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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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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hu329201811字数:11021第六十八章口外四绝东厂大牢,灯火昏暗,守牢的番子手扶腰刀,来回巡视走动。

簇新的粉底皂靴踩在阴暗潮湿的地面上,发出阵阵声响,丁寿对着周边阴暗潮湿的环境极其不满,催促道:还有多远?已然到了。

前面引路的亥颗领班焦福止住脚步,躬身道:就是此间,四铛头还有何吩咐?挥手让焦福闪到一旁,丁寿打量这间独立监房,墙壁上一灯如豆,地上铺满了稻草,上面蜷缩着一个面色灰败披头散发的老者,正是昨晚失手被擒的丐帮传功长老——涂大勇。

眼神示意番子打开牢门,丁寿进去选了块干净地方坐下,将手中物件一一摆在了身前。

先从一个荷叶包裹中挑出块熟肉扔到嘴里,随即波的一声挑开酒塞,丁寿仰头痛饮一口,满意地赞了一声。

缩在草堆上眯着眼睛的涂大勇抽了抽鼻子,整个乱糟糟的脑袋便向丁寿这边凑了过来。

有酒?涂大勇看了看眼前酒肉,狠狠咽了几口唾沫,才抬头看了看对面盘膝而坐的丁寿,你是丁家那小子?难得涂前辈还记得在下,丁寿笑道,随即摇了摇手中酒瓶,敢不敢喝?吃百家饭的几曾挑过食?老叫化翻身而起,劈手将丁寿手中酒瓶抢过,却因用力过猛,险些栽倒。

您老如今不比当初,脚下留神。

丁寿伸手虚扶,笑容满面。

涂大勇冷哼一声,甩手将丁寿伸出的手臂打掉,老人家我死不了。

一大口酒灌入喉咙,涂大勇满意地舒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这酒忒绵了些,不如你丁家烧锅够劲。

您老见谅,此地不比宣府,刘伶醉还未开锅,您就先用这胭脂桃花酿将就着吧。

丁寿苦笑,您倒是不挑食,可挑酒啊!涂大勇也不废话,喝酒吃肉不停,丝毫不见客气。

丁寿只是在每个菜中都随便捡了几口吃下,便再不动口,用锦帕拭净了手,旁观静坐。

瞥了一眼丁寿做派,涂大勇满脸不屑之色,道:娃娃不必如此,如今老人家我功力被封,比寻常人还要弱上几分,已是俎上鱼肉,杀剐由人,不会疑心有人对我做下毒那麻烦事。

东厂失礼之处,还请前辈海涵。

丁寿微笑抱拳,又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您老武功盖世,昨晚夜战八方,大发神威,最后虽失手被擒,也是我等倚多为胜,侥幸……好了,不必说了。

涂大勇一张脸涨得通红,老家伙也是江湖成名人物,总还要点老脸,若说他被谷大用二人乘隙暗伤在先,又轻敌大意在后,这些也都说得过去,可进了内堂连一个照面都不到,就被人扔了出来,他实在没脸听这些吹捧:老花子有自知之明,不想东厂之内竟藏有如此高手,败得心服口服。

看着老家伙如同霜打的茄子,不复方才嚣张,丁寿心中暗爽,这老儿脾气暴烈,想让他说实话,怕是没那么容易,还得再添一把火,故作一副悲悯状:前辈受苦了,不过东厂毕竟不是寻常所在,您老深夜窥伺,是否有何误会,请实言相告,晚辈当从中斡旋,助前辈早日开释。

不必了,出去后老叫花日子过得还未必有这里好呢。

涂大勇一扬手中酒肉,满不在乎道。

您老倒是想得开,丁寿摇头苦笑,想过好日子还不容易,国朝自有优老之礼,满七十者享有爵位俸粮,我看涂前辈……涂大勇打断道:老人家年轻得很,没那个福气。

呸,老花子一头乱蓬蓬的白发,加上如今受伤后一副要死的神情,说你九十都得有人信,丁寿心中嘀咕,面上不露声色,拍了拍牢房地面,继续道:那也无妨,咱这东厂所在的保大坊内有便旙竿寺舍饭,惠民药局也在此间,把您调理得结结实实的,回头晚辈再着人把您老送到孤老胡同的养济院,保证您今后衣食无忧,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涂大勇一张红脸已经被气成了酱紫色,堂堂丐帮长老被当做鳏寡孤独疾废投进养济院,天下第一大帮的颜面就丢尽了。

