只见宽大的房间中三十余人分左右而立,魏青,晨月教众位长老都在其中,与上一次她在长安召集各路高手相比,这一次的人数多了近一倍。
“将军,中原武林中卧虎藏龙,要想将平宁和自在天阁的势力彻底铲除,我们的人手会不会不够?若是像上次一样陷入苦战就得不偿失了。”
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出言问道。
“不够吗?难道十万大军还不够吗?”
叶青萍突然发出一阵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走到墙边,指着墙上一张插满各色小旗子的地图,说道:“诸位,我们就从这里开始!”
入夜后,云龙山后山万籁俱寂,静逸恬淡,只有偶尔的虫叫才会给死气沉沉的山谷添加一丝生气。
弥漫的山雾中,一大队身披黑甲,手持长戟,背背强弓硬弩的士兵沿着崎岖的山路缓缓行进。
为了不被敌人发现,他们没有点火把,只能借着星月的微光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向前挪动。
一路上无人说话,也没有任何盔甲碰撞的声音,这一队人马就像是从地狱中跑出来的幽灵,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山顶一座巨大的庄院前。
山庄两人高的红漆大门上方挂着一块一仗多长的匾额,上面用隶书写着“六剑门”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院子里黑沉沉的一片,异常的安静,平时在周围巡逻的门中弟子也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
没过一会,大门竟然在吱呀呀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一个身穿粗布短袄的矮个男子鬼头鬼脑的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了一阵才向唐兵隐藏的地方挥了挥手。
带队的头领从隐藏的草丛中站起身,这是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女子,虽然看不清面貌,但长袍下的黑色紧身衣却将她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凸显无疑。
她伸手向前一指,用冷如寒冰的声音说道:“将军有令,今日之战不管男女老幼就地格杀,不准放走一个活口。”
“给我杀!”
天而起的火光和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打破了山中的宁静,面对这些突然出现的杀神,从睡梦中惊醒的六剑门弟子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乱枪捅死在床上,更有几个惊慌失措弟子连兵器也没拿就冲出了门外,被守在门口的士兵一阵乱箭射成了刺猬。
在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中,住在后院的弟子终于拿起兵器开始了垂死抵抗。
然而他们绝望的发现此次的敌人与以往截然不同,这些士兵武功虽然不高,但个个装备精良,配合极为默契,在他们厚重的铠甲前细细的长剑失去了往日的威力,相反,无盔无甲的同伴却不断被涂满剧毒的长枪和纷飞的羽箭刺穿射中,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六剑门中剩下的数十名弟子就放弃了抵抗,开始向山下溃逃,这场内外勾结精心策划的夜袭最终变成了血淋淋的屠杀。
杀红了眼的士兵也不管对手是男是女,是八十岁的老人,还是三岁的孩子,都是乱刃齐下,将他们所看到的一切活物砍成一堆肉泥。
当第一缕晨光从山边升起时,六剑门中仅剩下的二十余名弟子经过一夜的狼狈逃窜,终于摆脱了大队士兵的追杀,在山脚下一片林中空地上停下来休息。
他们此时已是筋疲力尽,一个个面色惨白,身上都或轻或重带着伤,不时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
“张琳师妹,你和郝师妹留下跟我摆剑阵阻敌,剩下的年轻弟子沿着小路逃出云龙山,去自在天阁找师祖,日后复兴我六剑门的重任就落在你们身上了。”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鸭蛋脸大眼睛的漂亮女子。
只不过她此时脸色铁青,一头秀发散乱的披在肩上,浑身浴血,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手中的长剑也布满了缺口,剑身上都是凝固的黑色血迹,可以想见她昨晚经历了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搏杀。
“刘芳师姐,你是掌门,师傅死后你不能再有什么闪失。还请你带着年轻的弟子先走,我和众位师妹留下迎敌。”
出言反对的正是那个叫张琳的女弟子,她的左臂软绵绵的耷拉在体侧,靠肩的地方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因为逃的匆忙,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裙,被山中的寒风一吹,瑟瑟发抖。
“正因为我是掌门才要留下,这些年轻弟子才是六剑门的希望……”
“你们不用谦让,反正今日要一起去地府,一路有伴也不孤单。 ”刘芳还没说完就被一个阴冷的声音打断,一个黑袍女子从一棵大树后转出,随后越来越多的黑甲士兵从树丛中跳出,缓缓逼了上来。
刘芳一见这些人顿时眼中冒火,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连毫无反抗能力的孕妇和孩子也要杀害?简直是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牲!”
