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请把我的幸福还给我(二)(1/1)
张刚的神情落寞。
苟书寒从他吸烟时,烟头一亮一亮的照映下看见了他落寞的脸。
张刚发觉苟书寒在看自己,不好意思笑了一下。
张刚的笑容有一种莫名阳光爽朗的感觉。
“对了,房价会跌么?”
张刚问。
张刚表述的文采并不是很好,但苟书寒听得很认真,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只是故事没有那么多的波澜。
生活或许就是这样,平平淡淡之中有点小故事,大家都是平凡之躯,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曲折离奇,更不会是谁的救世主。
没有所谓的别人救赎你,那只不过是自己想明白后的借口说辞。
遇到事,怕事,事就永远在。
遇到事,不怕事,救赎完成。
张刚的问题,苟书寒自从回到鹤城市卖房以来,回答过无数次了。
房价会不会涨?
房价会不会跌?
张刚不是那些买房的客户,他更多的是人生中遇到的一位朋友。
苟书寒稍作思考,才回答:“房价涨了你不买,房价跌了你就一定会买?我觉得你倒不应该问房价这个事情,你得问下自己内心,到底是因为什么,老婆要买房子,你却不肯买?是不够爱她还是不够怎样?”
张刚回答:“都老夫老妻了,一家人了都,谈什么爱不爱,唉。”
苟书寒不认同他这个观念,说:“中国人就是因为在爱上面太含蓄,而在厌恨上面太直白,所以很多中国人的婚姻才过得表面风平浪静,地下暗流涌动,许多外人看起来好好的两口子,说离婚就离婚了,我觉得你要讨论房子这个事情,得先把婚姻这个事情理顺了。”
说完,苟书寒透过大门,越过过道,看向了里面远处的老妈妻子和孩子。
老妈正在跟兰姨聊天。
不知道她们两个老人家聊着什么,或许是聊那些挖地瓜吃野菜做小女孩时候的事情吧,也或许是在八卦谁家媳妇谁家女婿吧。
又或者在聊彼此的儿子,我和张刚?
不然,两个老妇人还能聊点什么呢?
聊国际形势和国家大事?
张刚在思考,寒哥说的话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但是讲的又不是很透亮。
“寒哥,你是做什么的?”
张刚看苟书寒在这寒冷冬天,风衣下面还穿得西装笔挺的,估摸着应该是做保险或者什么的吧。
苟书寒回答:“我啊,置业顾问,就是江湖号称死卖房子的。”
苟书寒说完习惯性的把右手伸进上衣口袋,摸到了自己的名片夹,这个名片夹还是自己一位做定制皮具的业主送给自己的。
但是,摸到了皮制名片夹后,苟书寒又停下了动作,还是不给名片了吧。
张刚:“难怪口才好,卖房子好哇,怎么自己给自己加个死卖房子的啊,我这打临工的,都没说自己是死打工的,打死工倒是真的。”
苟书寒:“我快三十六岁了,还冲到第一线卖房子了,以往的所有社会关系没有了,已属社会性死亡,调侃一下自己也没什么。”
张刚:“寒哥,你刚才说的含蓄和直白,还有房子先不要理,先把婚姻理顺了,我有点不懂。”
苟书寒看了下时间,两个人站在门外,聊了这么一会,也才过去十多分钟,之前那医生说测血糖得两个小时后,这还有一个多小时,难以煎熬。
苟书寒:“这玩意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张刚:“要不我们换个暖和一点又能抽烟的地儿去?”
苟书寒:“可以,就那边,刚好桥墩转角处,今天我就当回感情专家跟你好好聊聊。”
苟书寒指着门口外右侧的一个墙角,刚好处于两栋楼之间,还有一张长椅。
两人走过去,坐下来,还别说,这里比起刚才急诊科门口还暖和一些。
苟书寒说:“要不,你多聊点你的故事,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把把爱情的这道脉,诊断诊断。”
张刚:“干销售的人说话就是有艺术,我跟我老婆的事情刚才基本都讲了,怎么勾搭上的到如今,没有其他事了,有的都是鸡毛蒜皮跟吵架。”
苟书寒问:“那闹过离婚没有?”
