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国舅非国舅(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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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舅不是真的国舅,他是姓韩名方字国久。
这个表字本来是“国运长久”的意思,不过后来被人讹称为“国舅”,渐渐便叫开了。
当今在南京城的五城兵马指挥司当中,韩国舅的资历算是最低的一个。
他出来做官不过三年半的光景,不但比不上西城的丁吉原,更加没法和“无胆三英杰”的老油条、中兵马司指挥范大成相提并论。
但是韩国舅眼下却是行市最好的一个。
因为外界都传言说,韩国舅很可能就要成为真正的国舅爷了。
为啥呢?
因为他的女婿是景王,而众所周知,新任首辅庞翀在端王和景王之间,明显是偏向景王的。
所以一开始韩国舅对人们讹传他的表字是很反感的,但是自从庞翀上台以后,人们再喊他“国舅”、“国舅”的,他就坦然受之了。
于是梁叛远远看到韩国舅岔开着双腿,挺胸凸腹,迈着后备国舅爷该有的步伐,走到“案发现场”来,身后十几个弓兵精神抖擞,竟比方才出城的营兵还要神气几分。
那姜聿寿走上前向韩国舅作揖,朗声道:“学生国子监尚书博士姜聿寿,拜见韩指挥。”
韩国舅大概没想到面前这小子年纪轻轻,居然是国子监博士,斜着眼将他上下打量一遍,问左右道:“副指挥,这个尚书博士是官儿吗?”
旁边一个四十来岁的副手答道:“是的,是国子监的五经博士,京师有五位,南京有三位。”
“哦。”韩国舅收起胸腹,反手朝姜聿寿一指,“那他是几品?”
“从八品。”
“那也罢了。”韩国舅重新挺起胸膛,朝姜聿寿道,“是你派这贱厮来报官?”
他说的是顺丰车行的车夫。
姜聿寿皱皱眉,道:“正是学生,学生要告那人布衣乘车,目无纲常法度。”
韩国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梁叛乜了一眼,皱眉道:“他犯甚么法了?”
姜聿寿只好耐着性子再说一遍。
韩国舅还是没明白,满脸都是茫然。
他那副手只好低声提醒了一句:“布衣不准乘马车。”
“是吗?”韩国舅奇道,“这算甚么法度?我没做官的时候,就乘马车啊!”
姜聿寿身边那书生谀笑道:“大人一派儒雅,是进了学的,即便不做官也不算白身。”
“笑话!老子一共只认得二十八个字,进甚么学?”韩国舅并不吃他这一套,掰着手指头数给众人听,“除了‘韩方’、‘国久’这四个,剩下东南西北,春夏秋冬,梅兰竹菊,中发,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万。这二十四个字除非刻在麻将上我认得出,写在旁的地方非得在字面上画一个框儿框住,老子才勉强敢认。”
接着他转脸便向那副手抱怨:“你们南京这里麻将不用花色,教我‘春夏秋冬梅兰竹菊’这八个字英雄无用武之地,岂非白学了吗?”
那副手尴尬地笑笑,说道:“玩儿的事情,回去再说不迟,眼下大庭广众,还是料理公事要紧。”
“又不拿贼又不抓盗,算甚么公事?”
刚才韩国舅已当众自认也犯过僭越乘车的勾当,所以不好再说这是逾制犯法的了,只得说道:“该打该罚,总须有个交代。”
“那就打两板子好了。”
那副手一挥手,两个弓兵犹犹豫豫地站出来,手里提着棍子,走到梁叛跟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姜聿寿大感不满,觉得如此处置如同儿戏。
可是韩国舅毕竟官阶搞得他好几层,又是现管,命令下了自己也没有话好说。
这时其中一个弓兵看了看梁叛,为难地道:“梁捕快,这事你看,小弟可不敢冒犯……”
原来这人倒认识梁叛。
也是,这江宁县内城外城,下九流中不识得梁叛的人,还真不多。
这些弓兵虽然不是下九流,也是一个层面上厮混的,哪里不知道梁叛。
再有上个月刘军师桥和新街口的传闻,这些人就更加不敢动手了。
梁叛见那弓兵年纪不大,便笑道:“你是哪家的?”
“双桥门外有个磨豆腐的,不知梁捕快晓不晓得。”
“哦,是‘大磨坊’还是‘小磨坊’啊?”
“小磨坊。”
“那我晓得,你老子姓包是不是?”
“是,是。”
众人见他俩竟然寒暄上了,有老南城的知道就里,都嘻嘻笑起来,在场气氛非但没有抓捕现场的紧张,反而有点邻里之间平谈叙旧的轻松劲头。
那韩国舅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觉得新鲜有趣,可是“原告”姜聿寿则觉得荒唐恼火。
他大声道:“韩指挥,在你管辖的地面上,朝廷法度形同虚设,还有甚么朝纲律例可言?学生回去要上书皇上,具言此事!”
韩国舅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副手,问道:“要不要换两个人去打两下?”
这时街口有顶轿子远远抬了过来,一个打前站的跟班满头大汗地挤进人群,视线一扫,看到韩国舅,便行礼道:“指挥老爷,我家大人的轿子快到了,好不好先请通了道路?”
说着递了个帖子上来。
韩国舅看也不看,转给副手。
那副手见是个大红帖子,连忙双手接过来,打开来一瞧,低声道:“是户科右给事中。”
说完连忙将帖子递还回去。
韩国舅问:“几品?”
“七品。”
“哦,那也罢了。”
那副手急忙道:“六科给事中不比旁的官,不可以品轶论长短的。”
韩国舅道:“那你的意思是给他个面子咯?”
“要给的。”
韩国舅便一挥手:“来啊,把前面堵路的那两驾车收缴了!”说完看向梁叛,责备道,“你这汉子,一人乘三驾车,把路堵成这样,不打你打谁?”
姜聿寿急了,正要辩解,却见那户科右给事中的轿子已经抬了进来,轿中人从侧边小窗往外一瞧,却是瞧的梁叛的方向,叫道:“住轿。”
冉佐从轿子当中走出来,却并不理会一旁的韩国舅,而是径直走向梁叛,作揖笑道:“我一见你就猜得到,你是梁叛!”
梁叛没见过此人,但是听见韩国舅的副手说了“户科右给事中”的官职,自然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冉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