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壁立千仞(1/1)
当李玄都和苏云媗回到客栈时,客栈已是近乎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一座塌了大半的二层小楼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小楼外尸横遍野,好似地狱一般,尽是那些甲士的尸体,阴阳宗死士的尸体则已经被阴阳宗中人带走。
李玄都背着沈长生来到还算完整的客栈大堂,将沈长生放在一张桌上。
此时宫官和贪狼王等人也在这里,除了宫官之外,其余四人各有伤势,尤其是王虎禅,冲杀最狠,也是受伤最重,此时难免有些萎靡不振。
当看到与李玄都一道而来的的苏云媗之后,四人立时站起,如临大敌。
毕竟正邪不两立这么多年了,见到正道中人,难免要生出警惕。
宫官一挥手中的折扇,示意四人稍安勿躁:“苏仙子是自己人。”
听到这话,四人敌意稍减,不过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戒备。
李玄都清理出一条长凳:“苏仙子在这边坐吧。”
苏云媗道了一声谢。
就在此时,宫官望向李玄都,开口道:“倒是要恭喜紫府。”
“宫姑娘这话,我就不大明白了。”李玄都道:“不知喜从何来?”
宫官合拢折扇轻轻拍打掌心:“紫府剑仙与秦大小姐之事,已经传遍江湖,珠联璧合,难道不是喜事?”
李玄都淡淡一笑:“世上之事,从来都是有喜就有悲,有舍才有得,宫姑娘也应该知道我被恩师逐出师门之事。”
宫官微笑道:“其实离开清微宗也没什么不好,从此以后,海阔凭鱼跃,江湖任逍遥,岂不美哉?”
宫官展开手中的折扇,遮住下半脸庞:“若是紫府不嫌,肯来我们牝女宗,哪里需要看谁的脸色,你应该知道,我是万万不敢给你半分脸色看的。”
李玄都不置可否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不是牝女宗的宗主,你只是玄圣姬而已,牝女宗的宗主是冷夫人才对。”
宫官将折扇上移,遮住自己的双眼,隔扇观人:“迟早的事情而已。”
李玄都微微一怔:“那广妙姬?”
宫官再将折扇侧移,遮住左半脸庞,只是露出右半脸庞:“不过冢中枯骨,我早晚必擒之。”
“好大的口气。”李玄都的语气听不出讥讽还是赞许:“这种话,还是等到你升座牝女宗宗主的那天再说吧。”
“啪”的一声,折扇合拢,宫官再次露出全部脸庞,轻笑道:“紫府此言当真?”
李玄都皱了皱眉头:“难道你真有把握成为牝女宗的宗主?”
宫官眨了眨眼:“你猜?”
“我不猜。”李玄都直接摇头道:“无论你能不能成为牝女宗的宗主,我都不会去牝女宗。”
宫官长长叹息一声,满是遮掩不住的失望。只是不知这份失望到底有几分是真。
贾文道和郑一经对视一眼,万没想到这位李先生竟然这般有女人缘,除了闹得沸沸扬扬的秦大小姐,以及影影绰绰有些传言的玉仙子,没想到宫姑娘似乎、大概、好像也有那么点意思?只是瞧这架势,李先生还有些瞧不上宫姑娘?宫姑娘都如此说了,李先生完全不为所动,却又能为了秦大小姐叛出师门,那秦大小姐岂不是天仙一般?
李玄都忽然说道:“其实宫姑娘不必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
宫官笑吟吟道:“此话怎讲?”
李玄都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自忖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女子义无反顾地喜欢上我,最起码像宫姑娘这等志在江湖登高的女子,就绝对不会,那么宫姑娘一再示好于我,用意也就很明显了,无非是因为我有可用之处。过去是因为我在清微宗中的身份,现在是因为我这一身境界修为,我说的可对?”
宫官一手轻抚胸口,委屈道:“紫府未免把人家想得太不堪了。”
牝女宗本就精研媚术,到了宫官这般境界,一举一动之间,浑然天成。同样一句话,同样一个动作,别的女子说来、做来,可能会让人觉得惺惺作态、矫揉造作,可换成宫官,便是我见犹怜,恨不得立刻认错,然后好好怜惜一番。
就算李玄都意志坚定,也感觉有些吃不消,清微宗的功法又是重修力而轻修心,他只能在心中默想秦素,抵御宫官的媚术,定了定心神之后,方才说道:“可能我是自作多情,也可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不管怎么说,我都劝宫姑娘一句,不要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其实张鸾山就不错,宁忆也是极好的男子,我如今不过一介江湖散人,哪里比得过这两位?”
就在此时,贪狼王忽然转过头来,对贾文道三人用了个眼色。
贾文道和郑一经也知道李玄都的这番话已经有些不太好听,他们继续在这儿,会让宫官难堪,于是一起状若无意地走到院中,只有王虎禅还站在原地,贾文道不得不拉了他一把,王虎禅这才跟着一起出去。
贾文道仰头望天:“今天的月色不错,咱们三人也来赏赏月。”
王虎禅嘀咕道:“一个大白球有什么好看的。”
贾文道踢了王虎禅一脚。
王虎禅立马改口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性情阴沉的郑一经难得接口道:“莫使金樽空对月。”
王虎禅挠了挠头,迟疑道:“举杯幸会有缘人?”
宫官瞥了眼三人,很快便收回视线,脸上也渐渐收敛了笑意,正色道:“这两人如何,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李玄都呵呵笑道:“没什么关系,我只是随口一说,宫姑娘若是不喜,当做耳旁风便是。”
宫官轻哼一声:“当初静禅宗的大和尚捉我,是紫府救了我,可不是他们救了我。”
李玄都无奈道:“宫姑娘只当是紫府剑仙救了你,可紫府剑仙早已死在了天宝二年的帝京城头,现在只有李玄都而已。宫姑娘若想报答,逢年过节时,为紫府剑仙遥祭一杯水酒便是。”
宫官轻叹一声,黯然道:“我就这般不好,竟是让紫府如此厌憎?秦素就千般之好,让紫府奉若瑰宝?”
李玄都愈发无奈,不过语气仍旧坚定:“不是好与不好,只是你我道不同不相谋。”
贪狼王见此情景,都有些为宫官不忿,觉得李玄都此举未免太过分。不过苏云媗却要高看李玄都一眼,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像宫官这样的女子,若是潜下心来要将一个男子追到手中,怕是少有男子能够幸免,拒绝一次不难,可如果女子用出水磨工夫,次次如此,持之以恒,时不时来一个梨花带雨或是黯然神伤,再坚决的男子也要心生柔软,百炼精钢化作绕指柔,不知不觉间,便沉溺于女子的温柔乡中,再有一个合适的契机,温柔乡便成了英雄冢。
许多杀人如麻的汉子,躲得过明枪暗箭,却躲不过女子的温柔一刀。如今看来,这一招对于李玄都来说,并不好用。慈航宗与清微宗因为生意上的缘故,往来密切,并未因为慈航宗与正一宗结盟就彻底断绝,当日清微宗三十六堂公议时的事情,也传到了苏云媗的耳中,苏云媗已经知道此事的大概经过,不由好生感叹,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若是心怀大义而少私欲,便很难会因为外物而动心。
宫官见李玄都软硬不吃,气得一跺脚,赌气道:“好了好了,你要怎样就怎样好了,我明天就嫁给宁忆,然后再把张鸾山收入后宫,这下你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