那黑衣女子冷笑道:“孕妇总要生出孩子,孩子总要长大,长大后就会想着报仇,二十年后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好人做到底,送他们一起上路来的干净”
“要想干净,你自己怎么不去死?”一声怒吼中,张琳长剑抖动,人剑合一纵身扑向了敌人。
“师妹小心!”
刘芳只发出一声警告,却来不及阻止,最终还是晚了半步。
寒光一闪,张琳猛地止住了身形,手中的长剑却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她的手臂僵直着平伸在胸前,指着对手,声音颤抖的说道:“你……你……到底……你……”她一连说了几个『你』字就再也说不下去,猛地吐出一大口血,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鲜血如决堤的洪水般从她胸口喷射而出,瞬间浸透了雪白的睡裙,她无助的在地上翻滚着,痛苦的呻吟着,四肢胡乱抽搐了好一阵才渐渐停止了挣扎,最终一动也不动了。
黑衣女子依然微笑着站在原地,似乎根本没有动过一样,也不知道她用什么法子杀的人。
“就这点功夫也想和我动手?不自量力。”
她走到那女子的尸体边,一脚踢在她的腰上,将她数十斤的身躯踢的飞了起来。
刘芳一个箭步纵身抢上,一把抱住师妹软绵绵的身体,但见她双目圆睁,口鼻冒血,早已气绝身亡。
在她左胸处横着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伤口,边缘齐整,里面却是血肉模糊。
刘芳轻轻合上她的双眼,又伸手在她胸口的刀口上轻轻一掰,这才发现这道足有一尺多长的刀口将她的整个左乳一切为二后又划开了胸骨,最后连同她的心肺一切割裂。
敌人用的到底是什么兵器?
刚才只见到她身影晃动手中寒光一闪,却连她如何出手也没看清楚,若这一招针对的是自己,她恐怕也只有横尸当场。
刘芳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最后一丝逃生的希望也随之破灭。
她轻轻将师妹的尸体放下,站起身,瞪着那黑衣女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以阁下的武功想必也是前辈高人,我六剑门中自认无人能敌,只是你为何不敢光明正大的上山挑战,却还要搞这种偷鸡摸狗的把戏?”
那女子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比武的。这本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光明正大也好,偷鸡摸狗也罢,能达到目的便成,再说我一个人也没有把握将一派百余名弟子屠的干干净净,让六剑门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刘芳听她如此说,也知道今日必然无幸,心想还不如和他们拚个鱼死网破,临死拉上几个陪葬也好,于是大喊一声“摆剑阵!和他们拚了!”
自己则长剑一抖,直扑那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冷笑着向后退了一步,伸手一挥,顿时箭如飞蝗,铺天盖地的射了过来。
刘芳不得不拚命舞动长剑,一边拨打狼牙箭一边倒退。
六剑门的剑法讲究变化多端,绵延细腻,作为林玉蓉的得意弟子,刘芳已尽得师门真传,只见一把长剑在她手中如白练般上下翻飞,绵延不断,舞的密不透风,将六剑门剑法中的绵劲发挥的淋漓尽致,那些箭矢跟本无法穿透她的剑网就纷纷掉落在地上。
然而其他的弟子却没有她的修为,随着几声凄厉的尖叫,她背后那些年轻弟子纷纷中箭倒地。
眼看着同门一个个惨死在乱箭下,而敌人却远远的站着放箭,毫发无损,刘芳的眼睛都红了。
