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斗鹿(1/1)
“死去”幼虎的尸体侧躺在溪畔,全身上下的毛发均被冷水浸透,经寒风一吹,末端凝成细小冰晶,冻结在一起,又被孟焦体温烘烤的缓缓融化。
两头雌马鹿对这毛绒绒的幼虎尸体心存畏惧,别着脑袋,畏畏缩缩,不敢像雄马鹿那样靠近孟焦。
马鹿是食草动物,对肉食没有兴趣。
死去幼虎身上细微的血腥味儿足以威慑胆小的雌鹿,对掠食者本能的厌恶感使它们对幼虎的尸体惧而远之。
亢昂~
雄马鹿微微抬起蹄子,轻轻跺了两下地面,再次低下头用犄角拨弄幼虎的尸体,以往见到这样的生有斑斓毛发的野兽,它是必须要立即遁逃的。
首次近距离接触到这种可怕野兽的身体,它强忍住心中的惧怕感,用行动彰显自己的英勇。
孟焦已经闭气八分多钟,从溪水漂流而下,一直到马鹿将它从水中撅上岸。
整个过程中孟焦始终保持着放松的姿态,一动不动,屏住呼吸,伪装成已经死亡的模样,但伪装毕竟是伪装,纸包不住火,孟焦的装死战术终究还是暴露了,比它想象的早得多。
当雄马鹿第二次用犄角轻轻拨动孟焦的身体后,它弯下了腰,前唇触碰到了幼虎的尸体,它感受到了不应该属于死尸的一样东西——体温。
孟焦能屏住呼吸,却不能停止心脏的跳动和血液的循环,从冰冷的溪水到岸边凌冽的寒风,它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将储存的脂肪消耗,化作源源不断的热能,温暖着孟焦的身体,同时也不可避免的惊动了雄马鹿。
和其它掠食者不同,孟焦的装死只是为了拖延三头马鹿不离开小溪,为母虎的到来争取时间,哪怕雄马鹿已经与它近距离接触,它也不能一击制敌,将马鹿宰杀。
马鹿炙热的鼻息喷薄在孟焦腹部毛发上,孟焦能清晰的感觉到,雄马鹿的上唇颤抖了一下,然后它听到了喘息声,马鹿警报似的嘶叫,随后,一股劲风袭来,那是马鹿被激怒,朝它踏下的重蹄。
身体被冻得僵硬,孟焦迅速反应,既然已被发现,再不需要屏住呼吸得到状态,后腿蹬地,整个身体擦过地面,一声沙哑的咆哮,险险避过雄马鹿落下的巨大脚掌,蹭出一道水痕,猛然起身。
雄马鹿发觉幼虎并未死亡,心中那根放松的弦立即绷紧,一脚踩空,不敢久留,后撤一步,低下头颅,亮出一对巨角,瞪大双眼,怒视刚刚起身的孟焦。
周身上下的毛发都被冰晶粘结在一起,孟焦四足着地,呈现前低后高的预备攻击姿势,甩了甩身上的冷水还有冰碴,张开虎口,露出锋利且洁白的犬齿,喉咙中不断发出呜呜低吼,与雄马鹿针锋相对。
高大壮硕的雄马鹿蹬住地面,挥舞着一对生长着分叉的褐色鹿角,粗重的喘息声顺着风传入幼虎耳中,两头雌马鹿被突然起身的幼虎吓的魂飞魄散,一边高声嘶叫着一边缩到了雄马鹿身后的灌木中,远远旁观这场体型悬殊的较量。
二百多公斤的雄鹿,四十多公斤重的幼虎,体重差距足有五倍,一方是拥有御敌利器鹿角,身强体壮,脾气暴躁的雄马鹿,另一方是生长出尖牙利齿,初具掠食者威势,智力超群的狡诈幼虎。
它们分别抱着不同的心思,隔着不远距离,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孟焦知道自己单独搏斗几乎不可能杀死雄马鹿,它必须斟酌攻势,既不表现的过于强悍惊走马鹿,又要完好的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如果能故意伪装成受伤的样子,引起马鹿的厮杀兴趣自然更好。
别看马鹿是一种食草动物,杀红了眼,它会比肉食猛兽更上头,更难以自拔,就像愤怒的公牛一样,一旦进入被激怒的状态,它们便难以自制。
缺少血腥的洗礼,这些高大的食草动物并不具备身经百战的掠食者那样对局势清晰的认知和冷静的头脑,因而无法立即摆脱搏斗状态,寻求更妥帖的处理方式。
