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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九 多年地干巴树。(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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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脑?”

朱五一脑袋问号。

这一天多少事等着呢?老头去吃豆腐脑?他不是不爱吃豆腐吗?说上辈子吃豆腐渣吃伤了?

“走!”朱五拍下朱玉的后脑勺,“带路看看去!”说着,回身摆手,“别那么多人跟着!”

然后,朱五和朱玉换了一身普通人的衣服,出门上街。

“改日带莲儿出来走走!天天在家憋屈着!”

走在街上,冬日的冷风下中,心情说不出的舒爽。

他已经很久没单独出来过了,自从上次被刺之后,臣子们就跟看儿子似的看着他。

朱玉带路,没一会,朱五就在街边的摊子上,看到了老道的身影。

远处几个汉子忽然愣了一下,然后戒备起来,有意无意的,护在两侧警惕的打量着行人。

“让暗卫走远点!”

朱五看着远处的老头笑道,“老东西看起来和往天不一样呀!哟!胡子头发整理过,衣裳也是干净的!”

~~~~

“那老头又来了!”

买豆腐的小寡妇杜鹃满脸通红,情不自禁的摸下脸,感觉脸颊好似开水壶那么烫。

偷偷瞄一下小口喝豆腐脑的老头,后者眯着眼睛慢条斯文的吃着。一碗豆腐脑,像官老爷品茶一样。

这几天,老头天天来。

也不多说话,坐那就是一碗豆腐脑,喝上半个时辰,和自己闲聊几句,和妮儿笑几声,再背着手走。

杜鹃摸了下怀里那根带着她体温,沉甸甸的金条。每天自己都要把这个给他,可老头每次都瞪眼不要。

每次他来的人时候,客人都多。大街上,自己一个女人,又不能和他拉拉扯扯。

钱是好东西!可是这不明不白的钱不能要,几碗豆腐脑才多少钱?

这金条,能买下十个这样的摊子!

不行,说啥也得给他!不能占他这个便宜!

想到这里,杜鹃走到席老头面前。

席老头也看到了杜鹃,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

“叔!您吃着那?”

“叔?”

老头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脸上的舒展的皱纹,立刻像是缩水的橘子皮一样皱了起来。

心里头的感慨呼啦下就冒出来,原来我都这么老了!已经老到别人叫我叔的年纪了。

男人,有时候会自动的忽略自己的年龄。他怎会不知道自己年老!毛骧每天爷爷得叫着!

只不过? 某些时候? 不想也不愿意更不认为,自己真的老了。

“那个......”

杜鹃站在老头面前? 脸红红的不说不出话? 低着头,咬着嘴唇? 手指头都纠缠在一起。

“她还真有点像她!”

一瞬间,老头深埋在心里多少年? 村头那个倩影突然间和眼前的小寡妇重迭了。

当年? 自己是落后分子。

她是克死丈夫的寡妇。

乡下女人没了丈夫,要不野起来,那日就就没法过,东家的唾沫西家的舌头? 还有其他老娘们嫌弃的眼神。

村头那个寡妇? 泼辣的名声响遍十里八乡。

真泼辣,也真能干。一个人起早贪黑下地干活,养护孩子,伺候公婆,撑起家。

寡妇对人从来没有好脸? 唯独对他这个大城市发配来地落后分子,多看两眼。

她悄悄给他纳过鞋底? 烙过饼,炖过豆腐? 捞过饭。

在许多燥热得睡不着地夜里,他也曾在她家墙外徘徊。

他也确信? 在他靠在她家院墙上的时候? 她也靠在哪里。因为他似乎能听见? 墙那面的心跳声。

那个岁月,感情和事理一样说不清。若真的有火花,或者真的发生些什么,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世俗的压力毕竟是巨大的。他盼望着,却真的没有勇气,推开她家的门。

他们,就这样心照不宣的,在心里彼此依靠着,在艰难的日子里,艰难的活着。

直到自己死去,飘荡的灵魂。看见夜深时,那个村头的倩影,在自己的坟边哭泣。

那时候,后悔也没用了!

都他妈成鬼了,想干啥也不赶趟了!

~~~

“嘶!”

朱五咬着腮帮子,看着眼前,那个扭捏的买豆腐的妇人,还有脸上神色变换的老头。

“有情况!”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老头不正常,笑得跟哭似的。

那女的也不正常,大冬天脸咋那么红?