丁寿对他脸色恍如不见,继续叨叨:您老要是吃腻了旙竿寺,没关系,今岁万岁爷还在西城阜财坊新建了一座蜡烛寺,新建的寺庙估计那帮秃驴不敢玩什么猫腻,得空晚辈奏请皇上派宫中内官前去打理,往您碗里多添一勺饭那是一句话的事……够了!涂大勇咬着后槽牙恨声道。

您别客气,咱是老交情了么,就算哪一天您老有个马高镫短的……,誒,您别生气,晚辈是说万一,您老嘎奔儿一下过去了,崇文门外漏泽园,晚辈肯定为您选一块依山傍水,山清水秀的埋骨之地……丁寿还在舌灿莲花之时,忽听啪的一声,涂大勇将手中酒瓶摔个粉碎。

丁家小子,有什么道儿划下来,老花子接着就是,少在这里拿某家消遣。

涂大勇面罩寒霜,冷声道。

看嗜酒如命的涂酒鬼把酒瓶摔了,丁寿觉得火候到了,抖了抖衣袖,淡然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东厂又不是您丐帮后院,夜间窥探总得给个说法吧。

涂大勇冷笑一声,你东厂中人将我丐帮大信分舵一网打尽,尸骨不全,又可曾给个说法?丁寿暗道一声果然,却还是疑惑道:涂长老从何得知?当时案子已经交给了顺天府,胡汝砺没这么大胆子敢卖刘瑾吧。

你们这帮番子自以为得计,却没想百密一疏,还是留下了活口。

涂大勇冷哼一声,继续道:一个姓廖的小花子当时只是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隐约听到来人提到东厂。

顿了一顿,涂大勇继续道:他醒来后见了分舵众人惨状,便星夜兼程,赶赴洞庭总舵,老花子既得了信,就不能不来找你们这些鹰犬讨个公道。

原来有人晕了过去,还当白老三的失心散失了效呢,丁寿心中了然,点了点头,忽听得公道二字,不由失笑:公道?谁的公道?天地间的公道,我丐帮数百年来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行止无愧于天地,由不得你们这些朝廷鹰犬荼毒残害,更以莫须有之罪颠倒黑白,败坏丐帮侠义之名。

涂大勇厉声道。

瞧这意思你也见到顺天府的告示了,你以为是假的?丁寿不耐地掏了掏耳朵,厂卫是鹰犬不假,可平日所为也都是为国除奸,为陛下分忧的差事,就你们这帮叫花子也值得我们出手,不问问缘由?蛇蝎之人,豺狼心性,谁知你们作何打算。

老儿脑袋一扭,倔强道。

丁寿被骂得一点脾气没有,戏谑道:我说涂老前辈,咱们也算有过数面之缘,你觉得丁某为人如何?初次见面时还有几分敬老之心,牡丹园中仗义出手,也可见赤子心性,不过近墨者黑,如今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涂大勇看着丁寿眼神满是不屑鄙夷。

二爷被气乐了,好,厂卫都不是好东西,那你们丐帮呢?向斜上方一拱手,道:国朝自太祖起,历代君王皆以恤民安邦为任,养济院收养孤老,纵是边镇亦蒙其泽;火房粥厂煮饭施贫,赈济流民;惠民药局诊病开药,分文不取;漏泽园安葬无家枯骨,死者与棺……丁寿直视涂大勇,森然道:孤老有养,贫者得食,病者有医,死后得葬,如此种种,皆为百姓安居,反观你丐帮众人啸聚成群,游手好闲,与市井泼皮何异,不独滋生事端,为百姓守臣所恶,有何面目指摘朝廷?这番话丁二爷是言之有据,朱元璋是被蒙元逼得过不下去才造反的,一家八口一次灾荒就没了一半,当了皇帝以后恨贪官的同时,真心实意的关心百姓疾苦,在前宋的基础上进一步增加官办福利,大明朝除了前面那些政策,还有个居者有其屋的美好愿望,可这福利分房的政策贯彻下去难度太大,大明国祚初立,实在没那财力,不过由他一手建立的荒政体系却在子孙后代中一直完善,即便现代社会下也有可取之处。