她突然一声怒吼,再也不顾及自己的安危,拧腰纵身,迎着漫天的箭雨冲了上去。
转眼之间,她左肩小腹连中两箭,但她却也借着对方弓箭手交换的空隙冲到了那黑衣女子身前。
伤口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使她五官扭曲,几乎晕了过去,但她却咬碎银牙,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势,运劲平生之力一剑直直的刺出。
这一剑剑势如山,带着呼呼的风声,彷佛是一把大斧砍出,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灵动轻巧,却是杀气滔天。
那黑衣女子见对方情急拚命,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嘲笑,突然向后跃出,手中闪起一道耀眼的光芒,霎那间一道闪电从林中划过。
刘芳重伤之下也不愿再和敌人一招一式的比斗,只想拚个同归于尽,于是也不管她如何攻击,只是将全部的内力运到右手的长剑上,剑身陡然一亮,剑气破剑而出。
刘芳对自己燃烧生命所发出的这一剑非常满意,那一刻她甚至认为已经超越了师傅,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然而就在长剑的剑尖快要刺中敌人时,她突然觉得小腹一凉,丹田中立时变得空空如也,内力再也无法运转。
刘芳惊讶的发觉眼前的世界突然完全翻转了过来,随后她清楚的看到自己纤长有力的双腿仍然迈着大步向前冲刺,只是从腰部以上却是空空如也,只有如注的鲜血夹杂着破碎的内脏碎片像泉水一样狂喷而出。
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兵器,那是一把刀刃超过七尺的巨大短柄镰刀,柄上连着一条长长的铁链,刀刃上的血一滴一滴的缓缓滴下,正是这把凶恶无比的兵器将她拦腰砍成两段。
失去了上半身的控制,她的下半身又向前跑了几步才僵直的倒下,内脏从断开的身体中呼啦一下子流了出来,流的满地都是。
直到此时,刘芳才感到从腰部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头脑中一阵眩晕:“难道我就要死了吗?……”由于失血过多,她的思维变得一片混乱,然而她并不想这样就死,于是凭着本能艰难的拖着残破不堪的半个身子爬向自己的另一半残躯,徒劳的抓住仍然时不时在血泊中胡乱蹬踹的双腿,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那一大团散发着热气的肠肠肚肚塞回体内。
“怎么还不死?”
黑衣女子咒骂着走上前去,一脚将她的身子踢的翻了过来。
一阵晨风吹过,吹落了罩在她头上的斗篷,露出了下面那张俏丽的面容。
刘芳死死的盯着那张脸,哽咽着说道: “袁茵珊……你也是武林中人,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偷袭,就不怕遭人耻笑吗?……”一根长枪插入了她的胸膛,穿透她单薄的身体后将她钉死在地上,由于这一枪力量极大,把她的整个胸口都捅的凹了进去,从口鼻中喷涌而出的鲜血也把她没说完的话永远的堵在了喉咙里。
她的嘴巴又微微张了张,头便无力的歪到一边,眼皮缓缓合上,最终停止在半睁半闭的位置,再也不动了。
“死了还这么多废话。”袁茵珊又在她的尸体上踢了几脚,见她完全死透,这才从怀中掏出一本名簿,将她的名字从上面划去。
“大人,还剩下几个怎么办?”
一个黑甲武士指着空场中几名十五六岁的少女问道。
这些少女都是新入门的弟子,因为年纪幼小不会武功,被同门护在中间,这才在刚才的箭雨中活了下来。
她们被吓的瑟瑟发抖,有些已经尿了裤子,抱成一团,低声哭泣着。
“将军说过了,不留活口。杀!”
