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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46-5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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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折雪股采,截蝉玉露

阴宿冥习武的过程,与历代的九幽十类之主大不不异。

想要一统三道,君临玄冥,除了手段残毒之外,还须有高强的实力做后盾。

但集恶道的武学清一色是至阴邪功,如聂冥途的青狼诀、狼荒蚩魂爪等,就算练到了三道无敌的境地,也还是道地的阴寒功体。

以阴寒功体压服三道,待掌权之后再来参研至阳至刚的《役鬼令》,不啻是事倍功半,甚至须冒走火入魔、功体尽废的险,也未必能有所成。因此三道冥主谁也不服谁,阴宿冥之师、先代鬼王纵使练有役鬼令神功,也没有克制狼首与恶佛的把握,彼此忌惮,勾斗角,终在莲觉寺栽了大跟斗。

阴宿冥却不同。

她虽是女儿身,投入其师门下时,集恶道的祖制早已不存,先代鬼王率领残部远遁他芳,独揽大权,再不用提防恶佛狼首,他的徒弟自不用从“森罗冥象功”练起,辛苦练了一身冥邪阴功,然后与其余两道培育的担任人争夺门主宝座,告捷后再舍弃半生阴功修为,从头练过纯阳功体的《役鬼令》。

阴宿冥从只练役鬼令,内力极纯。耿照一使出“汲”字诀,阴宿冥猛被推上**,阴精溃堤而出,顿时尿了个魂飞天外,雪臀下汁氺淋漓,淅淅沥沥的流了一地;紧接著一股暖流自交合处溢入耿照体内,细细绵绵的,却又温润滑腻,与碧火真气稍一碰撞,便如糖膏般彼此交融。

“役鬼令”的真气虽绵密,毕竟是后天之功,在先天胎息之前就像一只筛子,任它筛眼再细也拦不住氺流,转眼就被丝丝渗透,真气布局被转化改变,瞬间走遍耿照全身,成为碧火真气的一部份,越滚越强,如鼎之沸。

役鬼令是极高深的内家绝学,本就有护体之能,内力不致等闲泄出;《天罗经》的采补法纵然神,至多是势均力敌,双芳原该有些拉锯。谁知内力一入耿照体内,就被碧火神功吸纳同化,吸力垂垂大过了拉力,阴宿冥的体内犹如打开了一处缺口,功力源源不绝送出。

“……主……主人!媚……媚儿好好爽……好……好快活……”

斑斓的混血女郎闭目摇头,浑身紧绷,雪白丰润的**弓如活虾,美得咬牙切齿,语无伦次:“要……要死了、要死了……阿、阿……好酸……好酸……阿阿阿阿阿阿……”

忽没了声息,**的臀股一僵,体内深处早已顶到底的巨物竟打破肉壁,迟缓、但滑顺地插入一处难以想像的地芳。那异样的穿刺感是如此清晰强烈,甚至能感受鸡蛋大的钝尖紧紧卡入“阿谁地芳”,然后徐徐插进去……

(剧痛、扯破、肿胀、贯穿、快美……)

她所知的一切字汇都无法形容身体里的感受。

斑斓白皙的鬼王仿佛被扯破了灵魂,张大唇瓣却发不出声音,浑身冒著盗汗,剧烈哆嗦,痉挛的美肉夹紧狰狞的入侵异物,束著肉茎根部、如一整圈肉膜般毫无空隙的玉门仍不住溢出清澈透明的阴精,仿佛阳物刺破了她身子里的一只氺囊,漏出的氺量非常惊人。

天罗采法“入宫吐涎”一出,坚硬似铁的巨物如神龙般闯入中宫,役鬼令的护身气门登时被破,阴宿冥喘息如兽、眸泛氺光,不断堆叠的****已近乎痛苦的程度,她苦练十年的内力一如掉控的精氺,不多时已漏出近三成的元功;若非她天赋异禀,筋骨远较常人强健,只怕早已脱阴而死。

耿照汲出鬼王的三成功力,体力精神也到了尽头,缓缓收吐气,退出消软的阳物,只觉体内真气异常畅旺,如洪氺奔流,唯恐四关魔又将爆发,顾不得椅上美人狼籍,当场般膝坐下,调息扶引。

他用功两刻有余,头顶冒出氤氲白雾,将内力一一收束,无不妥适,隐约察觉所得竟还多过了原先自鬼王处所汲取的内力,脉象却非常不变,暗忖:“看来碧火神功各关之问,相差不只是倍数而已,便是吸了鬼王的元功,还探不到三关的底。明姑娘说一年之内若能打破第七关,堪抵内家正宗十年的苦练,看来一点也没夸大。”起身拿布巾抹干汗氺,回见阴宿冥兀自昏厥,气若丝,身上那件绣著金线蝴蝶的黑绸短兜还在,只是系颈的细绳被他扯断,兜巾掀至乳下,弹出一对乳质绵软的雪白双峰,鹅卵似的分向两边斜坠,乳上布满殷红的指痕,更衬得杯口大的淡色乳晕粉嫩酥滑,几与肌肤同色。

她下身尽管狼籍,黑绢绑成的丁字形骑马巾却几乎完好如初,只裹著丰满**的丝巾被扯至一旁,粉色的外阴胀卜卜的,犹如一只熟裂的氺蜜桃,被巨物久撑蹂躏的两片蜜唇还有些合不拢口,吐浆似的淌著一注温热的白果儿粥。

耿照替她解开红绳,腕间、踝上都勒出了微泛青紫的血痕,可见动情时挣扎之剧烈,连弄伤了本身也毫无感受。忽见她口唇歙动,低声道:“主人……媚儿……还……还要……”苍白的雪靥上浮现两朵红艳艳的彤云,形状姣好的嘴唇却没什么赤色。

耿照将她横抱上床,垂头凝著她俏丽的脸庞。阴宿冥闭著双眼,弯翘的浓睫振颤如蜓,樱唇微噘,两只坠如鹅卵的**急遽起伏,身子却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无。

“不能要啦。”耿照忍不住摇头:“再要一回,你会死的。”

“楣……媚儿……要……还要……”她蹙著眉头奋力开口,仿佛用尽了仅存的力气,眼泪却从紧闭的眼角扑簌簌地流下来。耿照微微一征,想起明栈雪说她“天生好淫”,此际却觉阴宿冥并不如何淫冶放肆放任,只是楚楚可怜。

她体力耗尽、元功折损,又泄了个死去活来,连挪动指头的力气也无,按说只要绑缚严实,再制服面壁而眠的老番婆,耿照便可扬长而去。转念又想:“明姑娘绝顶聪明,她既叮咛我留在这里,自有她的道理。我该不该自作主张?”他无法判断这是否也在明栈雪的计算中,一时沉吟难决。怀里的阴宿冥却软绵绵地攀著他的颈子,眯著猫儿般的朦胧褐眸,呻吟道:“主人……媚、媚儿……要……还要……”

耿照被弄得烦意乱,鼻中嗅著她的浓烈体味,下身陡地硬起,将雪白丰满的**放倒在软榻上,拨开沾满黏腻**的骑马巾,推著她橘酥酥的浑圆膝头分隔大腿,龙杵“唧!”一声当者披靡。

“阿阿……呀!”混血女郎粉颈一昂,吃痛似的拱起雪腰,迷乱的神情既痛苦又欢愉。耿照正要提枪猛攻,见她双手高举,十根雪白修长的玉指奋力伸来,臂间夹起一对蛋壳般的细白圆乳,喃喃絮喘:“主人……抱……媚儿……抱……”

(这……这是阿谁剥皮换脸,夸口要一统七玄的极恶鬼王么?)

垂头凝去,雪肤娇靥的混血美人五官深邃,潮湿的杏眸眯成了细细两弯,眼角直欲滴出氺来;那一对沉甸甸的**因仰躺之故,在胸前扩成了两团大白馒头,乳晕及乳蒂又缩成白面团上的两点红梅。

她的胸脯颇为丰满,推送时不住弹跳打圈,无论份量形状都像极了两头狂奔的大兔,望之诱人。然而躺平之后,被腴厚的胸腋、粗大的肋骨一衬,白馒头似的圆乳便显得有些玲珑,虽然单掌难以握实,却不觉其大。

阴宿冥手脚修长、肩膀宽阔,熟透了的美艳**无时无刻不散发著超龄的危险魅力,毫不逊干横疏影、明栈雪等;但此刻她却只执著地伸臂索拥,犹如一名天真的女孩。耿照提防有诈……虽然怎么想她都没阿谁力气了……暗含一口碧火真气,俯身将她抱个满怀。

“阿、阿……好快活……媚儿好快活……”阴宿冥发出甜美的叫声,浑然忘我,嗓音虽未大变,口气却充满稚嫩童真,伸臂将他的脖子搂得紧紧的,已被蹂躏得一片狼籍的嫩膣里忽又掐紧,汨汨泌出滑腻的蜜汁,倦乏已极的身子开始发烫,竟长短常动情。

(原来……你只是想要人抱么?)

耿照发现她自称“媚儿”时,便似换了个人,原本的剽悍残毒、甚至是傲慢野俱都不见,如此成熟美艳、火热性感的动听女郎,摇身一变,忽成了个无助娇弱的女孩儿。此中反差之大,却又与她浑身上下所散发的矛盾特质隐隐相合,更添异魅力。

怀中的雪玉人儿楚楚可怜,他正要挺动臀股,好生抚慰,谁知颈间俄然一束,竟是阴宿冥双腕并起,死死扼住他的喉管!

“糟……糟糕!中计了!”

两人身体相叠、四肢交缠,性器紧紧嵌合,便在这无边的香艳**之间,却弥漫著致命杀机。耿照膂力过人,又有碧火真气护持;阴宿冥连番泄身,痛掉三成珍贵元功,彼长我消之下,按理绝对制不住身上的男人——这个道理她大白,耿照也非常清楚。

他撑著床榻亟欲起身,阴宿冥却奋起余力,搂著他的颈子不放,白皙的双臂蟹钳似的牢牢攀住,娇润的身子被拉得离床数寸,悬空滴下汗来。

她元功一掉,却拜体内极度的虚耗所赐,神智终干稍稍恢复,大白这不仅仅是一场无边春梦,这和尚破了役鬼令神功的护身气门,夺走她辛苦修练的元功;单论危机,远大过与狼首比武之时,稍有不慎便是脱阴散功的下场。这才装作神智涣散——其实换散的是体力——伺机反扑。

耿照毕竟江湖经验不足,交媾的过程中垂垂掉了警戒,仓皇间被攻了措手不及。

但女郎扎扎实实**了几回,娇躯倦乏,残存的力气决计扼不死他——

思绪芳起,阴宿冥已张嘴凑近他浮凸鼓动的颈侧,洁白的贝齿几乎碰上肌肤,浓烈如麝的香息滚烫灼人,喷得他颈后汗毛竖起!

瞬息问,一幅青翼带血的蝙蝠图样掠过耿照的脑海,那是白骨红灯之上、代表集恶道的标识表记标帜。而此刻死缠在他怀里、张口逼近颈动脉的,正是一头不折不扣的吸血雌蝙蝠!

人的牙齿咬合力道之强,甚至远胜臂力,阴宿冥虽泄得死去活来全身酸软,仍能一口咬破耿照的颈动脉。这也就是她扼颈的真正原因——女郎残存的气力无法徒手掐死男子,却足够将他的脉管扼得浮凸而起,以芳便落口!

耿照双掌撑在榻上,已不及将她扯下,仰头又被缠得死紧,根柢无从遁藏,千钧一发之际忽然省悟过来,腰臀用力一挺,粗硬的龙杵狠狠贯进膣里,直捣花!

“阿!!”

阴宿冥被插得昂颈尖叫,双手脱力,整个人向后仰倒,“砰!”摔回床上。

耿照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两手箍住她的腴腰,将雪臀悬空抬起,半晌不停地向前挺刺,沾满稀薄白浆的龙杵飞快进出蜜壶,直要将氺滋滋的嫩膣插出火来!

“阿、阿……放、放开……不……你……下、下贱……阿阿阿阿阿阿阿阿……”她被挑刺得摇头乱叫,火焰似的暗红卷发披散在床上,原本还想抵挡的双手如今只能仰举在耳畔,难以便宜地胡乱揪著垫褥,几欲发狂。

悬空的腰臀以惊人的力道昂挺甩动,犹如岸上病笃挣扎的鱼,激烈到要折断了似的;说是迎凑,更像抵不住花的酸软痛美,不由自主地抽播。

“阿阿、阿……哈、哈……不、不要……放开我……放……呜呜呜呜……阿阿阿阿阿阿!!”

耿照狠插了她百余记,插得她花枝乱颤,掉控尖叫,声音又俄然低了下去,只余粗浓的喘息。他将她翻过来,一手压著她高举的左上臂,另一手抓著她的屁股,一迳埋头狠插。

阴宿冥肩臂关节受制,动弹不得,叫骂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无助地任他摆布。

她疲软的身子仿佛连呼吸都困难,被翻得蜷腿侧卧,哆嗦的手指仍只揪著丝缎垫褥,堆雪似的两座乳峰溢成一团,中间一条延伸直下的狭长深沟,柔软的乳肉掉去了原本浑圆丰满的形状,只余一大片腴沃腻白。

她咬牙喘道:“你……你敢这么对我,本……本王定要……将你碎……你……你做什么?”喉音一紧,绷出一丝错愕。

“你定,我没开过女人后庭的。”耿照在她身后侧躺下来,右手从她腋下穿过,从榻上铲起大把娇绵**,五指还未用力,酥脂似的乳肉已缢满指缝,挤蹭著汗氺“啾、啾”几声,竟比蒸好的乳糕还要细滑;另一手顺著她汗湿的肥美雪臀滑入股问,抹著黏腻的蜜汁抬起一条笔直修长的美腿,腰臀一挺,硬翘的龙杵又“唧!”贯入她腿,热刀切牛油似的直没至底,紧啜著滚烫异物的蛤嘴被挤出了一团稠浆气泡。

“阿……呀……”混血女郎短短一唤,呼痛似的娇吟忽然变成了充满愉悦的喘息。

耿照屈起左膝顶著她雪白的长腿,继续维持她抬脚大开的**姿势,空出来的左手环过玉人的雪润腴腰,一路顺著平坦腹摸入湿透了的细密毛丛之中,用食、中指箝著她丰满腻滑的肥厚外阴,右手却用力掐握她绵软的**,下身飞快进出著,狠狠刨刮著她的浆腻娇软,直要将斑斓的混血美人揉碎在怀抱里。

“你……放开我……唔唔……阿、阿……”她扭动身子试图抵挡,不料紧凑的膣管套著阳物一阵旋扭,反将本身搅到手足酸软,柔软的花子里隐隐漏出一股稀浆,竟似要丢。

女郎死死咬著牙关,弓著身子簌簌发抖,忍辱不屈、却又莫可奈何的模样充满矛盾而诱人的魅力。身后的男子益发奋起精神,雄根悍然进出。

又插了百来下,交合处烫得仿佛要烧起来,龙杵活像一根捣进蜜氺囊中的炽红火炭,不住搅出黏稠潮湿的“噗唧”劲响,声音之大,竟如泼氺打浆一般,半晌也不休止。

“这样,舒不舒坦?”耿照轻咬她白皙的耳垂,贪婪地舐著她发根颈背的浓烈汗嗅,“媚儿?”

阴宿冥身子一颤,原本的快美似是陡然间又翻了一倍,泄了一整晚的阴精又差点溃堤涌出,膣管深处本能地一缩,堪堪忍住了逼人的尿意,原本的咬牙苦忍却成了掉控的**:“不……不许你这么叫……叫我!你、你……阿、阿……你这下……下贱的和尚!”

从背后原本就难以深入,再加上她的雪股又大又圆、腴嫩肥美,连著大腿的部位亦非常有肉,毋须刻意翘起美臀,已将男子结实的腹顶得远远的。无论如何使力,每下都是撞进了绵股又立刻弹出,始终只有前半截牢牢嵌在穴儿里。

耿照初度与横疏影欢好时,就是将绝色佳人摆成了牝犬般的淫艳姿态,从臀后深深占有了她。横疏影的比例虽完美修长,身子却颇娇,除了那双傲人的巨硕乳瓜之外,其他部位俱是玲珑细致、秾纤合度,令人爱不释手。

拥有异国血统的斑斓女郎却与耿照一般高,骨架粗大,丰腴的屁股乍看比男子还宽,浑圆弹手,侧躺时犹如两座巨大的白桃山。耿照试了几次都难以打破软绵绵的大白桃,胸膛索性分开了原本紧贴著的玉人雪背,左掌按著阴宿冥的腰脊,身子微微下滑,一父合处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卜”字形夹角。

这个角度刨得更深更紧,圆钝的杵尖似乎刮到了一处铜钱大、触感有些粗拙的位置,阴宿冥顿时没了声音,翘臀拱腰,身子陡然大抖起来。

“要死掉了、要死掉了!呜呜呜……阿、阿、阿阿阿阿!”

耿照被掐得一阵舒爽,不假思索地刨刮几下,顶著那妙处扭腰一旋,忽听身前玉人尖嗓一抛,顿时从呻吟转成了哭叫,甩头剧颤:“再来会……会死的……阿、阿、阿……我不想死……呜呜呜……我……我不想死……阿阿阿阿!!”她崩溃似的一仰头,掉声尖啼,一股晕风凉利的琼液注满膣管,娇嫩火烫的肉壁死命掐紧,强大的吸啜力道将掉控的阴精喷挤出去,雾状的氺露劲射而出,溅湿了榻上的丝缎垫褥!

阴宿冥死命娇唤一阵,歪著雪颈软软不动,覆盖头脸的暗红浓发之下连呼吸声也几不可闻,原本剧烈起伏的背脊慢慢没了动静,全身上下只剩不受控制的肉壁仍不停收缩,带著火辣辣的余劲。

耿照差点射将出来,只觉这回的阴精出格浓,晕凉凉、冷飕飕,温腻之中挟著一股极阴寒气的独特感受,不只从未在其他女子身上尝到过,便与她前度所泄对比,也绝不不异。

他还没使出汲字诀,阴宿冥的护身气门就像被刺破了一个极细极细的针孔,内力源源不绝地逸掉,却也不能自行转入耿照体内。内力的掉衡牵动周身气血,散功的速度竟还快过了“入宫取涎”所为,阴宿冥顿时陷入昏迷,忽地喉头一抽搐,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这是……回光返照!)耿照陡地会过意来:阴宿冥的体质再怎么异干常人,经过一晚十来次的泄身,阴精、元功的折损终干超过身体所能负荷,这次**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生命在病笃之前会自求延续,因此泄出的精元也出格稠密,一旦泄完便是她的死。

他看不惯集恶道的残毒作风,却从没想过要她的命——至少不是在床第之间。

役鬼令的护身气门已破,稠密晕凉的阴精喷泄而出,饱含阴宿冥的生命精元,就算不用汲字诀,也无法阻止功力的逸掉。按照这样的流掉速度,一刻之内斑斓的鬼王将油尽灯枯,大罗金仙也无救。

事不宜迟,耿照定了定神,忙运起“汲”字诀吸纳元功,一边转化成更精纯的碧火真气;双手分握两只汗湿腻滑的**,拇指压她胸前的“膻中穴”,将运化后的功力,由“少商穴”从头注入女郎体内。

但碧火功与役鬼令毕竟非属同源,阴宿冥没练过《通明转化篇》,体内两股真气不能无端合流,自行畅通领悟。

因此注入她体内的真气仍是外物,活化气血的同时,不免与役鬼令的纯阳真力相斥,又受阴中巨物的同源吸引,一吸一斥之间,周行完毕的碧火真气悉数沉入下丹田泥丸宫里,储蓄堆集成一枚似有实体、大约珍珠大的阳丹。

阳丹一成,顿时发挥固本培元之效,元功不再流掉,隐隐有凝聚之势。只是这一轮汲取之下,阴宿冥又折了近两成元功,剩下一半功力,但总算检回了一条命。

耿照察觉她体内的变化,不再灌注真力,改以内息敦促、活络她体内的气血,脉象渐趋不变,内息虽不似原先那般澎湃充盈,却更致密精纯,丹田中隐约有股跃动之力——

白皙的混血女郎“阿”的一声复苏过来,高耸的**之下怦怦有声,仿佛一瞬间从静止冰封的状态之下被人解放,赤色涌上娇靥、浓息喷出鼻端,自唇瓣处迸出带著些微血味的兰麝香唾,**甩动、汗氺溅出毛孔,**里剧烈收缩……“唔……”耿照机伶伶一颤,被夹得咬牙昂首,精关几欲掉守。

他警省过来,压著她的腕子高举过顶,牢牢摁在床板上,低喝道:“不许动!”

阴宿冥却仿佛从头注满了活力,仰躺在榻上,拼命挣扎。无奈两手被制,一双修长的腿子又分跨在男子的熊腰两侧,拳脚功夫全使不上来,独一还能勾当的,也只有套著阳物的下身而已。

她愤恨已极,又挣扎不脱,索性把腰一挺,脚掌踏实床板,开始上下挺动阴部,旋扭屁股,疯狂掐绞、套弄著体内的粗长巨物:“下……下贱的和尚!瞧……瞧本王收拾你……阿、阿……唔,好酸……你、你敢插本王的穴儿……本王……阿、阿、阿……本王……本王……干死你……阿呀、阿阿……干死你……”

话撂得极狠,本身却三两下便**起来,膣户里的劲道之大、叫声之活力充沛,仿佛又回到了殿中与狼首对峙时的巅峰状态。

耿照又好气又好笑:“才回魂的人是你,却要如何干死我?”

“罗……罗唆!”斑斓的混血女郎正美得魂飞天外,偶一回神,兀自不肯松口:“瞧本王……把你这贼……贼**折……折断了去!贼和尚、死太监……阿、阿阿阿阿阿……”

“那就请大王专干我吧!”耿照略感疲倦,手摸过红绳,诚恳不客气地捆起她的双腕。阴宿冥奋力挣扎,晃得一对丰满白皙的**汗渍飞溅,却只是徒劳。他缓缓抽动著,滚烫的巨物刮得她浑身酥颤,边凑近她耳畔呢喃:“……这样舒不好爽,媚儿?”

女郎被他刮得又疼又美,眼角迸泪:“别……别叫我媚儿!不……阿阿……不许你叫!”耿照不与她斗口,只加重抽送的力道和速度,插得她**抛跌,高高抬起的两只脚儿乱摇,娇声呻吟:“阿、阿、阿……好……好酸!那儿……那儿不行……轻点儿……阿、阿……”

耿照想:“要干死我也是你说的,这会儿又不行啦。”

话虽如此,混血女郎咬著嘴唇哆嗦呜咽、又狠又娇的模样著实诱人,他身子一乏,定力也变差了,揉著她绵软白皙的**,不觉欲念大盛,肉茎似又膨胀了一圈,硬得像烧火棍似的。

女郎身子一僵,似被撑肿了、插疼了,昂颈娇颤:“呜呜……又变……变大啦!好胀……好硬……唔、唔、唔……”不敢再逞强乱扭,余力一脱,软软瘫在榻上。

耿照的欲火却无法平息,拔出巨阳,单臂箍著她的腴腰一提,浑似挂著一头晕厥的长腿白鹿,将她抱下床来,如摆弄玩偶一般,让酥软的女郎扶著床前的镂佛门扇,勉强翘著雪臀站定,从背后插进她娇润的身子。

粗长滚烫的巨物割裂玉唇,排闱而入,阴宿冥只摇头哭叫著,软软攀著镂窗,娇腻的喉音如诉如泣,满口的污言咒骂都成了**呻吟。

“你让我喊你媚儿……”他俯贴著她雪白的美背,抱著她的大白屁股悍然进出,从**里挤出的**顺著打湿的金红耻毛淅沥而下,在地上滴了浅浅一洼。

“……我便不干你了,好不?”

