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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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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若有灵(1,2)

黑云乌漆漆的压在城市上空,翻滚的云层里发出轰隆隆地作响。不时有凄厉的闪电划过,在黑暗中格外的苍白。

密集的雨线从空中射向大地,在路面的积水上打出一地的水泡。

大开车灯的汽车在空荡荡马路上飞驰而过。保险杠和轮胎激起连片的浪花,就像河道里的小船似的。

吴志推着一辆山地车走在路边,没有任何遮蔽的身上早已被淋得湿透。

路上疾驰而过的汽车,溅起的水花打在身上,他也浑然不觉。

白色的衬衫紧紧的裹在这个年轻人身上。雨水顺着袖口衣襟,不住的淌下来。

发梢上的雨水划过他紧绷的脸庞,微微发紫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

此刻的天气,就像他的心情一样。凌乱,沉重,漆黑一片。

吴志蹒跚的走在雨中,脚上的运动鞋同样被雨水灌的满满的,淌在水里哗哗的作响。

一辆跑车呼啸而过。鲜红的尾灯,在雨中格外的刺眼,如同几小时前的那束娇艳玫瑰。

二十五岁的他大学毕业三年多了,在东都这座中土最大的城市里过着忙忙碌碌,平平凡凡的生活。

富二代的一掷千金,官二代的前呼后拥,和他一点都扯不上交集。

父亲在一家国企打拼了一辈子,辛辛苦苦的临退休才补了一个部门的副经理。

妈妈则是事业单位的财务室一直干到内退。

吴志大学毕业后,就在一家日化品批发公司上班,干着每天加班到很晚,周末经常无偿加班,月底依然没有存款的日子。

在东都,像他这样的平凡青年可以说是不计其数吧。

吴志平庸生活中唯一的一抹亮色就是他有个漂亮可爱的女朋友,程倩倩。

比吴志小三岁的倩倩是吴志的学妹。在学校接新生的活动中,一身淡色牛仔裙,长发飘飘的倩倩一下子就俘获了失恋三次的吴志。

随后的二年里,经历了无数次的努力——夏天送西瓜,冬天买馄饨,生日送玫瑰,情人节楼下点礼花等等等等后。

自身素质并不算出众的吴志,终于在自己生日那天,在KTV中众朋友的欢呼声中,让可爱的倩倩点头同意了做自己的女朋友。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倩倩咬着粉红唇瓣,满脸羞涩的样子。两朵绯云挂在女孩清纯的脸颊上,让只喝了两瓶科罗娜的吴志不由的沉醉了。

想到这里,吴志握着车把的手指攥得更紧,连青筋都暴了起来。

今天早上还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就如同吴志那时的心情一般。虽然凌晨才出差回来,他顾不得休息,赶着一大清早就骑车跑遍了周围的几个街区,买到今早开门的第一束玫瑰花,奔向了倩倩的住所。

昨天是倩倩的生日,他却出差在外。工作紧赶慢赶怎么都没办法完成,直到昨天才结束。吴志谢绝了客户好意的招待,坐上最后一班城际列车,赶回了东都,一大早就来给女朋友送上迟到的惊喜。

自行车的飞轮飞快的旋转,大男孩的脸上洋溢着连路人都能看的到的幸福。路边的景物快速的倒退,后座上的玫瑰花束有节奏的摇曳,一路漂出淡淡的芳香。

正在大四毕业实习阶段的程倩倩租住在一栋简单的公寓楼里。

吴志把车子锁在小区的车棚,乘着电梯快速的达到了十三层。

到了门口的他本想敲门进去,但是又一转念,嘴角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一手抱着火红的花束,一手从牛仔裤的屁股兜里拿出一把四棱的钥匙来。

这是他偷偷瞒着倩倩配的钥匙,就想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给心中的小女神一个惊喜。

当他小心的转动钥匙,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一股混合着淡淡酸味的甜腻空气扑面而来。

