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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0章 圣旨 之四(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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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席上传来一阵惊呼,杨宗志和朱晃等人左右看看,俱都能瞧见对方脸上的惊色,看范蕲义正言辞的模样,应当不是假传上谕,况且假传圣旨乃是掉脑袋的大罪,范蕲估摸着是万万不敢做的,那么……真的是洛都城传来圣旨了?

杨宗志他们方才还密谋着要出走,却没料到计划刚刚定出来,仁宗皇上的圣旨也跟着到了,他是仁宗钦定的大反贼,皇上给他传旨还能有什么好事,最多不过将他捉拿归案,押到菜市口候时问斩罢了。

朱晃和吴铎拔出腰间的兵器,并肩挡在了杨宗志的外侧,杨宗志伸手一阻,抬眼向范蕲看去,见到范蕲一脸淡淡的微笑,对朱晃等人的异动毫不动容,杨宗志思忖片刻,走过去跪拜下来道:“罪民杨宗志接旨。”

“公子……”

苏瑶烟轻轻的走到他旁边,跟着他跪倒在地,馥香的小嘴凑到他耳边低唤了一句,“你要小心,那小皇帝又要害你了。”

三皇子和鲜于无忌在洛都城谋反之夜,苏瑶烟曾亲耳听见仁宗过往的丑事,因此她对仁宗实在没有半分好感,只有无比的厌恶,虽说她被杨宗志强迫着,去劳广手下救了仁宗一命,可她偏偏不要仁宗领这个情,也不要仁宗对杨宗志心怀感激。

范蕲对朱晃等人道:“怎么似,见了圣旨如见皇上,你们竟然还不跪下?”

杨宗志转过头来对朱晃等人打了几个眼色,他们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跪拜在地,嘴上却是不说话,整个堂中就连史敬也跪下来,只有忽日列一个人背身坐着,毫不动弹,他的模样一见就知不是南朝人,甚至还被人误认为北方蛮子,许冲跪下大声喊道:“臣恭迎圣驾。”

范蕲踏前一步,从衣袖中取出一副轴卷,摊开喝道:“杨宗志,朕问你三件事,你要好好想想,第一:你跑什么,朕要把风儿许配给你,你为何抽身跑了?就算你私自放走了赵虞修,放走了鲜于无忌,一刀杀了朕的心腹图满,朕可有留难过你吗?朕说过要杀你吗?你为何要跑,你心里坦荡的话,为何不敢来见朕,对朕禀明缘由?”

杨宗志听的脑袋嗡的一响,暗道:“我……我为何要跑?”

皇上还是像过去那样,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别人的头上啊,户部尚书瞿芣苢违抗他的命令,他便下令劳广陷害瞿大人,深夜在瞿府中埋藏珠宝,劳广这些事情做多了,心头暗暗害怕,跟着三皇子谋反,皇上又反问劳广为何要反,心里没鬼的话,为何不能坦坦荡荡的,他哪里又会知道下面人的苦楚。

他一声令下,自己便得舍弃十几位倾心相交的佳人,作他征战天下的武器傀儡,他自以为自己仁德,实则是坏事做尽,我为何要跑?哈哈……我为何要跑?我不跑,现在还有命在么?还不是变成了另一个瞿大人。

范蕲低头看了看杨宗志的脸色,见到他俊逸的脸颊上涌起激愤的神采,范蕲眯着眼睛道:“第二:你还要不要回来?朕被你气的紧了,赐了你家一门反贼之名,但是朕的左右从来都留了你的位置,你要是自甘堕落,日后愿与山贼贱民为伍,朕实在无话可说,只当朕自己瞎了眼,你若是还想回来,还想见到痴恋着你的,日渐消瘦的可怜凤儿,你便给朕办到第三件事。”

杨宗志听到皇上说什么,朕的左右从来留了你的位置,不禁牙关一咬,奚然发笑,若是他贪念权势的话,也不会舍弃大将军之位,来到北郡做一个反贼了,皇上这是将他看得太轻啦。

再听到那句:“日渐消瘦的可怜凤儿……”

时,杨宗志的心头蓦地一痛,肝肠寸断,想起和虞凤最后分别之前,牛再春将虞凤带走,风中传来虞凤焦急的呼唤声:“相公……凤儿……凤儿在宫里面等你,你……你办完这里的事情,便来御花园找我,我……我一直等着你来。”

可自那一别后,杨宗志注定和虞凤天涯相隔,当时他狠下心肠没有答应,这时候回想起来,才觉得自己深深的伤害了一个纯真浪漫的少女芳心,这天下间,能让他如此愧疚的,除了虞凤……没有别人,特别是在听见唐小婕说,虞凤她为了自己,不惜去恳求皇上,让自己过上三妻四妾的生活。