每逢灾年,这些史书上的大明王八蛋皇帝们便承袭祖制,都把救荒作为重要政务,连被批怠政的二位皇帝,我大清《明史》中也不得不承认世宗、神宗于民事略矣,而荒疏至,必赐蠲赈,不敢违祖制也。

闻听丁寿之言,涂大勇嗤笑一声,丁小子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皇帝老儿那些旨意落到地方还有几成,恐怕天知道,而且老天爷不开眼,地面上水旱蝗灾不断,我们这些没爹没娘的苦哈哈不聚在一起,岂不都成了路边倒卧。

丁寿默然,老叫化说的也是实情,大明朝流年不利,二百七十六年国祚天灾不绝,共计有一千余次,公元1500年之后,小冰河期气候影响加重,更是无岁不告灾伤,一灾动连数省,凭着明朝市民阶层的兴起,城市化大发展,都城大邑内无论是讨生活还是舍饭施粥,都要比乡野间容易生存,一逢灾年,流民乞丐便纷纷进城乞讨,皇城东安门夹道都有被乞丐堵住的时候。

沉思片刻,丁寿又开言道:即便如此,朝廷对受灾流民并非置之不问,只要愿归本籍,赐田十五亩,赠耕牛稻种,安家之需足矣。

这是朝廷法度,只要国有余力,便会监督执行,现而今还不是明后期财政匮乏,要依靠地方士绅的同善会帮着救济贫民的时候。

多说一句明后期盛行的同善会,与官办的养济院不同之处在于救济标准,养济院针对本地籍贯,无人收养的鳏寡孤独疾废之人都予救济,若是外地流民多了也可破例,同善会执行的则是会员制度,听着很高端吧,新人入会必须会员作保,于是一个辅助官方救济的组织就同提供钱粮的本地士绅绑在了一起,晓得东林复社抗起税来为何一呼百应了吧,大明对年收入四十两以下是免税的,碍不着平民百姓和小商小贩的事,可架不住吃人嘴短啊。

乞丐做三年,神仙也不换。

涂大勇懒洋洋地伸了伸腰,自由自在惯了,自然不愿再受约束。

成群结队,招摇过市,岂不滋扰地方,祸害乡邻,令地方有司为难?丁寿斜睨对方道。

大明治下乞丐数量是纳入地方官政绩考评的,西班牙使者拉达说在中国城市见不到乞丐有可能是真的,要是摊上太祖太宗的时候,地方官因为街面上有乞丐不得收养还要挨板子。

同样英国马戛尔尼笔下看到遍地乞丐也八成不假,不说那掺了多少水的乾隆盛世,就制度而言,我大清对乞丐流民的管理走的也是另一个套路——合法化,直接给这帮花子头封官,把乞丐纳入地方保甲,成了乞丐便世代不易,再没有大明朝今天是流民乞讨,改日未必不是纳粮顺民的机会,养济院也没了明朝时的高福利待遇,与前朝赖在养济院蹭吃蹭喝不走相比,我大清进养济院是比打板子还有效的惩治办法,清人也不再同明人一样对乞丐尚抱有怜悯之心,按照清末徐珂之女的想法,乞丐这些社会毒瘤都该被洪水、瘟疫这些天灾给收喽。

不过大清朝虽说执行了这制度,最早提出这办法的却是东林元老高攀龙,这帮标榜仁义道德的读书人也许是想弥补蒙元时期被列为臭老九的心理创伤,孜孜矻矻为天下人等分类,毫不客气的将乞丐列入无耻行列,高攀龙便是想颁发火烙印牌,将乞丐纳入乡约保甲,可惜壮志未酬,这位入云龙就被九千岁玩死了,遗愿只得由摘了桃子的大清圣祖仁君们一一完成。