这间单人住的一室房布局很简单,开门的小走廊直对着卧室,走廊的一侧是洗漱的卫生间。

对这里十分熟悉的吴志刚一进门,就看到两只白色的高跟凉鞋被甩在玄关。一只丢在墙边,细细的后跟指向天花板;一只斜靠在卫生间的门上,边上还有遗落着一个粉红的手包。

顺着走廊的方向看过去,吴志的大脑突然间发生了停机,抱着花束的手臂不由的抱紧。

女孩子里间的卧室只有一个向北的窗户,淡黄色的窗帘隔绝了大部分的光线。但还是能清晰的看到床尾的地板上四散着凌乱的衣物。

粉白色的女式T恤和淡蓝色的牛仔裙脱在地上,上面翻躺着两只黑色的男士皮鞋。

一只斜压在牛仔裙摆的荷叶边上,另一只扣住了卷成一团的粉色T恤。

吴志的脑中一片空白,他木然得向屋内迈进。

倩倩的单人小床上的景象也就慢慢的映入了他的眼中。

两只白嫩的小脚丫乖乖的叠在一起,鲜红的指甲油涂在十个脚趾头上,就像朵绽开的小花蕾。

可就她秀气的脚踝上,却搭着一只男人粗大的脚掌,同样满是黑毛的足胫压在女孩白皙的小腿上,还不时的摩擦几下。

这一切看在吴志的眼中,有如一块巨石轰趴压在他的心口,让他喘气都变得困难。

他瞬间不知道要怎么办,两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不听使唤。

他慢慢的抬高眼光,向上一点点的看去。

吴志看到单薄的蚕丝被盖在女孩的身上,掩住了娇躯大半的春光,却遮不住那一身美好的曲线。

只是这一身美好的曲线现在不是被他所有。一个个子和吴志差不多的男人,大字型躺在倩倩的不大的闺床上。

女孩子小巧的螓首就依偎在男人的臂膀下,葱白的手臂还抱在男人的腰间。

男人则拥着少女,两条黑粗的大腿大喇喇的分开,一条勾在女孩侧卧的小腿上。腿间丑陋的物件还在薄被中间顶起一个团猥亵的凸起,用嚣张的形状向吴志展示着自己的存在。

吴志完全的呆住的,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在他短短的二十五年人生里,完全没学过要如何应付今天的一切。

呼,直到胸口憋的发疼,他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忘了呼吸。

深深吸入肺中的空气,混合着酸臭和甜腻的气味,比刚进门时更加浓厚。他逃避的把目光移开,却看到床头柜的台灯上挂着女孩鹅黄色的奶罩,一条淡紫色的纤薄内裤则飞到了书桌上,盖住了本席慕蓉的诗集。

昨夜的激烈画面几乎扑面而来。

也许是女人天生的敏感,程倩倩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熟睡中的女孩抖动了几下长长的睫毛,悠悠的睁开了眼睛。眼前模糊的线条在清晨的光影下,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突然而来高大身影让女孩子惊叫出声,“啊!”短促的惊呼声立时打破了屋中的死寂。

“怎么啦,小骚货,”躺在床上的男人也醒了过来,随手在女孩的腰肢上搂紧,淫笑着呢喃道,“又想要了,是不是,嘿嘿。”

结果身边的女孩毫无反应,身体僵直,顺着她的目光,男人也不由得吓了一跳,怎么一个大活人突然站在自己的床边了?

男人一手揉了揉眼睛,支起身子,另一只搂住女孩的腰肢的手臂,用力搂她入怀,手掌自然的罩住了她的乳房。

“啊!”看在眼里的吴志一声大吼,怒火暴起。

就像被突然激活的机器人,前一秒还一动不动的吴志,猛地迈起大步,一步跨到床边,随手抄起了书桌上的花瓶,对着男人的脑袋砸了过去。

“呀啊!”看着双眼通红,猛然暴起的吴志,全身赤裸的女孩子顾不得自己,挣扎着起身,张来双臂,用单薄的身子挡在了床边,把那个全身赤裸男人护在身后。

“不要啊,吴志哥!”

