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南城佛刹寻一僧(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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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叛看出了冯二的紧张神色,心里知道他在想甚么。
当下呵呵一笑,将手中的账簿纸晃了一下,摇头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冯二哥和漕帮弟兄帮我的忙,我也送你们一个小礼物,就是这么简单。”
说完他又开了句玩笑:“冯二哥,今后千万不要跟我谈钱,我们张大知县治下之严你是晓得的,贿赂公差我们两个都是要吃板子的!”
冯二仿佛不敢置信,瞪着眼睛把梁叛上下看了一遍,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这是真话还是场面上的托词。
俗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江湖上为朋友为义气三刀六洞,舍弃万贯家财的事情冯二听得多了,也真的见过,那没甚么稀奇。
但是衙门的书吏差官们个个无利不起早,还不曾听过有这等风骨的。
他半信半疑,便试探着说:“梁五爷高义!但是漕帮没有知恩不报的规矩——这样罢,回头我叫兄弟送二万两银子到府上,这事你老哥只当不知好了……”
梁叛一脸戏谑地看着他,还没等他说完,便捏了一下手腕,一边作势要抓人,身子却不动,嘴里揶揄道:“看来冯二哥今日一定要吃这顿板子了!”
冯二一愣,这才真的信了,连忙摆手道:“玩笑,玩笑!”
他连忙取出一根火折子,当场将那张纸烧掉,这是不留手尾,防止给梁叛招麻烦必要举动。
一直等到纸张都烧成灰了,冯二向梁叛重重一抱拳,慨然道:“梁五爷,你老兄救我漕帮的义气太重,今日我冯二说一万个‘谢’字也是枉然,甚么钱不钱伤交情的话更不敢说了,今后你老兄有事,就是漕帮有事,有用得着冯某人的但凭吩咐!”
他这番表态,绝不是场面话,而是出自真心。
天知道他们在燕子矶的甲字四号仓里,那一万多石粮食是怎么回事。
盖因漕帮的生意,大头永远是在挂在漕运上。
虽说朝廷在漕运的船费上,按照路途远近、漕粮数量,已有定价,利润并不十分可观。
但是一趟漕运从北往南,漕帮有的是获利之法,船费只占其中极小的一部分。
比如夹带、托运、吃损耗、掉包等等。
夹带就是将南方的土产夹带在漕粮之中,运到北方转卖。
由南到北这一趟因为漕船满载,是带不了多少的,主要是空船回程这一趟。
漕帮往往会提前两三个月,在南京城中召集各路商贾,凑足一笔货款,多则百万,少则数十万,命人先到北方以低价订购土产,如皮毛、人参、鹿茸等等,等漕船一到北方,卸空了漕粮,立刻在北通州或者北京交割这些土产,拉满了船带回南方。
南京城中富商靠这批货物往往大发其财,漕帮从中抽成或取佣金,也有大笔进项。
这就是托运。
吃损耗就比较简单,漕粮从南到北上千里水程,粮食在上船、卸船和运输过程中必有损耗,漕帮从这当中下功夫,积少成多,也很可观。
最要命的就是第四种——掉包。
因为漕粮交卸时只称重量,不会全部开包检查,所以漕帮每年都会打这批漕粮的主意。
比如陈米换新米、米中掺沙、以次充好等等。
燕子矶甲字四号仓里面的那一万多石米,就是他们从去年的漕粮中一点一点掉包出来的。
由于这批粮食一直放在仓库里不曾出手,所以装米的口袋上还有各地漕米的字样,只要一查便是死罪!
梁叛抓住冯二的手腕,轻轻压了下来,笑道:“冯二哥言重了。”随后收敛笑容,极郑重地提醒一句,“记着,都察院二月十五索查各路漕帮账目,还有四天,请你们齐老大早做准备了。”
“南京都察院?”