长枪刺入血肉发出噗哧噗哧的响声,剧痛之下几个少女像杀猪一样嚎叫着在地上来回翻滚,举起双手胡乱挥舞着,企图抓住刺入自己身体的长枪,徒劳的做着最后的挣扎。
然而随着士兵们一次又一次重复的将长枪拔出,再狠狠捅进她们柔弱的身躯,鲜血从她们身上一个个新多出来的大窟窿里喷涌而出,她们的惨叫声越来越弱,没过一会儿,树林中就完全安静了下来,这些正直豆蔻年华的花季少女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千疮百孔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只有一个身中数枪女弟子一时没有断气,一边大口吐着血,一边像青虫一样蠕动着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
肠子从她被长枪豁开的肚子里流出,足有三尺多长,像尾巴一样拖在身后,在地上留下一道深红色的血迹。
她只爬出几步远就再也无力爬行,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看着三名手提长枪逼近的士兵,绝望的哭了起来,呜咽着哀求道:“求求你们别杀我,我以后我再也不学武了……”
回应她的是三把冰冷的长枪,分别从后腰,双股间和后心捅进她的身体,将她钉在地上。
少女的哭声瞬间变成了痛苦的呻吟,血从她身下的伤口中源源不断的流出,她被穿在长枪上的身体无法活动,只能扭动着屁股在地上无助的抽搐,双手十根手指深深扣进泥土里,艰难的喘着气。
她又挣扎了一阵身子才缓缓放松下来,双手无力的摊开,两条腿在地上蹬了几下,最终保持着一腿直一腿弯曲的姿势咽了气。
袁茵珊见任务已经完成,转身准备离去,临走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身边一名黑甲军官吩咐道:“山下还有一个村子,这些弟子大都来自那里,张统领,你回去的时候顺便把那个村子也屠个干净,别留活口。”
初冬的寒夜里气温骤降,屋檐上已经挂上了冰凌,呼啸的北风卷着地上的碎雪呜呜的吹过,吹在窗格子上喀喇喇做响。
与外面的天寒地冻相比,太守府大堂里却是温暖如春,两个大碳炉中炉火正旺,散发出灼人的热气。
叶青萍身上只穿了一件宽大的水清色睡裙,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双眉紧锁,神情忧虑的盯着上面那些红色的小旗。
尽管计划进行的还算顺利,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已经有一大半小旗子从地图上消失,但却还剩下几个一直倔强的立在上面,显得甚为乍眼。
这一次叶青萍可谓倾巢而出,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包括羽林军、控鹤军、虎贲军、龙虎卫共计五万余人,加上手下众多江湖豪客,对中原武林自在天阁一系进行了血腥的大清洗。
所用的方法更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蒙带骗,软硬兼施,策反,挑拨,利诱,偷袭,能用的阴谋诡计都用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有几个门派的抵抗却是异常强烈,这些门派与各地绿林好汉早有串通,抄起刀枪就敢公然和官兵厮杀,丝毫没有顾及,极为辣手。
对于这些亡命之徒,叶青萍也毫不留情,只要抓到就连诛九族,往往连同他们附近的山寨村子一起屠杀的干干净净。
为了速战速决,三天前叶青萍又把负责自己安全的两百黑虎卫和魏清也派了出去,如今她身边只剩下五十余名普通士兵守卫太守府。
看着地图上那个标有自在天阁字样的大大的黑旗,叶青萍只觉得一阵头痛,同时胸口传来的一阵剧烈绞痛让她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自从上次在醉芙蓉受伤后她就落下了心悸的毛病,天气一凉胸口就会痛如刀搅,若是不用药往往疼得连睡也不着觉。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早知道这么麻烦就该听田公公的话,及早把孩子做掉。当时怎么就鬼迷了心窍,非要假戏真做,把这个累赘生下来。一时冲动弄的现在如此被动,若是不能赶在寒冬之前回到长安,恐怕我母子二人都有危险,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就在她后悔不迭时,门轻轻的被推开了,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将托盘中的药放在桌子上,反手将门关好,行礼说道:“将军,该吃药了。”
叶青萍点了点头,端起药正要喝,却见那仕女看着自己,眼中神色有些异样,心中猛然一惊,问道:“翠儿,你刚才进屋怎么不先关门,你不知道我怕风寒吗? ”那侍女低头说道:“将军恕罪,今日奴婢手臂不大灵便,怕打翻了药,这才放下药后关门。大夫说这药要趁热喝,还请将军服药吧。”
“嗯”叶青萍拿起药端到嘴边作势要喝,只见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心下顿时一片雪亮。
她轻轻放下药碗,说道:“翠儿,你这么高的武功,手臂怎么会不灵便?用不用我给你揉揉?对了,你的小名叫什么来的?是翠儿还是玉儿?我怎么忘了。”
那侍女听她如此说知道已经败露,便不再掩饰,手一抖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
那剑身长五尺,本来像腰带一样围在她腰上,在内力的催动下渐渐变直,最终变成了一把闪着森森寒光,吹毛利刃的宝剑。
她伸手从自己脸上接下一张面皮,露出了本来面目,不是别人,正是桃花仙子桃时芹。
原来她从叶青萍出长安就一路跟来,寻找下手暗杀的机会,只是对方防卫严密,魏清和黑虎卫一直不离左右,使她找不到可乘之机。
直到三天前,魏清被调走,她才终于等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乔装改扮成侍女进入太守府下毒。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仙子驾到,难得你还惦记着我的身体,这么大老远跑来看我,千里送药,这份情谊让我怎么感谢你呢?只是你这妆化的重了些,我差点没认出来,看来刘凤琴的易容之术又有长进了。咦,她怎呢没来?”