看着女孩眼中充满的焦急和惊恐,看着她纤细的胳膊和小巧的锁骨,看着自己心中的女神赤裸着满是紫红淤青的身子,护着另一个男人。

吴志感觉自己火辣辣的心口被狠狠的捅了一刀,

一股悲伤涌上心头,身体都不由的颤抖了起来。

这人自己好像见过一次,他是谁呢?瞧着床上的奸夫,吴志努力的想着,对了,就是他——马小帅。爸爸公司老总兼党委书记马良宇的儿子。

气的的发抖的吴志真的很想一花瓶砸下去,把这个奸夫打的头脸开花,再把他大卸八块,让他知道动自己女人的后果。

但是他的脑海里又紧接着浮现出父亲那张疲倦的脸庞。胡茬啦的他,每天穿着旧西服的微弯背影。无数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一划过,有医院、有绷带、有警察局,还有父亲给人卑微的道歉、鞠躬……

他紧绷的脸庞上,肌肉的线条在一点点的抽动、颤抖。

不能,不能再难为爸妈了。毕业后,几年社会的摔打早已让吴志从一个满心天真的小男生,变成了初识生活的小百姓。

想到这里,全身颤抖的吴志高举花瓶的手臂慢慢的放了下来。而随着他动作的放缓,马小帅的脸上也放松了下来,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神情。

也许这种轻蔑只是吴志的幻觉,但就是这种感觉再次狠狠的刺中了吴志的内心,刺中了他男人的脆弱自尊。

“啊!!!”一股热血再次顶上脑门,已经放松手臂的年轻人再次用力的抡起胳膊,“啪”的一声,把手中的花瓶重重的摔在床边。

伴随着花瓶的破碎声,女孩的尖叫声,吴志低着头,几乎是把房门用头用力的撞开,从程倩倩的小租屋里冲了出去。

接着他跳上自己的自行车,猛地蹬起来,漫无目的冲了出去。低头乱骑的他,恍惚中几次都是被汽车尖厉的刹车声给惊醒,茫然的吴志只是不知所谓的瞧一眼自己身前的汽车,再次蹬上自己的自行车,继续自己漫无目的的乱转。

在这个自己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大都市里,他不知道该去何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

直到滂沱的大雨从天而降,乌黑的云层如同吴志的心情一般,压抑而低沉,电光不时的划过长空,带出一连串轰隆隆的雷鸣。

冰冷的雨水泼洒在他的身上,运动鞋里灌满了雨水,T恤和牛仔裤也吸满了水分,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和腿上。

头发上的雨水不住的淌下来,模糊了视线。

这个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对吴志既熟悉又陌生,在这个灯红酒绿的的大都市里,他没钱,没地位,没女人,拼不来爹,靠不了爷。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不把自己生在一个富贵的家庭里;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不把自己生在一个当官的家里;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连个女人都不给自己!

“为什么!啊!啊!啊!”吴志仰天长啸,对着天空大声的吼了起来,直到被雨水呛得咳嗽起来。好像是在回应他的声音,天空中传来阵阵的雷鸣,青白的闪电映在他的脸庞上,同样的苍白。

咳咳咳,被雨水呛得连连咳嗽的吴志,一阵气闷。在大雨中全身冰冷的他摇晃了下身子,轰然跌倒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看着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吴志甚至有了个冲动,干脆冲过去,结束自己的生命算了,就这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就这样呆坐在雨中良久,对着飞驰的汽车看了半天,想想自己被埋在漆黑一片的地下,想着悲痛欲绝的父母双亲,慢吞吞的爬起身来,扶起自行车,晃晃悠悠的骑了上去,向家的方向而去。

拖着湿漉漉的身体走上楼,吴志在一到三层的楼梯上拖下了一条稀稀拉拉的水迹和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他用湿滑的钥匙打开家门,习惯性的说了句“妈,我回来了。”

“回来了啊,”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来,手上拿着漏勺,衣袖上还粘着面粉……

“怎么湿成这样啊,”看到吴志的样子,妈妈挥着手,连连道“赶快去冲着澡,出门也不带件雨披。”

燃气热水器打出红色的火苗,花洒里很快就喷出滚烫的洗澡水来,不大的卫生间里很快氤氲一片。

吴志一动不动的站在花洒下,任凭热水从头到脚的流下来,盖住了头脸,盖住了全身。他冰冷的身体慢慢的暖了起来,强挺着的身子软了下来,骨头里散出一股深深的疲倦和悲伤。

抽去了强装出来的刚强,这个马上就二十六岁的年轻人,忍不住的哭了出来,两个眼窝里涌出的泪水,混合在了热水里,口中发出的呜咽声,被哗啦啦的水声给掩盖。吴志就这样,蹲在水汽氤氲的卫生间里许久许久。