当然这都是另一个时空的后话,此时的涂大勇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帮中弟子游侠四方,惩恶扬善,虽偶有叨扰四邻之举,谈何祸害地方,休要危言耸听。

涂大勇不满说道。

丁寿冷笑一声,总算聊到正题了,轻轻击掌,把人带进来。

牢门打开,几名女子鱼贯而入,神情中也是迷茫之色,待见了丁寿,都不约而同行礼:拜见老爷。

眼前情景,涂大勇也是懵懂,难不成这小子要对他使美人计,太小瞧了我老人家吧。

抬手示意几女起身,丁寿笑对涂大勇,当日为了保全她们名节,顺天府发布的告示并未详述山神庙众丐恶迹,今日便请涂前辈见见苦主。

微微侧头,丁寿对几女示意道:这位便是丐帮的涂长老,山神庙众人皆是他的手下……话未说完,众女神色已是大变,其中一女猛地冲了过来,喝骂道:恶贼,你也有今日下场。

抬手就是一记响亮耳光,涂大勇身子虚弱,闪避不及,脸上瞬间出现五道血印,这位执法长老被抽得莫名其妙,恼怒道:兀那婆娘,发什么疯……喝声未止,其他几名女子也都冲了过来,连撕带咬,又打又骂。

你个杀千刀的恶贼,我随夫家进京省亲,不想路遇你们这些恶丐剪径,抢去财物不算,还害了夫家性命,将我一番奸污,又卖入土窑,真是丧尽天良!!可怜我那五岁孩子,一时哭闹就被尔等闷死弃置路边,将你这老贼千刀万剐也不能消我心头之恨啊!!!呜呜呜,本是阖家进京完婚,不想落入恶贼之手,老父被杀,母亲遭y辱至死,我一个十六岁的闺女家,一夜之间被十余乞儿强暴,后虽脱离苦海,又被夫家见弃,若非老爷收留,我……呜呜……长叹起身,丁寿似不忍看,扭过身去,语带悲悯道:这些女子都是被大信分舵钱广进等人所害,锦衣卫由土窑中救出,送至顺天府,这冤是伸了,人却成了无主浮萍,不是无家可归,便是无颜见人,只好暂居舍下,你丐帮所造之孽,不可谓不深也……面对牢壁的丁二爷脸上绷不住的笑意,顺天府尹胡汝砺见这些女子无处安置,便想将她们安置在火房,不过事前着人通传了丁府一声,毕竟人是丁寿救的,谭淑贞一是心善,不忍这些女子流落在外,二来府中也缺下人,便提出收容之意。

眼看不占顺天府的救济资源,胡府尹当然没意见,这些女子听闻是去救命恩人府上,自无不允,谁知刚好赶上了涂大勇这一出戏码。

丁寿负手面壁,一副念天地之悠悠的装x神情,却没有等到预料中涂大勇的回应,忍不住回过身去,大惊道:停手,停手,出人命了,快他妈停下。

大呼小喝的将这帮群雌粥粥的大小娘们撵出了牢房,丁寿再看这位涂长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白发也被拽掉了不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涂长老,涂前辈……丁寿小声唤道,抓着涂大勇肩膀连晃了几下,可这老家伙还是一副痴痴呆呆的傻样。

妈的,可别玩脱了线,丁寿心中着急,对着老花子脸上左右开弓就是四个大嘴巴。

涂大勇两颊高高肿起,却仿佛回过神来,混浊的眼神精光闪烁,一把抓住身前丁寿,小子,这是你安排的是不是,快说!!!声音急切,与其说是恼怒,更多的则是期盼,眼看丁寿缓缓摇了摇头,老儿如同魂魄抽离般瘫软在地苦主见过了,前辈可再看看人证。