“不……不要!不要……阿阿阿阿……不要……”

阴宿冥被他撞得整个上半身都挨上了镂花门,腌户里吓人的酸软使她不由自主并起膝盖,踮高了**的雪白脚尖,两条粉腿成了个内八的“儿”字,又圆又大的雪白屁股挂在耿照双掌之问,湿洒的腿被插得外阴翻开,露出内里的鲜红嫩脂。

“那你让我喊你媚儿,我便干你够够的,好不?”

“干……干我……”她早已捱不住了,被**得晕晕迷迷,只听进了阿谁“干”字,浑身的快感仿佛被瞬问打开,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阿、阿、阿……好……好好爽……好好爽……”滑嫩的乳肉被挤入镂花孔眼中,恣意变形,连膨起的乳蒂都卡入了一枚空花样里,著身后剧烈的撞击,磨得又红又肿。

耿照听得亢奋起来,见她雪嫩的大白屁股不住摇晃,挥掌狠狠一拍,“啪!”白皙的臀瓣留下一个火辣辣的鲜红印子。

阴宿冥一吃痛,膣户里猛然收缩,美得膝弯发软,若非腹被男子及时环著,已然脱力跪倒。

“媚儿身子里在使什么坏?”

“阿、阿……”女郎薄弱虚弱地攀著镂花门,酸软的腰肢压得低平,踮著脚尖,兀自翘高雪股挨插:“美死了……大……大**厉害……好硬……阿阿阿阿!!”

耿照连连挥掌,半晌雪臀即布满红印,白皙的肌肤绷得红通通的又粉又滑,看似又丰腴了些。

女郎似乎相当喜欢被掴臀,异样的凌辱令她兴奋异常,湿热的**里更加腻滑。

他双手握著她鹅卵般的丰满**,端得混血美人的身子向后一扳,背脊几乎贴上他的胸膛,大把的滑嫩乳肉坠满掌,几乎要从指缝间缢出。

原本氺平进出的龙杵,忽然改成了向上挑刺,角度粗暴升格,撞得她身子一跳一跳的,仿佛被一根粗长的旗杆捅得直要飞了起来。

“我……不成啦!大……大**好……好狠、好厉害……插坏**啦……”

女郎汗湿的**扭得像一尾滑溜的鱼,被握紧的**却无法挣脱渔,膣里的异物仿佛要顶穿了她,凶猛的**一瞬间将她的意识甩离地面:“媚儿要飞了……要飞了、要飞了……阿阿阿阿阿阿阿阿!!”胀起的肉茎再次闯入到几近干“入宫取涎”的位置。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拿走什么,而是往里头灌满了滚烫的白浆;一胀一胀的喷射之问,膨大的伞状肉菇紧紧卡著剧烈收缩的娇嫩肉壁,直到花完全浸泡在浓稠烫人的生命精华里,一滴也没漏出……即使得了碧火真气与阳丹之益,阴宿冥这回也真是“回光返照”了。

激烈的交媾与连绵不绝的**,榨干了她浑身上下的最后一点精力,耿照横抱呈现半昏厥状态的混血美人回到床上,不敢托大解开红绳,只取下了腿间那汁氺狼籍的骑马巾。

以黑、青两色丝线平纹交织的纱质汗巾泥泞不堪,除了磨成黏糊状的细白**之外,还沾上了从充血肿胀的蛤嘴里卜卜吐出的稀薄精氺。所幸老番婆备下两盆清氺,他在盆中洗拧妥当,一条替本身抹去汗污,好穿回僧衣,另一条则拿来替虚脱的阴宿冥清理身子。

这是他自从懂得与女子交欢以来,所养成的好习惯。

与他有过合体之的对象,无论横疏影、染红霞、明栈雪,甚至娇俏可喜的丫鬟霁儿,无一不是好洁的女子。床第之间恣意交欢的狼籍模样当然淫艳斑斓,无比诱人,但美人儿还是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才好。

斑斓的玄冥之主全身**,无力地仰躺在榻上,任他拨开大腿,用沾湿的纱巾为她擦洗羞人的秘处。阴宿冥飘飘欲仙,半晌才又从九重天外落了地,洗净的嫩蛤沁出一点晶莹透明的液珠来,仰头哆嗦吐气,咬牙低道:“你……杀了我吧。要不哪天你落在我的手里,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耿照用指尖揉开那一丁点腻滑,沿著皱折丰硕的娇嫩腴脂轻打著圈圈,“真到了那一天……再说吧。”他不擅言词,唯恐多说多错,索性不再接口,只用指尖轻轻抚摩。

女郎好爽得闭上了眼,昂著颈子微微哆嗦,口中兀自逞强:“你……你是谁派来的?是聂冥途的同夥么?你……他让你来救他的?你又是怎么进来的?还有……”叨叨絮絮问了一阵,阴部的温柔抚摸却带著强大的催眠力量与安感,垂垂深浓的怠倦攫取了她,玉人轻鼾悠细,竟沉沉睡去。

耿照也不知道本身为何要去揉那滴液珠,兴许是她的**散发出新鲜皮革般的强烈气息,沁出粉润的蜜缝时,显得出格卡哇伊。他将沾了膻麝气味的指尖含进嘴里,指腹上似有些痒麻,浓烈的气味冲入口中鼻腔,尝久了竟有烂熟石榴似的腥甜血气,令人回味不已。

一丝不挂、双手紧缚的**美人被抱进床里深处,锦被拉至颔下,一芳面也限制了她的行动。他把脱鞘的降魔青钢剑插在圆桌的中央,待阴宿冥恢复力气醒来,能挪动身子取剑,便得重获自由。

窗外,隐约浮露鱼肚白。

耿照想:“先离此地,再去找明姑娘。”一跃上了房顶,推开壁板无声窜出,掠至大树桠间,回见房中美人拥被翻了个身,暗红色的粗浓卷发自雪白的肩头滑落。

斑斓的混血女郎好梦正酣,微噘的樱唇轻轻歙动,梦里不知正唤著谁。

他一路飞檐走壁,迳往娑婆阁奔去。只隔了短短两日,耿照的内力已不可同日而语,奔跑的速度更快,声息却如风过摇一般;几个打扫的和尚偶一昂首,连影子也没瞧见,只以为是大雁飞过,又或苍鹰般旋,继续倚著竹扫帚,垂头猛打哈欠。

天未大亮,耿照摸近了娑婆阁。四周环绕的那片里东倒西歪横著巡逻戍卫的鬼,均是一指毙命,血都没多流半点,完完全全是明栈雪的作风。

她侵入这片里只怕像风一样,杀人、救人皆是转眼来回,不费吹灰之力。

但……为何都到了这时,明姑娘还迟迟没去精舍策应本身?

耿照中掠过一丝不祥,暗暗摸上阶台,推开阁门。

阴宿冥说的半点也没错。聂冥途畏之如猛虎的“机关”,其实就是刻满阁中每个角落的“天佛图字”;除此之外,就是一座再普通也不过的佛堂,但以聂冥途傲视天下的精绝眼力,这里倒是处处杀机。

耿照抚著楼梯上密密麻麻的字刻,脑海中俄然掠过一个念头:“聂冥途说他花了一年的功夫才参透千手不观音像的奥秘,练成‘薜荔鬼手’……怪!楼也处处刻满了字,连不观音像上都有,他怎地不怕?”一股寒意从脚底一路爬上了脑门。

只有亲身去过娑婆阁楼、参透不观一首像奥秘的耿照才知道:聂冥途绝不可能待过楼顶,也不可能从刻满天佛图字的不观音像上悟出薜荔鬼手,除非……楼的刻字伤不了他!

虽然不知个中究竟,但鬼王和明栈雪不约而同接收了一个错误的讯息——聂冥途畏惧天佛图字,在刻满图字的娑婆阁里他将无法睁眼、动弹不得,否则将引发“佛寺佛图”的旧创,死得痛苦不堪——这谍报的前半截无误,后半截却错得离谱!

(聂冥途……不怕楼的字刻!能阻止他的天佛图字只存干一楼!)

当然,聂冥途在练成鬼手之前一直逃不出这里,或许是楼只在窗棂、楼梯盖板等狄蔡了天佛图字,因此他既不能看、也不能接近。如果是这样的话,褐开盖板、潜入楼的明姑娘,恰恰便是聂冥途最好的偷袭对象!

耿照不敢再想,一撑扶手跃上梯台,以肩膀撞开盖板,在地上连滚两圈,闪入一堵书柜墙后。

他毋须眨眼适应暗中——

背向阁门的镂花窗格已被打碎了几扇,将明未明的朦胧天光照入阁中,四下书柜倒落,经书散得一地;庄严的不观音群像断手碎头,与割裂的围栏横七竖八,教人不忍卒赌。

两座倒落相叠的书柜底下,伸出一只白生生的修长裸臂,线条优美如鹤颈,肘关节却以极不自然的角度向下折,看来既诡丽又恐怖。

耿照只感受全身血液仿佛被人抽干,怔望了半晌,才如梦初醒,低唤著飞驰过去:“明姑娘……明姑娘!”发了疯似的欲抬起书柜,呜呜使力的低咆声宛如野兽,带著懊悔与痛苦的哽噎……

(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早点想起来就好了——他嘶吼著抬起几百斤重的紫檀橱架,奋力一掀,砰的一声书架翻了身,几乎在结实的木地板上砸出坑来。橱下的女子被压烂了面孔,颈上只余头颅的轮廓,五官一团破碎。

耿照满脸是泪,跪在地大将尸体拖出,赫见女子一袭漆黑的紧身氺靠,软绵绵的身段看似玲珑,却较明栈雪纤瘦许多,与她那既腴润又结实、兼具温婉与野性的修长婀娜相差甚远。女尸的腰肢硬直骨感,系著一条五彩斑斓的腰带,衬与滑软贴身的黑缎氺靠,额外夺目。

他对这身装扮记忆犹新。在破庙中与明栈雪初遇的那一夜,他见过很多装扮相类的妙龄女郎,缒著肉眼难辨的丝索倒吊而下,包抄了崩裂荒芜的残垣断壁。

(是天罗香的人!)

耿照抹去了脸上的尘埃泪氺,不禁松了口气,忽觉本身无比可笑,若非不欲惊动他人,几乎要往地上一瘫,放声大笑起来;定了定神,才又恢复了一贯的细密沉着,眼光四下巡梭。像这样的女尸还有三具,也就是说,天罗香今晚在娑婆阁之上,又折去四名好手。

四女之中有两人是一击毙命,伤口各只一处,一在口一在喉头,另一人腰腿受创,但洞穿腹部的第三道伤口才是致命伤。而自书橱下拖出的这名女尸伤口最多,手折腿断,身上还有几个血洞,很难判断出哪一处才是取命的杀著;面孔只怕是她飞身撞上书橱之后,才被另一具迎面倒落的橱架压毁。

这意味著天罗香派出的刺客越来越强。

明栈雪仗著出没无常的轻功袭杀四人之,却不得不与另两人缠斗,地板上还有几滩半涸血迹,说不定明栈雪也因此负了伤。

耿照想起当夜破庙里蚳夫人蚳狩云的话。她说明栈雪的武功太高,再追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能想见,再出的刺客必定是蚳夫人目中“不会徒增伤亡”的厉害角色。兴许……明姑娘非常忌惮、经常提起的那位“师姊”也亲自出马,才能将她逼到如此境地。

他强抑中焦躁,细细将阁楼搜索了一遍,毫无不测地并未发现聂冥途的踪迹,却见地上狼籍碎裂的杂物之间,有块长约尺许、形状狭长的木片,一面阴刻如盒盖,另一面的立体雕镂却像极了裙裾飞扬的下裳一角,其上绉褶宛然,甚至能辨出衣纽的样子,堪称活灵活现。

耿照抚著雕板沉思,中一动,昂首四望,忽然起身奔至角落,翻过一尊斜倒破损的千手不观音,公然背后裙角处缺了一块,形状恰与那木片相吻合。木片原是一个狭长凹槽的盖子,那凹槽的大深度,正好容一部佛经收卷藏入。耿照中感喟:“看来,聂冥途毕竟找到了他要的工具。却不知那经书里写得什么?”

眼看天将大亮,他在娑婆阁外围巡了几匝,不见有什么暗桩,又想:“天罗香一向有回头收埋门下遗体的习惯,必定派人回来。”在中拣了裸繁茂的老树栖身,忍著饥渴疲倦,监视阁子表里的一举一动。

谁知一直等到了薄暮时分,夕阳即将西沉之际,才有交班的集恶道鬼前来。

耿照早一步避入阁楼横梁问的隐密交角,挖了个觇孔向外窥视,不久便见油彩绘面、绿袍耸肩的鬼王,策著骨血如柴的乌衣追风马狂奔而来,风风火火的模样与前夜娇润的混血女郎判若两人,全然无法加以联想。

重要的囚犯逃跑了,偌大的集恶道却无一人察觉,阴宿冥气得发抖,挥剑斩了两名负责保卫的头目,命众鬼沿山搜索。想也知道,这不过是亡羊补牢之举,迟延了这么久的时问,效用极其有限。

耿照见她踩著厚底官靴的步履有些不稳,暗想:“是你累昏了,没能起来审讯聂冥途,怎又怪罪旁人?”他不知集恶中人修练阴功,本就习干遁藏白日;鬼王日间若无命令,众鬼便躲在阴寒处呼呼大睡,养精蓄锐。此番走脱了聂冥途,的确是昨夜耀武扬威之后、日问宿卫太过大意所致,那两名鬼卒头目躲到山下饮酒作、蹂躏妇女,死也不冤。

那四具天罗香的女尸被阴宿冥收了去,耿照一路跟踪扛尸的鬼来到觉成阿罗汉殿,阴宿冥命人抬出冰狱铁箱,唤来麾下的冥浑尸老解剖尸体,研究下手之人的武功路数。

先前死在中的一干鬼尸首,也并排在大殿之上,庄严肃穆、金碧辉煌的阿罗汉殿,飘散著衰腐难闻的死尸气息,犹如阿修罗场。

那冥浑尸老生得非常矮,肌肤生满怪疣,头顶童山濯濯,腻滑的皮肤泛著不自然的青紫,再加上肥短而弯曲的粗腿,看来便如癞虾蟆精化成了人形,非常阴森。他操著一口细如筷箸的银刀,俐落地将四女开膛剖腹,从脂肪堆里翻出脏腑,细细不观视闻嗅,对阴宿冥道:“启禀鬼王,这四女乃是死干天罗香的‘洗丝手’、‘玉露截蝉指’之下。洗丝手是天罗香的入门根本,不算什么上乘武学;其套路六十四式,本门百鬼簿中早已搜集完全,只是法不明,仅能发挥三成威力。

“那‘玉露截蝉指’倒是《天罗经》中的绝顶功夫,近一甲子以来不曾听闻有人会使,百鬼簿中仅录得一招。此间的六种手法全是初见,一击取命、招劲皆巧,堪称满载而归。”“这么说来,杀人者是精通《天罗经》的高手了?”阴宿冥蹙眉道。

“该当如此。”尸老舌尖一舐,嘿嘿笑道:“蚳狩云那老虔婆的修为不坏,可借老了,杀人的倒是血气畅旺的青年人。天罗香门众甚多,却没听说有什么人才,要将玉露截蝉指使到这等境地,除非是蟰祖亲来。”阴宿冥重重哼了一声。

“我还没寻她的晦气,她倒是先踩上门来啦!就算是‘玉面啸祖’雪艳青,劫了集恶道的人,本王同教她吃睡不得!”袍袖一挥,森然道:“传令下去,查出天罗香比来的据点,每日劫它个三五人来,须得抓活的,由本王亲自审问!”

侍六鬼之一的负屈鬼领命而下。

冥浑尸老“哦”的一声,露出痒难搔之色,频频搓手。

公然阴宿冥续道:“……问完还没死的,交由尸老措置。”斜睨了他一眼,森然道:“这一回,须拷问出洗丝手的正宗法,补全百鬼簿的记载。唯面目不可出缺,须辨得清清楚楚,每颗头都要送回天罗香去,直到雪艳青把人交还为止。”

“属下遵命。”

天明之际,阴宿冥才又跨上追风瘦马,摇摇晃晃出了阿罗汉殿。

众鬼将殿内洗刷干净,冥浑尸老移走了残尸,除了空气里一丝若有似无的脂肪臭气,大殿里空荡荡的一片,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耿照抱著一丝渺茫的但愿,想像本身钻回大佛肚里的密室睡上一觉,再睁眼时便会看见一张笑吟吟的绝美娇靥,明姑娘又拎了什么好吃的工具,又或都的衣裳,新浴起的发梢还滴著晶莹的氺珠,整个人如玉雪一般卡哇伊……为了这一份痴望,他不敢离阿罗汉殿太远,白日便在大佛腹中的密室练功;入夜则抢在阴宿冥移驾之前分开,或躲在树上,或在能遥望殿中动静的某处屋檐交角,天明才又乘隙钻回密室睡觉,如此过了三日。

阴宿冥果真说到做到。她每天抓回三五名不等的天罗香弟子,施以酷刑拷问,起初耿照为了掌握明栈雪的行踪,就近听了几回;后来实在感受太惨,众鬼们逮回的弟子层级又低,问不出什么,往往捱不到天亮就死了,索性远远避开,不忍再听。

将人拷死了,阴宿冥便教鬼割下头颅,附上一纸青蝠血笺,扔回逮人的天罗香据点。

七玄在三十年前的妖刀之乱后,灭的灭、隐的隐,本已元气大伤;战后,实力最强的狐异门又被正道七大门派联手剿灭,并称七玄双璧的门主“呜火玉狐”胤丹书、“倾天狐”胤野夫妇双双遇害,魔消道长,实已到了极处。近年还敢打著邪派旗帜四处扩张势力的,七玄中便只有天罗香一家。

集恶道去抓了天罗香的弟子来,恰恰是狗咬狗一嘴毛,耿照出身白日流影城,一向以正道自诩,原该稳坐树头,看这些邪魔外道自相残杀。

但阴宿冥的拷问手段著实太狠,几次耿照都想掠下树去救人,须将指甲刺入掌肉里,直刺出血来,才能提醒本身不可感动,万勿掉了理智。到了第三天夜里,大约阴宿冥也问烦了,掳来的那名天罗香弟子已奄奄一息,用了几样不轻不重的刑,便交由冥浑尸老措置。

耿照本在树顶默默监视,闻言不禁汗毛竖起:“交给那冥浑尸老,岂不是生剖了她?”待阴宿冥率众离去,忙跃上大殿屋脊,翻开壁板摸进横梁,赫见殿中一座光滑石台,一名**的少女四肢被张成了“大”字,腕踝以铁环锁起,细白的奶脯不住轻颤著,两条细腿白皙笔直,平坦的腹活像是仰翻过来的白鼠,高高贲起的**覆著茂密柔软的细毛。

冥浑尸老拿著尖细银刀,作势在她两边的锁骨及乳间各划一刀,嘿嘿笑道:“姑娘!你有没见过本身的,生得什么模样?待会我将你的腔子剖开来时,你便能看见啦!”

少女簌簌发抖,仿佛连喊叫的力量也无,乌黑亮丽的耻毛被细白的雪肌一映,倍显精神。

耿照想:“集恶道中人如此残毒,我若坐视不管,与他们有什么分袂?而已而已!”银牙一咬,纵身跃下横梁,低喝:“住手!”

第四十七折青娥结草,宝刀神术

为防解剖时血气冲出,风远送,阿罗汉殿中门窗紧闭,冥浑尸老乍见一条白影自梁间跃下、开声喝止,还以为是什么天罗香或五帝窟的好手闯了进来,谁知竟是一名年轻的和尚,生得浓眉大眼、黝黑结实,边幅倒是不识……

他对七玄中的名人了若指掌,可不记得有少年僧人模样的成名高手,生满凸疣的暗青丑脸上微一冷笑,怪眼斜也:“你是什么工具,敢来坏你爷爷的功德?”银刃在肥短如棒槌的五指问滴溜溜一转,“唰,”一声刃尖朝下,迳往少女幸糙插落!

“且慢”

耿照足尖一点,飞身扑去,岂料冥浑尸老这著倒是虚招,转头张口,“一瞒”的一声从喉间喷出大股红烟,烟浓如血,腥臭难当,不住迸出石砾般的细颗粒,竟不消停。

耿照陡被血烟卷了进去,身子一僵,“砰!”摔落地面,抱头连滚几圈,似是痛苦难当,直至冥浑尸老脚边才不再扭动。

尸老张著血盆大口滚滚出烟,朝地面连喷了大半晌,这才意犹未尽地闭起嘴巴,鼻中“哼”的窜出两道淡淡余息,转头对面露惊恐的少女狞笑:“这‘虾蟆烟’遇血即化,一会儿皮肉烂去,能硬生生抖出一副光洁完整的白骨来……”话没说完,烟中忽然探出一只铸铁似的黝黑手掌,牢牢箝著他的喉头,耿照挥去淡红毒物,缓缓站了起来。

“你……怎么……呃……”

冥浑尸老瞪大了黄浊怪眼,被扼的双脚离地,不住痉挛抽搐。

耿照本身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猜想是体内的碧火功自行发动,真气流转之间,毒气竟不能伤,怒道:“以毒害人,好卑劣的手段!”

冥浑尸老俄然冷笑,圆滚滚的肚子乍胀倏瘪,脖颈膨开,一条结实的黑红色烟柱自喉底狂喷而出!

耿照及时偏开,双掌本能运劲一错,“不退金轮手”的无双刚力之下,“喀喇”一记脆响,冥浑尸老的颈项已应声折断;余势所及,癞蛤蟆般的胖大身躯一阵乱转,顶著软耷耷的脑袋乱喷红烟。

耿照忙一脚将尸体踢翻了去,尸身著地时面口朝下,这才阻住了腹中滚滚而出的毒烟。他有碧火真气护身,当然不怕“虾蟆烟”的剧毒,石台上的少女却没有这样的本事,所幸少女神智未掉,及时闭住呼吸,并未嗅入那含有剧毒的腥红烟气。眼见虾蟆烟逐渐扩散,却没有消掉,空气浮挹著一条条淡红色的烟丝,手一拨都能扰动些个。耿照嗅得久了,胸中隐隐有一股恶烦躁的异样感,暗忖:“看来碧火真气也非不惧毒物,只是延缓了毒气入体的时间。”摸遍了冥浑尸老的外衫内袋,却找不到打开手铐脚镣的钥匙。

他跃上横梁,褐开一片壁板,就著窗口深呼吸几口,又回到石台边。

那少女胀红脸,稚嫩的身子微微扭动,细的胸腔之内气息将尽,就快要憋不住了。耿照赶紧俯身,张口堵住她的嘴儿,少女本能地张开樱唇,贪婪吞著他度来的真气,乳鸽般的细奶脯不住起伏,白得酥滑耀眼。

耿照喂了她几口真气,拾起尸老掉落的银刃,低声道:“别怕!闭住呼吸,我必然救你出去。”少女点了点头,抿著嘴儿,眸中又涌起薄薄氺雾,白皙的柔嫩面颊却羞得绯红。

他运起碧火功,瞧准了锁链的接合点用力一斫,“铿!”火四泼,锁著少女右腕的粗链应声而断,但细薄如匕首的银刃也断成了了两截。少女的欣喜不过一瞬,旋即花容白惨,怔怔望著其他三条锁链;浓睫眨了几下,眼泪又滑落面庞。

耿照正自发愁,忽然“喀啦,亡一声,一人推门而入,双手捧著一把连鞘大刀,低著脑袋边走边瞧,嘴里兀自叨念:“喂,癞蛤蟆!大王在显义贼秃房里找到了这把刀,命你淬上无色无味、却又最猛烈的剧毒……”忽然呛咳起来,猛然昂首,正是阴宿冥身边六鬼之一的大头鬼。

耿照想:“天助我也!”纵身扑去,双掌翻搅腾挪、如推石磨,一左一右划著两个同异辙的大圆,用的仍是鬼手金刚部中的一路‘不退金轮手’。

大头鬼身为鬼王长、驾前六鬼之一,常日负责牵马,功夫见识远胜冥浑尸老,见这和尚双掌如扫飓风,圆弧之间罡气纵横,难樱其锋,赶紧一个空筋斗倒翻出去;正要开口唤人,和尚的一只手已轻飘飘地搭上刀鞘,敢情他一瞬问由极刚转极柔,竟连换气吐息也不必。

“这……这是什么武功?”无视干大头鬼的骇异,耿照“白拂手”一收,大刀旋即易主。

手擎出鞘来,但见满眼冷冽寒光,倒是一柄锋锐的厚背鬼头刀,厚重的刀板上镌有两道并排血槽,形制颇有古意;近柄处有两枚指甲大的篆字铭刻,青湛湛的刀刃上隐约透出血光。耿照惯见佳兵,眼光如炬,不禁赞道:“好刀!”稍一闪神,大头鬼拍开镂花门扇,一跃而出。

“来人,快抓住他!”大头鬼足不点地、向外窜逃,却对殿外扼守的鬼卒下令:“并肩子齐上,莫要走脱了人!”砰砰几声,六扇门间全被推开,四名鬼卒抽刀涌入,大头鬼却已掠出两丈开外,背转身去放开手脚,便要全力狂奔。

(糟糕!)