也不知道冲了多久,妈妈连叫了他三次后,他才慢吞吞的关掉了水管,拿着毛巾胡乱的擦了身子,湿着头发就出去了。

看着自己的儿子红红的眼睛,颓唐的表情,吴妈妈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是她没有问话,只是把手中的一大盘子饺子塞了过去,说道,“去,给你桂爷爷送去,快去快回,你的在锅里呢。”

吴志撇了撇嘴,嘴唇动了下,话还是没有出口,端着盘子下楼去了。

他家楼下一楼住着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头儿,有点疯疯癫癫的,平时开着家中医诊所,也没什么人光顾。

不过善良的妈妈和老人的关系不错,自己家有点什么好吃的,经常给老人送一些。

吴志端着盘子下到一楼,敲了敲老旧的木制房门,叫了声桂爷爷,看没人回答,就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在他的记忆中,这道暗色的房门就没锁过,外面阴天下雨,屋里也没有开灯。黑漆漆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其中混着中药呛鼻的味道,让人一秒钟都不想多呆下去。

吴志也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来过了,好像小时候还经常来找桂爷爷玩,觉得他是个笑呵呵的老顽童,没有架子的长辈。只是长大以后,慢慢的和大家的看法变得一样,觉得他只是一个疯疯癫癫的老人而已。

屋子里一片昏暗,吴志也不知道灯的开关在哪里,只能向里面摸索着前进,他记得这间房子只有一室一厅,老人不在客厅就应该在卧室里。

“桂爷爷,您在吗?”吴志客气的叫道。“我是小志啊。”

“哦,小志啊。”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吓了他一跳。

吴志转身发现老人躺在客厅门口的木制长椅上,身上盖着一件看不清楚什么样子的衣服。

“桂爷爷,好久不见了,您身体还好吗?我妈妈让我给您送点饺子来。”嘴里说着客气的问候,吴志的心里却想着赶紧弄完回家,他现在心里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窝一会。

咔的一声,老人拉了下灯绳,昏黄的灯泡发出刺眼的光芒。“小志啊,你好久没来和爷爷聊天了啊,你的脸色不太好啊。”屋中响老人有些沙哑的声音。

突然而来的亮光刺的吴志用力眯起了眼睛,在他模糊的视线里,隐约能看到老人在长椅上坐起,身上穿着件白色的衬衣,手中拿着那根须臾不离手的木头拐棍。

“我没事,爷爷,您要注意身体。”年轻人把手中的盘子放下,随口敷衍着老人,打算尽快离开。

突然,外面天空中雷声大作,声音之大就在吴志的楼顶响起。数道闪电划过长空。青白色的闪电并没有一闪而过,消失在云层里,反而如长蛇一般在天空中盘旋。

这一幕景象看的吴志目瞪口呆,就在他想找手机拍照的时候,突然之间,青白的闪电从天而降,直接惯入房中!

昏黄的灯泡滋滋啦的响了一下,啪的一声爆的粉碎。

青白的闪电化作紫红的电光,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就在吴志惊吓的一动都动不了的时候,老迈难行的桂爷爷却两眼放出精光,用难以想象的灵动从椅子上跃起,一把把吴志护在身后。

接着屋子里大作的紫光瞬间向一个原点收缩,转瞬间就湮灭在空气之中。

桌子上的饺子还散出袅袅的水汽,难闻的中药和霉味依然充斥着整间屋子,除了一个爆裂的灯泡外,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祖孙两人,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