丁寿冲外喊道:六儿,进来吧。

王六手持一长条包裹,走了进来,规规矩矩行礼:小的见过二爷,拜见涂长老。

老花子委顿于地,不理不睬;丁寿朝王六一努嘴,再给涂长老讲讲钱广进他们在东南之地造的孽。

涂大勇身子一震,还是没有抬头。

王六称是,小的到了大信分舵后,发现钱广进亲信等人一直干着一个营生,诱骗幼女吃藏了哑药的果饼,拐带而走,女童稍长,漂亮的就供他们y乐,玩腻了就卖人;至于丑的么……吸了一口气,王六似乎也不愿多讲,勉力道:打断手脚,刺瞎眼睛,弄成可怜相行乞,但有一日行乞所得不满他们的意,针刺火烙,惨不忍言。

看了看双拳紧握,身子不住颤抖的涂大勇,丁寿轻声道:女孩这般对待,男童呢?男童……王六看了看牢房中的二人,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什么?丁寿追问道,以前王六只说钱广进在南面干了不少缺德事,具体如何他一直没问,今日也有些好奇。

王六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咳了几声才沙哑说道:做成人熊或人首狗。

到底怎么回事?说!丁寿也有些动容。

将拐了的男童喂了哑药,浑身用针刺破,趁着血热,将新剥的熊皮或狗皮盖在孩子身上,人血兽血混合,黏在一起,牢不可分,再教会他们一些杂耍之术,上街卖艺……王六也豁出去了,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采生折割。

涂大勇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

按《大明律》,采生折割者,凌迟处死。

钱广进他们死的太便宜了。

丁寿恨恨往牢壁上捶了一拳。

含恨出拳,整个大牢似乎都晃了几晃,牢外巡视的番子纷纷抽刀涌入,滚!随即又被丁寿一声喝退。

稍稍平息了下胸中怒火,丁寿问道:你们此次北上,那些孩子如何了?能卖的卖掉了,不能卖的沉水了。

你为何不向老夫禀报?一向声如洪钟的涂大勇仿佛老了数十岁,嗓音干枯暗哑,犹如枭啼。

小的一直被钱广进的心腹盯着,抽不开身,另外……王六犹豫一番,道:钱舵主曾给我们说过,现而今丐帮无主,您老与蓝长老不合,各自拉拢他还来不及,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一大口鲜血吐出,涂大勇直挺挺向后倒去。

涂长老,醒醒。

丁寿一步抢上,手按命门穴,一股真气就渡了过去,开玩笑,老家伙死在这,今天不白折腾了。

涂大勇悠悠醒转,忽地嚎啕大哭,丐帮列祖列宗啊,弟子涂大勇忝为传功长老,却无力整肃帮中弟子,致使帮众分裂,不肖弟子荼毒百姓,为祸一方,玷污丐帮侠义声名,弟子百死莫赎啊!!!涂长老节哀。

丁寿百般劝慰,老儿却动了情,哭起来没完没了。

丁寿无奈,对着王六勾了勾手指,王六将手中长布包裹递上,解开包袱皮,您老且住悲声,看看这是何物。

嗯,这是——涂大勇吸了吸鼻涕,眼前是一根碧绿晶莹的青翠竹棒,不相信般地揉了揉眼睛,绿玉杖,怎会到了你的手里?伸手欲抢。

厂卫自有手段,不劳前辈费心。

丁寿侧身避过,将绿玉杖扔给王六,前辈与我做个交易如何?涂大勇已不复方才失态,一脸警觉之色,什么事?若想让丐帮违背侠义之道,为厂卫张目,你是痴心妄想,老花子宁可不要这绿玉杖。