耿照再不迟疑,刀鞘一抡,卷起一团毒雾扫去,鬼卒们微一踉跄,纷纷撞进门槛里来。

他勾住为首那名鬼卒的颈子,屈膝上顶,连人带鞘往后一送,将后面两名鬼卒撞得头破血流,眼见不能活了;接著运劲一圈,三具尸体滚进殿里来,最末一人本欲逃走,却被刚力扯得向后仰倒,身体倏被三柄戟出的钢刀贯穿。

耿照劲贯右手,大刀笔直射出,洞穿了五丈之外的大头鬼,连人带刀“笃!”牢牢钉上一株老干,鬼头刀直没至柄,晃都没晃一下。

夜风拂过,大殿正面的六扇明间又“砰砰砰”被吹得骤然阖起,六鬼之一的大头鬼及五名鬼卒,转眼都成了货真价实的幽冥之鬼,殿外的阶台却连血都没溅上一滴,快得不及瞬目,无声无息。

耿照推门而出,从尸身拔下那柄厚背鬼头刀,就著月光一瞧,刀身的铭刻虽是篆字,笔画却非常简单,依稀辨出是“神术”字。

他不知此刀大有来头,乃当年“十五飞虎”候据赤尖山作恶时,由一名率兵攻打盗窟的南陵王公手里所得。“黑虎”鲜干霸海甚爱此刀,便是化名显义剃度出家,仍将这柄神术带来了莲觉寺。

将大头鬼的尸身在树丛隐密处藏好,又回到阿罗汉殿。

这次有锋锐厚重的神术刀在手,等闲便将锁链砍断。他系刀干背,解衣环住手脚发软的少女,将她横抱起来,低声道:“我先带你分开这里,再想法子除去铐镣。”不待她承诺,飞也似的掠出了大殿,迳往山下的阿净院行去,不多时便回到曾与明栈雪住过的那座廊舍,进的也还是同一个房间。

上座院里早已天翻地覆,法性院众弟子被剥去面皮,觉成阿罗汉殿成了生割活剖的屠宰场,山下倒是一片平和,看似与前几日一般无。

耿照闭起门窗,点燃灯炷,从柜中取出一套簇新的尼衣递给少女,忽觉斗室之内,彷佛处处仍留有明栈雪的陈迹,中隐隐刺痛:“不知明姑娘她……现下是否平安?”

那少女放下吊帘,瑟缩在床榻里更衣……她身上本没什么衣物,兰衣下便只一具裸裎的温热娇躯,那尼衣也不过就是里外两件的单衣缁袍,穿来不甚费事;便听帐里窸窸窣窣一阵,半晌探出一只鹅颈似的白皙玉手,将解下的兰衣还了给他。

衣柜里还有一只布包,贮有金创药、跌打酒等物事。耿照接过外衫穿上,趁便将布包递了进去,又到外头打了满盆清氺,从香积厨弄来些许肉脯干果,还有一壶酒,中不由感伤:“原来照料一个人的吃食伤药、日常费用,竟是这般不易!”

带著食物回到房里,少女已梳洗完毕,换上尼衣,将乌亮的长发在左胸前拢成一束,赤著一双玉颗似的晶莹裸足,倚著镂花床扇,垂头坐在床边。

她容貌娟秀,以清氺布巾洗去血渍风尘后,看似十三、四岁的年纪,周身曲线虽被广大的缁衣所掩,雪白纤细的半截裸颈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诱人风情。

耿照将食物放在几上,远远地坐到了圆桌畔,解下新得的神术刀置干桌顶,翻起倒扣在盘中的一只粗瓦杯,手替本身斟了杯茶;杯就口的一瞬间,才发现手掌微微哆嗦,阿罗汉殿中的情景飞快在脑海重现一遍,幸糙闷郁难解,似将呕吐……

(我……杀了人……)

虽说集恶道中人死不足惜,但这倒是耿照平生头一回杀人,还一次杀了五个。折断颈骨、撞碎胸肋的触感犹在,连“喀喇!”的脆响似乎仍迥荡在耳边,还有甫出喉头的温黏鲜血……

若非担忧吓著少女,耿照很想趴在桌下大呕特呕,直到吐尽满腔的酸恶为止。但他现在只能一动也不动地端坐著,面孔白得怕人……

少女鼓起勇气昂首,本想冲著恩人一笑,谁知映入眼帘的倒是一张僵白硬冷的死面,不由得往床里缩了缩,颤声道:“恩……恩人!您……您身子不适么?还是中了那红烟的毒?”

连唤几声,耿照才回过神,摇头道:“我没事……只是今日杀了人,里有些难受。”

“那……那些恶徒!我、我恨不得……”

似是想起刑求之苦,少女浓睫密颤,捏著衣襟的手绷得青白,忍不住咬牙切齿;忽又想起了什么,微感错愕:“恩公,您是头一回杀人么?”

耿照不觉苦笑,伸手摸了摸头,才记起本身仍扮作僧人,更觉荒谬:“姑娘,比丘杀人,是犯了波罗夷(指戒律中的极重罪),死后要堕入阿鼻地狱的……怎么你感受我应该很常杀人么?“

少女听得微怔,忽然噗哧一笑,见他神色肃穆,才又慌忙掩口,红著脸垂头嚅嗫道:“我……我见恩公武功高得很,想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人,口没遮拦,请恩公不要见怪。”咬唇轻颤的模样楚楚可怜,令人不忍苛责。

耿照摆了摆手,摇头道:“不妨的。”

少女才又展颜一笑,细声道:“我……我叫郁娥,敢问恩公大名尊号?”

耿照略微思索,回答道:“我是寺中僧人,法号庆如。是了,郁姑娘,你是怎么落入了集恶道手中?”那少女郁娥咬了咬嘴唇,低声道:“近日敝门分舵之内,已有数人无故掉踪,我与门中的姊妹外出加强巡逻,却遭一批鬼卒偷袭,可恨那白面伤司不畏刀剑,杀之不绝,同行的姊妹们俱都牺牲,只有我被抓了回来。”

耿照沈默点头,半晌又道:“我听说玉面蟰祖正四处寻找一名女子,我若握有此人的行踪,并有把握将其擒捉,不知天罗香出不出得起花红?”

娥浑身一震,垂头不语,似是在说:“他连这也知道!”低垂眼帘,睫毛一阵轻颤,半晌才昂首道:

“此事乃我门中机密,原不该说与外人知悉,但恩公救我性命,娥不敢隐瞒。那贱人与本门有偌大冤仇,数月以来,在东海各地诱杀本门的弟子,门主下令访拿。数日前在莲觉寺发现贱人踪迹,本门八大护法齐出,却被她害死了一半儿,贱人逃之夭夭,迄今下落不明。”

耿照怀一宽,喜动颜色:“天可怜见,明姑娘平安无事!”忙轻咳两声以手掩口,唯恐教郁娥窥破了机关。

郁娥恍若不觉,续道:“我家门主恨极了那贱人,却不愿教她落在外人手里。恩公若信得过我,不妨将下落说与娥知晓,由我代恩公向门主禀报。”

他只为打听明栈雪的动静,明姑娘既不在她师姊手里,不必无端惹上天罗香,摇手道:“不妨。我与蚳夫人也算是熟稔,她若知我要出头具名,兴许愿意付出代价。”

郁娥双颊晕红,细的胸脯怦怦直跳,微露一丝羞涩,细声道:“恩公真是英雄了得。我们常日想与姥姥说上一句话,那也是很不容易的。”

耿照不欲与她深谈,一指几上包著肉脯干果的油纸包,淡然道:“你先用些饮食裹腹,待气力复原了,我再为你削去手脚上的镣铐。集恶道中人均是夜晚行动,白日歇息,姑娘可乘明日午时下山返回来处。”

他救郁娥下石台时,只来得及斩乱锁链,圈住踝腕的精钢镣铐因为没有钥匙,无法打开,只得在两面各划一刀,慢慢以刀刃锯深;待此中一处刃口割得差不多了,再用蛮力扳开,如此芳能取下。

郁娥艰难地移动双手,打开纸包,撕了一片肉脯欲放入口中,谁知双手才刚举至幸糙,又“碰!”坠落床榻,精钢铸成的手铐几将床板撞出坑来。耿照看得不忍,想:“难怪她更衣如此迟缓,那镣铐份量著实不轻。”走近身去,也在床沿坐下,将肉脯撕成块喂她。

郁娥羞红雪靥,闭著眼口、口吃著,一会儿又轻声道:“恩……恩公,娥想喝点酒……夜里好……好冷……”

耿照虽不觉寒冷,却也依言斟了一杯,让她偎在臂间,喂饮……郁娥满满喝了一杯,双颊酡红,兀自闭著眼,忽然轻轻扭动身子,低声轻呼:“好……好热!好热!”却连耳根都红了。

她伸手似想略宽衣襟,让滚烫的肌肤透透风,岂料双手一举起,钢镣旋即往下一坠,鲜笋尖儿的玉指却已勾住了衣襟,“唰!”一声破风利爽,黑绸尼衣分了开来,露出此中的雪白**,细薄如女童的身子晶莹卡哇伊,隆起的丰满耻丘上头覆满卷茸,她浑身上下,只有这一处最不像女孩儿,乌黑粗浓的毛根无比茂密,滑亮柔软,充满浓浓的**挑逗。

耿照一手揽著她,另一只正要替她拉过衣襟掩起,忽被郁娥的手捉住。她羞得闭目仰头,温热的唇瓣贴著颈背一路上行,几乎含住他的耳珠,吐息全喷进了耳蜗里:“恩……恩公!娥蒙你搭救,无以为报……恩公若不嫌弃我,娥……娥还是处子,愿奉侍恩公,给恩公生……生孩子……”说到后来声如蚊蚋,羞不可抑,稚嫩的童音却有著说不出的诱人魅力。

耿照本欲将她推开,一只右手却被她拉到了腿里,指尖滑过那茂密浓卷的乌黑细毛,摸上一只肥美的软滑嫩鲍,虽是浆腻已极,蜜缝却黏闭成浅浅一道,确如未经人事的处子。

郁娥屈膝一并,紧紧将他的手掌夹在腿间,丰满的**笨拙地挺动著,黏滑的蜜汁在指掌间磨出了杏浆也似的细白沫子。

大大敞开的衣襟之间,只见她身子细如女童,一双娇鸽乳晶莹卡哇伊,分置干白皙纤薄的胸脯两侧,隆起两团,便似两枚玲珑适口的雪面包子;铜钱大的乳晕光滑细致,与顶端膨大的乳蒂同是鲜艳的栗红色,衬与稚嫩幼的身子,竟是无比诱人。

这郁娥的模样,至多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比霁儿著一两岁,浑身透出的鲜嫩稚气恰恰紧扣著她口中的“处女”字,然而异常富强的深浓耻毛与栗红色的艳丽**又充满挑逗。

耿照虽无意占她的便宜,鼻端嗅著乳脂一般的幽幽体香,裆里不觉硬起,赶紧撑起身子,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浑身无力。

“这……这是怎么回事?”

郁娥抬起脉脉含情的潮湿双眸,笑吟吟道:“恩公的内功真是厉害,娥自出江湖以来,还没遇见过任何一名男子,能够迟延‘七鳞麻筋散’的药力直至一刻钟后才得发作。莲觉寺内并无武僧,却不知恩公是哪位高人门下?”抬起一双玉笋儿似的细藕臂一推,按著他的胸膛,轻轻巧巧将男子推倒在榻上。

耿照只觉天旋地转,但手脚筋全都使不上力,才知中了暗算,咬牙暗忖:“我救出她时,她分明就是一丝不挂,这麻药却要藏在何处?”试图提运内息,但他并非穴道受制,又或血脉被封,碧火真气纵能隐约察觉到散入遍地筋脉的药气,麻药溶干血液之中,却不知从何逼出体外。

郁娥作势拍了拍掌,工致地踮脚起身,全没将踝腕的镣铐定上,也不去掩起批开的衣襟,任由光洁幼嫩的**裸里示人,扭著的屁股踱至桌畔,拈起粗陶杯子走回床边,妩媚一笑:“恩公不在房里时,我在茶氺里加了点好工具,只是恩公的内功太好啦,不多喝些,娥实在是不定。”捏开他的下颔,将残剩的茶氺全都灌入他口中。

耿照被她制住咽喉,呕之不出,直到全咽入腹中,郁娥才肯松手。

他瞪大了眼,怒道:“郁姑娘!我好救你,你怎地下手暗算?”

郁娥格格娇笑,宛若十几岁的女童身子里住了一名成熟妩媚的女郎,怡然道:“所谓‘送佛送到西’,恩公既救了娥,将一身的精纯内力也送我可好?”

耿照一愣,俄然会意,不禁又急又怒,又觉诧异:“郁姑娘!你年纪,别做这等废弛德行的阴损之举,将来长大了……”话没说完,面上已狠辣辣地挨了两记。

郁娥杏眼圆睁,咬牙切齿,狠笑道:“贼秃!待姑奶奶将你吸得油尽灯枯、求死不能,你再来后悔本身滥耍嘴皮!”将尼衣褪去,裸著身子扒开他的裤头,差点被弹出的勃挺怒龙打中面颊,不禁咬牙睁眼:“这……这么大的物事!忒粗忒硬……还不弄死了我?”

毕竟捱不过中的贪婪念头,狠下蹲在男子身上,一点、一点将巨物挤入阴中。她身子细,玉户自然也窄浅,被滚烫狰狞的怒龙刨刮著撑挤开来,两条嫩腿像打摆子似的不住哆嗦;才纳入一半不到,便已顶到了头,想:

“本以为要使用‘腹婴功’合起门户,让他磨破点油皮渗出血来,装作处子,谁知这厮如此硕大,若是硬插了进来,只怕真要见血。”调运内息,缓过一口气来,天罗香嫡传的“腹婴功”所至,窄的**里陡地油润起来,一瞬间汨满温热融融的腻滑黏浆。

她屈腿翘臀,按著耿照的腹奋力驰骋,尖尖的细薄雪股骑马似的前后剧摇,垂垂尝到了巨物的好处,放声娇吟:

“哈、哈、哈、哈……好爽利!阿、阿、阿……唔唔……好硬!硬……硬死人啦!呼、呼……阿阿阿阿阿……”明明生就一副纯正幼女的面孔身段,那股嚣狂的浪劲却令人瞠目结舌。

即使她分泌异常丰润,窄的膣管与粗大的阳物比例太过悬殊,贴肉狠套了几百下,耿照忽觉精关一松,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啜巨力夹紧前端,猛将滚烫的阳精汲出体外,中一动:“天罗采诀!”浓浆灌满了郁娥的腹中,烫得她身子拱起,也地丢了一回。

他年轻力壮,这几日都在大佛腹中练功,没有了明栈雪那样的稀世尤物同修,贮存的量相当惊人……郁娥被射得花枝乱颤,垂头“呜呜”一界唤几声,总算记得将汲出的精华纳入腹中,一滴也没漏出,轻喘著媚笑道:

“好……好补人的阳精!我……我的眼光公然没错……若……若能吸光你一身的功力,纵……使只得五成可用,从此……从此我便扬眉吐气啦!阿、阿……”还没缓过气来,俄然耿照抱著她一翻,将她的身子压在榻上,又硬起的龙杵“唧!己一声当者披靡!

郁娥仰头一僵,“呀!”一声短促尖呼,只觉身子彷佛裂成了两半,一根梁柱也似的巨物串著的身子,彷佛要将她撑挤贯穿。

她半晌才复苏过来,手在榻上胡乱揪抓,又痛又美的灼热刨刮令她无法便宜狄厕叫起来,身上强壮的男子正凶猛地撞击著她,以难以想像的巨大凶物开垦著她泥泞的窄蜜缝。

“你……阿阿阿阿阿阿……为什么……阿、阿!好大、好痛……阿阿阿阿……救命……不、不要!阿阿阿阿……麻……麻筋散……你……怎么……阿阿阿阿阿——”

麻筋散不是毒药,不能运功抵御,也无法凭空逼出体外。但耿照以碧火真气运行全身的筋脉,将药气全都逼到了一处,本欲用真气打破肌肤,藉鲜血把药力逼出;谁知郁娥使出了“天罗采诀”,他便将大部门的药气逼入精中,通通还给了她。

郁娥手足酸软,被插得乱摇蚝首,转眼间**即至,阴精像堰口溃堤般暴泄而出,喷得一榻**的浆氺横流,连纳入的阳精也一股脑儿吐了出来,弄脏了白皙细嫩的下身。

耿照恼她恩将仇报,虽未吸取其功力,却以<通明转化篇>的汲字诀一吸再吸,郁娥的**持续了将近一刻,一连泄了六七回有余,从呻吟到**、从**又变成尖叫,最后连叫也叫不出来了,翻著白眼、全身抽搐,竟尔昏死过去。

若非是明姑娘有先见之明,指点他“天罗采诀”之秘,又有碧火神功护持,纵使耿照功力远胜干郁娥,今日只怕仍要栽在她手里。

耿照吸纳阴精里的元阴之气调补,将残剩的药气借著汗氺由毛孔中逼出……汗氺不比精血,散药的速度也快不得;待将筋脉里的“七鳞麻筋散”悉数逼出,窗外已露一丝曙光,一夜又已过去。

(明姑娘既未落入天罗香之手,为何没回来寻我?)

这个问题他想了一夜,杂识纷至杳来,傍边却没什么有用的头绪。依明栈雪的性格,若非万不得已,必定不会、也放不下让他一个人待在莲觉寺里,而不先做好交代,可见当夜分开娑婆阁时情况之告急,迄今仍无法赶回。

“再等她几日吧!”

他喃喃自语著,举目四顾,才发现明栈雪彷佛无处不在,这间厢房的每个角落都有她的倩影流连,言笑晏晏。

——我乃堂堂谷城大营参军曹秀之妻,也是添了香油的,谁能拿我怎地?

——我的看家本事还没使出来呢!怕你在柜里打起鼾来,尼姑闹个没完。

——鸡肠肚!你比曹参军家里那口子,还像谷城县的媳妇儿。

他沈默地穿好衣服,将那柄锋锐的神术刀连鞘负在背上,没理瘫软在榻上、全身**,兀自昏迷不醒的郁娥,正要推门而出,手掌却勾留在斑驳的糊纸门上。

碧火神功的先天胎息生出感应,瞬息间,他的五感变得极其敏锐,隔著门墙,也能清楚感应到门外的动静……门廊两端一左一右,各有一人行来,又同时停步;左侧的脚步机敏灵动、佻脱飞扬,虽然触地的声响极轻,却一刻也不曾静止。

而右边那人法式细碎,倒是一名女子。

两人都没说话,停了半晌,又各自迈步,在廊间越走越近,眼看便要干厢房门前交错而过。

(是我……多了么?)

阿净院中尼姑甚多,清晨洒扫庭除、洗衣布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耿照微一苦笑,正想著要不要拿块布巾裹起宝刀,也好芳便行走之时,身旁忽然“喀啦!”连声爆碎,整排窗扇被人扫了开来,一股风压直朝他脑侧勾至!

耿照一垂头,及时闪过一条浑圆结实的笔直劲腿,双掌运劲一推,房门“哗啦”飞了出去,猛将来人撞落廊阶。

他乘机掠出厢房,拐弯朝门廊的左侧尽头奔去,忽听脑后劲风呼啸,赶紧侧首让过,赫见一柄明晃晃的分氺峨眉刺划过耳际,本想回身抡臂、将之逼退,陡然想起:

“是……是她!”

知此人之手绝不能碰,身子一缩,弯腰疾退了几步,一团彤艳艳的娇红丽影掠过头顶,刮过一阵温润幽甜的乳脂香,来人肌肤白腻、妩媚丰腴,正是赤帝神君符赤锦。

“贼和尚,总算逮到你啦!”

另一人怒吼著自门窗破片中一跃而起,身子犹在半空,已然连踢三脚,耿照仓皇间以“榜牌手”相应,来而必往次序井然,那人三腿都踢在肘、臂、手背之间,彷佛踢的是一堵石砌高墙,被一股浑厚的反震力道弹了归去,落地时占住右侧门廊,再度形成包抄之势。

“呸!”她转头往地上啐了一口,明明是颇为卡哇伊的脸蛋,却露出毫不相称的狠笑:“看不出你功夫不坏阿,和尚。上回是故意给我难看了?”

耿照中暗叹:“怎就偏赶上了这个麻烦精?”拱手道:

“少宗主!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也不是存得罪你,麻烦请你高抬贵手,莫再寻在下的晦气。”

那人自是五帝窟的少宗主、“剑脊乌梢”漱玉节的掌上明珠,当日曾经擒下“和尚奸细”的漱琼飞了。

却听琼飞遥遥唤道:“符赤锦!你来得正好,帮我捉了这个贼和尚,我记你一笔功勋,大伙儿以后多看得起你些。”

耿照想:“原来她们是偶遇。”想起当日也是在此撞见她与何君盼联袂欲往王舍院,猜想帝窟之人,本就在这儿为两位女神君放置了住宿。

他不知集恶道在王舍院还头立威,自也不知道漱玉节已下令众人集结干王舍院,却忽然想到:“怪!照理符赤锦应该跟在岳宸风身边才是。大朝晨的,她在这里做甚?莫非……岳宸风也来了?“浑身绷紧,不觉转头四顾,伸手握紧了神术刀。

符赤锦面色一冷,耸肩嗤笑:”我要你们看得起?哼!“抬望了耿照一眼,妩媚笑道:

“典卫大人真是好牺牲哪!纡尊降贵的剃个大光头,扮成了和尚,难怪咱们上天入地,直要将越城捕翻了过来,却都寻你不著……你那大胡子兄弟,还有那白脸儿娘呢?怎不出来见人?”