她是个何等骄傲的千金公主啊,如此放段的委曲求全,自己负了她,真真是猪狗不如的,在他和虞凤之间,横亘了仁宗这座大山,若没有仁宗,杨宗志就算拼着性命不要,也一定会找到虞凤,将她带在身边宠着。

可惜他现在没有这种身份,也没了这个资格,虞凤没有他,日后必然会重新择配良婿,召个更加满意的驸马爷,无论是三皇子还是皇上坐位,虞凤应当都不会受到贬嫡冲击,毕竟虞凤身为姑娘家,和他们没有任何权力上的冲突。

一想到虞凤将来嫁给别人,成为他人的新妇,杨宗志的心底又隐隐作痛起来,面色变得微微狰狞可怕,脑袋低垂着,呼吸急促,苏瑶烟偷偷伸出一只小手儿,握在他青筋直冒的手背上,酥嫩的滑软触觉能让他稍稍安定。

范蕲再道:“第三:听说你在北郡大败蛮子,很好!很好!你……你总算没有忘了自己的身份,要不是有这个情由,朕一辈子都难以原谅你,你既然打败了北方四国,便去把后面的事情做完,突厥派人飞鸽传书,让朕派出使节去凤凰城和他们议和,你去领朕的旨,官拜北方道黜置使,别给朕丢了脸,要人要粮,范蕲都会为你准备妥当,你记住……办完了这件事后,便给朕赶到洛都来,朕依然给你和凤儿完婚,宗志兄弟,将来何去何从,你自己好自为之。”

范蕲话音一落,众人俱都是大吃一惊,首先想不到蛮子竟然要同南朝议和,而且还是派了使节投书,接着更加想不到的是,皇上居然会派杨宗志出使,口中言辞凿凿,只要他完成出使的任务,皇上不但原谅他,而且还会重新将他召为驸马。

仁宗最后口风一转,怅然叫了一句“宗志兄弟”出来,可说是意味深长,这一声……已经多时没听到了,杨宗志甚至险些忘了皇上会这般亲昵的唤自己,这一道诏书可谓是像足了仁宗的语气,他一会子威逼利用,一会子又许以好处甜头,无非还是要杨宗志为他卖命。

杨宗志呆呆的跪在地面上,双眼发直盯着地面,仿佛想的痴了,朱晃等人却是暗自着急,皇上历来最会过河拆桥,他们实在担心,杨宗志会重新入了他的蛊,杨兄弟这人什么都好,可惜却有那么点迂腐,乃至愚忠,他的养父是这样子,被人逼死也毫无怨言,而在这一点上,他更是像极了杨居正,换了其他人,说不定早就借势起兵反了,他却能一直苦苦忍耐着。

朱晃和裘仁远左右看看,目光都汇集到杨宗志身上,苏瑶烟的小手儿一直在轻点着杨宗志的手背,范蕲阖住轴卷道:“杨大人,皇上说,让下官为你准备好一切营具,择日出使突厥国,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官就是,哦对了……你还是先领旨谢恩吧。”

杨宗志一动不动,身子如同被泥塑封住,头也不抬起来,恍惚想什么想的痴了,范蕲又叫一声:“杨大人……”

朱晃等人顿时心情紧张起来,手中握紧了兵器铁杵,手心冷汗涔涔,心中暗想:“杨兄弟快快下命吧。”

他们本来都打算回乡隐居了,没料到忽然发生这等波折,和蛮子一战艰险之极,现在想想还是后怕不已的,有什么理由,要再为狗皇帝效犬马之命。

杨宗志本来就是反贼,接不接这道旨都是死罪,他们可不盼望仁宗真的能说到做到,赦免了他的死罪,重新召杨宗志入赘的,到时候去了突厥,是否有命回来还是两说,现在只要杨宗志一声令下,他们马上便会暴起,拿下这个传旨的狗官,以他作要挟,护送大家出了幽州城再谈。

范蕲的眉头微微蹙起,这大反贼还在多想什么,天大的好事临头,他有什么可犹豫地?这事要是摊在自己头上,忙不迭的就会叩头谢恩,再看到魁梧的朱晃等人跪在地上,跃跃欲试的模样,范蕲若有所思,心中猛地惊起,这一趟来传旨,他心想是不会遇到什么阻碍的,因此也没有准备人手在外面。