南荒,十万大山,洄龙峰顶

依着险峻的山势,一座宏大的建筑群错落有致的排布在其上。

这些由白玉石筑成的建筑如同一条盘龙,直至山顶。其间有巍峨的宫殿,也有精致的庭院。

很难想象那些或是巨大,或是精美的白玉石,是怎么运上这数千米高的山巅之地,也不知道是怎么建成如此规模的建筑群。

险峻的山岭,宏伟的建筑如果开放旅游,应该是会绝对知名的旅游景点吧。只是此时的一幕和旅游景点一点都没有关系。

高大的白玉石墙东倒西歪,精致的花园一片狼藉,一股股浓烟升起,一道道火焰交错。更多的还有交击的兵器寒光,和一声声呐喊惨叫。

嫣红的鲜血和碎肉喷洒飞溅在白色的玉石和翠绿的园艺间,一把长剑刚从残肢间拔出,剑手就被大刀砍倒,然后持着大刀的手臂连同大刀飞上了空中。

越是靠近峰顶,厮杀就越是激烈。直到峰顶的一座巍峨的宫殿,一切都戛然而止。

大殿仅台阶就高三百多级,是由整块的汉白玉砌成,之间完全看不出缝隙,上面雕刻着精美绝伦的云纹,龙纹,兽纹以及各式文字。

只是这些纹路间,一道巨大的裂痕拾阶而上,一路延伸,足有十几米的长。目视上去,更多的裂痕,更长的裂痕遍布整个台阶。

大殿的凭栏和立柱上长满了嫩绿的植物,更多的柔嫩翠竹从坚硬的白玉中钻出,生出的藤蔓和枝叶上遍布锋利的锯齿,在大殿的内外自主的摇曳寻击,很多上面已经挂满了鲜血、衣甲、和断肢。

而大殿的顶部则像被耕过农田,白玉石的瓦盖大片的翻起,好像被什么东西犁过。间隔不远处就会出现一个深坑,厚厚的瓦片不知去了何处,坑洞间,从屋顶就能看到殿内。

大殿里已经空无一人,殿前的宽大广场上,分布着上百具的银甲尸骸,他们死状各异,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五官都渗出血来。

大殿的台阶之下,还蜷缩着一个黑衣老妪,全身遍是血迹的她,除了眼睛偶尔晃动一下外,都蜷紧在一起,一动不动。

在殿前广场中央,一个由紫红火焰勾勒出来的奇异法阵渐渐熄灭,法阵周围倒着六个苍老的身影,已经没了气息。

法阵的中央站着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人,他的长相让人过目既忘,神态非老亦非少,根本辨别不出真实的年龄来。

他苍白的面孔上血管暴起,隐隐的渗出许多的出血点来。

在他对面是站着四个人,最前面是一个光头的武将,后面三人分别为二名老者,一名妇人。

一名老者儒服方巾,手持长剑;另一名老者身穿白色长衫,双手负后;那名妇人则着青色长袍,素手握着一柄翠笛。

光头武将生的豹头环眼,相貌粗犷。他头上没有戴战盔,光光头顶没有一丝毛发,只有一条蜈蚣似得长疤从脑后延伸至眉角,容貌更加骇人。

伟岸雄壮的身躯上则是一套青色的战甲,精致的甲片上布满云纹。

宽阔的胸膛前是一块护心宝镜,一条五爪的青龙盘踞其上。龙口向外咆哮,几乎要跃甲而出。背后的黑色披风已经有几处破损,却更显出大将的百战雄风。

他手中擎着一柄双手战斧,柄有一人来高,斧轮却长二尺有余,光滑的斧面上泛起青色的寒光。

武将大斧向前一指,喝到,“御法天王,你袭击官兵,盗取国宝玉简,今日你招法已尽,党羽皆亡,还不束手就擒。”

“吴殿使,”御法天王在黑色的袍袖中取出一把通体乌黑的八寸短剑,淡然道,“我魔霄宗有今日确是命数,但凭一小卒的伎俩还胜不过本宗主。”

“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吴英大吼一声,他单手持斧,向前奔去,人还未至,斧刃已锋芒毕露。

御法天王双腿未动,身形先动,右手执剑,向后急退。无论平坦的广场,还是破损严重的阶陛,在天王脚下,都如冰面一般,用诡异的身法,直退三十余丈,径直滑到台阶之上。

对方滑行的速度竟然比远快自己的奔跑,吴英踏住块白玉方砖,身形跃进数丈,连续几次,已到台阶之下。

御法天王依然双腿不动,从台阶跃上大殿的屋顶。

玄袍天王冷道,“百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殿使如此争功,武运已绝。”

他左手摊出,掌心间腾起一缕金色的火焰,随着他几点呼吸,起初只有豆点大小的火焰,旋即熊熊而起,掌心上升起的火球直径足有一尺。

他把火球往前一递,紧紧追击至阶下的吴英立即收住身影,点步后退,一股冲天火柱随即在吴英刚刚移身处腾起,飞扬的火焰在将军的护身气劲上烧的嗞嗞作响,直到将军吐劲才驱散余火。