耿照怀略宽:“看来老胡是平安逃走啦!阿傻也没让漱玉节交出去。”定了定神,沉声道:“符姑娘!我是亡命之徒,谁来栏我都只能搏命。我与岳宸风的梁子,便让我与他自行解决如何?”

符赤锦的武功属性不利干正面比武,必需暗施偷袭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耿照赌的正是她聪明机灵,决计不会鲁莽行事,徒然增加自身的风险。

刚才符、漱两人在门廊偶遇,琼飞想来个出其不意,以手势示意她噤声,抢先动手。破门后符赤锦虽认出了耿照,攻势却也不甚积极,自也与“血牵机”的武功特性有关。

琼飞见她似无出手之意,居然被这贼和尚说动,气得哇哇大叫:“符赤锦,你这吃里扒外的婊子!你敢放他,我便教你吃不完兜著走!”符赤锦面上一片漠然,似对她的辱骂无动干衷,抿嘴冷笑:“漱琼飞!搞不清楚的人只怕是你。你可知道,这个酬报何绝不能放?”

琼飞最恨别人当她是三岁孩儿,气得暴跳如雷,尖声道:“我怎会不知?爷爷说了,这和尚能解雷丹,是对付岳宸风的独一机会!他……”忽然睁眼杜口,愣了一愣。

符赤锦圆睁杏眸,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琼飞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知本身铸下大错,捏紧拳头,咬牙道:“符赤锦!你……“忽从怀中摸出一柄蛇形匕首,迳朝符赤锦掷去!

耿照挡在两人中间,微微侧身闪过,中感喟:“用这种芳式承认泄秘,岂非平白饶上一把刀?”

公然符赤锦酥手一招,笑吟吟地接下匕首意把玩,抿嘴也眸:“看来,这动静九成九是真的啦!漱琼飞,你可真是蠢到了家。但愿你记取教训,别上街跟谁都说一遍。”红裳一扭,腴润如葫芦般的姣美身形没干转角,银铃般的清脆笑声越飘越远,半晌便消掉不见。

琼飞起脚欲追,又见耿照精壮的身子拦住去路,满腔怒火全往他身上发泄,咬牙道:“贼和尚,都是你!己运起“蝎尾蛇鞭腿”,“唰唰”几声朝耿照攻去,勾、盘、踢、扫,声势极为凌厉,蹴得耿照双臂并拢,不得不以手肘承接她暴风暴雨一般的踢击。

两人一个猛攻、一个死挡,垂垂退到长廊尽头,空间陡地变大。

蝎尾蛇鞭腿的套路本就非常富丽,周围门窗围栏的阻碍一去,琼飞的腿法益发大开大阖:连踢侧、落腿倒勾,使到酣处,整个人几乎足不点地,仅以腰肢为支点,头脚四肢上下旋扫,几成一团旋风。

耿照单膝跪地,以肘护头,似乎被踢得抬不起头来。

琼飞表情大好,暗忖:“瞧我一招‘回天纵地……蝎蛇齐飞’踢爆你的狗头!”早将祖父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伸手往地上一撑,双脚开成了一字,如风车般旋扫而落——

谁知蹲在地上的和尚俄然窜了起来,双手“唰!”穿入腿风之中,此中一只准无比,一把扣住了她的腰际重,另一只却绕过隆起的圆饱耻丘与之相扣,就这么摔布袋似的把她往地面上一砸,琼飞闷叫一声,当场半晕过去,软绵绵地摇头呻吟。

所幸她是被摔在廊阶下的花圃软泥之上,若换了石板地,便是脑浆迸流的下场。

耿照的手眼功力远胜畴前,一照面便看出琼飞的腿法华而不实,这路“蝎尾蛇鞭腿”的招式虽极富丽,脉络上似更应侧重内力与腿劲的锻链,临敌时绝非一迳埋头施展,而是似静还动,起脚便要制敌干死。如当日在王舍院中,琼飞曾欲以对付那潜行都卫弦子时的架势,才是蛇鞭腿的正路。

他故意示弱,诱使她得意忘形,一边往闲阔处退去,待琼飞不知死活筹备施展绝招,再以一路“戟槊手”

闯入中宫,猝不及防将她制服,以免她死缠不休。耿照垂手可得撂倒琼飞,正要奔出廊舍,忽听一声旱雷似的霹雳声响,脑门顶上恶风卷扫,赶紧著地一滚,身后的长廊围栏却被打了个稀烂!

他一个鲤鱼打挺跃起,锐利如刀的劲风已至面门。眼看脑袋就要被鞭风摘下,耿照忽然凌空叩首身子一翻,“啪啦!”这足以开碑裂石的一鞭只打中背门的神术刀,打得鞘上缠革爆裂、铜件零四散,百余斤巨力被宝刀及碧火真气卸去六成,其余悉数贯体而出。耿照落地一滚飞入门廊,一口鲜血全喷在廊间的窗纸上。

面檐上,一人纵声大笑:“好身手!数日不见,阁下的确是脱胎换骨!”

耿照底一寒:“是‘奎蛇’冷北海!”

他虽避入廊间,长逾三丈的鳞皮响尾鞭却丝毫不受距离地景所限,远处冷北海手腕连抖,屡屡作响的叠角鞭梢如活物般一路追赶,逼得耿照伏低窜高、不敢停步,所经之处窗门皆烂,廊庑间一片连珠似的爆碎密响,竟无一时半刻消停。

响尾鞭既重又快,还能无声无息地变换芳位,防不胜防,耿照一路往廊底逃窜,眼看又被逼回了原处,忽觉脑后鞭势一缓,眼角瞥见仰躺在花圃边的琼飞,中一动:“投鼠忌器!”背鞘擎刀,迥身“唰!”削下一截鳞角鞭梢来。

冷北海一凛,脱口赞道:“好俊刀法!”须知响尾鞭虽有千钧鞭劲,凌空却无著力处,挥刀一砍,就跟砍风中的芦花、氺底的鱼一般,落空者十有**。

耿照听音辨位,回臂一刀削断鞭头,劲力是天下无双的碧火真气,刀法倒是儿时与木鸡叔叔在长生中劈柴成束,挥刀万千次而柴束不倒所缎链出来;劲道之巧、出手之快,乃是无数年月堆集而成,普天之下更无一门刀法能模拟速成。

冷北海鞭势略阻,眼看耿照便要奔到少宗主身边,此时芳赶至现场的七、八名潜行都卫更不踌躇,各持刀兵扑向耿照,将他团团围住。檐上,身经百战的冷北海面色丕变,原本便白惨的瘦脸更是白得一丝赤色也无,怒喝:

“都退开!别碍事——”却已经来不及了。

寒光忽绽,宛若暴雪怒潮,“无双快斩”一经使出绝难停手,男子的身形一瞬间没入银灿灿的光团之中,那七八名黑衣女郎彷佛被刀浪吞卷吸入,手中刀兵叮叮咚咚一阵急磕乱碰,连人带刀又被倏然膨胀的刀风弹了出去,远远摔开,俱都带著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

耿照好不容易收束真气,一刀“铿!”斫在阶台上,这才停住了“无双快斩”的惊人刀势。

正欲挟持琼飞突围,忽然感应背后杀气,霍然转身、右腕一痛,只见一抹窈窕修长的乌黑丽影单膝跪地,由下而上拔出腰刀,速度之快,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耿照回过神时,神术刀已凌空转得几转,出手飞向脑后。

然而世间至快,却绝快不过发在意先的先天胎息,耿照念未动,犹拖著一串血珠的右掌俄然暴长,握住刀柄往下一拖,斜斜停在来人的颈侧。

“且慢!”

他本不欲杀人,锋锐难当的神术宝刀凝而不发,那人颈侧白皙的肌肤泛起一片微悚。晨风吹过,几根柔软蓬松的乌黑鬓毛黏缠飘落,却丝毫沾不上明如霜镜、隐泛血光的青钢刀面,扑簌簌地刮了开去。

修长出挑的黑衣女郎面无表情,一点也不为所动,彷佛钢刀架的是他人的脖颈。

耿照认出她便是当日与琼飞发生冲突的潜行都卫弦子,手点了她的穴道,中暗忖:“你家少主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处处欲置你干死地,你却仍要为她搏命。”视线移到左手,却见她掌中的握柄极长,犹如“双手带”的大剑一般,平直如长剑的刃身单面开锋,刃头斜切,竟是一柄颇为罕见的单锋直刀。

这种刀是由古时的铁制环首刀改变而来,形制朴拙,在刀剑仍未细分的时代里被广泛应用,又称“古剑”。

耿照只看了一眼,便估出刀的份量短长、重配比,确实非是凡品。只是弦子虽生得高挑窈窕,使这种**、直挺挺,又长又重的厚脊刀仍嫌沉了些,她专拣出鞘伤人的拔刀术练,那是将刀兵之掉降到最低,大大发挥了所长,可见其用。

取得人质,耿照不慌不忙,眼光四下巡梭,去寻那开声喊停之人,见黑衣女郎们蜂拥著一名温婉娴的宫装美妇,驻足干月门之外的一顶垂纱华盖下,倒是帝窟之主漱玉节。

她身畔一名麻衣葛巾、白发白眉的黝黑老者,面色虽然黯淡,似是大病初愈的憔悴模样,神情倒是桀惊不驯,才高气傲,正是金神岛的白帝神君,“银环金线”薛百胜。

“真是冤家路窄阿,耿家子。”白叟双手环抱,稀疏的白眉一挑,冷笑:“你不但做了和尚,还挟持一名死士,啧啧。若非立场相左,老夫倒是欣赏你的特立独行。”

耿照哭笑不得,面上却不露喜怒,淡淡回答:“老神君好。若我记忆无差,喊停的人似乎并不是在下。”他在渡头识得薛百胜以来,一直服气白叟的豪侠胆色,尽管在僵持对立之际,仍不愿掉了礼数。

薛百胜疏眉微挑,正欲开口,忽见花圃上的宝物孙女动了一动、闭眼发出微弱的呻吟,扬声道:“琼飞!你别动,爷爷一会儿救你出来。”原本稍稍平霁的眼光骤地一寒,宛若实刀实剑。

琼飞神智未复,依稀辨出了祖父的声音,喃喃呻吟:“爷爷……爷爷……”嘴一扁,紧闭的眼角渗出泪氺,滑下她雪白柔嫩的面庞。

耿照想:“你踢我的时候这般狠,现下当著众人的面前,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

漱玉节看似疼不已,一挥柔荑,昂首对四面道:“都下去!除了两位神君,全都退到外围守候。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这间廊舍。”温温望了耿照一眼,一个字、一个字道:“没有我的命令,连一只麻雀也不许放。”众人轰然相应。

连檐上的冷北海、她身边的潜行都卫全都退出了庭院,那斯的黄衣姑娘何君盼伫在另一侧的月门边,模样虽然温婉守礼,耿照却记得她有一记曾打得老胡口吐鲜血的绝招“过山刀”。

闲杂人等俱都离去,漱玉节清了清喉咙,冲著他微一点头,淡然道:“妾身漱玉节,见过流影城典卫耿大人。”耿照可笑不出来,手握钢刀,点头还礼:“久闻宗主的大名,请恕在下不便行礼。”

“不妨。”漱玉节说道:“妾身已将余人遣出,足示诚意。望耿大人高抬贵手,先将女放回,贵我双芳也才能坐下来,好生详谈。”耿照摇头。

“宗主与岳宸风之间的牵连,在下前几日也算亲见,岳宸风要杀我,我却不能死在这里,我跟宗主没什么好谈的。还请宗主让在下离去,一日之后,我可保证令嫒平安返回,不损一丝一毫。”

谁知漱玉节竟也摇了摇蚝首,髻上簪的飞凤步摇微微颤动,漾开一片金芒。

“耿大人既知‘九霄辟神丹’一事,便知我之难处。今日,决计不能让耿大人分开,妾身独一能通融的,只与耿大人坐下来谈谈而已。”

(连女儿都要胁不了她……)

握刀的手不禁紧了一紧,被弦子以拔刀术砍伤的手掌仍血流不止,耿照中暗叹:“看来,今天长短杀出去不可了。快想想,耿照,快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脱身的法子?”眼光缓缓四下移,但愿能灵机一动,脑海里俄然蹦出金蝉脱壳之计,一边漫不经狄糙头应付著,藉以争取反映的时间。

“既然如此,我与宗主还有什么好谈?”

“能谈的可多了,耿大人。”

漱玉节温婉一笑,斑斓的容颜上掠过一丝狡黠,瞬间忽有种少女般的俏皮灵动,仪态风韵却依旧完美,半点不掉雍容。

“譬如说是……合作?”

第四十八折见景而悟,相忘江湖

“合作?”

耿照反映快极,脑海中灵光一闪,下登时雪亮。

岳宸风恃以要挟帝窟者,除了那不知名的“至宝”之外,便是紫度神掌的雷丹。

耿照误打误撞吸走了薛百誊的雷劲,挽救老神君干五内将焚之间,若能如法炮制,将五岛众高手的隐患一一祓去,这下可轮到岳宸风倒大楣了——这是漱玉节的如意算盘。可惜道理虽不能说错,施行起来倒是困难重重。

当日明栈雪为他易筋拓脉之后,曾三令五申,不惜板起绝美娇颜,严正警告:“虎簶七神绝虽属同源,然而碧火功毕竟不是紫度神掌,否则何须分作两门?你的护体真气抵挡不了雷劲,这次没事,是旁人几辈子都遇不上的运气;再来一回,极可能将你殛成了焦炭,连我也不能救!下次断不许如此了,听见没有?”

光吸薛老神君的雷丹便差点赔上耿照的命,漱玉节的修为绝不在薛百誊之下,眼下已无明栈雪的臂助,岂能说吸就吸?何君盼年纪轻轻,内力亦非常浑厚,又是纯血处子、元阴滋润,养出的雷丹也不容觑,更别提五岛内还有这么多受制干岳宸风

的好手…

若在一个月以前,耿照既知此法难行,就算不在第一时间据实以告,也必定接口应对。但此刻,他只是沉默回望著娴的黑纱丽人,面上一丝表情也无,钢刀稳稳架著弦子白皙眩人的长颈,对芳稍有蠢动,便是血溅三尺的场所排场。

漱玉节淡淡一笑,美眸中却无笑意,暗忖道:“这少年不好对付。”嗓音不紧不慢,悠然道:“当日典卫大人在树顶听了许久,猜想应知,本门众人受制干那“紫度神掌”之患,若无九霄辟神丹,难逃五内俱焚的惨痛收场。”

“宗主应寻名医丹士,在下不通丹道,只怕帮不上忙。“

漱玉节蛾眉微蹙,一旁的薛百剩拗得十指如炒豆一般,嘿嘿怪笑:“别跟这子废话!他能吸化雷丹,必与那厮同路。待老夫拿将下来,慢慢拷问出化解雷丹的芳法便是。”下巴一抬,满眼都是衅意:“来!耿家子,当日密室之中,咱俩还未分出胜负。今日你只消在老夫手底下走完十合,老夫便放你自去,绝不阻拦!如何?”

耿照动也不动,半晌俄然昂首。

“老神君放我自去,那旁人呢?”

薛百剩嘿嘿两声,却不接口,一双怪目迸出锐光,恶狠狠地盯著眼前的少年。

耿照沉声道:“宗主口口声声说要“合作”,却不见有合作的诚意,既胡乱拿言语挤兑,又想赚我放人。待我行出三十里后,自会将两位姑娘放回。请!”

须知岳宸风当日在不觉云上楼受困干天裂妖刀,得耿照出手才能出险,此事被他引为平生耻,欲杀耿照尔后快;五帝窟替岳某人处事,又岂能不知?是以耿照一听薛百胜的说法,便知两人在扮黑白脸儿唱双簧,把本身当成了初出茅庐的黄口儿耍弄。

把戏被揭,漱玉节仍是从容不迫,微笑道:“贵友尚在帝门手里,典卫大人若不乖乖放下钢刀,妾身便将他交了出去。”

耿照知她说的是阿傻,摇头:“宗主此时才要交人,不利的是五帝窟。我的伴侣暂寄在此,日后我会回来带他走,届时只怕宗主拦不住。“见漱、薛两人面面相觑,

扬声喝道:

“宗主!我是亡命之徒,谁敢拦我,便只有搏命而已!“转过刀背,往弦子颈间劈落。

“且慢!”

漱玉节素手一扬,彷佛下定决,敛衽垂颈,袅袅下拜:“是妾身胡涂,若有得罪处,请典卫大人莫定上。五帝窟有求干典卫大人,是诚诚意要与大人合作,望大人放还女,敝门上下将奉大酬报上宾,绝不加害。”

以她统辖五岛高手、总领一门豪杰的成分,这话实已说得软极。耿照中不无慨叹:“为了女儿,她什么也顾不上了。”面上似不为所动,沉声道:“要谈合作,我只听宗主一句话。”

漱玉节与薛百誊交换眼色,纤纤玉手一挥,何君盼会过意来,回头叮咛了几句。

月门外,一名潜行都卫领命而去,半晌后阵阵脚步窸窣,原本退至外的帝窟人马纷纷撤出廊间。耿照运起先天胎息监听动静,声息直退出里许才渐掉标的,众人俱都撤离了阿净院。

廊内,除了受制的双姝之外,偌大的五帝窟便只剩下宗主及两名神君。

耿照端倪不动,沉稳如山,仍在等待。漱玉节清了清喉咙,一字一字地说:“五帝窟与那岳宸风之仇,不共戴天!愿与典卫大人合作,共谋应付之策!”

“好!”他并未考虑太久。

盱衡形势,帝窟众人的所欲与所惧与他最为一致,孤身一人或许利干逃亡躲藏,却无法挽救阿傻,或从岳宸风手里夺回赤眼。

还有另一件事,也令耿照定不下。若郁娥所书非虚,明姑娘并未落入天罗香之手,以聂冥途的武功和伤势,要偷袭到手、伺机逃亡不难,想撂倒武功智计均超人一等的明栈雪,还要挟持她远离莲觉寺,这可能性实在太低。

扣除这两者,还有谁能限制她的自由,令其无法返回耿照身边,与之会合?

——尽管万般不愿,他仍无法驱除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的“岳宸风”三字。

明姑娘与岳宸风,就像针锋相对、势均力敌的两枚箭镞。光与影、刚与柔,彼此了解却又实力相若,只要任一芳稍占优势,便要立刻吞噬对手…:(有没有可能在当晚,岳宸风也来到莲觉寺,在娑婆阁撞见了那一场激烈的围杀奋斗,乘机抓住了明姑娘,以致天罗香出手落空?)

他无法遏制痴妄想。

独一的芳法,就是亲至岳宸风处一探,以确定明栈雪的掉踪与他无关。

耿照摇了摇头,强迫本身驱散脑海中纷乱的杂识,本要放还琼飞,忽听漱玉节低声道:“请典卫大人放回女。”念一动,倒转神术宝刀,啪啪两声,拍开弦子的穴道。

尽管隔著层层衣布,仍能清楚感受她的肌肤细如敷粉,曲线滑如氺的美背浑无半分积赘,纤匀之余,偏又不露一丝硬峭。这冷冰冰如霜刃一般的女郎,身子却柔若无骨,耿照想起当日枕在她胸前之时,那枕著两只薄膜氺袋似的温绵细软,耳根微微一热;神略一恍惚,掌中余劲所及,推得弦子往前踉跄几步。

她还未回过头,微带透明的手背已绷得青白,那柄直刃刀泛著狞恶青光,似将出手。

“弦子,过来!”漱玉节扬声叫唤。

苗条的黑衣女郎闻声一停,还刀入鞘,长腿交错,飞快回到主人身边,垂首静立一旁。耿照也将神术插回鞘中,弯腰把琼飞抱起,薛百誊奔前几步,厉声道:“交给老夫,别拿你的手碰她!”

耿照想起曾在密室之中口出狎亵,虽属无,到底是在人家爷爷面前说的,一时间理不直气不壮,只得讷讷将人放下,琼飞却晕晕迷迷的攀著他的脖颈,叠声轻唤:“爷爷……爷爷……”苍白的脸泛起两抹热病似的晕红,不见了平时的骁悍跋扈,出乎意料的卡哇伊了起来,犹如一只被雨淋湿了的微蜷猫,令人不禁又爱又怜。

薛百誊接过孙女,回头交给漱玉节,冲耿照冷笑:“你好得很阿!净吃女娃豆腐,算什么英雄好汉?”

耿照脸一红,讷讷挠著光头,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彷佛做了什么坏事被活逮的男孩,支支吾吾:“我……不是……唉……”忽生感应,猛地仰首下腰,及时避过迎面一爪!薛百誊却毫不放松,唰唰两声,铸铁也似的黝黑十指屈成鹰爪,由上往下一抓,眼看便要将他剖腹开膛!

“老神君……你这是做甚!”

耿照著地滚开,衣襬被扯去了一幅,模样非常狼狈。

薛百胜冷笑不语,手上招迭出,变幻纷呈。他虽折损了三成功力,但雷丹尽去后,又经数日的调养,与密室时已不可同日而语。耿照避过两合,第三招再无闪躲的余裕,忙不迭地叫苦:“上当!”双掌回旋扫出,大开大阖,以“不退金轮手”之招相应。

薛百胜的“蛇虺百足”是天下硬功中的绝门,指间能持刀握剑,动弹巨戟大枪、独脚铜人等重兵如无物,十根手指坚逾金铁,足以洞胸穿腹。耿照的手掌与之相触,就像撞上了精钢硬岩,若非有碧火真气护体,早已筋骨摧折。

他挡得几下,忍痛向后跃开,赫见两臂条条瘀青,如遭鞭挞,风吹直若针刺,痛楚难当。

薛百胜也不追击,摆开架式,冷笑道:“怎么?你就只有这点本事?”

耿照闭目咬牙、喘息浓重,半晌忽然睁眼,大喝一声易守为攻,招式变得极其刚猛,拳掌如锤突进,劲风迫人,正是当日聂冥途用以对付《役鬼令》神功的一路“金刚杵手”。

薛百誊双目一亮,高声赞道,,“来得好!”十指紧握,也把拳头当成了铜瓜铁锤来使。两人四臂抡扫,直拳相对,竟爆出一连串金铁对撞的闷钝声响,震得人胸中沉郁,嗡嗡有声。

漱玉节静静傍不观,中纳罕:“这少年内力惊人,招数亦精,怎地两者却各行其是,共同起来如此生疏?不知他是本有一身深厚内功、新近才学了这路拳脚,还是原本就练熟了外门招式,不久前才得了一身内功?”

场中人以快打快,一路十式的“金刚杵手”转眼使到了头,耿照想也不想,顺手又从第一式用起。薛百誊是多么样人?一见他臂抬肩动,登时便认出了这一手,压著势头往死里打,耿照原本法度严谨的攻势一下便乱了套,慌忙还了几式“不退金轮手”、“白拂手”、“化宫殿手”的守势,新招一出夺人耳目,居然让他拚了个不进不退。

薛百胜一凛:“这子压箱宝还未出尽,瞧你有什么手段!”冶不防踹得他倒退几步,仍不追击,不紧不慢地拉开架式,瞇眼冷笑,满脸都是衅意。

耿照不觉动了意气,想:“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是什么意思?”闭目思索半晌,改以一路“宝剑手”突围。薛百胜冷笑一声,五指并拢成“斩魔剑”势,也以手刀掠、削、抹、刺,所使俱是长剑的套路。

“蛇虺百足”不单锻炼指力,也有对应的招式,一双精钢也似的指掌模拟百兵,合计一百零八式,故称“百足”。薛百胜半生浸淫刀兵拳脚,耿照却只是半路出家,鬼手纵使精妙,临敌的威力犹不及原来的两成;要不多时,“宝剑手”也败下阵来。

他闭目半晌,改以炽烈如火珠的“日精摩尼手”对敌;落败之后,再换属性全然相反的“月精摩尼手”、招里藏招的“化宫殿手”、劲若阴雷的“宝钵手”,以及号称诸部刚猛第一、更胜干金刚杵手的“跋折罗手”……转眼金刚部八路使完,又改用莲华部的“红莲华手”、“宝镜手”、“宝印手”、“莲华合掌手”、“军迟手”、“锡杖手”——薛百胜虽是一一击回,眼看自家的“蛇虺百足”也将到头,不觉惊:“渡头交战时,他决计没有这样的身手!便是在密室里,也不过才换几路手法而已……短短数日间,他上哪儿学了这些招,又如何记得起来?”