孟焦此刻需要扮演的,就是一名斗牛士的角色,它需要利用矫健且灵活的步伐激怒这头刚刚镇静下来的雄马鹿,尽所能将其留在小溪边,直到虎母到来,以压倒性的优势,再合力干掉这头不识好歹的马鹿。
雄马鹿此刻十分冷静,尽管面对的是一头幼虎,它依然不敢大意,像往常一样,保持防御姿态,等待幼虎的率先发难,然后见招拆招。
孟焦开始移动了,它像螃蟹一样缓缓横移,绕着雄马鹿的身体,仿佛在寻找马鹿的视线盲区,企图规避那对巨大鹿角。
它的演技非常不错,就好像一头恼羞成怒的掠食者,装死袭击失败,迫不得已图穷匕见,想强行杀掉猎物。
雄马鹿不敢大意,身体伴随孟焦的移动而移动,头颅始终面对幼虎,时刻提防着孟焦的突然攻击,像这样的狩猎手段它见多了,虽然开始时的装死技术非常精湛,差点骗过了它,但后续还是被它识破奸计,现在正面对峙,它自持身高体壮,完全不畏惧幼虎。
幼虎淡黄色双目扫过马鹿警惕的双眼,跃跃欲试,未停止自己的低吼,一边给雄马鹿持续造成心理压力,一边甩动尾巴,随时准备出击。
噌!
孟焦的攻击非常迅速突然,它后腿如弹簧般,整个将自己射了出去,伸出一只前爪,抓向雄马鹿的面门。
雄马鹿一只紧张的盯着幼虎的动向,当幼虎起身时,它便下意识地将巨大的头颅侧扬起来,挥舞布满分叉的末端锋锐的鹿角撞向孟焦。
莫要小看马鹿,虽然它们是食草动物,但体型庞大,蛮力惊人,一旦发怒,舞起鹿角,就算成年虎都要略加闪避,以免受伤,这要是扎在幼虎身上,一捅就是好几个血窟窿。
然而孟焦并不是没有战斗经验的愣头青,它只是做了一个假动作,身体前探一步便立即止住势头,踏住地面,向侧面腾挪出一段距离,雄马鹿一连串的防御进攻打在了空气上,毫无建树。
打了个响鼻,一对宽大的鼻孔中喷薄出热流,吹起地面的泥土,雄马鹿调整姿态,再度将头低垂,恢复了遥相对峙的状态。
孟焦扯动僵硬的嘴角,咧开虎口,露出一个狰狞的笑,仿佛在嘲讽马鹿。
一声咆哮,伴着口中的水汽,孟焦梅开二度,再次扑了上去。
马鹿做出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应对措施,它扬起头颅,向孟焦冲撞,然后又撞在空气上,沉重的身躯冲出去五六米,堪堪停留在溪边。
马鹿扭过头,望向幼虎,这场战斗的局势开始变得微妙了起来,它的心态逐渐发生了变化。
伴着第三次低吼,孟焦调整身体,如前两次假动作一样,展开了第三次突袭。
雄马鹿沉着冷静,以同样的方式迎击幼虎,然而又遭到了孟焦的戏耍。
扑空,扑空,又扑空,从未见过这样狡猾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猎手,雄马鹿重拳打在棉花上,气的它想吐血。
呜嗷~
讥讽的咆哮,孟焦绕行,它自然看的出雄马鹿内心中的焦急,这种愚蠢的猎物,怎可能识破世界上最狡猾最聪明物种的计策,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昂~
雄马鹿回应幼虎的讥讽,它审视着自己与幼虎的体型差距,心中的些许愤怒发酵成自信,它觉得幼虎始终不敢靠近是因为忌惮它高大的体型,强横的力量,所以它要主动出击,驱赶这头稚嫩的猎手,在两头雌马鹿面前好好表现,一展雄风。
重达两百多公斤的巨大鹿身通过强健心脏的驱动,顶着一对狭长且遍生错节的坚实鹿角,如一台攻城战车,向幼虎冲刺而去。
孟焦不慌不忙,判断着马鹿即将抵达的方向,利用自己高度发达的反应力和灵活度,毫不费力的侧闪到了马鹿的体侧,同时伸出虎掌,在马鹿的后臀上留下了三道爪痕。
幼虎的攻击仅仅挠破了马鹿厚实的表皮,渗出的些许血液根本不致命,但突如其来的疼痛,却压破了雄鹿的心理防线,它彻底被激怒了。
碗口大的鹿蹄重重踏在泥土上,每一脚都能在地面上留下月牙形的蹄印,舞动鹿角,圆瞪双目,雄马鹿喘着粗气,像被斗牛士激怒的公牛一般,眼中只有孟焦身上均匀排列的条纹。