“万!”御法天王神情严肃,口吐法诀,右手短剑在自己的左腕上一划,一抹鲜血染上玄色剑身;

不好,感受对方的身边灵气大盛,吴英心中暗叫,他周身真气涌动,大斧一挥暴起电光,十三道雷霆破空劈向对方,径直争先,交错而进。

“剑!”御法天王法诀不断,左手的火球一晃,空气中燃烧起一道红色的火墙,十几道电光打在上面扬起无数的电花,与激起的焰羽化为无形。

吴英招式无效,不敢托大,大斧横在胸前,双腿扎住,昂然而立,全身真气暴起,战甲上的云纹都有如活化,浮动起来。

“齐!”御法天王竖起短剑,剑刃上的鲜血迅速染变了玄色的剑身,他苍白的面孔也快速的干枯下去。

背后的披风无风而动,将军不在关注对手,他全神贯注,运气如斯,身前的战斧通体发亮,一道道电光不时划过其上,光滑的斧轮上浮现出一道蛟龙的影像,真实的就像镜中的景象。

“飞!”御法天王将右手的一尺短剑丢进身前的金色火球之中,短剑穿火而过,遍体带起金黄的火焰。在它身后一支支与它完全一样的短剑也跟着依次飞出。

一支支的短剑出巢的雨燕,盘旋而起,直指武英殿使。

而吴将军此时也运气至巅峰,掌中战斧豪光大起,斧轮上蛟龙盘动,宛如活物,他舌灿春雷,暴喝道,“雷鸣九天,御者为王。”

斧轮光滑的表面腾起无数的雷光,交织的电丝在斧面上有如沸腾的水面。白哗哗的一片电网中,硕大的电光长鄂首先从斧面伸出,而后一条数丈的雷电长蛟脱颖而出。

广场之上,精甲武者身侧飞出电光蛟龙,两者的气劲和雷光交汇在一起,豪光大作,气势惊人。

在大殿的檐上,金色的火焰中不断的有飞剑幻化而出,成百上千把的飞剑像大群的禽鸟,盘旋在广场的上空,顷刻间,像雨燕归巢般袭向吴英。

将军纹丝不动,袭来的飞剑被他周身暴起的真气和蛟龙的雷电所阻,剑身上的火焰和真气雷电打的噼啪作响,飞击的短刃不住的弹开划偏。

蛟龙也不特别的动作,只在主人身侧游动,青白色闪电化成的灵兽只是随意的摆尾,就击飞了数百把来袭的飞剑。

大殿顶的御法天王左手火焰已经燃尽,化成了场上万把飞剑。

他捏指成诀,不做无谓的攻击,召回飞剑。

一万把飞剑在他身侧头顶盘旋飞舞,它们泛着的金黄火光接连起来,就像熊熊的篝火燃烧在空中。

“灭敌!”吴英将全身真气灌入斧中,心念灵动,身边雷电蛟龙掀起磅礴的气势,傲然而起,扑向大殿上身穿玄色长袍的御法天王。

同样,天王手指虚点,万把飞剑如臂使指,在空中迅速变换阵型,剑上的火焰暴起,每把飞剑都高速的自转起来,颤动着发出嗡鸣,速度之快,就连大殿上的瓦片也共鸣起来。

在自转的同时,所有的飞剑列出旋风的阵型,如龙卷样旋转起来,击向蛟龙。

咆哮的蛟龙与狂啸的飞剑风暴都一往无前的冲向对方,轰的一声,火焰与雷霆相互撕裂,直径数丈的黑色烟柱腾空而起,好似黑色的巨蟒在空中扭动,无数道电光和烈焰以烟柱为中心肆意的激射起来,就像蟒蛇产下无数小蝰。

