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家人(1/1)
走出九灵塔,李隐深深的吸了口气。
踩着木板倚在栏杆上,眺望着青丘外的桃花林。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做……至少,不会将怒火表达的这么明显。”
云里在他的身后,缓缓走近。
确实,方才所见的李隐,与之前李隐给她的印象,实在大有不同。
李隐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云姑娘若是不嫌烦的话,我有些想说的。”
“但说无妨。”
对此,云里选择侧耳倾听。
“两年前,我还是个凡人……”
两年前的李隐,还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凡人。
他有着过于平凡的一生。
和许多人一样,刚刚从大学毕业,憧憬着美好生活。
李隐的爷爷经营着一家没什么名气的小茶楼,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多少钱。
毕竟现代的茶楼更倾向于‘麻将馆’,成为了一些大爷大妈的娱乐场所。
可李隐的爷爷并不喜欢,他是个非常守旧的人,茶楼就该卖茶,和泡茶的手艺。
茶的一生,生于土壤,自成草木,如铁器受烈火灼烧,再与水融合。
它贯彻了五行,传承着文化。
对这些有着极大执着的爷爷,抛不开心中的芥蒂,家中并不富裕。
父亲是个没什么本事的酒鬼,早些年母亲给人跑了,李隐读高中的时候,因为酒驾父亲撞死了人,也葬送了自己。
这是他不太愿意回想起的故事。
李隐从小到大,都在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懂事。
好好的学习,快快的成长,早日拥有养家糊口的能力。
可他在学习上并不出众,甚至很是平庸,虽也不算差,但却也怎么努力都超越不了的人。
他没有放弃过,哪怕是父亲的离去,也都只是在他的身上刻上了一条名为坚强的伤疤。
奶奶在前些年就查出了重病,一直在家卧床不起,爷爷起早贪黑的照顾她。
抵不住病魔,还是走了。
奶奶是李隐最亲近的人,她走的时候,李隐哭的很难看,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原本就满是乌云的世界,多了雷雨和闪电。
哭了很久,只要一想起奶奶的笑脸,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他仍然记得,是爷爷把他骂了一顿,说男子汉大丈夫,成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他不哭了,也哭累了,但那天夜里,他隔着茶楼的墙壁,隐隐能够听到爷爷一个人在深夜之中的呢喃。
当时的李隐,还在上大学。
大学的学费很贵,李隐自己在外打零工赚生活费,爷爷在家里也总是会给他打钱。
虽然那时候的李隐觉得自己能够吃饱就已经很满足了,可仅仅只是为了让他吃饱,爷爷还是悄悄的与他告了别。
他一个人死在家中的第十一天才被人发现。
李隐疯了一样的赶了几趟车回到家中,看到的是堆了满屋子的废旧纸壳、废铁、空瓶子。
那仅仅是他在李隐去上学的一个多月内攒下的。
似乎每一件废品上,都写满了老人对生活的无奈。
从那一刻起,李隐的世界已经崩塌的不成样子。
他最终还是荒废了自己努力了十几年的学业,爷爷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
哦不,还有一个根本记不清长相的妈妈。
这里已经不再是一个会有人为他准备好温热饭菜的家。
也不再是一个有声音的家。
只要自己不开口说话,一切都是安静的。
没有温暖,就连沉积的茶叶,都散发着丝丝苦味。
在那之后的几个月,他都浑浑噩噩的度过。
为了逃离这令人悲伤的去处,李隐选择了远行。
途中,他遇到了余让。
那个改变了他生活的天福仙君。
或许是命运多磨,余让在他那无比黑暗的世界之中,打开了一扇窗户,让外面的光落在了李隐的身边。
给了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的选择是……对世间的一切竭尽善意,对一切美好的事物抱有期待。
他给出了余让最想要的答案,理所应当的,得到了天福仙君的恩惠。
好景不长,这份力量可不是白白给他的,与之一同附加在李隐身上的,还有沉重的责任。
忽然闯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之中,李隐连半分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他全然没有任何准备,孤身一人,来到了这个满是仙神的领域。
很多人都想从他的身上得到那乾元福运的力量,可奈何众仙帝尊重了余让的选择,明面上保住了李隐,承认了他的仙名。
可暗潮汹涌的世界,无时不刻都在威胁着李隐,他的每一步都虚谨小慎微,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
将自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伪装的人畜无害,那是他唯一的自保之法。
直到,一只小狐狸闯入了李隐的视线。
因为她的出现,李隐被诸多麻烦缠住了。
那蠢狐狸为了抱一人之恩,竟跑到地府扰乱整座酆都城的秩序,间接的导致了李隐第一次与阎君相识。
而在了解了苏放歌的一片善心之后,李隐为了保住她,与其喝下了‘应神之酒’将其收为自己的神使。
“我叫苏放歌,来自青丘,是美丽可爱的白狐哦~!”
一个有些吵闹的狐狸精。
她出现在了李隐一生中最为黑暗的时刻。
虽总是有些乱来,又总会给李隐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真实的情况却是,她是陪伴着李隐走出了阴暗世界的那个人。
她就像一个手执画笔的画家,强硬的在他的世界里涂满了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颜色。
直到……再也看不到灰暗。
风吹在脸上,带走了李隐脸上所有的阴霾。
他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面带微笑的侧着脸,对云里说:“你说,这样的一个笨蛋,我怎么忍心让她受伤呢?”
云里:“仙君……对苏小姐有意?”
然而这个问题,李隐却摇了摇头。
“谈不上,如果非要解释一下……那可能就是,为数不多的家人吧。”
倚在栏杆上的黑木慢慢的变化,她牵着李隐的衣角,轻声说:“李隐,还有我呢!”
“对,现在还有你。”
摸了摸黑木的小脑瓜。
李隐笑着,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支离破碎的人生,被那一个又一个的笑容与声音,一一拼凑,即使不再完美,却也称得上完整。
此时,云里终于明白了苏放歌在李隐心中的真正地位。
那是任何因果都无法撼动的坚定。
远方,正在被青丘狐族追杀的苏放歌一边往九灵塔逃,看见李隐没心没肺的在那看着自己笑,就气不打一处来。
口中大喊着:“李隐,你笑个屁啊?快救我啊!他们要烧我尾巴!”
云里被这一幕逗笑了。
“她还真能给您惹麻烦呢!”
“一直如此,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