张刚:“吵归吵,还真没有闹过离婚。”
苟书寒:“你总得说点什么特别的,不然你要我把你当买房的客户一样给你分析房地产行情?随便说点,比如你老婆有什么经常提的口头禅什么的,或者吵架最喜欢翻的旧账,像这些都属于顽疾,属于病灶,就像你妈跟我妈来看医生,总得对症下药,因为每个家庭买房的事情都不一样的,先理家庭关系再理买房的事情,不然你问我房价会不会跌,我告诉你会,你一样也不会买房对吧?”
张刚说:“还别说,我老婆还真有,她吵架有时总会提起一句,要我把她的幸福还给她,这他妈,女人不就是没事找事吗,幸福又不是钱,借了可以还的。”
苟书寒:“这幸福啊,有时候还真可以还。”
张刚:“怎么还?”
苟书寒:“你说点跟老婆吵架的事情。”
张刚看着苟书寒,欲言又止,最终他说:“好吧,我说点,我就顺便说了。”
……
记不起第一次跟老婆因为什么吵架了。
也记不起来吵了些什么。
什么时候吵的也记不住了。
不知道何时吵架成为了我们沟通问题的常用方式。
她其实性格很温和的。
有个词语叫做小鸟依人。
我只能说,鸟儿长大了,变成了老鹰。
高中读书时候我们确实不懂事,那时候你说是冲动吧,也说得过去,年少疯狂,拿性当饭吃,后来我回来了,喜当爹——不对,我回来后知道我有个儿子我可是高兴坏了,别人谈恋爱再结婚,我们两个是谈恋爱谈到一半被人暂停了,两年多后再见面,等于是按了播放键,生活重新开始,先是多了一个孩子,然后结婚,然后再恋爱。
我还年轻嘛,疯狂的造人,一点安全措施都不做。
这人啊,真的说不准,读书时候小心翼翼,结果怀孕了,结婚了,没日没夜的整,结果几年没怀孕。
孩子也在慢慢长大,一两岁到两三岁的小孩子最可爱,白白胖胖,会说不要,会喊爸爸妈妈,会颠着屁股到处跑。
我们两口子呢,那段时间是过得最开心的,我们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没心没肺的,天天带着孩子,也没有太多其他想法,孩子带的不好,我们也会开着玩笑改进。
就是不知道何时这个生活就变味了,老二出生时候只是觉得压力大了,责任重了。
等到老大读初中了,老二读小学了,我们不知道何时经常会争吵。
有时候为了牙膏怎么挤吵。
有时候为了孩子出门穿什么衣服吵。
甚至有时候我抽烟姿势她看不顺眼也会吵。
吵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记忆中,有一次吵得比较厉害。
那段时间,我打零工。
最开始,是进厂子,后来发现赚的钱不多,没日没夜加班,一个月也才三千多。
老乡们有人刮大白的一个月收入五千多,我就去跟着老乡们刮大白。
刮大白没有什么难度,但是累,我这水平只能做最低级的,做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意思,天天拿个牌牌在城中村口子上坐着,等雇主。
等得到就有钱,等不到就没钱。
就跟当年我跟老婆造人一样,什么时候中,完全不知道。
后来跟着老乡又学通下水道,通下水道难度也不大,就是脏,而且要准备家伙什,有专门通下水道的一炮通。
对,对着打一炮,什么不爽都治好了。
要说挣钱工作不分贵贱,这个工作其实收入高,只是换你的话,通下水道,遇到高中同学,要给他租的房子通下水道,你还想干下去不?