朱五琢磨琢磨,鸟悄的过去,在老头身后的小摊子上坐下,八卦的侧耳倾听。

~~~~

“叔!”

杜鹃又轻唤一声,席老头回过神儿。

“咋了?”

“俺不能要!”杜鹃一下把金条拍在桌子上。

动作突然,声音响亮,边上几个客人都看了过来。杜鹃脸顿时红的熟透的李子一样,转身就走。

“等会!”老头皱眉叫住她,“给出去的东西,咋能送回来?”

杜鹃回头,看着一脸褶子的老头,想说什么,最终要是没说出口,只能用眼神传递。

非亲非故,你凭啥给俺这么多钱?你一个老头,给俺一个寡妇这么多钱干啥?外人要知道了,得多少闲话?俺一个寡妇家家,以后得都少白眼?

唾沫星子淹死人。

舌头底下压死人。

你这么大岁数,这点道理不明白?

再说,你这么大岁数,孙子都有了!天天往俺这摊子上跑,让别人咋看?

第一天来就问俺想不想找男人,出手就是一根金条!

俺也不傻!

俺心里都明白。

可是俺.....

可是你这么大岁数.....

千言万语都在眼神里。

老头被杜鹃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颤一颤的。

像!真像!

不光是身型像,性子像,眼神也像!

当年村头那个寡妇就是这么盯着自己!

那天,自己晚上差点翻她家的院墙。

嗯,那天晚上她家隔壁的狗叫的厉害!没敢!

“你拿回去!”老头虎着脸,“不白给,就算是我放在这,吃豆腐脑的饭钱,往后我天天来,天天算钱麻烦,一块给了!”

你他妈的天天来?

俺还活不活?

说着,老头看看,蹲在边上洗碗的女孩。女孩抬头,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

“这大冷天,孩子就用冷水帮你洗碗,你看那手,裂的全是口子!”老头心疼道,“知道你要强,可是大人要强行,孩子呢?她跟着你天天吃这个苦,你心里不难受!

这钱是我的饭钱,你有啥不能拿的!拿着,回头给妮买几件衣裳,或者换个好住处,再不整个小门脸儿。

起码让孩子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是?你别多想,这就是我的饭钱,我愿意多给。

我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要这么多钱啥用?带棺材里去?”

说到这,老头给边上连续几天吃豆腐脑,吃得脸都带着豆腐脑色的毛骧说道。

“钱给你....婶子送过去!”

毛骧这几天放屁都带豆腐脑的味,正根豆腐脑较劲呢,闻言,赶紧把钱塞在杜鹃的手里。

杜鹃一个买豆腐的,哪里有他这个天天练武的少年劲儿大。

再说旁边已经有人在看了,这时候的泼辣性子也提不来,只能任凭人家塞手里。

若是没人.....

若是没人,肯定掐腰喷他老头一脸。

可是,看样子这老头又是个大户人家的员外。

即便是没人,也不敢得罪!

“毛骧!”老头又道。

“爷爷!”

“去刘家药铺,给妮儿要点擦手的哈喇油!你看那小手!”

毛骧看看女孩愣了下,再看看自己的手。

“爷,您以前都没对俺这么好过!”

“滚!”老头骂一声。

“哎!”嗖,毛骧跑了。

“妮儿呀,别洗了,过来坐!那水多凉,手都洗坏了!”老头和颜悦色地。

“没事,俺习惯咧!”妮儿笑道。

“这孩子,真懂事!”老头叹气。

捏着金条,杜鹃心里说不上啥滋味,要说生气,其实也没多少。可是,不知道咋地,就是感觉委屈。

“叔!”

老头喝完最后一口豆腐脑,“你别总叫我叔,我才五十七!”

杜鹃低着头,“不叫叔叫啥!俺爹死地时候,才五十一!”

顿时,老头的脸僵住了。

他心里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对呀,我都五十七了!

我,都是半截脖子入土地人了!

可就在此时,身后噗嗤一声。

一个熟悉的声音再也憋不住了,捂着肚子肩膀乱颤的笑。

“不能吧?”

老头惊骇得回头,朱五死命的掐着他的大腿,埋头大笑。

瞬间,老头蒙了。

他啥时候来的?他都听到了?

完了,丢死大人了,丢死人了,这可怎么能办!

吃豆腐脑?

朱五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回头挤眉弄眼的看着老头那张僵硬的老脸。

突然,哼起了小调。

“多年地干巴树,又冒小芽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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