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好自为之(1/1)
夏浅薇已然注意到他的视线,如此说来,明王的身边确实有这么一个人,而且他很可能就是杜姨娘那罪大恶极的姘头!
“永乐县主,可愿听本王讲个故事?”
窗外传来一阵吟诗作赋的声音,可画室里却是一片幽远深沉的气息。
慕云霄的眸中带着几分暗淡的冷意,他深深的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仿佛听见了多年以前,那挽着流云辫的美丽女子亲切的唤着他云霄哥哥。
“从前宫中有位妒心极强的妃子,如愿以偿的怀上了龙嗣,可当她生产的那一日,皇帝竟宠幸了她身边的一名宫女,次日,这名宫女就被封了个美人。”
他平静的诉说着,听起来实在是太平凡不过的宫中野史。
“妃子诞下了公主,让皇帝大失所望,却不想美人很快查出了身孕,妃子因此大为恼火,三番加害那位美人,万般皆命,她诞下了一个死胎,而几日后,昌兴侯府内的柴房里多了一名男婴。”
夏浅薇一抬眼,正好对上了慕云霄那如星河一般深邃的眼眸,他的面上始终保持着皎洁的笑意。
“昌兴侯夫妇是有名的大善人,他们理所当然的留下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兴许是上天眷顾,这孩子聪明伶俐,三岁识字,五岁能诗,深得侯爷喜欢,让他做了掌上明珠的陪读。”
他好像想起了一段美好的回忆,连夏浅薇都能感受到那一股愉悦的气息。
“他从来不好奇自己的身世,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切。”
夏浅薇俨然明白慕云霄话中的意思,深得昌兴侯喜爱,做了侯府小姐的书童,从小就享誉神童盛名,一旦能够金榜题名,有侯爷相助,仕途必定一片光明,而且……
而且夏浅薇还猜到了昌兴侯的用意,这么一个在眼皮底下成长的好孩子,若自己的掌上明珠愿意,他绝对会成全这么一段天定的姻缘。
“可有一天,当他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冷冰冰的屋子里,除了一口散发着恶臭的水缸,什么也没有。”
听及此处,夏浅薇心中一凛,慕云霄看似平静的表情如同那幽深的湖泊,底下是何等汹涌的水流,无人能知。
“原来,当年那美人诞下死胎后便被皇帝弃了,妃子命人将她做成了彘,你觉得这母子相认的画面如何?”
“……”夏浅薇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当时的场景,或许,他宁愿永远也不要揭开真相。
“他杀了她。”
谁知,慕云霄话锋一转,他还记得那个带他去冷宫的黑衣人当时的眼神,只怕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十岁的孩童竟能连眼睛也不眨,就用匕首杀掉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对于他来说,那只是一个初次谋面的怪物而已。
“他重新回到侯府,以为可以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这么好用的棋子,皇家怎么会放过?”
咔嚓一声,他手中的茶壶突然应声而裂,那听不出喜怒的笑声传来,“你母亲,是我今生唯一的软肋,可她最后却选择了什么都不曾为她牺牲过的夏宜海。”
夏浅薇已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当初,明王并不愿意认祖归宗,他说他想要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在侯府中生活,可作为流落民间的皇子,又岂能做个普通人?
莫非,是有人以秦玉容的性命为要挟,逼他回宫的?
皇家本就是一座斗兽场,身不由己才是人间常态。
而明王能够活到今日,说明,当初将他带进宫的那一方势力赢了,所以……
夏浅薇大胆猜测,是太后主导了当年的一场大戏,按年份推算,在明王回宫之后,有位先帝宠爱的贵妃自缢于桃花林中,想必就是那个将他的生母做成人彘的凶手。
“你应该明白,宫中的每一个人都不简单。你母亲当年选错了路,本王相信,你不会。”
慕云霄若无其事的拿出了一条干净无比的白色帕子,轻轻擦掉了掌心的鲜血,他的眼中带着期待的浅笑,如同冬日里的阳光,没有丝毫温度。
人人都说明王是谦谦君子,可夏浅薇今日却明白,慕云霄并不谦虚。
他有着极度的自信,慈眉善目间暗藏危光,只是一直掩藏到眼下才露出他的刀刃。
夏浅薇知道他认为赢定了,所以才会给这么一个机会让她选择。
“我会将没能来得及给你母亲的,加倍补偿于你。一盏茶,可能给我答复?”
慕云霄又恢复了那种温柔如风的模样,这如明月般迷人的容貌,简单却无比诱人的承诺,只怕天下间没有多少女子能够拒绝。
然而,夏浅薇却是伸出手去将那杯茶水一饮而尽,迎上慕云霄诧异的眸光笑道,“不知王爷可曾听过一句话,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慕云霄的眼中当即一沉,她这是拒绝了?
情深如梦,这说的不就是他?
望着夏浅薇这张熟悉无比的面容,刹那间他只觉得有些恍惚。
当初,他确实是因为这张脸才开始暗中关注这个孩子,只可惜前几年,夏浅薇的荒唐实在让人太过失望。
可不想后来,夏浅薇却一次次的成了他棋盘上那无法预测的意外,每每身临陷阱却总能逢凶化吉扭转乾坤,他开始有了一丝期待,情不自禁的就给了她一个接一个的考验。
当夏浅薇真的扳倒了柳相,慕云霄简直难以形容那种喜悦的感觉,就好像枯死了多年的铁树恰逢天降仙露,让他已经死寂多年的心湖重新有了那么一丝颤动。
所以他终于决定再试一次,允许这个孩子走进他原本已经不再打算为任何人敞开的心扉。
被背叛的滋味,一次就足够了。
“天道无常,说得好。永乐县主年纪轻轻就有此等觉悟,只是这世间没有后悔药可吃。”
慕云霄渐渐收敛了表情,此时夏浅薇已经缓缓站起身,在离开画室的前一刻只听后方隐隐传来叹息。
“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