“北京都察院!人应该已经到南京了,这次大概是动真格的,要各路同时索查,你们连相互通消息的机会都没有。具体的细节我知道的有限,你们自己斟酌处置罢。”
冯二瞪大眼睛,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梁叛知道他急着去找漕帮的头头脑脑们商议此事,又拉不下脸来告辞,便自己拿了那叠纸,拍拍屁股道:“好了,我还有事,冯二哥再会!”
说完胡乱一拱手,走出米店去了。
站在油粮店大街上,左右看了看,梁叛不禁犹豫起来,是往南去天界寺呢,还是往西去玉浮观?
唉,本来一个简单的杀人案子,这些出家修行的和尚道士们,何苦要来插这一脚啊……
他摇了摇头,还是决定先去天界寺再说。
天界寺在南城凤山上,出了聚宝门还有二里多三里路,梁叛看看天色,现在到天界寺打个来回,哪怕事情顺利途中不加耽搁,估计也要到中午了。
于是他快步过河,还是原路返回,一路从三山门内斜插到聚宝门,从聚宝门的城门吏那里签了字,便马不停蹄地向凤山天界寺赶去。
明初时太祖下令修《元史》,当时“明初四杰”之一的高启受命参与修撰,任翰林院国史编修官。
修《元史》的地点,就是城南天界寺。
当年高启就因参与修撰《元史》,在天界寺寄宿过,这位“明朝最伟大的诗人”在寄宿天界寺时,便作过一首《寓天界寺》的五言律诗,诗云:
雨过帝城头,香凝佛界幽。
果园春乳雀,花殿午鸣鸠。
万履随钟集,千灯入镜流。
禅居容旅迹,不觉久淹留。
太祖皇帝的《御制文集》当中也有写天界寺的,其中一首《天界寺春雀》写道:
春风夜雨沐花妍,晓霁檐前雀噪喧。
孰谓可知机里事,飘然翕翮舞长天。
天界寺在天下寺庙之中可谓独树一帜,不仅是南京三大寺之一,还是南京僧录司衙门的所在,掌管天下的和尚寺庙。
太祖对天界寺可谓情有独钟,车驾巡幸多次,因为这天界寺便是太祖爷自掏腰包所建。
梁叛出了聚宝门,走了不到一刻的功夫,到了聚宝山的山脚处,便离那天界寺不远了。
天界寺的占地极广,远远便能看到凤山上一排排庄严古刹。
梁叛一身捕快公服,脚步轻快,登了凤山便打天界寺山门而入。
因为南京僧录司就在此处,高低是个正六品的衙门,所以梁叛不敢造次,尽量避着人多的地方,在一个清净的凉亭下拉住一名洒扫的僧侣,问道:“大和尚,请教贵宝刹一位八指大师,现在何处?”
那洒扫僧听了一脸茫然,挠了挠头问:“请问施主所言‘八指’,是哪两个字?”
“七八九的八,手指的指。”
洒扫僧摇头道:“本寺法名中不曾有‘八’字辈,寺中更不曾听说有甚么八指和尚的。不过本寺挂单、寄宿的比丘众多,小僧认得不全。”
梁叛大感奇怪,这个法号他最初听到也感奇怪,不过俞东来不会骗他。
况且和尚进出城门只要登记便会查看度牒,三山门不会弄错,那八指和尚应该就是在天界寺的!
这时一名圆圆脸的知客僧路经此处,那洒扫僧连忙叫住了他,合十道:“慧海师叔,这位施主打听本寺一位法名八指的比丘。”
“八指?”那知客僧露出一丝古怪神情,看了看梁叛的皂衣公服,“喔”了一声,“请施主跟小僧来罢。”
梁叛不明白知客僧的那副表情是甚么意思,不过还是跟着走了过去。
谁知那知客僧竟不将他往寺内带,而是一路出了寺门。
正当梁叛惊疑不定之时,那知客僧停住脚步,指着寺外树丛中的一条小路,说道:“施主请看此路,一直向前,遇岔道便向左,通往本寺一处别院,八指便在别院之中。小僧不便领路,请施主自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