您老想多了,是私事。

丁寿摇头苦笑,厂卫名声真臭,拱手道:家兄离家近五载,音讯渺茫,贵帮弟子遍及天下,只请施以援手,打探一二,这应该不违丐帮侠义之名吧。

若是此事的话——涂大勇点了点头,我即日传出青竹令,令天下弟子代为寻找令兄。

六儿,还不献上。

丁寿扭身唤一旁的王六。

丐帮五袋弟子王六寻得帮中圣物绿玉杖,敬请涂长老勘验。

王六屈膝奉上。

好好好,丐帮复兴有望了。

涂大勇老泪盈眶,丐帮无主多年,四分五裂,如今一统在即,不由老儿喜不自禁,潸然泪下。

丁大人此番隆情厚谊,丐帮铭感五内,但有一言,不吐不快。

既然承了人情,涂大勇称呼中也多了几分敬意。

涂长老请讲。

丁寿道。

既然发现了绿玉杖踪迹,不知可否见告故萧老帮主遗骨所在,也好由我丐帮弟子收敛安葬,不使前人埋骨荒野。

涂大勇诚恳道。

老儿到底是想问萧万彻的遗骨还是《万象秘籍》的下落,丁寿心中揣测,面上淡然一笑:贵帮信物是机缘巧合于阴山深谷所得,其所在骨头倒是不少,不过也分不清兽骨人骨。

不管如何,总要查找一番才算安心,还望不吝赐告。

看着涂大勇眼神诚挚,丁寿不置可否,瞥了瞥立在一旁的王六,缓缓道:听闻丐帮早有誓言,帮中弟子无论何人,寻得绿玉杖者即为丐帮之主……涂大勇神色一紧,丁寿呵呵一笑,不知涂帮主如何奖励这位揭露钱广进恶行的豪侠弟子呢?面皮紧绷了一阵,涂大勇突然开口道:丐帮弟子王六听令……啊?哦,弟子在。

王六先是错愕,随后跪倒听令。

涂大勇高举绿玉杖,朗声道:丐帮五袋弟子王六,豪侠仗义,嫉恶如仇,与官府合力诛杀作奸犯科之不肖叛逆,今令其执掌大信分舵……************本司胡同的一条小巷。

丁寿呆呆看着一截粉墙出神,又左右看了一下,自语道:没记错,是这儿啊,怎么变样了。

涂大勇那边料理干净后,丁寿就忙着小皇帝托付的事情,本来想着那晚上倒霉孩子翻出那堵墙后面去寻就是,朱厚照麻烦在于不能明说,他可没这些顾忌,唯一可虑的是据说那女子还有丈夫,这都是小事,丁二爷打算给那位头顶草原的汉子一笔银子打发就是了,若是他不愿,连银子都省了,直接捏个罪名扔诏狱里去,皆大欢喜。

可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现在有点变味,当时虽是夜里,可还记得这边只是一片矮墙,几时这般齐整了。

丁寿正愁苦地摸不着头脑,巷子一端却来了几个人,当先一人远远唤道:丁兄,别来无恙啊。

听了声音便知来人是谁,丁寿无奈回身施礼:焦兄安好。

焦黄中连连称好,听闻丁兄回京,未及拜见,不想今日恰逢其会,也是有缘。

呸,你们几个家伙整日都快住在本司和勾阑两个胡同里了,哪辈子会有空去见我,丁寿心中吐槽,还是点头微笑:劳诸位挂念了。

丁寿又疑惑道:几位兄台这是……宜春院正门在前面呢,这几个小子转到这里来干嘛。

哈哈一笑,拉着丁寿走了几步,来到一处角门前,焦黄中举手拍门,对丁寿解释道:丁兄有所不知,我们整日出入风月之所总是有碍风评,恰好顺卿为苏三姑娘修了这处花园,便在僻静处开了侧门,也方便来往。