只要大反贼接了旨,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没料到堂中此刻剑拔弩张,气氛诡异的紧张起来,范蕲的脚步哆嗦着,悄悄向后退了一步,杨宗志忽然大叫一声:“罪民……杨宗志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范蕲沉沉的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轴卷轻飘飘的交到杨宗志的手上,强笑道:“还是杨大人识时务,日后咱们可就同朝为官了,一切事宜还望大人多多照拂,下官感激不尽。”……

送走范蕲后,堂中一时议论纷纷。

吴铎首先跳出来振声道:“少主人,你为何要答应他们,咱们轰轰烈烈的打败蛮子,为天下百姓做一件实在事,大家自然没有半句怨言,但是要为那狗皇帝效命嘛,弟兄们,说不得就不会那么心甘情愿了。”

杨宗志叹了口气,手里拿着明黄色轴卷细细把玩,苏瑶烟娇滴滴的嘟着粉红小嘴道:“他们说的对呢,那狗皇帝不是个好人,你是不是看他又要将妹子许配给你,所以动了心思哩,咯咯……北方道黜置使,这名头倒是好听,可坐起来,就没那么好玩哩。”

杨宗志心头一动,口中暗念:“北方道黜置使……北方道黜置使……”

过去他曾做过西南道黜置使,钦差大臣,负责总领南朝与吐蕃国内务,这一次,没想到又当上了北方道黜置使,他的嘴角自嘲的一笑,心里也明白吴铎等人必有不满的。

他们自来受到的训斥都是从惠宗的后人那里夺回皇位,在朝中重树敬王爷的血统,他们忠心耿耿的跟在身边,都是以这个为目的,现在虽然嘴里不说了,但是心中的信念是抹不掉的,老道长过世了,将他们交到自己手中,便是期望自己继续带领他们,去征战天下,这时候……怎么能向仁宗低头呢?

朱晃犹豫的道:“杨兄弟,你有没有想过,皇上这是设的一个陷阱,我总觉得他这么无缘无故的封赏你,动机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

忽日列一直背身坐着,此刻转过身来,点头道:“当然是不简单的,你们想想,我们打败蛮子不过短短数日功夫,蛮子便已经向洛都求和了,而洛都也答应派出使节出塞,这事情会不会来的太快了些啊,耽误在路上,也远远不止这几天功夫啊。”

忽日列话音一落,吴铎等人赶紧接话道:“不错!不错!少主人,这事情不寻常的,忽日列兄弟说的很有道理,那狗皇帝召你,是想继续害你呢。”

史敬蹙眉说道:“害字或许还谈不上,毕竟他如今自身难保,但是这招乃是防着你的,杨贤侄,你现在手上有兵,只要带兵向南边一扑,洛都城便是腹背受敌的局面,皇上他颁这道旨,便是要来看你领不领,敢不敢受,顺便试探试探,你若坚持不领,那便说明你有出兵的打算,他便要早作筹谋,防止你们这路人奇袭过去。”

史敬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若是领了圣旨的话,这路人马便会被带到漠北荒滩,远远的离开中原战场,这对皇上和三殿下来说,都是乐于见到的局面,等你再回来时,天下说不定都已经大定了,他这么作,还是担心你到中原去搅乱局啊,至于……他许诺给你的官爵和婚典,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时机成熟的时候,皇上要翻脸不认也是很平常的。”

史敬说的言辞在理,众人听了纷纷点头附和,论见识,这里人谁也比不过史敬,他在江湖上浸多年,早已经是老得成了精的人物,这事情经过他推说下来,慢慢变得合情合理了。

杨宗志默默坐在席位上,心底里一片乱麻,身边人吵得他头晕脑胀,吴铎的身子矮小,可是嗓门却是奇大,他这一闹起来,整个聚义楼上或许都能听得见,杨宗志的眉宇一蹙,站起来想要说话,却又沉沉的坐子。

如此反复两三遍,朱晃急道:“杨兄弟,你还是说句话呀,只要是你的主意,哥哥我便听着,一一照做。”

忽日列道:“不急,蛮子新败,要出使也不在一天两天,我们倒是好好想想再算。”

杨宗志一咬牙,站起来走到纸窗边立下,双眼凄茫的看着窗外的亮色,手指缓缓叩击窗栏,得得……得得几声,他轻声道:“我意已决,既然领了这道旨,就一定要去凤凰城赴会。”

“什么……”

众人听得一齐大惊失色,吴铎讶然道:“少主人,你……你不带我们回滇南啦?”

杨宗志回过头来,轻笑道:“你们行程不变,明日一早,你们便分散开五路,我带不了人,我这一路便让烟儿为我领队,回到滇南后,等我的好消息传来。”……

太困了,码着居然睡着了,只有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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