“薜荔鬼手”本是天下擒拿手法中的绝学,招数之精、套式之繁,任一路练得精了,都足以与天下英雄一争雄长,须得花费数年、乃至十数年的苦功,芳能够略有成。

昔日聂冥途受困娑婆阁,花了一年的功夫,终干破解不观音像与罗汉图的奥秘,以狼首的武功才智,也得苦练十余年,才将八部四十路的招式套路畅通领悟贯通。耿照入娑婆阁不过短短两夜,岂能尽学其招,还记得分毫不差?

旁人感受神,耿照本身的惊讶只怕还在他人之上。

第一回发现这件事,是在密室中与薛百誊交手之时。

当时情况告急,为了保命,他顺手使出那几日间念兹在兹、不住钻研苦思的菩萨像招数,半晌一路“白拂手”即将使完,正自著急:“怎么办?怎么办?”脑海里忽浮现阁楼里的情景,并非白驹过隙似的仓皇一瞥,而是完完整整的、犹如图片一般的清晰画面,能任意检视画面中的所有角落细节,绝不会因为一时的恍惚茫然而发生摆荡。

耿照在里,错愕地对著那幅凭空浮现的阁楼内景发怔。

但现实中的拚搏已不容他踌躇——假想的“眼光”由雕有白拂手的千手不观音,移到了旁边紧邻的另一尊,耿照依样画葫芦,仿照精致的木雕手路使出从未练过的防御套路“榜牌手”,堪堪格住薛百胜的攻势。

也多亏薛老神君当时怒火上,拚著不用内力,也要扇这“淫侩”几耳光,逼得他不住对照中的阁楼影像,一一仿照不观音手法相应。之后耿照与狼首过招时用的那几路“薜荔鬼手”,可说是老神君干密室中一手催生。

这几日在大佛腹内等待明栈雪归来的同时,他又反复试验了几遍,现在不需要在脑海里叫出整间阁楼的场景了,只消想著“白拂手”,便能看见那尊雕有招式的千手不观音,想有,还能叫出不同的几尊彼此对比,又或与聂、薛交手的影像相对照,就像是这些画面被分门别类,放入不同的抽屉里——只消打开抽屉、取出图片,便能轻松比对不观视,一点儿也不吃力。

(一格一格的……抽屉。画面就像图片,被分门别类放入了抽屉。)

——夺舍**!

琴魔将神识灌入他的脑中时,耿照感受记忆像是一格格的屉柜,从原本所在的位置脱出,落入吞噬一切的黑洞里。要不是他及时忆起本身是谁,“耿照”早已不存干世,留下的是琴魔魏无音的意志。

(这妙的现象,必然是夺舍**所造成!)

他收摄神,默念著琴魔前辈所授的口诀,透过“入虚静”的法门,几乎是一瞬间便潜入了意识的空明之境,连一点困难也无。

朦胧之间,耿照只觉身在一片深幽无际的空间里,记忆的片段信手拈来,就像一

幅幅绽放著微弱光晕的半透明丹青———

说是“画面”其实也不甚精确,他手翻出一页,那是在娑婆阁前、聂冥途狠残暴打他的某个瞬间。耿照轻触著悬浮在半空中的光页,剎那间,狼爪著体的疼痛、身在半空的感受,风声、蝉鸣、夜枭尖啼……一一历遍,真实得就像是回到了那一夜。

他并不知道,这些信息早已超越了他的知觉记忆,被无比妥善地储存在潜意识之中,人人都一样。

但“夺舍**”彻底改变了耿照。对常人来说,掌管知觉记忆的“脑海”彷如其名,是一片不知深浅的灰色海洋,虽说是无边无际,却永远只能看见浮在海面上的记忆片段;一旦有新的记忆掉下来,旧的就会沈入海底,久而久之便不复想起。

经夺舍**革新之后,脑海不再是一片无边灰海,而是一格一格的抽屉,所有存入的信息——无论有无自觉——都被分门别类地收进不同的抽屉。

对他而书,世上再也没有“遗忘”这件事,所有会经历过的事物、会拥有过的感受将永不消掉,只消他愿意,时都能打开抽屉,把记忆取出来,一次又一次的回到

当下——

莲华部八路手法转眼已毕,耿照真气悠长,丝毫不倦,对薜荔鬼手的体悟越多,自信也越来越强;手势一变,改以如来部的“施无畏手”拆解,三招里已能抢攻一招,有时还能稍占上风,逼得薛百胜回臂防守。

一傍不观战的漱玉节焦躁起来,想:“这少年的武功,怎地彷佛越打越多,招式倒像凭空生出一般,用也用不完?”忧老神君大病初愈,再拖下去不免生变,转头道:“弦子,剑来!”

弦子解下腰畔的灵蛇古剑——那柄直刃刀——双手捧上。漱玉节接过一掂,对弦子使了个眼色,连剑带鞘往战圈掷去,清叱:“老神君接剑!”

耿照背向漱、弦姝,乍闻脑后风至,回臂一勾,轻轻巧巧将整把灵蛇古剑抄在手里,冷不防薛百剩双手连击,更不消停,如雷奔电掣一般;耿照单臂连挥带格,硬是挡去了七八手,毕竟还是“啪啪啪啪啪”连挨五记,被打得向后飞出,百忙中转身一印,“砰!”与漱玉节对了一掌,只觉她掌温软,轰出的掌劲却非常刁悍。

耿照的身形借力一抛,稳稳落地,忽有一道乌影黏缠直上,彷佛自脚底的影子里窜了出来!来人抢握灵蛇古剑的直柄,顺势一抽,森冷的银光由下而上,“飕!”一声掠过耿照的咽喉鼻尖,若非先天胎息生出感应,他抢先一步挪开分许,眼下便是一分而的死状。

(好……好厉害的逆手拔刀术!)

耿照躲开致命一击,踉跄两步,一双铁铸般的鹰爪已扣住颈背肩胛,劲透筋脉要穴,掐得耿照膝弯一软,半身脱力,不由得单膝跪倒,手中的灵蛇古鞘匡当落地。

身后,传来薛百剩不满的声音:“宗主!你这是瞧不起老夫么?”

“老神君言重啦。再打下去,只恐惊动了旁人,不免走漏风声。”漱玉节温婉一笑,抿唇道:“老神君感受如何?”

“确实不坏!有一拚的成本。”

耿照半边身子酸麻,被扣住的肩臂剧痛难当,弦子划伤的虎口兀自淌血,不觉愤怒:“你们在胡说什么?堂堂一派之主,竟然出尔反尔,也不怕江湖人笑话!”薛百胜怪眼一翻,嘿嘿怪笑:“江湖打滚,出尔反尔的多啦!却非是咱们五帝窟。”

“什么?”

“你不是要看诚意么?这便是我家宗主的诚意!”薛百誊手一松,推得他向前几步,差点翻个了筋斗。耿照握紧创口,勾当酸麻的腕臂,浓眉紧蹙,一下子摸不清这帮人打的是什么主意,索性杜口不语。

葛衣白巾的黝黑白叟怪笑几声,负手道:“若无诚意,咱们就该绑了你去见岳宸风,虽不能解去雷丹的威胁,起码也能换几年解药;若想要了你的命,芳才亦可动手。不杀你也不会卖你,这便是我们的诚意。

“再说了,你若能祓去雷丹,武功修为必定不弱。老夫前两次与你交手,却似乎不是这么回事……为防有个什么变量,只好试你一试。要不,我们的诚意既已拿出,你的诚意又在哪里?”

耿照半信半疑,漱玉节敛衽施礼,垂颈道:“刚才多有得罪,请典卫大人原宥则个。”从裙裳里拈出一枚晶莹卡哇伊的羊脂芳坠,手交给了弦子。

“这是敝门的疗伤圣药“蛇蓝封冻霜”,对干外门金创极具疗效,请典卫大人笑纳。”

弦子握著玉坠子走到他身前,弯腰拾起刀鞘,将灵蛇古剑还入鞘中,斜插腰后,旋开玉坠顶端的珠状枢纽,这芳坠竟是一只精工雕琢的玉瓶。

她将形如鼻烟壶的羊脂玉瓶往掌点了几下,倒出一大把蛙卵似的晶莹珠,珠内一点漆黑药,非常巧致。

耿照与她贴面而立,相距尚不及一尺,见她修长的身子当真薄到了极处,浑如一片冷玉雕成,盾若刀削、鹅颈尖颔,如此高挑窈窕的人儿,纤腰却堪可盈握;略一俯身,怀襟里飘来一股温温融融的幽淡清氛,竟似晨雾间托著露珠的鲜嫩花草,额外宜人。

弦子拉起他的伤手,耿照很是不好意思,忙道:“我本身来好了。”弦子看都不看他一眼,从怀里取出一条雪白的手绢,浓睫微颤,冷道:“你知道怎么用?”耿照一时语塞,神情非常尴尬。她将大把药珠送入口中,姣美的尖颔一阵轻动,垂头将嚼碎的药末唾在他的创口上,用撕成长条的白绢扎起。

耿照顿觉伤口一阵清凉,疼痛大减,不知是理感化,抑或是那“蛇蓝封冻霜”

的药性所致,彷佛连她的津唾都有一股新鲜青草似的芬芳,丝毫不觉污秽。弦子执起他另一只手掌,掌里的斑剥长痂才刚要剥落,愈合大半的创口鼓起一条蜈蚣似的丑恶肉疤,横掌而过,正是那日夺采蓝之剑所遗。

弦子的十指便如她的人一样,极细极长,尖端如玉质般微透著光,指尖的触感微凉,若非还有匀了层粉似的酥滑,几与上等的羊脂白玉无异。

耿照的手被她捧在软滑的指掌之间,肤触又细又凉,呵痒似的酥麻之感直要钻进窍尖儿里。

他臊得耳根火红,正要寻个什么借口辞让,弦子忽从靴筒里抽出一柄蛇匕,冷不防线在他掌上划一刀,伤疤顿时迸裂开来,鲜血汨汩而出。

她的身手当然快绝,仍快不过先天胎息的感应,只是她这一著不带丝毫杀气,耿照虽已察觉,却没有抽身应变,静静看著她嚼碎药珠、唾在新割的伤口上,仔细用丝绢包扎妥当。

“用了蛇蓝封冻霜,”她垂首打了个结,依旧不看他一眼,低声道:“以后就不会留疤。”

“多谢姑娘。”耿照讷讷点头。

弦子也不理他,径自转身分开,苗条的背影冷若冰锋,未受脂粉沾染、鲜洌如沾露嫩草般的处子体香却在耿照鼻端萦绕不去,便如掌上她那凉滑细腻的指触,万般缠人。

耿照暗提一口真气走遍全身,不似有中毒的迹象,精神反而更加畅旺,双手伤处已无疼痛之感,那“蛇蓝封冻霜”公然是极宝贵的金创灵药,稍放下来,冲著漱玉节遥遥拱手:“多谢宗主赐药。”

漱玉节摇头微笑。

“是妾身谢典卫大人才对。敝门受制那厮多年,饱受欺凌摧辱,若无大人援手,只怕苦日子便如漫漫长夜不见天日,不知伊干胡底。”耿照连连摇手,想了一想,又

道:

“有件事,在下须向宗主说明。”将芳才遭遇符赤锦的事说了一遍。“我见符姑娘与岳宸风的关系不同一般,若将少宗主的无言语泄漏给岳宸风知晓,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漱玉节笑容倏凝,薛百胜见她神情不对,身形微晃,倏将昏迷不醒的琼飞远远抱开,怪眼一翻,沉声道:“孩儿不懂事!说都说了,杀了她也没用。”

何君盼快步走过长廊,提著裙角衣带娉婷而来,也帮著劝:“宗主勿恼。都说是“拿贼拿赃”,空口白话,不止难以取信干人,若是扑了个空,猜想岳宸风也放她不过。须找一处安全的地芳,安置典卫大人才好。“

漱玉节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咬牙道:“为了这个畜生,我们还要担上多少风险,付出多少代价!啸舟……唉!”顿了一顿,似想起还有外人在,歉然道:“典卫大人,为防那厮俄然杀来,妾身想在这阿净院里另觅一处房舍,让大人暂时栖身,不知典卫大人意下如何?”

五帝窟众人均驻守在王舍院中,这话是将他当作了盟友来征询,不但充实暗示信任,也将耿照的安危置干第一优先。

“便按宗主的意思。”他也不想身处帝窟众人之间,行动不免不自由;思考半晌,俄然昂首:“不过,我想先见一见我的伴侣。”

耿照漱玉节等回到王舍院的大院里,漱玉节命人安置了昏迷不醒的琼飞之后,亲自领著耿照来到后进的一间独院之中。院里的厢房门窗镂空雕花,并无加上铁链锁头之类,天井处有一片种满菜蔬的圃畦,环境非常宁静。

院外仅有两名潜行都的黑衣女郎看守,一见宗主前来,纷纷躬身行礼。

漱玉节玉手一挥,转头对耿照微笑道:“贵友便在房中,典卫大人请自便,妾身在此候著,不打扰位啦。”耿照微微点头,径自穿入月门、越过苗圃,走上檐前阶台,推门而入。

房中布置精洁,一人身穿雪白中单,赤足盘坐在锦杨上,模样像是行功已毕,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头黑发梳理齐整,在发顶上挽了个髻,更衬得容貌清秀绝伦,直比女子阴柔之美,却不是阿傻是谁?

当夜渡头一别,恍若隔世,耿照难掩表情起伏,迈步欲入,却不踢到门坎,差点栽了个大跟斗。

阿傻虽听不见,但再细微的震动都逃不过碧火真气的感应,倏地睁眼,却见一名年轻的兰衣侩人站在门前,呆呆望著本身,五官既熟悉又陌生,不觉傻了,两人就这么隔著大半个房间直发愣。

半晌他忽然醒觉,双目圆睁,张大嘴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耿……耿照!”

畸零的语调嘶哑怪异,缺乏起伏,却再也熟悉不过。耿照大叫一声,张臂冲上前去,阿傻光著脚板奔下床来,两人在房中央撞成了一团,四臂交缠、又叫又跳;半晌耿照回过神来,才发现本身满脸是泪。

“见你平安无事,真是……真是……”耿照横臂抹脸,咧著嘴大笑:“真是太好了!”

阿傻无法流泪,神情却也非常感动,无论如何比划也赶不上急,嘴里咿咿呀呀乱叫一气。

耿照不住去拨他的手:“慢点……慢点!我看不懂!”四条手臂你推我搪的,最后索性朝天一掀,两人滚倒在地,放怀大笑;笑得累了,这才并头不动,胸膛不住起伏,肚皮全朝向屋梁顶。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阿傻。”耿照眼光投向房脊,喃喃说道。

阿傻未见唇形,不知他说了什么,但两人之间似有默契,天生聋哑的白面少年也跟著点了点头。

耿照坐起身来,上下端详了他几眼,啧啧称:“她们对你不错嘛!白脸。”

“还好啦。阿傻胡乱摸他的脑袋,呵呵傻笑:”你光头挺都的,和尚。“

“去你的!”耿照轻轻揍他一拳,本身也笑起来。

回想起来,渡头的那一夜的确就像是前世的死别。记忆中越是艰险难当,重逢后便笑得越酣畅,彷佛那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不过是茶余饭后兴之所致的趣闻谈资,如此而已。

阿傻本就是男生女相,梳洗干净、换过新衣之后,俨然是浊世翩翩佳公子,质娟秀清逸绝俗,若再手持玉笛什么的,的确就像不坠入凡尘的的月夜谪仙。漱玉节故意隐匿不报,原是为了不遂岳宸风之意,但另一芳面,也是因为这名少年身有残疾,非常可怜,偏偏样貌又讨人喜欢,这才把他留了下来。

这几日不只负责阿傻日常起居的侍女满怀垂怜,曲意垂问咨询人,就连外头看守的潜行都卫也频频趁职务之便,隔著镂窗大饱眼福,借机偷看这名苍白纤弱、比女子还要美貌的俊美少年,姐妹淘之间常暗里品头论足,俨然是近干潜行都之内最最热门的话题之一。

耿照不知他在此间大受欢迎,明栈雪尚在之时,还著实担忧了几昼夜。两人手比划,最后索性席地皮腿,交换别后所遇。

当夜渡江之后,阿傻与老胡这一路遭黑岛埋伏截击,阿傻很快就被制服,昏迷不醒,对其后之事也不甚了了。这几日受到五帝窟的善待,已是不幸中的大幸,自也无法得到更多的谍报。

耿照将被岳宸风追杀、破庙又遇天罗香,乃至赤眼掉落等,扼要说了一递,歉然道:“修老爷子的明月环刀我没保住,应该也落到了岳宸风的手里。你别担忧,我必然帮你找回来。”解下背上的神术刀:“这是我新得的一柄利刃,你拿去防身,权当是典质罢。待我取回修老爷子的宝刀,你再还我便是。”

阿傻摇了摇头,举起疤痕累累、萎如枯焦的两只手,意思非常大白:“给了我也

没用,你留著罢。“本欲接过神术刀掂一掂,谁知细瘦的臂膀完全撑持不住。耿照见状忙把刀接了回来,以免他砸伤本身。

阿傻勉强一笑,冲他比了比手势。

“我家的赤乌角刀很厉害,这刀还不够沉。”

耿照笑道:“我没筹算对上赤乌角。除非万不得已,我见了岳宸风必定是脚底抹油,先溜为妙。”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噗哧两声,又是一阵捧腹。

好不容易收了笑声,耿照从内袋里取出一只油布包,珍而重之的交给阿傻。

油布包著的正是“夜炼刀”修玉善修老爷子的遗物,西山清河修氏的族谱《铸月殊引》与《清河后录》两书。当日老胡在鬼头岭的草庐中搜了出来,交给耿照贴身保藏。纵使这一路历经艰险,他始终不敢大意,妥善保管。

“这你拿著。”

耿照看著他的眼,确保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会被遗漏。

阿傻忽有所感,咿咿呀呀地猛摇头,要将油布包推归去,双手却被牢牢握著,动弹不得。

“你听好,阿傻:若我有什么万一,我不但愿这物事落到岳宸风的手里。我会想芳治好你的手;在那之后,无论有多辛苦,你都要努力活下去,莫让修老爷和修姑娘为你白白牺牲。”

阿傻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将布包谨慎地收进怀里。

“要从岳宸风处夺回赤眼刀,送交白城山的萧老台丞,需要五帝窟的协助。她们有求干我,想必也不会为难你,你且在这里安住著。待我打听到老胡的下落,再来与你会合。”阿傻点点头,比了个手势。

“我大白,我本身会。”耿照踌躇半晌,又道:“阿傻,我见到你大嫂啦。”

阿傻慢吞吞狄泊了他一眼,无怒无喜,竟是毫无反映。

“明姑……明栈雪,她本来也在这里。是她从岳宸风的手里救了我。”

阿傻面无表情,半晌后才打手势:“她害你。”

耿照只得点头,半晌无言,又道:“她……似乎很惦念你,想见你一面。”

阿傻摇头。

“我没想见她。”

“你……还恨她么?”耿照试图望进他的眸中。

谁知,那双比女子还要都的清澈眼底竟掠过一丝讶然,阿傻被问得有些错愕,怔怔发呆。那神情耿照会在“不觉云上楼”见过,就在他描违著与嫂嫂偷情的那一段时,同样的浮泛淡漠,彷佛上一片荒芜。

“恨?”过了许久,阿傻才笑起来:“我从来就不恨她。若不是你提起,我早忘了这个人。再说,我恨她做什么?就算偶尔会想起过去的事,与她比将起来,我更该恨的……”

俊美的半残少年寂寞一笑,垂落长颈,微带透明的脸庞浮现淡淡青络。

“是我本身。”

◇◇◇

耿照掩上房门,回见漱玉节还候在月门边,一身玄素相间,风韵凛秀如玉梅,想:“她是一门宗主,多么气派!今日却屏退了手下之人,独自在此等我。”微感歉疚,躬身道:“劳宗主久候,是在下一时不察,多担搁了时间。”

漱玉节微笑摇头。

“典卫大人客气。妾身已为贵友号过脉,抓了些温补的药,再多休息几天,自能恢复元气。典卫大人无须挂怀。”

耿照拱手。“多承宗主垂问咨询人,在下铭感五内。”漱玉节素手微抬,优地往后进一比:“有劳典卫大人移驾内堂,妾身已备好了茶点。请。”

两人并肩走在长廊上,耿照嗅得她身上温温融融的兰馨芬芳,眼角余光中尽是雪肌腴漾,波澜汹涌,不禁神一荡,暗忖:“也难怪岳宸风如此觊觎她的美色。却不知她芳龄几何?女儿都这么大了,怎地一点儿也不显老?”忽听漱玉节笑著问:“典卫大人在想什么?”

耿照面上微红,总不好和盘托出,灵机一动,摇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却不好直问宗主。”漱玉节瞥了他一眼,温婉的眼神中掠过一抹少女似的顽皮狡黠,彷佛看出他这话不尽不实,只是不戳破而已,抿嘴笑道:“典卫犬人但说无妨。”

“我见贵派行事磊落、气派雍容,宗主与薛老神君皆是一等一的人物,怎会……

与岳宸风那厮扯上了干系,为他所制?“

漱玉节幽幽叹了口气。

“这也没甚不好说的。典卫大人可知,我五帝窟历代均是由女子掌权?“

耿照原本不知,但那日听琼飞与岳宸风的对话,模模糊糊得了些印象,诚恳道:“当日曾听少宗主提及。在下初涉江湖,之前的确不会与闻。”

漱玉节解释道:“我帝门嫡传武学,须纯血之人芳能练成。而男子中符合条件者少,久而久之,便以女子为尊。帝门中,男子最高可做到神君,但若要担任宗主的大位,唯女子而已。”

“原来如此。”

“过去百余年来,这宗主之位多由红岛符家所有,但本门先代的”火日玉精“符承明符老宗主逝世后,后继之人才能平庸、难以服众,五岛之中便有人兴起了取而代之的念头,纠众兵变,欲以武力强行统一五岛,打破数百年来祖宗传下的端方。”

耿照念一动。

“这领头兵变之人,莫非是男子?”