这些乱流肆意飞射,无数的白玉石被它们击中,或裂,或碎,或燃烧起来,那些广场中的遗骸被击中则毁的尸骨无存。

连广场上吴英的三个同伴也纷纷的施展手段,回避着这些可怕的乱流。

儒服老者挥动长剑,升起数道土墙;青衣妇人吹动翠笛,摇曳的碧竹将她环绕其间;白衫老人双手放在身侧,深吸口气,在他的身前一道半透明力场护住其身。

失去控制的飞剑火焰和雷霆闪电打在这些防护上,腾起道道黑烟。

本宗的至高剑术本可以轻松击溃那条小小的电蛟,只是之前的连番大战,特别是使用过传说的秘法,让身为魔霄宗主的御法天王也无法驱起御神剑阵,只能拼个两败俱伤。

法术湮灭的他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从殿顶跌倒下来。原本乌黑的长发,已然斑白,两颊深陷,颧骨凸出,精力几乎灯枯油尽,只有一双血红的双眼,还放出凶狠的目光,却已然是英雄末路。

在他前方,浓密硝烟中透出一副伟岸的身影。虽然衣甲也有残破,脸色同样苍白,但是吴英依然步伐稳健,大斧背在身后,缓步的走向长袍残破的御法天王。

就在吴英以为大局已定之际,一个年轻的身影不知怎么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年轻人身穿无领的衣衫,就像一个口袋套在身上。下身穿着奇异蓝色布料的长裤,手中拿着一柄木制的柺棍,挡在了御法天王的身前。

连在后面观战的三人也不清楚这个奇怪的年轻人是怎么出现的。这洄龙峰顶高千丈,常年云雨密布,乱流横生,无论是御风还是行云都不可能上来。

唯一的可能就和自己一样,从山下杀上来。可无论是从自己背后身前经过,怎么也不知道逃过三人的监视啊。刚才御法老贼和吴将军大战之际,这三人除了关注战况,也一直提防着贼人有奥援前来,却不知这年轻男人是从何而来。

看着身前的年轻身影,瞧着他身上的怪异服饰,吴英心中不由得暗惊。

惊的不止是他的突如起来,更是对敌人本能的感觉。

这年轻的男子只是随意在自己一站,就给人一种无法逾越的感觉。渊渟岳峙有如一座大山立在身前。

自从功成为国效力以来,吴英经历过无数的大战,也遇到过许多强者。无论是草原上的蛮骑祭司,还是南荒的诡异大巫,更不用说是中原的术士武人,都不可能随手一站让他止步。

但是刚才他的武者本能告诉他,必须止步,那虚指的手杖点在地上,仿佛是划下了生死的界限一样。

“年轻人,你快些离去吧。”大成王朝,二品武英殿使吴英,罕见的开始用嘴巴来说服他的敌人,虽然在此之前吴英也常常说服敌人,但都是依靠他的雷斧神蛟来说服,这是吴英出道以来第一次不愿意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吴英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从何而来,此地之事与你无关,与朝廷钦犯混在一起,小心连累家人。”

年轻人不置可否的撇了他一眼,眼神中流出一丝鄙夷。

吴英脸色不由的涨红,连同他头顶的疤痕都有些发紫。他知道自己的鼓噪太多,他敏锐的直觉却一再的提醒他不要同面前的青年人为敌,这是一种没有道理的感觉。这是在修罗场上生死之间锻炼出来的武者本能,这本能曾多次挽救过他的性命。

不过此次他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无论是为了完成圣上的旨意,还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他都必须剿灭这些魔宗的贼人,不论眼前挡着的是谁。

想到这里,吴英提起手中的大斧,垫步冲了上去。

这次他用的斧技与刚才完全不同,不再是那种大开大合的挥击,也不是简单的激发真气,而是左右手轮流为轴,在空中挥舞出螺旋般的轨迹,锋利斧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攻向这个让他深为忌惮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速度并不算快,面对吴英的凌厉斧技左躲右闪,每次都只是将将的闪开。在大殿和广场间的台阶和陛级之间来回的跳跃躲闪,每次都勉强躲过斧刃。

吴英再次暴起真气,斧面上跃出无数的电弧,像无数条闪亮的游蛇穿梭其间,整个斧面如同耀眼的光球,一旦什么东西被刮到,立即被噼啪做响的电流或是锋刃打的粉碎。

已经残破不堪的台阶和陛级被摧残的更加厉害,把斧刃如豆腐切开的汉白玉,还没来得及飞溅出去,就被耀眼的电流撕的粉碎,变成一团雾粉。

层层叠叠的攻击如山岳般压来,相互叠加的挥击轨迹让人根本不从反击,既可以挡住任何角度敌人武器的来袭,也可以如绞肉器一样压向敌人,丝毫的迟疑和犹豫都会带来灭顶之灾。

那柄强大的武器上还带着恐怖的雷法,属于龙族的术法能撕碎任何的法术反击,一但击中人体瞬间就能蒸发掉一切血肉。

“这斧技才是吴将军的绝学吧。”青袍妇人在旁叹道,“的确让人叹为观止。”虽然也自负艺业,但妇人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在这样的招数面前全身而退。