它要将这头该死的幼兽挑飞,戳穿,摔在地上,狠狠踩碎幼虎的头骨,将其践踏成一滩肉泥。
孟焦见已经达到目的,心生喜悦,它的反应能力超出马鹿一大截,应付这笨重的怒兽虽然险象环生,宛如在刀尖上跳舞,却完全不像看上去那般危险,一切尽在它的掌控之中。
……
孟焦斗鹿这时间,虎三妹已经抵达巨石,气喘吁吁地扎进了北极星的腹部,将熟睡中的雌虎唤醒。
北极星睁开眼,一脸疲惫,宠溺的望着埋头在自己下腹的虎三妹,抬起爪子将幼虎揽到头边,温柔的舔舐着虎三妹的小脑袋,梳理着它的毛发。
雌虎还道是虎三妹断奶后仍有些不适应,跑来吃奶,却不知道,这被揽在头边的小家伙并非此意。
嗷呜嗷呜嗷呜~虎三妹不停用虎语呼喊着:“小河,玩,鹿……”但母亲却不为所动,只是不停地舔舐它身上的绒毛。
努力挣脱母亲沉重的前臂,虎三妹摇晃小脑袋,一对小耳朵竖的笔直,小尾巴迅速晃动,它一边继续吼叫一边往石檐外飞跑,眼见马上就要跑出石檐的隐蔽,又立即停住脚步调转方向,奔回北极星身边。
嗷呜嗷呜~
虎三妹第三次跑出去,折返回来,扭头看看母亲的动静,希望北极星能站起身来,然而北极星只是慵懒的望了它一眼,便闭上眼睛,将虎臂垫在头颅下,继续睡觉。
直到此时此刻,虎三妹才发现,原来大哥交给自己的任务,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怎么样才能将母亲叫醒,然后带到小溪边呢?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现在,需要虎三妹开动小脑瓜,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转转眼珠,虎三妹望向北极星身后石缝中堆积的那些所剩不多的猎物,它好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跑到后面被开膛破肚的野猪旁边,虎三妹努力撕下一小块碎肉,叼在口中跑到北极星身旁,直往母虎嘴边送,北极星自然又被虎三妹折腾醒,望着小家伙奇怪的行为,一头雾水。
被吵醒两番,北极星不能再安然入睡,不得已,只能站起身来,看看这个小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巨石外北风呼啸,石檐下,漆黑猪皮围成一个半圆,环卫着狍子皮做的床,在狍皮床边是黄喉貂皮拼凑成的孟焦专属睡塌,此刻空空荡荡,孟焦和火箭并不在此处。
起身后北极星自然发现老大老二全都不翼而飞,它尝试着低吼一声,呼唤两只幼虎。
然而孟焦和火箭远在前方浅沟西侧的小溪旁,一头正在与愤怒的公鹿周旋,一头猫在灌木中,观摩这场旷世大战,怎可能听得到它的吼声。
等不到两头幼虎的回应,北极星心中不由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它看着不停吼叫的虎三妹,再看看地面上被撕扯下的那一小块碎肉,淡黄双眼中立即抹去了疲乏,闪烁起精芒。
吼~
一声粗犷深沉的低吼,北极星快步向前,跑出石檐,站在呼啸的风中,瞭望巨石上下四周,寻找着幼虎。
然而没有,大地黑白相间,残存的积雪和枯黄的草梗,随风而来的落叶铺就了辽阔的空场,平坦,一览无余,没有孟焦和火箭一大一小,布满斑纹的精力澎湃的身影。
虎三妹见母亲不在睡觉,也不管北极星到底能不能理解自己的“虎语”,一边高声吼叫一边撒着欢儿紧跟着北极星跑出去,直奔正前方的密林。
北极星似乎理解到了虎三妹动作的涵义,它紧跟着幼虎,只恨虎三妹小腿太短,跑的太慢,一前一后,钻进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