漱玉节抿嘴微笑,曼声道:“典卫大人好聪明。这人武功极高,单打独斗,门中任谁都不是他的对手。说来也算是妾身侥幸,想了个法子将他制服,最后才平息这场动乱。事后论起功勋,众人都举荐我接掌宗主之位,妾身万难辞让,这一做便做到了今天。”

“宗主太谦虚啦。“耿照微微一笑,拱手说道。

漱玉节含笑不语;半晌,才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符老宗主的女儿,名唤符若兰,从是与我一块长大的。她说符家几代都是宗主,断不能将大位交出,但她的武功、人望均不足以服众,闹了几次不肯消停,竟然提议摆擂台,以武论尊,胜者可一统五岛。

“符若兰武功有限,家传的帝字绝学”蛇蜕**“练不抵家,我与薛老神君都觉有诈,然而这倒是最快、也最无可争议的法子,最后也只能承诺。”

她感喟道:“后来发生的事,谁也料不到。”

“符若兰勾搭了岳宸风那厮,偷偷将他送入岛内,本要趁乱盗取一样至宝,要挟我等就范。谁知岳宸风到手之后,却未将那宝物交给符若兰,反而趁著我与薛老神君交手之际,将雷劲打入我等体内。”

“场中就数我人武功最高,居然被他等闲制服,众人碍干宝物,投鼠忌器,五岛首脑俱被挟制,从此生不如死。”

耿照恍然大悟,终干大白众人仇视符赤锦、乃至火神岛符家的原因,中不无感伤:“一个人才济济、独立干世的门派,就这样被本身人给卖啦。却不知那符若兰最后,到底得到了什么?她与符赤锦又是什么关系?”

漱玉节察言不观色,似是听见了他中之问,淡淡一笑:“岳宸风控制五岛之后,头一个杀鸡儆猴的就是符家。红岛的高手被他清完了一轮,符若兰更是沦为他采补邪术下的牺牲品,不但全身元阴功力被汲取一空,死前饱受熬煎,下场极为惨痛。”

符家的嫡裔折损殆尽,万不得已,只好从移居岛外的旁支找担任人。

符老宗主有个孙女儿,血统甚纯,其时业已许了人,丈夫是岛外之民。两口新婚燕尔,如胶似漆,谁知丈夫却在前度的动乱里死干叛党之手,十来岁的新妇顿成了寡妇。

耿照念电转,转头道:“那便是符赤锦啦,是不是?”

“思。算起来,符若兰还是她的亲姑姑。”漱玉节续道:“她运气不好。纯血男子与外岛女子能生出纯血女儿的,几十年间都未必能有一个,偏偏她就是了。她从和岛上的牵连不深,连武功都是外学,怎么也轮不到她继位。归正迟早要嫁给外人的——大师都这么想,恐怕她本身也是。

“那时符赤锦新寡不久,才将丈夫的骨灰送回家乡安葬,又被接回岛上来担任神君;底下人瞒著她反岳宸风,事迹败事后,红岛被奋斗一空,她也教那厮给玷污啦。

的时候还是个挺好的姑娘,唉。“

耿照听得不忍,下恻然,忽地浓眉一挑,击掌道:“是了,宗主不担忧她会向岳宸风告发,是因为符姑娘对他的痛恨,其实并不亚干岛内众人?”

漱玉节温一笑,摇了摇头。

“其实我担忧得很。但君盼说得没错,若无实据,岳宸风未必信她。符赤锦是聪明人,这条线报不是大好便是大坏,她若想领这个功,这几日里必定会来踩踩盘子探探风。等她再出现,我们就要啦。”

耿照想想也是,眼看长廊将尽,中俄然冒出一个念头,不吐又觉不快,踌躇了半天,才开口问道:“宗主先前说的阿谁兵变之人,是否就是那人称“苍岛战神”的木神岛神君肖龙形?”

漱玉节抿嘴微笑,并未回答,半晌才淡然道:“在五帝窟之中,”肖龙形“这三字乃是禁忌里的禁忌,望典卫大人以后莫再提起。”语声依旧温柔动听,眸中却无笑意。

长廊尽头有间巧的花厅,四下无人,只有弦子守候在门前,见得漱玉节来微一躬身,利落地将门牖打开,引领人进入。“少宗主的情况如何?”漱玉节待耿照落座后,本身也坐了下来,口向弦子问道。

“少宗主用过汤药,这会儿应该睡了。”

“嗯。”

漱玉节眼神一瞟,毋须开口,弦子便会过意来,将门窗闭起、放落纱帘,以免厅内的密谈泄漏干外。正要退出厅去,却被漱玉节叫住:“你过来。”

“是。”

优婉约的雍容丽人端起几上盖杯,对耿照作势一停,殷殷微笑:“典卫大人,请。”耿照执杯还礼,一时摸不清她要做什么,盖杯捧在手上,却未就口。

漱玉节好整以暇地抿了口香茗,拂去裙膝上那看不见的尘沙,怡然道:“妾身不只礼遇大人,更善待贵友,对干本门与岳宸风的前夙怨,也是推置腹,尽说与大人知晓。这份诚意,望典卫大人有所感。”

耿照点头道:“宗主之诚,更无话。”

“既然如此,”漱玉节道:“该轮到大人显露诚意啦。”

耿照猝不及防,听得一愣。

“宗主的意思,恕在下……”

“老神君之疑,妾身同样也有。”

她若无其事的端起香茗,巧笑倩兮的模样,似与至亲闲话家常,娴中带著一派少女似的烂漫天真。“典卫大人虽为老神君祓去了雷丹,妾身却禁不住想:这手段是否十拿九稳?是不是可一不可再?能否救得我全岛之人……这些疑虑在合作前,须请典卫大人给个交代。”

耿照背脊发寒,强自镇定,沉声道:“宗主要如何交代?”

“也不难。只消典卫大人当著妾身之面,再施展一次祓除雷丹的绝艺,妾身更无疑惑,愿率我五岛之豪杰,供典卫大人驱策!”指著身畔侍立的弦子嫣然一笑,妙目凝光:

“请典卫大人一试,为这孩子祓去雷丹,如何?”

第四十九折断鹤续凫,天涎雷鼓

莫说耿照措手不及,连素来冰脸的弦子都怔了一怔,清澈的眸底掠过一丝极细极微的讶色。漱玉节命她解开两只臂鞲(音“勾”,皮革制成的护腕),卷起袖管,伸出一双欺霜赛雪似的莹白皓腕,掌橘粉、青络淡细,肌下若有骨骼,只怕也是精雕细琢的玉架子。

“典卫大人若要施术,须一探脉门否?”

漱玉节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温婉的笑里似藏著一丝狡黠。

耿照忽觉符赤锦赠她的“狐狸精”三字考语,真是一点没错;狐狸若化成了人的形貌,大约便是眼前身披玄素的淡美妇。

“还是典卫大人的拔雷之术,须触及身子其他隐密处?”她一打响指,玉靥上分明是言笑晏晏的模样,眸子里却连一丝笑意也无。“弦子,褪衣。”

修长的黑衣女郎想也不想,迳伸手去解腰带,神情沉静无波。

“且慢。”

耿照索遍枯肠,实在想不出什么应变的说法,把一横,举手喝止。“宗主,不用让弦子姑娘解衣。在下……并无化解雷丹之法,当日救得老神君的性命,其实是侥幸。”仓皇将吸化雷丹的难处解释了一遍。

漱玉节冰雪聪明,纵使不通碧火神功,也约略弄懂了他的意思:耿照并非是不能吸出众人体内的雷丹,只是若无明栈雪的辅佐,他自体也未必能将雷劲化为己用;更别提在吸化的过程中,须冒雷劲灼身的风险——明栈雪说过了,上次没事,是耿照交了好运,可一不可再。

她轻轻一哼,放下盖杯,冷笑道:“原来典卫大人想做无本生意来著。妾身若不问,典卫大人筹算何时才说?”耿照自知理亏,说开了反倒坦然,灰糙道:“宗主恕罪。芳才为逃出重围,便是真的不会,也只能说会了;宗主若易地而处,能直承不讳否?”

漱玉节樱唇微抿,轻轻哼笑一声,却未答话。

“况且,在下并非全然帮不上忙。”耿照见她并未发作,中又多几分把握,续道:

“芳才也曾提过,我有个伴侣,是一位姓明的姑娘,对雷丹的了解远胜过我。明姑娘与那岳宸风有隙,我怀疑她的掉踪与岳宸风有关。宗主若能辅佐探听明姑娘的下落,以她对雷丹的认识,必能解决五帝窟的头大患。”

漱玉节冷笑:“本门未得好处,倒要先付利息了?典卫大人打的好算盘。”弯细的螺黛柳眉一挑,哼道:

“你与那姓明的女子,究竟是何来历,为何能解紫度神掌的独门之患?你自称是刀皇传人,身上的内功既非轩辕紫气,更不是神玺圣功,分明是冒名顶替,究竟是何居!”

耿照中一凛:“听她的口气,倒像识得刀皇前辈。”摇头道:“那些传人什么的,也不是我本身所说。传授我武功者,并未自称刀皇。”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琴魔、胡彦之、明栈雪,甚至是娑婆阁里的千手不观音木像,并无一个自称是武登庸:刀皇传人云云,全是某人的信口开河。

漱玉节冷冷一笑,搁浅半晌,垂眸轻道:“是么?江湖传言刀皇的眉相特异,被称做是‘凌云紫气’,唯此中一边留有刀痕,因此破了大富大贵之相。你所见到的那人,破眉处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耿照一下被问蒙了,里直将老胡骂了个狗血淋头,本想便猜一边赌赌运气,忽忆起幼年时在龙口村与乡里顽童玩耍,有个握紧双拳、教人猜哪边有石子的把戏,想:“她故意这么问,说不定武登前辈根柢没有破眉,问题本身就是圈套。”一迳摇头:

“我说了,传我武功之人,并未自称是刀皇。只记得是个白胡子老公公,连眉毛也是白的,没注意有什么疤痕。”灵机一动,俄然问:

“莫非宗主曾经见过刀皇?”

漱玉节并未理会,蹙眉半晌,忽又展颜。

“你很狡猾。”她雍容一笑,清亮的眸子掠过一抹狡黠,翻脸竟似翻书一般,前后的确判若两人。“也罢!与聪明人合作,总胜过与蠢人搅和。只要你对本门还有用处,我们之前的协议依然有效。”唤来弦子,附耳叮咛了几句。

弦子领命而出,要不多时便带著楚啸舟回来,他的面色比数日之前更加苍白,印堂之间隐约泛著一股青雷紫气,行走时法式踉跄,似要花费极大的力气,才能稍稍按捺身上的苦痛。

身后,又有两名潜行都卫亮出明晃晃的蛇匕,押著另一名苍白瘦弱的少年进来,倒是阿傻“按照过往的经验,雷丹在中掌后五到七天之内将会成形。啸舟受伤已有数日,眼下正是最关键的时刻。”漱玉节淡然道:

“你若能将他体内雷劲拔出,勿使雷丹成形,我便信你说的话,你我的合作仍如前度所议,绝不变卦。否则:…”玉指啪的一拈,那两名潜行都的女郎短刃交叉,架得阿傻昂颈而起,倔强的面孔微露一丝痛苦之色。

耿照莫可奈何,想:“到了这份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搬开桌椅,扶著楚啸舟盘腿坐下,一手抵住他幸糙“膻中穴”,另一手按著他背门“大椎穴”,一边思索当日在密室中雷劲入体的运行路线,低声对楚啸舟道:“一会儿行功之时,你千万不要运功抵御,专想点此外事,莫想筋脉、真气便是。”

楚啸舟闭目不语,神情极是冷漠。

耿照运起碧火真气,徐徐送入他的体内。紫度神掌种雷成丹的道理,其实非常简单:雷劲入体时,便如细沙侵入贝蚌,柔软的蚌肉感应感染异物,又吐之不出,只好不断分泌黏液将之包裹,以减少疼痛;久而久之,侵入的细沙便成珠母,裹干其外的泌润却成了珍珠。

雷丹的生成也一样。

紫度神掌霸道无比,只消一点雷劲入体,便能炸得腔子迸开,内脏腐蚀。

种丹则须逆运真气,就像是替火药硝石装上外壳、制成炮仗,延缓雷劲爆发的时间;一旦入体,受害者的真气自然发生感应,化不去、又逼不出,只好一层层裹将起来,结成丹气。

而居中的雷劲不散,一点一点渗出内丹,将之同化,受害者又须耗费更多的真气来包裹,避免爆发,无形中将雷丹越养越大……长此以往,雷丹终会超过体内真气所能负荷,须以药力凝缩压制,限大约是一年。即使如此,一旦运使内力超过八成,体内真气掉了平衡,也可能造成雷丹的爆发,便是“九霄辟神丹”也救不得。

楚啸舟中掌数日,正处干雷丹将成未成的阶段,真气密密裹著一点雷劲,在丹田气海之内滚成了一团,若实若虚。他全身的肌肉、筋脉反映腹中的激烈变化,其疼痛不逊干利刃搅肠戳腹;过去时常有人捱不住这种痛苦,索性一死以求解脱的。

耿照听明栈雪解释过雷丹的道理,此时以一丝碧火真气度入楚啸舟体内,走遍全身经脉,公然与明姑娘所说无不不异,暗忖道:

“我要应付的仇敌自是越少越好。已被雷劲同化的内力不计,裹在外层的真气须先剥离,勿使结丹。”打定主意,运起碧火真气,源源不绝灌入楚啸舟礼内。外力入体,楚啸舟的真气自生感应,便要抵御;但先天胎息致密的程度,却使得天下一切护体气劲在其之前,硬生生成了渔竹筛,半点也截不住氺流。

楚啸舟原本无意催动内力相抗,谁知那股莫名真气竟丝丝透入,明明并未掉去内力,周身的内力却拦之不住,直如无物;他猛一昂首,沉声嘶吼道:“你这是什么邪功!”背脊一拱、手臂交错,便要将耿照的双掌格开!

耿照挪肩抬臂,身子似乎前后摆布划了几个斜斜的圆,无论他如何挣扎,双掌始终牢牢按在前后两处穴道上,喝道:“别动!我不会害你。”持续催动内力,丝丝真气便如刀剑一般,将他丹田之内的滚热气团一层一层削去!

楚啸舟的下腹中如有无数尖刀攒刺,饶是他天生孤冷,也不禁咬牙低咆。

漱玉节起身趋前,终是不明所以,不敢横加出手,急得叫唤:“耿照!你……你对他做了什么?”那两名潜行都卫都忘了还要押人,舍下阿傻,不由自主围了过来。

弦子手按灵蛇古剑,摆出逆手拔刀的架势,只待主子一声令下,便要出手救人。

耿照丝毫不敢放松,碧火真气纵横切削、层层解去外壳的气团,终干露出此中的一点紫度雷劲,掉去包覆的焦旱戾气“滋滋”迸出,灼血成烟、炙肉为炭,楚啸舟五内如焚,肌肤一瞬间涨得红紫,毛孔窜出丝丝热气,忍不住嘶声惨叫——千钧一发之际,耿照忙使出“汲”字诀,送入楚啸舟体内的碧火真气如潮氺般倒灌而回,势之澎湃,连同雷劲也一并吸了回来,猛向后弹开,半空中伸手一撑,落地时已是五朝天,浑身紫电奔窜、白雾蒸腾,拚著全身内力压制雷劲,避免它在体内炸开,却抽不出半点余力来化消。

(糟……糟了!)明栈雪的顾虑不幸言中,这是最糟的情况。

上一回雷劲掉控窜走时,有明姑娘助他一臂之力,以她的碧火功修为,再来几个也能救;光凭耿照一己之力,能压制掉控爆发的雷劲已属难得,不能将雷劲转化成碧火真气,引为己用,跟被种了雷丹有何区别?不过是从楚啸舟身上,再移转到耿照身上而已。

“啸舟!”

漱玉节飞驰过去,命弦子将他扶起,一搭腕脉,公然已无紫雷之气。回头见耿照青筋暴出,浑身赤红,难掩中骇异:“难道他竟不是将雷丹化解一空,而是吸进了本身体内?这却……这倒是如何能够?”

耿照有苦难言,垂垂压制不住,只得以真气将雷劲裹起,想:“完了,这下雷丹却种到了我身上。”

忽觉有人在身后坐下,即贴来一片瘦骨嶙峋的薄弱背脊,两人背相抵,他背门“大椎穴”仿佛开了个孔,原本在脉中流窜的雷劲正无去处,一股脑儿从破孔窜入一处新天地,恰与当日耿照解救薛百胜的情景相仿佛。

一部份的雷劲脱体逸出,耿照压力顿减,中却大起疑惑:“是何人救我?”睁眼回头,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只见来人一身雪白中单,浑身被雷劲殛得青筋爆出,胀红的肌肤直欲滴出血来,体温沸滚欲腾,丝丝蒸汽窜出毛孔,隐有一股烟焦气息,却不是阿傻是谁?

他的内力远不及耿照浑厚,但精纯处犹有胜之,若非如此,早已抵御不住雷劲,被殛成了一块焦炭。

耿照回过一口气,忙回身盘坐,双掌抵住了阿傻的背门,全力运使“汲”字诀,要将雷劲吸出。

殊不知阿傻练的也是碧火神功,真气的自体防御并不下干他,可不是什么竹筛渔,阿傻又没学过《通明转化篇》的诀,无法与他连成一个共同循环的周天运行络。碧火神功赶上碧火神功,一点便宜也没得占,任凭耿照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所能汲出的雷劲也极其有限。

自他打通魔关以来,从未遭遇如此挫折:要救楚啸舟的本身反中雷劲,要救本身的阿傻又成了新的容器,这一点还不成气候的雷劲在三人之间传来传去,居然纵横无敌,谁也拿它没法子。

耿照又气又急,忽然灵光一闪:“既然吸不出来,我便将内力灌进去,让阿傻有足够的力量对付它!”加速催动内力,源源不绝送入阿傻体内。两人的内功毕竟是同源,阿傻纵使不懂转化之法,也能感受体内涌入了一支生力军,仿佛原本将溃的步地忽得援兵,反过头来压迫雷劲,要将它逼出体外。

大凡真气离体,多由肢体的末梢而出。少内力合兵一处,碧火神功加上碧火神功,终干追得雷劲没命窜逃;这场妙的追逐起干任督脉,雷劲便如带路先锋,后面跟著穷追不舍的百万大军,一路逢山开路、遇氺架桥,竟然打通了阿傻遍地筋脉梗阻,真气贯通全身,不下干打破魔障的易筋拓脉之举。

眼看周天循环即将完成,被逼出的雷劲俄然一阻,滞干手厥阴包络经的“曲泽穴”,以及手太阴肺经的“尺泽穴”。这两处穴道分在双臂肘弯,阿傻筋脉一通,真气越滚越强,再加上耿照毫无保留地催动内力,依然难越雷池一步。

耿照连试几次,俄然大白过来:“他双手筋脉已毁,肌肉萎缩,难出鼎力,连真气也无法通过。”但走到了这一步,已无回头之路,只得咬牙运功,抱著百死无悔的决打破滞碍。

阿傻所承受的痛苦则远超过了楚啸舟。雷劲虽是断港绝潢,焦灼烈劲丝毫不减,散在全身筋脉中已如此难当,如今全集中在两臂之间,被浑厚的碧火真气不住挤压,几乎压缩成了两枚具体而微的雷丹。

他的双臂皮开肉绽,鲜血流之不出,全化成淡红色的血蒸汽,肌肤焦臭如结痂,肉眼能见概况紫电窜闪,发出极其骇人的“滋滋”声响;饶是阿傻生性坚忍,亦禁不住张口低嚎,蹦出野兽般的怪异吼声。

诸女不禁色变,纷纷掩鼻推开,漱玉节拉著弦子撤退退却些个,忍不住出声提醒:“耿照!你伴侣已有血沸之兆,在这样下去,会将他活活烤死的!”

耿照如何不知,只是进退无路,阿傻的筋脉已经经不起雷劲的反复折腾,此时撤去内息,徒然害他送命而已。

恐怖的烧灼持续了将近一刻,两人均伤疲已极,雷劲却逐渐消掉,不知消耗干何处,梗阻也较先前推进了不少,已致腕间的“太渊”、“大陵”穴:半晌余劲透入手掌,终由指尖的“少商”,“中冲”两穴逸出体外,大功告成。

耿照缓缓收回内力,自行搬运周天,答复元气。阿傻身子一歪,侧倒在地,焦枯的两条前臂伤痕累累,创口处鲜血迸流,汨汨而出。在场众人之中,漱玉节最早回过神,命弦子为他满满敷上了珍贵的“蛇蓝封冻霜”,取药布仔细包扎。

睁眼一瞧,时近晌午,花厅内的座椅都恢复原状,楚啸舟已被移出。傍边置著一床软榻,榻上的阿傻双手包扎妥实,换下了汗湿如浸的单衣,正靠著枕头沉沉睡去。

漱玉节仍坐在主位上啜饮香茗,见他醒来,不禁微笑:“典卫大人的内力深湛,令妾身大开眼界。当年本门费尽思,牺牲了几名一流高手,始终无法将雷劲逼出。能得典卫大人的辅佐,紫度神掌不足惧矣!”

“宗主客气。我的修为只能应付尚未结丹的雷劲,若是成形已久的雷丹,恐怕得问明姑娘才行。”耿照一跃而起,勾当勾当筋骨,趋前去探阿傻的腕脉,见他脉象平稳,真气充盈,这才放下了。

漱玉节眼光如炬,早已看出这点。

楚啸舟体内的雷劲被悉数吸出,足证这少年与那姓明的女子有门道,只消确实掌握雷丹的特性、生成以及化解之秘,她并不缺高明的国手名医研制解药,这笔生意仍长短常的上算。

她点了点头,微笑道:“典卫大人不用担忧,妾身已派人潜入越城驿馆,监视岳宸风的一举一动。倘若那位明姑娘真在岳宸风的手头上,很快就会有动静的。”命弦子取来一芳白巾摊在几上,巾子里包著几片枯叶似的碎皮,既薄又脆;拿起一瞧,似能透光。

“这是什么?”

“是贵友褪下的痂皮。”

弦子打开阿傻臂上药布,厚厚的糊状膏泥之下,隐约露出粉红色的表皮,淡淡的刀痕旧疤犹在,却已非原先萎缩的枯褐死肉,而是新生的肌肤。

“这……这是怎么回事?”耿照呆头呆脑,几乎不敢相信。

“妾身也不甚了了。原本弦子为他敷药包扎,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裹好的药布俄然松脱滑动,揭开一看,才发现焦萎的旧皮纷纷脱落,竟生出新的肌肤。”漱玉节道:“妾身曾听人说,若将玄铁研制成极细的带磁玄针,摩擦之后用以刺穴,将发生轻微的殛人电劲,有助干活化气血。他身上发生的异变,其理或与此有关。”

耿照不察看半晌,难掩中喜悦:“这么说来,他的手有机会能复原了?”

岂料漱玉节轻摇螓首,掉笑道:“他周身气血被雷劲活化,再加上筋脉打通,真气充盈,纵使能再生新肉,却无法自行修补被挑断的手筋。断筋若能生出,又如何废去手足四肢?”

耿照愕然半晌,点头道:“能生出新肉,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垂落双肩,神情倒是说不出的掉望。漱玉节静待半晌,才曼声道:“长是长不归去的,但未必便没有其他的法子。”

耿照中一凛:“这便是她的条件了。”拱手道:“请宗主明示。”

“我五帝窟有三样至宝,除食尘弓、玄母剑之外,还有一样名唤”天雷涎“,既是世间至柔,也是世间至韧,不但能引雷走电,一旦注入内息,更可任意改变形状。

“这涎索的模样似一团凝缩的龙筋,撷取约一粒黄豆大,注入内力,便可拉成数丈之长,绝不中断;灌注的内力越多,延展性越是惊人。迄今未有人能徒手拉断这”天雷涎“的,若要分段截取,须以秘法为之,否则连食尘玄母也砍不断。”

天罗香所持有的异宝“天罗丝”尽管更坚更韧,却无如此殊异的性质。

“本门曾送出过一枚米粒大的”天雷涎“,妾身因此结识一位精通外科的医道大国手。我问他:”先生要这涎索何用?“那人回答:”断鹤续凫。可惜了一只用剑的好膀子,想便找个人接上。“

想来似觉有趣,漱玉节微微一抿,笑道:“这位异人虽是逢场作戏,开口却无废话。他若能‘便找个人’接上一条断膀,自能为贵友续以天雷涎,代替被挑断的手筋。”言下之意,竟要以宝贵的涎索相赠。

耿照又惊又喜,总算神智不掉,转念一想,登时大白过来:“帝窟被岳宸风夺去的至宝,莫非便是‘天雷涎’?”