电流跃动的斧面等于扩大了攻击的范围,却还是无法伤到年轻人丝毫。他突然提高了自己的速度,再次恰好的躲开了扩大的范围。

年轻人根本不理会自己脸颊外刮过的猎风,也不看他被割断的黑发在空中电得焦黑,踏着轻巧的步伐,闪身间在旁人眼中无法逾越的锋刃雷霆间踱过,在他匪夷所思的身手下根本不存在无法躲闪的角落。

在对方的战斧割裂白玉石柱的一瞬间,乘着斧力略迟的刹那,一直静静沉默的柺棍在空中一指。

与此同时,神蛟的利刃就扫了回来。判断出对方的速度超乎寻常,吴英刚才的每一击都只出了三成力道,依然留着足够收回的余地。回扫的斧刃带着雷霆电闪一瞬间吞没了那根木制的柺棍,“叮”的一声,柺棍的棍尖依然点中了武将的护心宝镜,吴英吓得慌忙后跃跳开。

运气周身,没有发现自己受到什么伤害,才放下心来。

年轻人手中的柺棍则被撕碎,木屑一点点的从手杖上脱落,里面露出一个个光点,放出悠远宁静的光芒。随着木屑的纷纷脱落,清冷的光辉从木杖里流溢出来,最后凝结成型。一把样式古朴,长三尺三寸三分的宝剑,出现在年轻人的手中。

在场的四人中,武将,妇人,儒者都露出不解的神情,他们从来没见过,或者听说这把看起来并不平凡的长剑,只有年老的白衫术士紧紧的盯着它,内敛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惊芒。

怎么可能,难道这厮……,他的目光移向靠在大殿门口,早已无人理睬的御法天王,……真的成功了?

术士的目光再次移向场中,紧紧的盯着衣着怪异的年轻男子,手不由的摸向自己腰间的玉佩,不会真是吧?!

年轻人端详着自己掌中恢复原形的长剑,就像看着久违的老友。

少时,他提着宝剑,用奇怪的嗓音说道,“不错的招数,卖艺的话能招来不少看客呢。”

“不过,也只能用来卖艺了。”他说完,提剑向吴英跃去。

吴英迅速用战斧在头上横扫,同时运气小心对方的变招。

对方并没有任何的变招,只是斧剑相交的瞬间,他突然发现战斧锋刃上承受的力度不对?就在这一闪而过的瞬间,长剑以与斧刃的交击点为轴开始旋转。

持剑者的身体仿佛没有重量,和佩剑一同翻过了战斧,然后从对方的天顶直刺了进去,瞬间贯穿了对手的头颅。在一声清脆的交击声中,胜负见了分晓。

而对于年轻人来说,战斗还没有结束。

巨大的战斧向上袭来,蛟龙游弋在斧面,绽开了前所未有的雷霆,誓要将敌人撕的粉碎!

这个就是武英殿使吴英最后的反击,在交锋的瞬间,光头武将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对手的剑术武艺远在自己之上,出招匪夷所思,但是他不甘心这样失败,他用最后的意志激发出战斧神蛟最强的力量来,由划圆变为上扫,斩向头顶,斩向在空中的敌人。

在空中全身倒悬的年轻人并没有丝毫的表情,他以在场人都看不清楚的速度拔出了佩剑,斜斜的斩向斧杆。他很清楚如果直接对抗斧刃的话,战斧上激射出的电流会完全撕碎不能躲闪的自己,借助磕击斧杆的力量,年轻人在斧刃和雷暴咬进他的身体前,就轻盈的落地了。

大成王朝的武英殿使则轰然倒在了地上,强大的灵宝神蛟也只能叮当一声,从空中掉落下来,哪怕上面跃动着不甘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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