这园子是宜春院的?丁寿还想再问,角门大开,闪出一个犹带稚气的俏丽小丫鬟,几位公子爷到了,里面请。

焦黄中踏步而入,坠儿,顺卿何在?三姐夫早在水榭备了酒宴,只等几位爷入席。

名唤坠儿的丫鬟脆生生答道。

来来,吾等不要让顺卿久等。

焦黄中呼朋唤友,几人鱼贯而入。

************月影西斜,枝影婆娑。

水榭之内,轻歌曼舞,玉堂春与雪里梅合演着前朝才子关汉卿的《拜月亭》。

酒席之上,推杯换盏,焦黄中会和刘鹤年等人对着当中王朝儒频频劝酒。

丁寿咬着拳头,满面苦色,不知人还要从何处找起。

丁兄可是有心事?杨慎在一旁察言观色,出口问道。

啊?无事,用修多心了。

丁寿强笑道。

顺卿,美人与归,一床两好,这温柔乡的滋味销魂吧?韩守愚将两手食指并在一起,向着王朝儒揶揄道。

王朝儒干笑一声,没有作答,面上神情比之丁寿还要不自然。

诶呦喂,就说喜鹊今早吱吱叫个不停,原来是有贵客登门。

一秤金挂着一股香风,步入酒席。

我说丁大人,前番奴家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之处还请海涵啊。

一秤金语声娇媚,将那一团丰满柔软依靠在丁寿肩头。

丁寿只觉肩头一酥,扭头笑道:怎么,苏妈妈还能因为丁某的官身免了酒钱不成。

莫说免了酒钱,只要大人赏脸光顾,便是倒贴奴家也乐意得很呢。

一秤金眉梢眼角,皆是春意。

丁寿看得心中一动,这娘们勾人得很,莫不是也会媚术,倒不敢教苏妈妈破费,只是有些事要请教。

丁大人见外了,有话您吩咐就是。

一秤金一扬纱裙,挨着丁寿坐下,抱着他的胳膊用一对饱满双峰不住挤压。

虽觉这娘们今日殷勤得过了,丁寿还是问道:前次来时,贵处并无如此广大,这处院子原本住的是何人?原来是问这个,据房主说此处原本赁给一对杨姓夫妇,前些日子退租搬走了,恰好三姐夫要为三姐起园子,就盘下了这块地。

一秤金手挥香帕,解释道。

既然两家毗邻而居,苏妈妈可知那对夫妇姓名?做何营生?丁寿问道。

一秤金拧眉思索:男人姓杨,女子好像姓……该是姓刘,也是乐工伎户出身,平日里男子出去帮工唱曲,女人在家里偶尔接些皮肉生意。

随即不屑一笑:京师地面上,只靠这些小把戏,活该他们混不下去。

皇上诶,你让我找的是什么人啊,丁寿挠头,不过心中也兴起了一丝希望,这么说这二人教坊司花籍有载?一秤金摇了摇头,不像,该是别处溢籍出来的。

丁寿扶额,刚兴起的希望又破灭了,随口问道:可知他们是哪里人士?果然不出预料,哪谁晓得,一秤金如是答道,不过,京师中不隶三院的,大抵都是大同那帮坐坛子的婆娘。

正在饮酒的焦黄中耳朵突然竖了起来,苏妈妈这里竟然还有那口外四绝的大同婆娘?!怎个从来未见?藏私了不成?焦兄,何谓口外四绝,还请指教一二。

几个浪荡子都来了兴致,央求焦黄中。

焦黄中洋洋自得,卖弄道:四绝尽在居庸关之北,这一么,便在丁兄仙乡,名曰宣府校场,其纵十里,横四十里,逢巡关御史三年大阅,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将士齐至,也不满校场一角,可称宇内无双,丁兄,此言可是?丁寿满是糟心事,无心搭理,陪笑一下,算是回应。

二么,焦黄中顿了顿,几位贤弟可知统万城?可是五胡乱华时匈奴酋首赫连勃勃所建都城?家在陕西的韩守愚率先说道。

听闻赫连勃勃令大将叱干阿利蒸土为城,又以力士持铁锥刺之,入之一寸,杀工匠,不入,杀力士,以其尸体筑城,如是往复,其城乃成。

杨慎接口道。

一拍桌子,焦黄中道:正是,四绝之二便是蔚州城墙,传为唐末李克用所筑,不但精坚,其瓦石光泽可以照面,便是统万城也有所不及。

随即又竖起第三根手指,焦黄中继续道:这三么,便是朔州营房,传为唐将尉迟敬德所建,墙檐外向,行人可以避雨,足见其势。

这四么——焦黄中拖长声音,看着众人,嘿嘿笑道:就是这大同婆娘了。

大同婆娘有何异处?焦兄当知我蜀中也多出美女。

刘鹤年不以为然道不同,不同,大大不同。

焦黄中连连摆手,大同为太祖十三子代简王封地,其娶中山王之女,与太宗份属僚婿,其时代藩实力强盛,与辽、燕二藩成鼎足之势,故所蓄乐户较他藩也多出数倍,而其驯养女妓之法也有独到之处……看众人眼神中催促之色,焦黄中笑嘻嘻低声道:女童自五六岁起便以小口坛子当凳子来坐,几年练下来,女子阴部便肥大厚实,一旦进入,其中滋味,啧啧,妙不可言啊。