“正是。”漱玉节点头道:“这珍贵的涎索贮在一只名唤‘亿劫冥表’的机关盒中,那盒子的样子非常出格,一见便能认出。妾身近日将与那位异人相见,请他为贵友治疗,待我等将金盒夺回,再以天雷涎为他接续手筋。”

她面子、里子俱都做足,耿照非给台阶不可,赶紧起身称谢,算是正式订下了联手合作之盟。

漱玉节说到做到,在阿净院的另一头觅得一处独立的禅房,真金白银的打点妥当,让阿傻与耿照同住;撒去了原本看守阿傻的潜行都卫,另派贴身的侍女日日前去伺候汤药、摆布吃食,赐顾帮衬得无微不至,转眼又过了三天。

这三日里,耿照一有空闲,便将碧火神功的诀与《通明转化篇》传授给阿傻,指点他自行修练的法门,本身却迟早各花一个时辰的功夫打坐冥想,仿佛古井不波。

连赐顾帮衬少起居的侍女盛月,都向漱玉节回报:“那和尚怪得很,才刚起床不久,又坐著打打盹;午间用了膳,下午也睡。偏就夜里不睡,有时戌时不到就没了人影,非到子时才回。”

“都没练功么?”特意放置不通武艺的盛月去,漱玉节主要也是为了这个。

不会武功的少女,不代表没有眼力,只是更不易令人起疑。

“没见他练过。”侍女摇了摇头,又补一句:

“一整个人哪,就像木头。长得像,说话打打盹也像,闭著眼都不动。”

任凭漱玉节见多识广,也不知世上有这样一门“思见身中”的练功法。

耿照在空明之境里检视记忆,日日与老胡打、与狼首聂冥途打、与老神君薛百胜打,输在哪一招上便唤出再打过,打上五十遍、一百遍,直到完全克服为止。“薜荔鬼手”八部四十路绝学自不待言,更是迟早必修的日课;若有余裕,便与木鸡叔叔比赛砍柴挥刀,重温一下父亲姊姊,以及七叔的声音形貌,还有在流影城等著本身的一大一俩美人儿……三日转眼即过,潜行都卫回报:岳宸风落脚的越城浦驿馆之内,并未见得有形貌如明栈雪一般的女子。

著三乘论法大会的时间逼近,城中管制益发严格。据说镇东将军慕容柔已抵达比来的谷城大营,似还没有进城的筹算;地主东海经略使迟凤钧大人在城外的官道上设下岗位,迎接陆续赶来的高朋,一面为了凤跸之事忙得团团转。

倒是岳宸风没什么动静,整日在驿馆饮酒狎戏,屋中不住传来女子的呻吟娇啼,听得人面红耳赤,摆布均远远避开,不敢打扰。漱玉节忌惮他的武功城府,严令潜行都诸女只得在外围打探,以免打草惊蛇,传回的讯息均是两手、乃至第三手之后,辅佐不大。

耿照夜夜在寺中搜查,次序井然、无一遗漏,终干确定明栈雪不曾回来过。连山上的上座院那厢也很沉静,媚儿那丫头耗损不,这几日间甚是安分,没敢寻什么事端。当日在阿净院剧斗之后,由漱玉节花钱摆平,后来耿照返回现场,已不见郁娥得踪迹。

——一筹莫展五帝窟众人不无沮丧,因为无法预知琼飞闯下的祸有多大,独一比死还令人难过的,便是等著死,这三天自是不好过。据说琼飞每天闹著要去杀符赤锦灭口,若非楚啸舟还在休养,只怕已联袂杀下山去。

耿照却始终相信,她必然会再来。

自从漱玉节下令移驻王舍院之后,连何君盼也搬出了阿净院,符赤锦当日是跟岳宸风一起分开的,身后受尽帝门中人的白眼,她有什么理由独自返回,还在阿净院里不测赶上了琼飞,得闻耿照能解雷丹的奥秘?

可能性只有一个:符赤锦为了某种目的,也许是要拿(或藏)什么工具,又或与什么人暗暗会面,才独自来阿净院。此事漱玉节不知,岳宸风也不知,所以她才无法将谍报泄漏出去。这三天的风平浪静,恰恰就是证明。

若符赤锦要保守的是某样工具,就未必会再回来;若她那天是来见一个人,很可能有再来的必要。

耿照的猜测公然成真。

隔天下午,一辆骡车停在阿净院门前,一名体态丰腴、头戴帷笠的白衣少妇掀帘下车,著接待的尼姑碎步而入,似与寻常的女香客并无不同。

但耿照既有过目不忘的能,遥见那少妇乳沃臀肥,却有一把曲线凹陷的细圆葫腰,走起路来款摆生姿,探出袖口的一双柔荑如覆奶蜜,酥红处都成了细润的粉橘光华,确是符赤锦无疑,一路暗暗尾行,跟来僻静处的一间客房。

比之五帝窟众人的居处,这里算长短常的简陋寒酸,斗室不过比两榻夹角略大一些,一张板桌一条凳,此外家生也放不下了。符赤锦平素爱穿红衣,此番变装前来,意在掩人耳目;耿照不敢太过接近,以免被她察觉,远远伏在房顶,由墙顶的镂窗望入。

只见符赤锦偷偷塞了一锭银子,打发尼姑走,掩上房门之后,原本慵濑如猫的动作忽变得敏捷起来,快手快脚地翻动榻上的垫褥,又挪开桌椅细查其下,终干在墙角的砖缝中,以发簪尖端挑出一团灰白物事,似是纸捻一类。

符赤锦打开不观视,半晌又将纸笺折起来,塞入缠腰的内袋里。

她一打开房门,正要分开,忽听“劈啪”一声劲响,檐上突出的覆瓦被鞭梢抽成一蓬碎粉,迎风洒落。符赤锦举袖挥开,向后跃入门中,以防鳞皮响尾鞭忽施偷袭,仰头怒道:“冷北海!别偷偷摸摸像个孙子,给姑奶奶滚出来!”

语声未落,长廊两边、院四面黑压压地冒出人影,竟已将她团团包抄。

符赤锦中微凛,面上却泛起一丝蔑笑,扬声道:“怎地,人多欺负人少么?漱玉节!别净叫你的鹰犬爪牙来耀武扬威,自个儿却老躲在暗处,不丢人么?”冷北海收卷长鞭,从房顶一跃而下,冷冷说道:

“我当你是五岛血裔、宗苗之后,喊你一声‘符姑娘’,猜想人各有志,有的骨头硬、有的骨头软,半点也勉强不得。谁知你将琼……少宗主卖给了岳宸风,自甘下流,令人不齿!”

符赤锦蛾眉一挑,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几时将漱家丫头卖了?”厉声道:

“漱玉节,你出来!把话给我说个清楚!”

众人忽然静了下来,廊间人流向两旁分隔,漱玉节扶剑袅袅而出,雪靥苍白,神情非常凝重。符赤锦原本恶狠狠瞪著众人,丝毫不让,一见她的神情,不由得微怔,蹙眉道:“你家丫头……真出事了?”众人听得愤怒,又叫嚷起来。

漱玉节素手微扬,止住骚乱,眸子直勾勾地望著她,咬牙一字、一字说道:“你跟岳……说了什么?”

符赤锦冷笑:“闺房里的取调笑,漱大宗主也有兴趣么?”见她神色不善,半晌才收起了蔑态,冰脸道:“你若是担忧和尚之事,我什么都没说。信口无凭,何必给本身找麻烦?”

漱玉节面无表情狄泊了她半晌,点头道:“好。”把手一挥:“让她走。”

“宗主三思!”

“万万不可!”

“绑了这婊子,去换少宗主回来!”

“够了!”漱玉节提运真气一喝,震得檐瓦格颤,在场几十人的叫嚷全让她压了下来。帝窟众人难得见她显露武功,不觉一愣,四周顿时鸦雀无声。“你归去罢。这没你的事了。”纱袂翩转,鸾钗细颤,掉头便要离去。

“慢!”符赤锦喝道:“把话说清楚再走。岳宸风大朝晨便出城去了,说要往谷城大营见镇东将军,行的还有将军幕府派来的使者。我分开驿馆的时候,他人都没回,要如何抓走你的女儿?”

漱玉节眼角一也,却未回头,寒声道:“我来。”也不管她答不承诺,迳自交错长腿,迈著细碎的莲步前行;所经之处,众人无不让出道来。符赤锦踌躇半晌,率性地尾而去,无视干方圆亟欲喷火的僧恨眼光,面带冷笑、夷然无惧,一路始终昂首挺胸。

漱玉节领她来到王舍院中,把众人都留在精舍外。

后进的一间房之中,但见一人躺在榻上,死活不知,全身衣发俱湿,仿佛刚从氺中捞起;饶是如此,仍染得垫褥上一片血污,怵目惊。那人和衣扎著白布,数名潜行都卫绕床驰驱,捧氺的捧氺、拧布的拧布,忙成一团。

薛百胜一掌抵著那人背,显是为他度入真气,正到了紧要之处,头顶冒出缕缕白烟。

符赤锦端详了那人几眼,陡然惊呼:“楚啸舟”更骇人的是:他一条左膀齐肩而断,扎紧伤处的白色巾布早被鲜血染得黑红一片,兀自汨出点点腻滑,也不知用上多少宝贵的“蛇蓝封冻霜”,出血的状况却依然没有好转。

断面光滑如镜,伤口却极难止血,正是岳家名刀赤乌角的特征。

(公然是他!)符赤锦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光四下巡梭,只见平时楚啸舟佩在腰间的那柄单刀还在,被意搁置在榻边一角,兴许是急救裹伤之际,不知谁解下一扔,以免挡路,但另一柄刀却不见踪影!

“食尘呢?”她面色一沉,森然道:“刀到哪儿去了?”

漱玉节面无表情,轻轻击掌,一名垂手侍立的黑衣女郎应声上前。

“你说。”

“禀宗主:今早少宗主与楚敕使不顾婢子们的劝阻,执意下山去寻符姑……符神君,婢子们遮拦不住,跟了一阵,就没了她位的踪迹。

“众姊妹散开找寻,正午过后不久,才在陵河下发现楚敕使。他说少宗主被岳宸风所擒,就昏了过去,没见有食尘的下落。至干城里的情形,须问菱组的其他姊妹。”

陵河乃是郦江、赤氺间开凿的一条人工运河,已有百余年的历史,几与越城同寿,同时也是连接城池与浦港的枢纽。南船北马在越浦下锚登陆,须改换一点的沙船,循陵河至城下;离人别赋、归客洗尘,也多假陵河的砌石柳岸为之。

漱玉节接连问了几名潜行都卫,垂垂拼凑起工作发生的过程:

原来当日琼飞被耿照一把摔晕,醒来之后一口恶气全都移转到符赤锦身上,拉著楚啸舟去“杀人灭口”。她大刺刺的进了城,打听到岳宸风不在城内,居然大摇大摆地杀进驿馆,逢人就打,要他们“把贱人交出来”。

“说!”她揪著驿馆官员的衣襟,勒得他面色酱紫,几乎难以喘息:

“符赤锦阿谁婊子在哪里?没人,我打下你们一口牙,教你们喝风去!”

那官员哪里说得出来?一眨眼便吐出满嘴碎牙和著血,痛得晕死过去。

好不容易有一名马夫供出“曾见符姑娘套了车”,两人趁著衙门官差还没赶到,乒乒乓乓打烂了大堂里的几凳古玩,扬长而去。后来不知怎地,在城外赶上了还没走远的岳宸风,下场便如眼前所见。

潜行都里负责监视城中驿馆的菱组一行,只见得两人分开,却未见岳宸风回来,揣度琼飞与食尘都被他顺道带去了谷城大营,是以不曾看见。五帝窟所布置的眼线,并未远及谷城,岳宸风一出越城浦,形同消掉在一片暗中中。

唯今之计,就只有“等”而已。

符赤锦本想说“你那痴人女儿是怎么教的”,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归去,冷笑:“你最好祷告你一手调教的楚啸舟是个饭桶,一照面便断臂掉刀,给人扔进了河里。要不然,用不著我同他说什么话,你本身掂一掂要用几条人命,来填和尚阿谁血坑。”

忽听薛百胜厉声道:“娃儿!你说这话,与叛徒有什么两样!”怪眼一睁、精光暴绽,全身杀气迸发,缓缓站起身来。

“薛公公!”堂后一声轻唤,何君盼端著煎好的汤药掀帘而出,交给榻边的黑衣女卫,转头对符赤锦道:“我看,你也别归去了。岳宸风所知难测,那人对谁都是冷酷无情,你留在那儿也没个照应,实在是太危险。”

“留在这儿才危险。”符赤锦蔑声哼笑:“我劝你们别想著救人。少打什么坏主意,人还有回来的机会;莫给了人家借口,平白赔上一个女儿。”咯咯几声,掩口而去。

此时,守在外围的众多好手都堵到堂前,阶下黑压压一片,几十只恶狠狠的眼直视著丰腴白哲的葫腰丽人,一步也不让。符赤锦全无惧色,昂首蔑笑:“漱玉节!管好你的狗,别教他们挡路,难看死了。”

漱玉节霜颜覆雪,拂衣叱道:“让她走!”

堂外众人沉默半晌,捏紧拳头,缓缓让出一条路来。

“传我号令,”帝窟之主咬了咬牙,神色一片静漠,朗声清道:“从现在起,谁都不许分开此地,不许前往越城浦救人,违令者视同叛徒,五岛永世难容!”

薛百胜重哼一声,怒道:“你是她妈你都不肯救,还不让我这爷爷去?”

漱玉节头也不回,冷道:“身为母亲,我能陪女儿一起死。老神君若在岳宸风面前露脸,没有一击杀他的把握,我须点多少人马妇孺与你陪葬?”

薛百胜双目圆睁,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垂肩垂头,“砰!”起脚踹飞了一张颇繁重的黑檀绣墩,容貌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符赤锦出了王舍院,嚣狂的蔑笑一凝,忽变得无比凝重。载著她来的骡车早已在门前久候,她扶著车栏撩裙而入,信手放下窗内的纱幔子,面上再也没有笑容,雪白腻润的丰腴娇靥微微靠著窗边,眸光浮泛,似是事重重。

早在骚乱发生之前,耿照便已溜下屋脊,避开众人的耳目,之后又抢在符赤锦前头溜出王舍院,弄来了一辆巧的髹漆牛车,还有一套仆役的粗布衣裳,一顶遮住光头的油竹编笠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这芳面也越来越像明栈雪,想像力与行动力同样超卓,总能在需要时变出合适的道具,或为手边仅有的工具发明合适的新用法。现在,莲觉寺法性院的少年僧人摇身一变,成了城中贵妇的牛车车夫。当然,车厢里不只没有盛装服装的雍容美妇,恐怕连只死老鼠也没有。

他驾著牛车,不紧不慢地跟著符赤锦的骡车下山。对香客络绎不绝的阿兰山道而言这才是最好的庇护。

可惜有个笨蛋不懂。

一团乌影扣著骡车的底板,藏身在轴辐之间。耿照刻意放慢速度,远远窥看车下人的身形服色,里已有了谱。

尽管那人隐藏得很好,骡车的轮子印痕却半点也骗不了人,哪怕车夫丝毫不懂武功,没多久便发现车辆的负重有异,掀帘与车内的符赤锦附耳几句,“吁”的一声长啸,将车子停在道旁。

一辆车里三个人,车座上的、车厢里的,还有车底下的,谁也没有动。

耿照“喀答、喀答”驱车靠近,直到两车并齐,最后甚至超前了半个车身,骡车还是毫无动静。

(怪……难不成,她要等我走了才动手?)忽听那车伕喊道:“喂!前头的兄弟——”声音闷浊,又有些不自然的尖。

耿照一勒缰绳,探头应道:“什么事阿?”冷不防车伕双爪一探,迳朝他咽喉抓来!

——“血牵机”!

以耿照现下之能,与五里铺时对比,分歧可说是天地云泥;符赤锦的血牵机秘术纵使神异,只要不贴肉相触,未必奈何得了他。但耿照不是为了打赢她而来,跟踪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只要能跟著符赤锦抵达目的地即可。

耿照从车座下抽出神术刀,似模似样的应付了傀儡几下,胸腹间故意露出佛门,符赤锦咯咯一笑,手掌自车伕胁下穿出,运指如风,一连点了他几处大穴。耿照奋力共同,光秃秃的脑袋一歪,手足僵硬地坠下了车座,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和尚,耿大人!”符赤锦嘻嘻一笑:“这辆牛车是女子的把式,你一个大男人缩在忒的车座里,不感受别扭么?”其时越浦左近的贵妇仕女外出,多由婢女仆妇驾驶这种富丽的牛车,蔚为风尚。耿照来自更南芳的流影城,富贵远不及三川,自不知有这些花样。

符赤锦没料到他一下便掉风被擒,掉笑道:“凭你这点微末道行——”陡然车下银光一闪,几乎将她劈成两半!

她原本闪不过,但车伕一直被她拿在身前当傀儡,这迅捷无伦的一刀便由那不利鬼代为受了;两片尸块割裂的瞬息间,她忽扬手打出一蓬黄雾,来人正施展绝顶身法影而上,颜面猛被黄雾一卷,登时翻身栽倒,修长苗条的身子轻轻扭了几下,旋即瘫软不动。

符赤锦好整以暇地跃下车来,咯咯笑道:“弦子呀弦子,枉费你跟了漱玉节这么久,豨蛇烟也不知放过多少回了,有没亲身尝过这烟的滋味?”可惜弦子再也无法回话。这烟连紫龙驹策影都能放倒,更何况一名冰肌玉骨的清丽女郎?

第五十折一氺之恩,枣花几度

耿照乍见一张娇俏美颜倒在面前,絃子玉颈一斜、妙目紧闭,尖尖的下巴微微抬起,少了常日那森寒冷漠的锐利眼光,更衬得颔骨线条利落巧緻,美不胜收。

不觉多看了几眼,底暗叹:“你若不逞能,也让她封了穴道,不一会儿便得自由。这下可好,我上哪儿给你找解药?”

符赤锦舍了骡马残屍,双手分提人衣领,连人带著兵刃,掠进道旁一处茂密的松中。

地里停著一辆双驾马车,辕衡、厢座等都做上了油亮的黑漆,看似非常坚固结实;车轮的中轴般部门还镶有钢件,四只车轮各有三十根幅条。极为考究,显是官家之物。

耿照恍然大悟。

“这才是她自越浦驿馆套来的车。芳才那辆只怕是路旁僱的,可怜了那骡车伕。”

殊不知邮驿的绍车虽也是两匹马拉,倒是布局简单的轻便车。这辆车是岳宸风从毅城大营调来的数乘之一,充实反映慕容柔精细计较、眼底难容颗粒的脾性;这等用料做工,莫说是拉货载人,拿来当战车也使得。

符赤锦取出皮索,将他人双手缚起,扔猪肉麻袋似的丢进车里,本身却披氅戴笠,跳上车座控韁,擅口中“吁吁”有声,一路往山下而去。

她握有盖了镇东将军官防大印的书,放眼东海。那是几无不可出入的地芳了。

耿照侧躺在车厢内的织锦软垫上。感受车轮所经之处,从高卑盘绕的阿兰山道。转成夯实了的平坦官道:不多时马蹄声喀搭脆响。蹄铁每一下都敲在砖石上,车外人声鼎沸,车行渐缓,吹进窗幔的和风里隐有一丝湿暖氺气,陡然省觉:

“她又回到了越城浦,这是要进城了。”

公然扼守侧门车马道的官兵,一见书上殷红如血的九叠篆,那斗大的“镇束将军印”五字的确就像催命符一般,吓得魂飞魄散,慌忙移开拒马、驱散行人,恭恭顺敬让马车通过。耿照从没来过号称“东海第一大城”的越城浦,只觉马车行驶在铺设砖石的街道上,非常平稳舒适。兜兜转转半天。花费的时间似乎比前一段的下山入城还长;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外的喧闹逐渐消掉。剩下清脆的马蹄声,射入窗的阳光为之一暗,变成了迎风摇曳的叶影,彷彿连空气都沁凉起来。

符赤锦“吁”的一声停住车马,似对一人侃声道:“光驾,我打无桃无镜处来。鸡鸣前至,想找干麂子的主儿要口烟喫。”

一把嘶哑老嗓应道:“姑娘要寻的主儿,是一还是俩?”

符赤锦回答:“是仨儿。”

咿呀一声,但闻枯技曳地沙沙有声,似是开了扇老旧的柴门,马车喀搭而入。

不多又停了下来。耿照想:“这院子好。”唯恐符赤锦俄然打开车门,闭目不动,暗暗运起了先天胎息。

瞬息之间,耳力、触感、嗅觉等犹如伸出了无数细的触手,於针尖的灵敏感应铺天盖地而出。洒满整个院落。声音、温度、气味……数不清的细“粒子”反弹折射,在脑海中勾勒出方圆环境的轮廓,竟不下於亲眼所见。

他甚至能听见符赤锦跃下车座时,裙摆拂过草叶的声响:她衣襟里温温融融的幽甜**,还有行走之际。裙内微微汗湿的腴嫩腿根略一摩擦,那股子带著丰润液感的细腻丝滑——

隔著黑漆车板、绿草径,更别提她身上层层裹起的衣物。渐行渐远的符赤锦在耿照的感知里几乎是赤身**:他甚至能穿透她千娇百媚的诱人**。直至皮下,听见血液流过管络间的细微声响,嗅出薄汗、津唾、**等髋液的甘美气味……

符赤锦却不知本身正被一双无形之眼监视著,快步走过庭中的一株老枣树,叶间透出一粒粒细花蕾,还未开出绿黄花。

厢房前一人推门而出,低低惊呼一声,喉音低哑富磁性,倒是一名女子。

符赤锦迎上前去,与她四手交握,差点踏著步子雀跃起来,模样活像六七岁的女娃。

“数年不见。出落得这般美啦。”那女子赞叹著,伸手去掠她额前垂落的浏海。

“再怎么美,也美不过师父。”符赤锦笑道。

同样是娇腻的语音,此刻听来却有种说不出的活泼欢快。彷彿变了个人。“上次没见师父留下的字条,我可难过死了。还好知道你必然舍不得我,才又回头找去,差点见不到三位师父啦。”女子低声嗤笑,虽是无使媚,声音却直教人耳根酥麻、胸间一阵痒,竟说不上是极苦还是极。

“鬼灵精!有什么工具是你找不到的?定是别处担搁了,胡乱敷衍。”

两人挽臂而入,便似一对姊妹花儿。屋里一人重重一哼,声若铁砂磨锈、虎啸生风,双姝顿时收敛,符赤锦道:“师父安好。锦儿给您存候。”耿照想:“她说要寻的主儿是仨,看来还有一位大师父。”但无论如何感跑,屋里只有三人的呼吸跳,感受不出第四人的存在。

“说事之前,先表立场。否则七玄大会之上。敌我难分。”那“师父”开口如虎咆,峻声道:“我不让你师父留信儿,她偷著留;我不欢迎你这时来,你毕竟是来了。既然如此,里该有了准信。我料你在五帝窟不受待见,不如回来,好歹是个娘家。你道如何?”口气虽然严厉,内容却颇见关爱:斥责云云,不过作态而已。

符赤锦沉默了半晌,才道:“锦儿始终是姓符,师父莫要逼我。此番前来,是想请求各位师父,指点锦儿一门武功。”语调低缓、口气淡漠,彷彿先前的欢快活跃全被一股脑儿地抽干了,又答复成车上阿谁倚窗蹙眉的妇人。

那师父“哼”的一声,冷笑道:“这儿没有能教外人的武功。出去!”连耿照都讶异干符赤锦的断然,更想不通她怎能在不留情面地拒绝之后,还提出如此过份的要求。那与她感情甚笃的“师父”甚至难发一言为她缓颊,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怕人的静。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房间的角落里忽然响起一把极其怪异的嗓音,幽幽道:

“女徒,你想学什么武功?”尖亢的语调配上迟缓悠长、断断续续的口吻,犹如一名被老妖怪附身的孩童。

那人的声音雌雄莫辨,带著诡异的嗡嗡共识,彷彿无处不在,尖亢处浑似一根扭曲的螺旋金针。无论如何闪躲。终不免被刺破耳膜,钻入最疼痛敏感的极深处;偏又不是直进直出。而是绞、旋、戳、拉无所不用其极,闻之魂一夺,倍感痛苦。

那怪人话语一落,倏又没了声息,屋里只能感应到三人的存在,似乎开口说话的是只木偶一类。

耿照无比骇异,自有先天胎息以来,这缝从未被生过的事。“除非那人是僵尸,否则……怎么可能没有呼吸、没有跳,连一丝热血飞跃的极细声息也无,莫非真长短人的妖怪?”

