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语替我正心境(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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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没有甚么亭山大盗。
三叔在撒谎。
可是有人却在二娘的店里,与二娘的掌柜串通起来要做“亭山大盗确有其事”的伪证。
所以这两人都有问题。
梁叛一路锁着眉头,心里将二娘和三叔两人的假设动机和可能性反反复复想了几遍。
如果按照俞东来所说,三叔这人一无血缘二无根基,这些年也始终没有插手家中事务的管理,应该没有强烈的动机才对,如果是为了争夺家产,那即便他杀死了二叔,最后争夺成功的可能性也几乎没有。
反倒是二娘,如果她为了俞家产业的控制权杀死二叔,是具备成功的可能的,毕竟二叔的骨血还在,而且是俞氏主家下一代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甚至连俞东来昨晚自己也说,如今二叔一死,他又没有子嗣,倒是愿意将族长传给二房的儿子。
可是二娘如果这么做,冒着巨大的风险不说,也根本没有必要啊。
所以她也没有十分合理的动机。
那么谁还能在杀死二叔以后,得到足够的利益呢?
冉清忽然开玩笑地说:“其实二叔一死,获益最大的不是别人,而是俞东来自己。”
梁叛只是报之一笑。
他明白冉清的意思,俞东来自己躲在南京潇洒了二十几年,偌大一个家业全靠二叔代为打理,如今二房在洪蓝埠深耕二十年,上上下下可能早就以二房马首是瞻。
而俞东来至今没有子嗣,二房又天赐一个香火种子下来,眼看这个小子也要蒙学懂事,俞东来再不动手,恐怕整个家业最后都要落进二房的口袋之中。
所以如果通论起来,杀死二叔获益最大的,的确是俞东来。
冉清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陡然起了好胜之心,说道:“就算你不愿意承认,俞东来在事实上的确是受益最大的那一个,他也是最有理由、最有机会下手的那一个。”
梁叛摇头道:“可他昨晚跟我说,想将族长传给二叔的儿子,况且他自己也没有子嗣,最后还是要将洪蓝埠拱手让人。”
冉清冷笑道:“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未必作数。连二叔那样的也可以老来得子,你凭甚么笃定俞东来一辈子生不出儿子?再说即便最后生不出,也可以从亲族之中过继一个,民间这种事情寻常至极,莫非你这也不知道?”
其实她之所以如此咄咄逼人,其实是看出梁叛在自欺欺人,因为梁叛自己为开脱俞东来所提出的几个问题,以他的聪明,完全可以自己给出解决的答案。
可梁叛偏偏刻意绕过显而易见的答案,这不是自欺欺人是甚么?
梁叛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转脸看着她,无奈地笑道:“冉大先生、冉大小姐,你到底是真的怀疑俞二哥,还是要跟我斗气?”
冉清哼了一声,偏过脑袋道:“梁大捕快、梁大总旗,那你承不承认我说得不错?”
梁叛拱手道:“承认承认,自然是你对我错。”
冉清脸上略有得色,竟然极难得地露出几分少女的天真笑意来。
可她旋即便收了笑容,说道:“虽只是同你辩论,可万一真的是俞东来,那你……”
梁叛看着她,微笑着道:“我留下来是为了帮他,不是为了抓他。”
冉清正色道:“可是你会包庇一个杀人犯吗?”
梁叛摇头道:“如果我是溧水县的捕快,我一定会抓住凶手,不管他是谁。但我不是,我在这里没有权力也没有义务去抓任何一个人。我现在之所以在查杀死二叔的凶手,并不是为了破案,一是因为职业病和好奇心,二是帮助俞二哥维护他该有的权利。否则我们现在已经在游山玩水的路上了。”
冉清沉默不语,她在理智上明白梁叛说得没错,但是在情感上,她希望梁叛代表的是正义,她觉得这个世界,或者说自己的世界中需要有一个英雄,一个不问规则、打破樊笼去光照世界的英雄。
但是梁叛似乎并不是,她有点失望。
“如果换成是吕子达,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她忽然听见梁叛在问自己。
冉清很肯定地道:“他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但是他既然选择了你,正是希望你替他选择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梁叛默然,他搬出吕致远,是为了说服冉清,可是现在却忽然发现,冉清反倒用吕书办说服了自己。
他不禁在心中自问:你不是一直自诩只问对错,不问价值的吗?
那天你拒绝张守拙时,不是口口声声说过,不会站在任何一方,不会为了任何一方的利益行事的吗?
他想起那天拒绝张守拙的“收编”以后,从县衙出来,站在县府街上彷徨无处的时候,在他渴望倾诉、渴望与那个已经死去的吕致远痛饮一场的时候,就看见这个穿了一身鹅黄色袄裙的女先生,在街对面的书肆中买那本《秦淮子集》。
那天梁叛没找到人痛饮,而冉清也没买到《秦淮子集》,后来梁叛将那本《秦淮子集》送给了冉清,而他自己却再没能找到陪自己痛饮的人。
现在他们两人并肩走在一起,梁叛却赫然发现自己变了,他为这个发现而心惊肉跳,而且后怕。
然后他停下脚步,同时拉住冉清,一伸手道:“你还是把那本《秦淮子集》还我罢!”
冉清怪讶地问:“做甚么?你说不过我,就要跟我绝交了?”
梁叛忍不住笑起来:“拉倒罢。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很对,我刚才的想法是错的。我要读诗以明志。”
冉清笑得很开心:“我抄一本给你。”
梁叛本来只是玩笑,事实上那部《秦淮子集》他早已背熟了,毕竟是他们机速总的密码本,业务需要的。
不过他也没拒绝冉清的提议,点点头道:“也好。那么冉大捕头,请问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冉清假装捋这颔下不存在的“胡须”,粗着嗓子,一本正经地思索着道:“本捕头认为,下一步应该立即回去,将俞东来抓起来痛打三十大板,然后问他:俞东来,你说,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梁叛盯着她的脸,从未想过她会有如此反差的举动,可是这样的冉清让他猛然间心跳加速起来。
冉清自己也被自己逗笑了,转头看向梁叛时,却见他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炽热的目光中所包含的信息,很明白地传进了她的眼里。
冉清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脸却腾地红透了。
梁叛连忙收回目光,假装咳嗽一声说道:“走罢。”
说完向俞氏庄园走去,冉清则低着头跟在后面。
两人再次走上洪蓝埠镇上的街道,梁叛习惯性地四处乱瞧,四周的景象人物就像照片一样一张张收进他的心里。
忽然间,就在他们经过一条岔路的时候,梁叛猛然停下脚步,然后迅速后退,退到那条岔路的路口,然后转头望去,只见那岔路上有个铺面,高高挑起一幅旗招,上面写着:得意酒家。
梁叛向冉清使了个眼神,说道:“你还记得跟我们一船来的那个俞继荣吗?”
“是‘小俞氏’的那个?”
梁叛点头道:“就是他,那个开酒馆的。你瞧那个得意酒家,原先就是他开的,现在不知被谁盘下来了,我们去看看。”
说话间,只见那酒馆当中晃晃悠悠走出一个壮汉,梁叛连忙拉着冉清躲到墙角后面。
只见那壮汉出了门便左右看看,然后一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梁叛低声道:“是俞继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