后来,我跟着老表去干木工。
其实我不太会木工,只是跟着会木工的师傅混。
开始的时候,一天两百工钱,我给三分之一给师傅。
跟着学。
当然了,最开始效率会低一些,我们也都是实在人,都会跟老板说清楚,学徒嘛,工钱也低一些,师傅是三百一天,我们只要两百。
混出师了,工资就涨了起来。
在广东那地方,展览工厂特别多,我们主要就是做一些展览造型什么的。
不好意思,这回忆起来就说跑偏了。
吵架那次是因为有一天厂里老板给我们发工钱,新拿的钱,每人发一些。
我到家了把钱交给老婆,老婆一看,六千块钱里有整整一千是假币。
我说不可能。
我老婆拉着我去楼下士多店,士多店也说是假币。
我说怎么可能,我们看着老板取的现金。
老婆说人心隔肚皮的,然后又拉着我去一家小超市,拿验钞机一验,假币。
我当时就给老板打电话了。
老板说不可能,他就在银行取的,当着大家面取的,手都没换,就在取款机旁分给我们几个的。
我想了一下,确实是。
老婆非要我打电话给其他几个工友。
我也打了,边往租房走,边打电话,结果,其他人都没有收到假币。
就我一个人收到了假币,老板已一共取了四万多块钱,就我一个人拿到了1000假币。
你说,这事不是烦得很么。
那时候不知道银行还取得出假钱,后来看新闻才知道,但是看新闻,也没有看到谁一次性取出一千块假币的。
说起来,实在是冤。
有个工友是四川滴,我打通他电话,他到电话里头开我玩笑,说龟儿子你怕不是自己出去找美女耍了,然后搞几张假币糊弄你屋婆娘吧。
这下好了,我老婆非要我找老板把钱换了,要不就承认自己去找小姐了。
我说怎么可能找老板,这工作还要不要?老板当着大家的面分给了我们,我问他要,不等于变成讹老板了。
老婆不干呀,不敢找老板,那就是去找小姐了,硬逼着我承认是不是找小姐了。
我们两个在租房楼下拉拉扯扯,老婆不让我上楼,说不清楚她说她就不回家了。
看来,离家出走是她的老毛病。
这家伙,我当时也是傻,我说,什么小姐要一千块,一两百块就够了,我怎么可能花得掉1000块。
还好没人围观。
老婆哭啊,闹啊,说我居然在外面找小姐了,还花了一千块钱同时找了几个。
我这暴脾气,讲不清楚,当时就甩了自己两巴掌,说要是找小姐了,就遭报应。
这不,话刚讲完,楼上就有人扔了一个仙人球下来,好在仙人球都养焉了,也只扔了一个仙人球,当时砸我头上,就豁了个口子,幸好没有扔个盆子下来,也幸好仙人球的刺都断了,但是还是受伤了。
楼上有人喊了一句吵死了,再吵扔花盆砸死你!
我要冲上去找人。
我老婆说这就是报应,不允许我去找,带着我去诊所缝了针,现在头上有时伤口处都还会痒,没处理干净。
从诊所出来之后,老婆怪我,让她的生活一点幸福感都没有,跟着我,学业断送了,大好青春没有了。
要我把拿走的幸福还给她。
这幸福,怎么还?
要说还,那我的幸福谁还给我?
这不扯淡吗?
我老婆却不依不饶,说她这辈子最后悔认识我。
我是男人嘛,吵归吵,其实内心还是知道自己确实拖累她了,以她的条件,只要多点心眼,找个比我好点的不是难事。
这年头,没有文凭,出去只能打死工。
有人说,创业当老板的没几个人是高学历,那是放屁。
不是大学生的搞创业,一百个里能成功一个就很牛了,可能一千个一万个里才能出一个。
小学文凭初中文凭高中文凭在外面真的只能打死工,创业当老板哪有那么容易的。
你看我又聊偏了。
我老婆那天晚上站在租房楼下。
她一直抬头看上面,不肯进大门。
她不让我上楼去找人,说一层几十户,八层楼就两三百户了,怎么找,要是自己买套房子了,怎么可能造此报应。
报应啊报应,我还绑着纱布的,她抬手就给我一耳光,说我找小姐,活该被砸。
这什么跟什么。
银行吐假钱,结果我承担。
所以,我从那以后对银行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那个时候,我老婆提到买房子,我其实并不是很感冒,后来没过多久,就之前说的,炒菜时候,我们又吵架了。
知道为什么吵吗?
她炒菜时候,我就多说了一句,鸡肉这么做不好吃。
她就拿着锅铲拍着灶台,阴阳怪气的说,鸡,鸡,鸡,你怎么不跟鸡去过日子!
我说错了吗?
我说鸡怎么了?
她把锅铲扔下,换了菜刀,逼着我认错,要我认错以后不再找鸡!
士可杀不可辱,我他娘的天大的冤枉啊,我何时找过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