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剑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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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爷,你做得太绝了罢!”那黑脸汉子愤然起身,指着俞东来大声道,“事情不能这么办!俗话讲法不责众,你要把我们五百户人家逼上绝路,我们就和你拼命!”
周围的庄户人都嚷嚷起来,有的干脆口沫横飞地在那里咒骂。
俞东来不屑地道:“法不责众就是句屁话!”
说着三叔招招手,原本缩在屋子里的佃户们全都走出来,带着锄头钉耙,默默地挤到了雨棚下,将俞东来等人围在中间,紧张又谨慎地注视着那些不知所措的庄户人。
前几日俞东来形势不妙的时候,这些佃户便早早闻风倒向了二房,可是今天的结果大家也都看到了,再加上刚才族长的承诺:
今年遭了水灾的佃户全部免除租粮,田赋由主家一力承担!
听听这话,他们的族长简直是活菩萨啊。
作为住在俞家养在俞家的佃户,他们不为这样的好主家出力,不保护这样的好族长,还是人吗?
赤手空拳的庄户人被手持农具的佃户赶出了庄园。
俞东来等人回到小院之中,三叔则指派了几十个佃户到低洼处的几片田里去加高田埂。
梁叛没有跟着,他很快离开了庄园,几乎就夹在庄户们的中间,他要看看机速总的手下们有没有把俞家的两部册子带走,是怎么走的,走水路还是走陆路。
如果是走水路……
他听着远处轰轰的水声,瞧见远处一股汹涌的洪流在胭脂河中奔腾冲刷,卷起几尺高的浊浪,最后砰然一声拍碎在堤岸上,将一艘小船远远地抛了出去——不能再想了。
他在通往集镇的道路上与庄户人的队伍分开,那些庄户人一个个形容仓惶,步履匆匆,四散去往自家房屋田地的所在,住在河对岸的只能挤在岸边空自着急,望河兴叹。
庄园的地势较高,越往集镇就越向下走,眼看着码头一片已经全然淹没在了大水之中,几艘小船和断枝烂木漂浮在水面上,被大水冲荡着,不断地在最高的一层台阶上碰撞。
梁叛越走越快,忽然身侧的胭脂河上一道巨浪掀了起来,将那些站在河边的庄户人吓得惊呼后退,有的脚下打滑,便扑倒在了泥泞之中。
眼看着巨浪拍来,那些倒在岸边的人拼了命的向高处爬行,可是浪头眨眼间盖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然后将它覆盖下的一切能卷走的东西,全都卷回了河里。
包括那些没有来得及逃走的人们。
剩余的人都傻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失去家人的同伴号啕地沿着河岸,徒劳地追了下去。
梁叛停下脚步,他再也瞧不下去了,反身奔到那些人身后,一边招手一边喊道:“往后退,往后退!还站在岸边做甚么,找死吗?”
有人听到他的喊声,惊醒过来,开始向高处奔逃,有人还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也争相恐后地向这边跑来。
“到镇上找你们的知县去!”
梁叛丢下一句话,再度向镇上赶去。
就在他快要跑到集镇的牌楼下时,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前面的街道上转了出来,正是参二爷。
两人互相瞧见对方,都是疾奔两步,在一处面馆外会合,然后一齐再往东桥客栈而去。
梁叛见到参二爷便放心了一半,问道:“怎么样,册子呢?”
“册子送出去了,高大哥和匡夫子一起送的,因为赶得急,又怕意外,所以走的是陆路。”
“好,专诸总那两个兄弟怎么样了,动手结果如何?”
从他发出动手的命令到现在,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了,刺杀陈绶是成是败也该有了结果。
谁知参二爷道:“还没回来。”
梁叛的脚步一顿,随即又快步赶了上去,皱眉道:“怎么会?老缺有没有告诉他们目标是谁?”
“说了,就是那位中先生。”
梁叛满心疑虑,不过当着参二爷的面不宜多说,于是转过话题边走边问:“之前溧水县派了差役来取册子,听说被人当街杀了,是谁?”
参二爷低声道:“是萧总旗。”
“萧总旗?”梁叛又惊又喜,问道,“他从浙江回来了?”
“回来了,只是……”
参二爷没再说下去,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这条街的街口,一条横亘前方的街道出现在了眼前。
梁叛站在这丁字路口,看到对面路边正对着这条街的一个门脸,东桥客栈。
然后他就在东桥客栈门外的一侧看到了萧武。
萧武一个人,客栈的另一侧,与他隔着东桥客栈临街对峙的,是溧水县的轿子和几十名如临大敌的差役。
在他们中间,也就是东桥客栈的门口,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名差役的尸体。
两条街上都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行人。
萧武还是那一身黑衣,右臂依然抱着一柄长剑,脸庞上虽然满是风霜之色,眼神却更加犀利几分。
只是……萧武的左臂不见了,只剩一只瘪下去的袖子垂在那里,穿街的一阵风吹来,那空荡荡的袖管飘舞起来,就像萧武两鬓发白的乱发。
梁叛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倒不是为了萧武所失去的右臂,而是萧武那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的气质,整个人越来越像一把锋利无敌的宝剑,无情,冰冷。
然而,如此的萧武在见到梁叛时,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容。
梁叛也笑了,他旁若无人地快步上前,向萧武拱手。
萧武右手抓着剑鞘,贴在胸前,微微躬身致意。
“萧大哥!”梁叛抓住他的肩膀,“你怎么……”
“和余定仙比剑,输了。”
萧武看了看自己的左肩,淡然一笑,似乎混不在意。
“我瞧你像是‘得道’了,我们之间那一场,恐怕也不用比了。”
梁叛一边说一边用脚尖从地上挑起一条锁链,抓在手里,与萧武并肩站着。
萧武笑了笑:“确实不用比了,现在即便你用双尺也不是我的对手。”
他这句话中没有任何炫耀和轻视的语气,只是平平淡淡诉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这么说你的剑成了?”
“成了。断臂的那一刻便成了。原打算留在浙江养好伤同余定仙再战一场,可是等我伤势渐渐好了,却悟出一个道理。”
“甚么道理?”
“既然已经印证了剑道,又无所谓胜负,再比一场又有甚么意义?所以不比了。”
“恭喜。”
“谢谢。”萧武道,“我昨天到南京,听陈老板说你在此处做事,好像不太顺利,便来看看有没有笑话好瞧。”
说着笑了起来,忽然手腕一抖,闪电般拔出长剑,连人带剑好似一道长虹,划过三丈长的街道,剑光刹那间将这黑沉沉的街道照得一片雪亮。
惨叫四起,差役们奔的奔逃的逃,身手快些的钻进巷子里眨眼便消失了,身手稍慢的都被萧武纵剑赶上,全数杀了,只剩一个孤零零的轿子还停在街心。
梁叛心中一片寒意,萧武的剑虽然成了,但是杀气愈发旺盛,难以遏止,这恐怕未必是甚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