众人恍然,刘鹤年不忿道:果真如此?焦兄是否言过其实?维新若是不信,可以问问顺卿啊,他是太原人,必定晓得。

焦黄中瞬间为自己拉了个垫背。

那是自然,王朝儒刚开口,便扫见一旁玉堂春神情中的一丝愁苦,马上改口道:小弟在南都多年,北地之事自然不晓得。

焦黄中登时不满,直说王朝儒推脱,几人乱成一团。

各位仁兄,小弟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丁寿起身告罪,离席而去,原以为在京城里顺手帮小皇帝一把也就是了,怎么一竿子还支到大同去了,还是溢籍流寓的,老子上哪儿找人去,倒霉催的还要和这些小兔崽子们扯淡,不知大同婆娘厉害,你找几个试试啊,几十年后带兵打到北京城下的俺答的哥哥怎么死的,不就是洗劫大同时掠走了几个女妓,昼夜y乐,没两天就嗨死了么。

丁大人留步啊。

丁寿还未走出园子,一秤金便风风火火地追了出来,轻按起伏不定的饱满胸脯,道:大人何故匆匆而去,可是奴家服侍不周?在下有事待办,就不叨扰贵处了。

丁寿脚步不停。

温柔乡里温柔情,切莫无情负良辰。

一秤金莲步轻移,抢在丁寿身前,奴家为大人安排几个美人服侍可好?丁寿剑眉一挑,一秤金方才急切间所用步法不凡啊,不露声色的向远处水榭一指,妈妈院中的花魁已有主了,还能安排何人啊?吃吃一笑,一秤金依偎到丁寿身前,宜春院内百花吐艳,还愁找不到一朵大人满意的花么……摇了摇头,丁寿叹气道:丁某眼光很高,庸脂俗粉怕是入不了眼,除非……除非什么?一秤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快要滴出水来。

折扇挑开纱衣,陷入深邃乳沟,丁寿似笑非笑,道:除非苏妈妈这样的美人肯屈身就教。

哦?一秤金面上闪过一丝讶色,咯咯笑道:不想奴家还有此等福气,若是大人不嫌奴家年老貌丑,奴家暖席以待……粉面微扬,鲜艳红唇微微翘起,丁寿抿唇一笑,捏住一秤金雪白尖尖的下巴,俯身欲吻,忽然眼角突现一丝寒光。

折扇轻挥,丁寿身子腾空而起,半空中腰身一拧,如同大鸟般掠出了院墙。

一秤金愤愤跺了跺绣鞋,该死……ps:这章中关于人熊和人首狗的事是发生在清朝的,就记载来看,花子头犯案在明末还是少数,到了大清就层出不穷,清末最甚,原因也就是那个乞丐保甲制度,具体有兴趣的可以看看湾湾有人做过的研究。

有朋友说到上章碧螺春的事,顺带提一下,碧螺春名字来源很多,不说别的,单就皇帝赐名这事就有明朝弘治和正德父子,清朝康熙和乾隆的说法,传说内容基本一样,区别在于清朝的是皇帝到江南,当地官员进献的,明朝皇帝没下江南的好运,名字起源都是王鳌丁忧返京时呈现,康熙的说法起源是清人笔记,当地方志和史上都无此说。

明朝起源的说法见《随见录》,地方志中也有王鳌为碧螺峰题字的记载,到了清朝因年代久远,才又被人题了碧螺春晓,考虑最早记载和地方志,个人认为明朝起名说靠谱。

至于父子两个到底是谁起的名,王鳌母亲去世丁忧后回京是成化年,再有一次父亲去世,回京就是本文发生的时候,所以个人偏向正德。

明朝被后人玩坏了,什么传说都往清朝揽,不只圣祖康熙和题字狂魔乾隆这些做皇帝的,后面还要写到的六尺巷,还有一些明朝官场轶事,原文不动的移植到大清头上,也真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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