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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蜂毒(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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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乾隆帝裕陵。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沉睡百年的地宫被打破了宁静,东陵大盗孙殿英带兵炸开裕陵地宫大门他们浑然不管这里安葬着一帝二后三皇贵妃,只顾劫掠,将几人的遗骸翻扯在地。突地,有人惊声尖叫:“……这个女人,竟竟然没有腐烂”

“胡说八道都死了150多年了,怎么能没烂”

那人又哆哆嗦嗦说:“是,是真,真的……”

众人执着火把聚拢过去——历经153年,那个凤冠的女子,含笑可掬,眉目如生。

不管那些强盗如何猜测,她都静静睡着,仿佛153年的时光从未曾远去。依稀在她的梦里,依旧是紫禁城的红墙碧瓦,六宫粉黛环佩叮当、裙裾婆娑,齐声道:“恭请皇上圣安……”

公元1740年,即乾隆五年。

京北,皇室庄田。

正是盛夏,湛蓝湛蓝的天儿底下,漫山遍野开满了花儿,大群的蜜蜂穿梭花间采蜜。

这是一处蜂田,由内务府下汉军正黄旗包衣人耕种和管理。所得蜂蜜供奉入宫,供御膳房做饽饽、御药房和药所用。

时年十四岁的魏婉兮高高坐在一个岗子上,两手托着香腮,腿儿悬在半空,遥遥望着这一片青空花田。可是那样明媚的天光和花色却都无法赶走她眼底迷茫的惆怅。

她已经独自一个人在这儿坐了两个时辰。

再坐久了,娘会派人来找。此时万般杂念都得摁下,她须下狠心了。

她深吸口气,从手边的陶罐子里掏出蜂蜜涂了自己满脸满身,然后一咬牙,照直了冲进了花田里去。

嘤嘤,嗡嗡,登时惊起蜜蜂无数。

“这是怎么说的?”

掌灯时分,魏清泰急急从外回来,不及褪下官服,便急急奔进内宅。

清泰妻、婉兮母杨氏迎上来,也是一脸的忧色之外,又挂满了歉意:“老爷赶回来了?老爷在宫里的差事可还顺当?”

清泰官职“包衣大”,汉称“内管领”,主管蜂田采蜜供奉内廷;除此,还要每两个月进内务府中轮值,负责宫内洒扫、采买等事物。这个月正是魏清泰应差,他刚离开庄田进宫没几天,没想到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我能不回来么?宫里的差事自然要紧,可是眼前这事儿岂不更是要脑袋的下月就是内三旗的秀女引见之期,去岁咱们九儿便以病请免,累参领大人、佐领大人数度亲自垂问,唯恐咱们有包藏之嫌。太爷也从宫里发过数封家,反复谆嘱定不可在此事上出了岔头,恐累及全家。今年若再不能应选,你让我怎么向太爷和上头交待?”

作为内三旗包衣女子,年满十三,就要应内务府每年一回的秀女引见。内务府选秀有别于八旗女子选秀,选中者并非为嫔妃,而只为宫女,服侍帝后与各宫主子的起居。若有在籍女子未经引见便自行婚嫁,或者有隐瞒、谎报者,会连累家族与上头主管官员获罪。

杨氏也是满面愁容:“引见女子的规矩咱们自然是不敢违的,可是咱们九儿偏两回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受了邪风。九儿的体质老爷岂有不知的,实在并非故意为之,真真儿怪不得咱们九儿,也怪不到咱们家啊。”

说着话,已是走到女儿房门前。

清泰叹了口气:“也只好先看看情形,再做定夺吧。”

房内,魏婉兮听得门外动静,便连忙起了身。

回首望身后妆奁镜子里,那清丽灵动的眉眼间印着片片的红,像是没搽匀的胭脂。虽则碍眼,却竟然丝毫无损她姿容,叫她忍不住幽幽叹息一声。

清泰和杨氏前后走入,魏婉兮忙上前蹲身:“请爹爹大安。”

清泰的目光朝魏婉兮兜过来,她能感知到那目光里蕴含的不快。幸好母亲先迎上来扶起她,笑吟吟叮嘱:“该叫阿玛。虽则咱们是汉军旗,可也是在旗的身份,一切礼俗皆应按旗俗办理,再不是旗外汉人。更何况你将来指不定要进宫伺候,这般小事便皆不可再有半点行差踏错。”

魏婉兮忙俯首听训:“是,女儿记下了。”

清泰沉着脸走上前来,左右细看,见女儿面上只有片片红斑,却没有去年那般瘆人的疙瘩,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不似去岁那般吓人。还有一个月,还来得及调理。”

魏婉兮心底一梗,仰首望向父亲,目光中潋滟一闪,却被杨氏紧忙拉了一把。杨氏向清泰赔笑:“老爷说的是。”

魏清泰这才点点头,转身便朝外去。

杨氏在女儿手腕上一掐,以示警告,回头便连忙跟上清泰:“老爷这是哪里去?今晚上不在家歇一宿么?”

清泰脚步未停,一路又走出家门去:“宫里的差事哪里敢有半点怠慢所幸没有大碍,我这便连夜赶回去了。你在家中好生找个大夫替九儿看着,务必不可再出差池。否则咱们一家的性命,就败在这丫头手里了”

杨氏迭声称是,目送清泰上马远去,这才立在家门口深深叹了口气。

夫君的担心,她懂;可是身为母亲,女儿的心思她又岂有不疼惜的?

见爹娘都离去,魏婉兮懊恼坐回妆奁前,已是红了眼睛。

“去年好歹还起了一脸的疙瘩,大夫也嘱咐不能见风,更不便见人,这才避过了了引见。可是今年只红了这么几块而已,这又怎么说?”

立在一边的丫头二妞也替魏婉兮着急:“姑娘,我也都去打听了。老蜂农都说这蜜蜂咬啊,起初是最厉害的,别说起一脸的疙瘩,有的还会送掉性命呢可是兴许是蜂子咬过之后,血里就存了老的蜂毒,于是其后再遇蜂子咬,倒没那么严重了。顶多也就如姑娘这般,脸上起几片红就罢了。”

魏婉兮懊恼不已:“早知这样不顶事,又何苦还连累了旁人。”

二妞也点头:“倒不知那两位公子……”话未说完,叫魏婉兮给一把拦住。宛兮指指门外,悉悉索索传来衣裙摩挲的声响。

“还知道这回不顶事了?”帘子一挑,杨氏叹着气走进来,“亏你今年白白又冒这样的险”

魏婉兮黯然起身,奔过来抱住杨氏的手臂:“娘亲……”

杨氏拍了她手背一记:“又忘了叫额娘。”

“额娘,”魏婉兮鼻尖发酸:“女儿不愿进宫。”

“额娘何尝舍得你?”杨氏也抱住女儿,噙住满眼的泪:“那宫里又哪里是女儿家的好去处?更何况咱们是包衣人,进宫也是当奴才的。即便千万里选一偶有获皇上垂青的,将来的位分上也总有限制,又如何与正身旗人家的闺秀格格们相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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