叶青萍笑着问道。
桃时芹见她嬉皮笑脸,完全没有一点惊慌的神色,心中也是一阵打鼓,一想到惨死在她的手里的师姐,不由得脊背上一阵发凉。
“仙子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我正好有事情要问你。你的手怎么在发抖,这里很冷吗?”
叶青萍嘲弄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就好像她已经是一只被关进笼子的山雀。
桃时芹大怒,喝道:“住嘴!你这妖妇,今日我便要替那些被你杀害的江湖豪杰讨个公道。”
话音未落便猛然向后跃出,刚好躲开了带着忽忽风声砸向她的门板,尚未落地就长剑一抖,剑光化作点点桃花,斜斜刺出,攻向了从门口冲进来的敌人。
两人出招都是快如闪电流星,片刻间已经相互攻守了三十余招,只见一朵朵银色的桃花在屋子里飘动飞舞,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胖大和尚以与他身形不相称的灵巧在漫天剑影中穿来插去,双掌上下翻飞,步步紧逼,始终不给对方一丝喘息的机会。
桃花仙子骤然中了埋伏,又见对方内力悠长武功深不可测,也不敢恋战,一剑虚刺,借机撞破窗户倒飞了出去。
桃时芹刚跃出屋子,身子还在空中便听到背后风声劲急,暗叫一声不好,拧腰转身,长剑回转到背后,铛的一声挡住了刺向她后心的短剑。
桃时芹受此阻挡,身形略慢,便被那和尚追了上来。
眼见对方一掌攻来,她无处可退,只得伸左臂一掌拍出。
双掌相交,敌人的内力顷刻间如排山倒海般攻了过来,桃花仙子只觉得胸口彷佛被一块大石头狠狠砸中,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连退两步,紧接着背上一麻,被另一个埋伏在院子里的高手封了穴道,瘫软在地上。
那和尚与桃时芹对了一掌后也是气血翻涌,这才知道她内功精深,害怕她强行冲开穴道,于是飞步抢上,十指纷飞,一眨眼的功夫又在她胸口小腹连点七指,将她全身大穴尽数封死。
桃时芹内力无法运转,只觉得周身气血不畅,内息散乱,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惊怒交加下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叶青萍走上前,在她身上踢了几脚,骂道:“废物,连你师傅半成本事也没学到,早知道你如此没用,我就不必特地请大师过来帮忙了。”
嘴上虽然这样说,心中却对桃时芹武功十分钦佩,暗想在两大高手夹击下还差点逃了,那李摩醯教徒弟的本事果然厉害。
这个胖大和尚正是之前为叶青萍疗伤的九不戒和尚,这次河南之行特地被请来做她的保镖。
和尚摇头说道: “战将军,这桃花仙子的武功很了不起,若不是有刘凤琴教主事先通知,我二人同时出手,断难将她擒住。”
“大师说的不错,这一次我跟她出来刺杀将军,本不准备放她回去,只是她武功之高尚在那九尾蝎之上,若是少了大师的相助,我也没有把握杀她。”
在院子里埋伏的便是刘凤琴,她奉平宁之命协助桃花仙子前来行刺,索性将计就计,和叶青萍一起设了个圈套将她擒住。
九不戒和尚突然问:“战将军准备怎么处置她?”
叶青萍犹豫了一下说:“这桃花仙子留着实为大患,必须除去,只是如此一来大师便犯了杀戒,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九不戒听完哈哈大笑道:“我的名字既然叫九不戒便不戒杀,杀个人算什么。”
叶青萍也跟着笑道:“大师这个也不戒,那个也不戒,敢问大师这信的是什么佛?”