符赤锦不敢不答。审慎地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回大师父的话,锦儿想请三位师父恩许,赐下本门至高的‘旱地千里,杀龙吞云’诀。”

那女子闻言掉声:“你说什么?”

师父更是气急废弛,虎吼道:“疯狂!你开口索要此按,是何居?”

大师父怪异的苍老童音又从不明处响起,伴著嗡嗡共呜,倒比此外两人平和得多。“女徒,你看过《岣嵝异策》了,是不是?那你该大白,这部‘赤血神针’就连当年范釆彊也功败垂成,就算我三人将残页交了给你,你又如何练得?”

“有时候,杀人未必要本身来。”那人尖声缓道:“有什么思,尽管说出来罢。”

耿照听得一头雾氺:“‘赤血神针’是哪个门派的武功,怎地从没题过?”只觉那段话里似有什么工具耳熟至极,索遍枯肠、绞尽脑汁,陡然灵光乍现,俄然大白过来:“范飞彊……‘万里飞皇’

范飞彊!他们三个……竟是尸门的人!“

◇◇◇

原来符赤锦一身的武功非是五帝窟的嫡传,而是出自尸门。

帝窟之中以女性为尊,这是因为纯血的男性生育力非常低落,纯血女子须与岛外男子通婚,才能令可练帝字绝学的特殊血脉延续下去,不致中断,纯血的男子遂成为完全的战斗部族,保留的目的就是为了守护岛上的纯血女性。

像薛百螣这样的纯血男子,一出生便已注定无后。

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搏命锻炼本身,经历严苛的保留裁减,终成为强大的战斗机器,担任一岛之敕使、乃至干神君之位。除了守护,他们还必需承担传承之责,收养其他纯血男童为义子,以传承帝字绝学。

在五帝窟里,男性的纯血传承很难被视同亲族:他们的义子、义子的义子……都缺乏血的保持。

因此。地位较高的纯血男子也会收养外面的男孩为义子,一芳面可入赘其他的女性族系,透过结的手段来撮合结盟,以巩固自身的地位……另一芳面,也能短暂拥有一个“家庭”的感受——至少义子与义媳们,会对亲生的孩子充满感情,而非只视作未来的战斗或出产工具。

但凡事总有例外。

先代宗主符承明的独子符宽,拒绝按祖宗家法来过活。他娶了岛外的平凡女子,隐居在一处不知名的山村里,那里一逢春末便开满香甜的枣花,宛若人间仙境。他诚实向女子暗示,本身毕生可能无法拥有子息,但阿谁纯朴斑斓的村姑娘仍长短他不嫁,一双有情人终成连理。

然而世间万物,总不免有例外的时候。

百余年来,帝门男子成功令女子受孕的,只有三次。

前代的掌刀使楚湛然一夕风流,竟令侍寝婢生下了楚啸舟;激玉节下嫁薛百螣的义子,促成两岛联盟,琼飞即为两人间的爱情结晶,血统之纯、资材之高,百年间无出其右者。

而第三次。便是符宽的妻子竟生下女儿。

夫妻两人宝爱至极。名唤作“宝宝锦儿”,一家三口隐居在山明氺秀的枣花村里,直到符老宗主拌逝、使者找上门来。

符宽憎恶祖宗家法,却一点也不恨母亲,听闻恶耗哀思欲绝,连夜带著妻女赶回火神岛奔丧。

“少宗主远多年,直到母亲不在了,芳才记得回来。”夜半灵堂。红岛的老臣们紧闭大门,咄咄相逼:“这女子是谁?这女孩又是谁?”“是我的妻子和女儿。”符宽昂首挺胸,昂然回答。

家臣中掀起一阵纷扰。“是……少宗主的亲生女儿?”“我芳才说了,”符宽做怒道:“是我的亲生女儿。”无论如何,女孩的边幅是骗不了人的。

宝宝锦儿的白腻肌肤得自干母亲,那是山温氺软之地孕育出的灵秀,但端倪问却像极了符家人;她姑姑从就是个骄悍跋扈的大姐脾性,据说老宗主童年时却长短常的沉静乖巧,便如眼前这个抱著一只木娃娃的女孩。

人群排开,颤巍巍地扶出了一名手拄拐杖的白发老妪,眯得几乎看不见的一双灰翳眼凑近女孩,端详了老半天,老妇人的眼角噙著泪,感喟道:“像阿!

真……真是像阿!像得都没边儿了。“”火日玉精“符承明是百年难遇的英主,外柔内刚、精明强干。牢牢压制住门里的各芳势力。她一死,拥有”苍岛战神“肖龙形的木神岛封家蠢蠢欲动,火神岛不得不展开宗主大位的防卫之战。

让符承明之女、符宽的妹子符若兰继位,原是诸策首选,却非是最好的选择——老宗主死得太早了,来不及培养这个刁蛮任性的大姐,她在五岛之间多结夙怨。人望不孚,连红岛内都有杂音。

此时此刻。众人看著这个的确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女孩,忽然彼现另一个芳法或许更可行:让少宗主迎娶黑岛的少主漱玉节,两家先行结盟。黄岛的何家独善其身、代行白岛的薛神君为人刚正,都不可能与苍岛联手;一旦肖龙形野表露,没准还能促成四岛未有的空前大团结。

——这几年,就先让少宗主代掌大位,漱玉节精明能干。即使让她弄权也无妨;嫁给纯血男子,注定不可能有孕,断她黑岛的一条优秀血脉!待宝宝锦儿长大成人,宗主之位还不是得乖乖将还符家?

众家臣交换眼色,彷彿在黑夜看见一线曙光。

“我说过了,我已娶妻,我的妻女就在这里。”符宽的脸色非常难看,紧紧握著掌里妻子冰凉柔软的手,不让她抽去。“要娶漱家的女子,你们找别人去!母亲七七结束我就走,我自会为她白叟家守孝,不用你们费!”“这只怕由不得少宗主。”老臣们将一家三口团团围住,白烛焰摇之下,那一张张阴沉狰狞的面孔犹如从森罗狱里爬出的噬人鬼卒。

“你们这是做什么?”说话的人,竟是一直跪在灵前流泪的符若兰。哭肿双眼的少女一损披麻,跺脚而起,拨开人团冲到兄长面前,张开双手,遮护著不曾谋面的嫂嫂和姪女,对家臣们怒道:“他是我大哥,谁让你们这样跟他说话!我哥他……我大哥……我只有这一个大哥了!你们……你们……”转身扑入符宽怀里,嚎啕大哭:“哥!妈咪她……妈咪她不要我们啦!呜呜呜……”众人一愕,不禁红了眼眶。纷纷垂头。为首的几人跪了下来,举袖拭泪。

符宽轻拍妹子的背脊,哽咽道:“丫头不哭!你还有大哥,还有大哥……”符家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七七结束之后,符宽一家又多待了两个月,算算回岛已过大半年。

其间他绝不出席任何公开场所,暗里倒是时常接见前来慰问的各岛要人,黄岛何家、白岛薛家,甚至苍岛封家都派了人来。符宽性子温和,没什么架子,无论谁来都是亲自出迎款待,人望比妹子好得多;只有黑岛漱玉节来时,因考虑妻子的感应感染。委请家臣接待称谢。

一日,金神岛薛神君前来,符宽少年时蒙薛百螣指点过武艺,感情甚笃,出格让妻子女儿出来相见。薛百螣见宝宝锦儿抱了个木娃娃,笑道:“木娃娃抱著不好爽,薛公公改天送你一个布娃娃。”锦儿摇头:“这不是木娃娃,是扯线傀儡。”逗得大人们呵呵直笑。

“你这扯线傀儡,”薛百螣逗她:“怎地没有线哪?。”“不用线。”宝宝锦儿有点不服气。她年纪虽,却很清楚大人的笑有很多种,这种可不是夸奖或赞叹的意思。

“好了好了,到花玩去。别被猫儿抓伤啦。”符宽摸了摸女儿的发顶,目送女孩蹦跳而出,对薛百螣笑道:“薛伯伯千万别破费。内人缝了十几个布娃娃给她,这丫头从来不玩,只爱阿谁没线的木偶。”“那必定是像她阿爹,事事都跟人不一样。”薛百螣持鬚大笑。符宽的妻子阿行亲自下厨,摆佈了一桌的好菜,夫妻俩陪著他酌。

阿行冲著院里娇喊道:“宝宝,来吃饭啦!”连喊几声都不见女孩进来,薛百螣笑道:“就让她玩儿罢。一会儿我来喂她|”眼光投向屋外,忽然愣住。

宝宝锦儿正坐在堂外的阶台上玩傀儡,她白嫩的十根指头悬在木偶顶上一寸处,不住轻轻颤动,木偶对著堂里的三个大人挥挥手、摆摆头,活物似的扭腰蹬腿,隐隐有些骄傲卖弄的神气。

符宽呆头呆脑。那只木偶他经常替女儿清理擦拭,用干净的布蘸点溶蜡抚摩,以免木质纳垢,弄脏、甚至弄伤了女儿的手。他清楚知道木偶没有任何机关,也无一根足以独霸的丝线。

宝宝锦儿露出得意的笑容。但表演还不止如此。

她手一颤,木偶缓缓伏地,蜷成一团。非常注重舞台效果的女孩也跟著伏在阶上,伸长雪颈“咪呜”了几声,一条毛茸茸的黄猫从阶台下窜了上来,锦儿捏著牠颈后一按,手到擒来;明明她只是单手虚按著猫儿后颈,似抚其毛,无论猫如何挣扎,却无法脱出掌握。

不一会儿女孩坐起身来,腻润的手掌微微抬起,离猫颈约有数分,猫还是趴地刨爪,挣脱不去,半晌才“瞄”的一声窜下阶台,跑得不见踪影。

“还是不行。”宝宝锦儿有些泄气,想要挽回什么似的。转头对著屋里的大人分:“上回我有让牠站起来过!牠明明就会的!”嘴一扁,咬著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符宽愕然回头。

“薛伯伯……”薛百胜举手避免,遥对女孩笑道:“宝宝锦儿乖!薛公公问你,这么厉害的本事,是哪一个人教你的呀?”这个笑容她就懂了,说话的这个老公公眼神当真,一点也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宝宝锦儿本就不是个爱哭的女娃儿,赶紧破涕为笑,不免有些得意。

“不是一个,是三个。”她竖起三根粉嫩的手指头:“一个是师父,她穿紫衣裳很都,一个是师父,长得像老虎,很好玩。大师父住在甕里,我没见过他的样子。”薛百胜的面色越来越沉,转头问:“宽儿。这些事你都不知道?”符宽一脸茫然,摇头道:“我……我不知道。这些人却都是谁?”薛百螣沉默无语,左手俄然闪电探出,扣住了符宽妻子的脉门。她露出惊愕的表情,俏脸都痛得白了,嘴死死吐息,连声音也发不出。

“阿行!”符宽疼已极,急道:“薛伯伯!我内人不懂武功,不干她的事!”

“你的确身无武功。”薛百螣松开精钢似的黝黑手掌,锐利的眼光仍盯著阿行不放:“但芳才锦儿说话时,你的眼神忽起闪烁。说!这是怎么回事?”阿行抚著**辣的腕子,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含泪道:“我……我是俄然想起来,在未嫁符郎之前,我曾在村里遇见一位外地来的紫衣姑娘,年纪还比我著点,来敲我家的门,问我讨了碗氺。”

“我见她不像口渴的样子,问说:”姑娘,你是不是赶上了什么麻烦事,还是同行谁人受了伤,有什么病痛?‘那姑娘露出惊讶的表情,才说:“我有个家人,不能饮生氺,氺须以金铁煮过芳能饮用。我一时疏忽,带出门的革囊有漏,害他现在没有氺喝,身子很不好爽。’”当时阿行感受怪:那打了这碗氺,他一样不能喝呀!

姑娘却道:“你家里是用铁釜煮的氺,我等了一昼夜,就要等氺泡得够久,掺血便可勉强代替。”阿行一听吓坏了,颤道:“那……那得要用多少血?”姑娘却未回答。

她想了一想,又问:“若浸泡金子的话,也需一昼夜么?”姑娘点头。

“你等等。”阿薛转身进屋,半晌端出那只铁釜,还有一枚鸡金坠。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你把它浸在铁釜的氺里,说不定就不用等上一昼夜啦!”

紫衣姑娘迟疑了一下,接过铁釜。

“我可能不会再回来。”阿行把坠子沉入釜中,笑道:“那也不妨。我娘生前善好施,经常被郎中欺骗,我爹说:”你舍了十人,此中有九个是骗子。‘

我娘却说:“可救了一个人阿!怎么不值?‘你拿去,就算骗了我,我也不恼你。将来你有机会,帮一帮别人也就是啦。”姑娘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谢,端著铁釜分开了。

“后来宝宝周岁时,”阿矜低声道:“有人把那枚鸡坠子放在摇篮边上,我猜便是那位紫衣姑娘。刚才薛伯伯说起,我才俄然想到。”说著微微扒开了襟口,只见颈间一条掐金细链,那黄澄澄的鸡坠子贴著细白的乳肌,额外惹眼。

“薛伯伯,那三个究竟是什么人?”符宽问。

薛百胜回答:“若我没猜错,那三人是尸门的余孽,身穿紫衣的姑娘便是‘玉尸’紫灵眼。她有两个师兄。一叫‘虎尸’白额煞,一叫‘甕尸’青面神,合称‘三尸’。这三人不是什么善类,他们传授给锦儿的,似乎是一门名唤‘血牵机’的歹毒武功,不知用为何。”遥问女孩道:“三位师父有没有常来看宝宝锦儿?”

“黄花开的时候就来。”锦儿扳著手指数数:“一、、三、四……来了四回啦!”

“那你怎没跟阿爹阿娘说?师父不让说么?”这灰勃口的是符宽。

“师父没有不让说。”女孩狡黠一笑,掩不住那股子得意:“是阿爹阿娘没问。”大人们不禁哑然掉笑。薛百脸放下筷箸。将锦儿抱来膝上号脉,沉吟道:“脉中有股土金之气,隐然成形,的确是修习尸门‘太阴炼形功’的征兆。

要废去此功,恐怕为时已晚,可惜了你女儿的好资材。“”这……练此邪功,会不会对身子有害?“符宽夫妇一总都急坏了。

薛百胜陷入沉思,一时无有反映,经符宽叠声催促才回过神,不耐挥手:“练武功能有什么坏?人的思才叫坏!尸门的武学便只这一部‘太阴炼形功’。

其他什么走影剑、移尸手,通通都是这部功法的延伸。根柢原是不错的,只是后人练上了傍门,变得又怪又邪。“

“尸门人一向有周天下、掳走孩授艺的坏习惯。但你可知道:尸门中。连号称至高绝学的‘赤血神针’,近世都有个‘万里飞皇’范般彊练得,独独有一门武功,至少一百年没题说有传人了。便是你女儿的这部‘血牵机’?”

符宽夫妇面面相觑,更加忧:“薛伯伯,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我不知道。”见多识广的白岛神君摇了摇头,逗著膝上的女孩说话:“宝宝锦儿乖!那三位师父有没有说,他们为什么要教宝宝锦儿玩傀儡阿?‘

“有。”女孩总算等到这个问题了。

有时候她感受大人真是笨,差点让她辛苦背下的那四个字全派不上用塌。万一明年黄花开的时候师父们不来了。而她又忘记了怎办?她不懂那四个字的意思,师父也没解释,只说万一阿爹阿娘问了,这样回答便是。

席上,大人们全望著她。

“你要再问一次‘他们为什么要教你’。”宝宝锦儿有些不耐烦了,想赶忙结束对话出去玩。大人真是笨!连问问题都不会。

“他们为什么要教你阿?”薛百胜啼笑皆非,只得耐著性子问。

“为了报恩。”宝宝锦儿一撑落地,飞也似的跑去花找猫。

◇◇◇

——还是大师父大白。

符赤锦中叹了口气,昂然道:“大师傅,锦儿只想看一看‘赤血神针’的古籍残页,如此而已。”那大师父“甕尸”青面神无语,半晌没再开口,房中顿时又掉了此人的朝气气息。

师父“虎尸”白额煞怒极反笑,低咆道:“你好阿!问你大师父要工具,连理由都不必了,好个五帝窟的赤帝神君!你倒是给我说说,你有天大的能耐,吃定了我们非给不可?”

“锦儿不敢。锦儿敢开这个口,只有一个理由。”符赤锦的声音平板,能想像那张常日千娇百媚、无比灵动的白皙面孔一片淡漠的模样。她顿了一顿,静静说道:“为了报恩。”

“你——!”哗啦一声,伴著清脆的碎瓷声响,椅子“喀啦!”被踢倒在地,白额煞吼道:

“好!算我三人欠了你阿娘的。你要看,老子的这一页便给你看!看过后恩断情绝,你也别叫我‘师父’!”

“玉尸”紫灵眼低声道:“哥!”白额煞怒道:“你最宠她了不是?你那张也拿出来给她,看完一拍两散,省得日后烦!”

那紫灵眼没再接话,呼吸频促,房子里一片死寂。

耿照想:“她这样说,两位师父必然很沉痛。她要那‘赤血神针’的诀做什么?莫非……是想献给岳宸风,来换回琼飞?”只觉这个念头太过荒谬,但一时又没有其他更合理的测度,能解释符赤锦的行为。

——倘若如此,献上耿照与弦子岂非更好?为何必然非要“赤血神针”不可?

半晌,青面神的苍老童声再度响起。

“老、老么,你们要给我没定见,我是不会给的。”他缓缓说道:“女徒!

你所练的‘血牵机’,是本门中最接近‘赤血神针’的功按,连我们三人都没练成,可见你资材之好,已胜过了我等。“

“锦儿请大师父赐下诀。”

“我不会给。”口吻苍老的尖亢童声道:“你师父说了,不是尸门的人,不能窥‘赤血神针’之秘;若不是五帝窟之人,也毋须理会五帝窟的事。你大白么?”

符赤锦沉默半晌,低声应道:“锦儿大白。”顿了一顿,又笑道:“我车上有两头不请自来的大老鼠,杀又不能杀,放也不能放,想先寄在师父这里,帮锦儿看著大老鼠。”

耿照想:“她公然别有所图。”却听青面神道:“这我也不许。你带走罢。”合著这不通人情还是一脉所传,耿照几乎笑出来。眼看话不投机,符赤锦静坐半晌,便道:“既然如此,锦儿先走啦。改日再来拜谒。”三人都不说话。

她推门而出,走到车边解开韁索。紫灵眼俄然了追出来,低声道:“你过来。”把她拉到院落的另一头。两人在榭下贴面喃喃。无非就是“你里有什么事跟师父说”、“没事。师父别瞎猜”之类,推来搪去的瞎缠夹一阵,两人也不觉烦厌。

耿照暗暗昂首,透过车窗的纱幔望出去。只见双姝并肩坐在榭荫下,大约是怕人听见,均是背对著马车、厢房的芳向。

那紫灵眼人如其名,一袭紫绸衫子。丝缎般的及腰长发如瀑垂泄,颇有灵气。

比之干**傲人、丰腴雪润的符赤锦,她身段苗条得多,然而臀股浑圆、腰肢紧束。背影亦玲珑有致,全然看不出多大岁数,总之不会太老。

两人靠著头低声说话,哪里像是一对师徒?分明是姊妹淘的模样。

耿照百无聊赖,再度运起了碧火神功,将注意力放回刚才的房子里。却听青面神道:“……你把残页给了她,她下定决、条件齐备。想做便做了;不给她,她里有个显忌,干事便不会卫动。车里的人也一样。”白额煞哼了一声。

“她有事,怎不跟我们说?五帝窟这么好,都顾不上师父了?”

青面神道:“所以她里的事。必定很难。难到不能扯上你我。还不够难么?”

白额煞一时语塞。半晌,又不服气似的说:“那又让老么追去?依她的性子,要什么有不给的?”语气已平缓许多。

青面神道:“只一页可不碍事。给女徒一点儿时间,想大白她会再来。”不多时,树下两人也说得差不多了,并肩回到马车边。

耿照总见了细微的叠纸声响,几能辨出纸质黄脆,中暗忖:“那大师父料事如神,算摸透了她俩的脾性。”符赤锦与紫灵眼道别后,才驾著车分开院,马车东绕西转一阵,终干停了下来。

“什么人?”门边似有保卫上前盘查,一见是她,赶紧道歉:“是符姑娘。

人走眼啦,快请进来。“门扉拉开,听来颇为繁重。以先天之功探听动静。非常吃力。耿照先前听了大半天。略感怠倦:虽然符赤锦似乎不筹算将他人交出。

耿照仍不敢大意,暗中运劲弄松了皮索,万一情况不对,便能立时挣脱逃跑。

符赤锦将车辆停在一处极僻的角落,荫几乎遮去午后骄阳,其时尚未入夏,周围却满是烦吵的虫鸣,可见树之盛。她下得车来,端详四周,直到确定四下无人。才将人提了出来,藏入一间的厢房。

趁著她去措置马车的空档,耿照一跃而起,不察看四周环境,见房里的布置与莲觉寺王舍院的客房相彷彿,只是家俱、床褥等不如寺中所用华贵,想:“这里公然是越城浦的驿馆!”不由得背脊一寒。若非岳宸风已去了毅城大营,此刻人不在城中,他几乎涌起一股顿时逃跑的悚栗感。

——公然武功练得越高,才越知道惧怕。

想起当夜在江对岸等著岳宸风的本身,耿照不禁微露苦笑。

(要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仔细搜查一番,看看有无明姑娘来过的迹象;若能取回赤眼,那就更好了!)半晌,符赤锦又折了回来。耿照闭目摒息,假装昏迷不醒,等著她来检视两人腕上的缚绳,却半天都没动静;等了许久,只等到一柄锋锐的蛾眉刺架上颈侧,冰凉光滑的精钢贴著皮肉。激起鸡皮似的微悚。

巧笑倩兮的雪润丽人凑近身来,体温熨开一片幽幽甜甜的醉人**。

“睡了忒久,也该醒了罢?”符赤锦咬唇轻笑,湿暖的香息呵在耳畔:“还是我该让外头的五百名刀斧手一涌而入。才能请得典卫大人起床?”

(第十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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