叶青萍自从和九不戒认识后脾气相投,彷佛是多年的老朋友,说话也渐渐少了顾及。
果然,九不戒对叶青萍的率直十分欣赏,丝毫没有生气,说道:“当年我在河南行医救人,看尽了战火连绵下身处水火中百姓的凄惨生活,然而我个人力量始终有限,纵然救了一个两个,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千万人死去。”
叶青萍插嘴道:“他们缺的不是医生,是一个安稳的世道。”
“正是如此。我本领再大,医术再高,却救不了天下芸芸众生,更救不了病危的大唐。但有人却可以做到,自从你掌管河南后,平息贼乱,减少赋税,使百姓得以修养生息。此次赈灾,你日夜不眠的操劳,我也都看在眼里,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若是平宁杀了你,刚刚稳定的河北河南两道又要大乱,就算为了天下苍生,我也要保你平安。在佛祖眼中众生平等,平宁和一个河南百姓本也没有差别,若是杀几个人能救千万人,就算我犯了杀戒又何妨?”
九不戒的一通马屁拍的叶青萍飘飘然,她笑着说道:“我才不管那些庶民的死活,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若是有一天我为了一己之私挑起战乱,不知道大师会不会后悔当初救我?”
“做善事就是做善事,能舍己为人固然难得,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同样功德无量。若是施主他日为了一己之私挑起战乱,使百姓再陷于水火,我九不戒第一个来取你的首级。”
叶青萍见他说的认真,吐了吐舌头,叹道:“看来我那尊金佛是白送了。”
随即命人将桃花仙子押下去审问,自己则找了间僻静的屋子,摆上香茶,和二人商谈日后的诸多布置。
他们都是阴险卑鄙之人,一翻详谈下来又想出了不少恶毒的诡计,直到后半夜叶青萍倦了,才和二人告辞作别,回房安稳的睡去。
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漠中,如血的夕阳下,地平在线突然出现一个缓缓移动的小黑点。
可如果离近了,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正在以惊人速度发足狂奔的的中年人。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碎成了布条,虽然勉强遮住了身体,却露出背上一把足有一丈多长的巨大砍刀。
他的一条腿已经瘸了,但每一次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便向前跃出数丈,快若奔马,不一会就翻过一个沙丘跑的远了。
他刚过去不久,十余匹高头大马就飞驰而过,在茫茫戈壁上扬起一道长长的烟尘。
马背上是一个个身披黑袍的骑士,腰间挂着像新月一样的弯刀,他们才是这片沙漠中的真正主宰,靠打劫商旅为生,称霸西域的西凉马贼。
领头的是一个年轻男子,长着一对豹眼,鹰勾鼻子,头巾下露出黄色的卷毛,一看就不是中土人士。
在他背后是一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女,她有着一头褐色的马尾长发,尖尖的鼻子,猩红的嘴唇,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如湖水般美丽。
她用如银铃般动听的声音说:“那瘸子也真够狡猾的,每次快追上他的时候就藏起来,找也找不到,这次看他还往哪里跑? ”那男子见她笑颜如花,不禁一阵心神荡漾,说道:“他这回跑不了了,一会抓到他就活扒了他的皮。”
“不行,你答应过把他留给我玩,不许反悔。我刚从师姐那里得了一种新毒,一会一定要在他身上试试。”那少女撒娇着说。
“好,师妹要就给你,可别让他死的太痛快了。咦?他怎么不跑了。”
正如他所说,那瘸子就在前面一处沙丘坐了下来,似乎已经跑不动了。
领头男子一声响亮的口哨,众马贼一下子散开,沿着一个弧形成扇子面包抄了上去,不一会就将瘸子围在当中。
那少女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娇滴滴的说道:“喂,你把那把大刀交出来,我们便不伤你性命。”
“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咦,怎么才追来十七个?真是麻烦死了。”
瘸子一边抱怨,一边站起身,看了看追来了众人,伸手缓缓从背后抽出了那把通体黝黑的巨大砍刀,刀身中间有一道深深的裂痕,猩红如血,似乎有一道红光在它周围缓缓流动。
那领头的男子到底见过些世面,一看到这把黑色的怪刀,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大喝道:“死到临头还嘴硬,给我杀了他!”
他虽然嘴上说,却不敢上前。
瘸子一阵坏笑,阴森森的说道:“这刀才新铸成,每天都要用血来养,你们这几个小贼,能有多少血来喂我的刀?不过它这几天饿的厉害,也只好将就了。”
话音未落,一道黑光闪过,十六颗人头同时飞起,鲜血从他们断开的颈腔中狂喷而出,一具具无头的尸体纷纷失去平衡从马上摔了下去。
只短短的一瞬,追杀他的马贼已尽数被杀,只剩下那个问话的少女还活着,吓得身体僵硬,连话也说不出来,更别说逃跑了。
看到鲜血缓缓被从刀身中间那条裂缝吸了进去,瘸子满意的笑了笑,露出一口难看的黄牙,他抹了抹脸上的血,一脸淫笑着走到吓呆了的少女身前,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把,说道:“大叔最喜欢又听话又诚实的乖女孩,你说实话,我便不会为难你,若是你撒谎,嘿嘿……你叫什么名字?”
“咯…咯…咯…哈姬丝……”少女浑身颤抖,带动着上下牙碰撞在一起咯咯作响,连自己的名字也说不利落。
瘸子一边笑一边搓着手问:“哈姬丝,我问你,你们的寨子在哪里?里面有多少人?……”
半个月后,大漠戈壁,冷月西风下,瘸子李桓双手插腰站在一座大沙丘上,冷冷的望着远处的大寨,只见寨子里除了几点零星的火光外一片漆黑,显然这些马贼早已熟睡。
这些人做梦也想不到有人会在夜里对他们隐藏在大漠深处的巢穴发动致命的偷袭。
“哈姬丝,这寨子里一千三百人中真的只有三百贼兵?”
“没错,自从寨子建起来,汇聚到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很多躲避战乱的百姓和客商也来到这里,只要他们缴纳保护钱,我们就保证他们的安全。”
经过李桓这半个月的整治,哈姬丝已经变得像小猫一样温顺。
李桓点了点头,伸手向后招了招,一个唐军军官带着几名士兵出现在他背后,紧接着,一个接一个骑兵登上了沙丘,片刻后沙丘顶上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足有两千人的唐军铁骑。
领头的军官高高举起战刀,刀锋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着森森寒光。
他高声说道:“弟兄们,这城中的财宝都是我们的,那些马贼是李大人的,尽量给我抓活的。丑话说在前边,若是有人敢滥杀李大人的人,可别怪我张某手中的刀不认识你。”
说完一催胯下马,从沙丘上冲了下去,随后两千骑兵如决堤的洪水般带着震天的喊杀声发起了冲锋。
两千全副武装的唐军精骑对三百睡得迷迷糊糊的马贼,这场战斗注定毫无悬念,第二天一大早,官兵们已经压着一千余名俘虏,向着沙漠外的唐军驻地行进,在他们背后,曾经繁盛一时的大寨早已在昨晚的大火中化作一堆瓦砾。
“李大人,这次长宁公主给了我家将军这么大面子,小人无以回报,一定帮您把这些人押往长安,还请大人有机会替小人在公主面前美言几句。”
说话的正是那个姓张的军官。
李桓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一天三十个,一个月后这魔刀就能重现世间了。”
看着那些被绳子拴成一长串的男男女女,哈姬丝脸色铁青,黯然神伤,她自然知道他是要用这些人的血来祭刀,一想到这一千多人都要命丧刀下,成为祭品,只觉得浑身冰凉,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李桓看她这样子,冷笑道:“若不是你,这些人也不会死,是不是有些后悔?若是现在我允许你用自己的命换他们的命,你可愿意?”
哈姬丝咬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李恒大笑道:“这就是了,人总是自私的。这些人手上大都沾满了鲜血,也算是罪有应得,别去想他们了。对了,哈姬丝,你想不想跟我去长安?”
这一次,美丽的异国少女用力的点了点头。
洛阳太守府后院,一个放置杂物的小屋已经被改造成临时的牢房,屋子中间摆着两个大炉子,里面的木柴烧的劈里啪啦作响,叶青萍一进屋就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气,笑道:“就算为了我不受风寒,也用不着弄这么热吧,要是把仙子烧坏了可如何是好?”
桃花仙子此时早已没有了之前的风采,全身赤裸的被吊在一个铁架子上,双肩琵琶骨被用铁链子穿了,拴在身后的墙上,随着她微微一动,就发出当啷啷的轻响。
她见叶青萍进来,只是目光呆滞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一脸的漠然。
叶青萍见桃时芹不理自己,也不意为意,微笑着坐下,喝了一口亲兵端上来的茶水,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是个爽快人,喜欢直话直说,你若是告诉我想要知道的,我便让你死个痛快。否则的话,等你尝遍了酷刑,生不如死,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桃时芹抬起头,一对杏目睁的浑圆,充满怨恨的盯着她,用力吐出一口血痰,骂道:“呸,你这个恶魔,出动官兵对中原武林的江湖儿女赶尽杀绝,连老弱妇幼也不放过,如此丧尽天良,早晚要遭天打雷劈!”
叶青萍眯着眼,冷笑道:“什么江湖儿女?不过是些暴民。国有国法,自我朝太宗以来便禁止民间私自制造武器,私藏武器等同谋反,按律当诛九族,这在大唐律上写的明明白白。这些人无视国法,不但私造藏匿武器,还聚众械斗,杀伤官员,可谓罪大恶极。国法无情,我按律行事有什么错?……”
桃花仙子整日在自在天阁闭门苦修,哪里说得过口尖舌利的叶青萍,几句话下来就被说的哑口无言。
叶青萍见她无法辩驳,得意地一笑,问道:“李摩醯到底和平宁是什么关系?对她如此爱护。我看在你师父心里,你们所有弟子的性命也比不上她。莫非她是他和哪个妃子私生的杂种?……”桃时芹紧闭着嘴,无论对方怎样威胁利诱也不说话,到后来叶青萍也急了,怒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成全你,给我用刑。”
叶青萍一声令下,两名军兵端来一个足有半人多高装满凉水的大木桶,不由分说用铁架撑开桃时芹的双脚,将她成大字形张开的双腿放进桶里,使她的下半身完全浸在刺骨的冷水中。
“仙子这几日辛苦了,连澡也没洗过吧?”
叶青萍用恶毒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拍了拍手。
一个大木盆被抬了过来,只见盆中竟然装满了头顶带黄环花纹的青色小蛇,相互交错盘踞在一起,看的人一阵恶心。
“这蛇叫菊环蛇,极其凶猛,见缝就钻,一会放到水里,只要水温稍高,它们就会从你身上的孔洞钻到你的肚子里乱咬,让你肚破肠流,痛楚难当,一般人忍受不住,一炷香的工夫就会被活活疼死,不知道仙子能忍多久?”
“你有种就杀了我,折磨人算什么英雄。”
桃时芹眼看着一大盆十余条青蛇被倒进了木桶,想到一会这些东西就会钻进自己的身体,浑身汗毛倒竖,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
“你若是说了,我就给你个痛快。”叶青萍再一次举起了手,立时有人在木桶底下的铁板下放上了干柴,准备点火。
“等等,别点火,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在酷刑面前,桃时芹最后一道精神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她缓缓说道:“其实平宁是我师父的外甥女,我师父姓李,本也是皇家的人,按着辈份算是懿宗皇帝李漼的表兄弟,当年他因为卷入皇位之争,不得不逃出长安避祸,而他唯一的妹妹则为了给他赎罪嫁给了李漼,成了王妃。她生下平宁后没多久就病死了,师父是受她临终所托,答应照顾平宁一辈子……好了,我就知道这么多,请你遵守你的诺言。”
桃时芹一五一十的说了以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默默的等着自己最终命运的来临,叶青萍低头沉思了一会,突然抬起头,从怀中掏出两封信举在她面前,说道:“我替你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你师父的,一封是给平宁的,请仙子过目,看看有没有破绽。”
“你想让我陷害师父,做梦,我就是死于酷刑也不会做这种欺师灭祖之事。”桃时芹还没看完就破口大骂起来。
“既然你不肯合作,就别怪我了,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