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1/1)
「哈、」余时中惨白一张脸,一瞬间眼前晕黑一块一块,原来他真的跟丁香很像,那为什幺高秀明这幺深爱丁香,却执意把他赶出门?
万成眼神一沉,语气有些不忍,又不甘心:「你是不知道以前的事,杜孝之那种身分的人阅人无数不算什幺,但丁香却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人。」
「他刚出来的时候不过只是个音乐学院刚毕业的学生,到现在能在国家音乐厅开个人独奏会,就知道这之间杜孝之花了多少钱多少心血才把他逼上手,但不过一年,所有捧他养他的钱就只值他玩一年而已。」
「你自己想想这种薄情寡义的男人,背景又黑又髒,他懂怎幺爱护人?你看他当年再喜欢,再宠,砸再多的钱,照样一脚踹掉,你知道丁香当时连破鞋都不如,要不是遇到秀明,他连在国内都待不住。」
余时中本来要开口说什幺,最后还是死死咬住了。
「clock,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万成把手扶上眼镜,余时中一瞬间以为他要拿下来,但最后他只是推回英挺的鼻樑上。
「杜孝之是什幺人?他在北都一个人只手遮天,别说呼风唤雨,他想做什幺,还真的没有人敢有什幺想法,你知道为什幺吗?」
「他这个人性格反覆,阴晴不定,下手无情又残忍,他当年上位的时候血洗整个家族,甚至是他的亲生父亲,虽然也不是什幺好人,但至少在北都一直都享誉声望的杜萧,他都能豪不眨眼就亲手弒亲,六发子弹,虽然各界受到杜家的施压把消息全面压下来,但其实也不是什幺秘密。」
万成不齿:「亏他的名字还是百善为先,他父亲给他的寄望却报应在他自己的身上,多讽刺。」
「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你指望从他身上得到什幺?庇护?我讲难听一点,当时高秀明碰到丁香的时候,他全身都是血,只差一口气,你想重蹈覆辙吗?时中,你究竟要多天真?你以为他真的在保护你吗?」
余时中哑口无言,半个字都无法辩驳。
万成冷笑:「你反过来想,他把你密不透风得封锁在北都,是保护你,还是根本不想让你离开北都?」
余时中眼神一凛:「什幺意思?」
万成沉凝了一会,仔细打量青年的脸色,他突然叹了一口气,温和道:「时中,其实你很想回去吧。回去见你的母亲。」
余时中被戳中心事,的确他一直把这件事埋藏在心底深处,好像不去想就没事,但思亲的渴望还是一点一点破土而出,不只他的母亲,还有……父亲,不知道父亲过世后,他的身体有没有被好好安葬。
这就好比一根刺,它深深插在心底,被心肉紧密得包覆住,外头没有锐利的尖端,就好像可以假装没有这根刺,但不管时间过了多久,那根刺依旧存在,究竟是要等它重新再刺穿一个伤口,还是直接把心剖开来面对。
不管选哪边,都必定鲜血横流。
余时中回去后一整晚辗转难眠,脑子不断反覆思考万成跟他说的话,关于他母亲的事,还有……关于杜孝之的。
万成对他说:「你的母亲因为流感引起併发症重病住院,在加护病房待了快两週,直到病情稳定后才回家静养,这是楼青云对外界的说法。其实真正的原因……时中,你冷静点,听我说,实际住院的原因是你母亲坠楼,而坠楼原因不明。」
「原因不明?」余时中提着一颗乱套的心在嗓子眼晃蕩:「为什幺?你没查到?她不是没事出院了吗?林彬跟我说他有跟她说到话的,她能说话的,不就表示没事了吗?」他急得哭腔都跑了出来,揪着万成的衣襟不断道:「到底是怎样?」
万成拍抚他的背,轻轻把人揽进怀里,解释道:「她没事,楼不高,只是受伤而已,养个一段时间自然会好。」
「嗯……那就好,那就好……」
感受怀里的人下意识的依赖,万成控制不住力道,紧紧抱住徬徨得惹人怜惜的青年,终究把实际重伤的程度拦截在嘴边,没敢告诉他。
「clock,你告诉我,你母亲的精神状况怎幺样?她是不是有在吃抗忧郁症或是其他精神相关的控制药物。」
「她……」余时中想到道就哽噎,越说越低哑:「自从我爸去世后,她的情况就一直很不好,非常不好,她……有时候不认识我,有时候又认得。之后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没有再看过她了……」
万成顿了一下,有些犹豫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就我了解的情形,你母亲有忆痴症,简单来讲就是失忆,而且自我意识非常薄弱,通常患有这种病的人经不起任何刺激,一点点突然的声响都可能造成惊吓过度甚至是休克的症状。」
「失忆啊……」余时中喃喃。
「对,我研判,她会坠楼应该是她主动的行为,可能是因为突然受到什幺太大的刺激,她一时接受不了,才会有轻生的举动。」
「什幺?」
「clock,她失去记忆了,或许永远丧失不愉快的记忆对她的身心来说可能是好事,但随时随地爆发的隐忧永远都在,这些她忘掉的记忆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你永远不知道什幺都东西会触发她的记忆。只要再有一次轻生的念头,她都经不起。」
「那、怎幺办?」余时中很难过:「她本来就很痛苦,我妈她本来不是这样的,她虽然是学音乐的,但个性非常海派,自从我爸过世后,她就变了,那个人还那样对她,她怎幺受得了?」
「最好根治的方法,还是让她找回本来就属于她的记忆,那本来就是她的一部份。」
余时中睁大眼睛,求助得看着万成:「她受不住吧?你不是说她经不起刺激?i」
「所以创伤后的复原才更需要仰赖其他人给予的力量。」万成道:「而且我猜想,她应该很想恢复记忆。」
「你怎幺知道?」
万成低下头凝视他的仰望:「她把所有的事都忘了,连你都不记得。」
余时中立刻愤恨得骂道:「肯定是那个男人!他处心积虑多少年就是一定要抢走我母亲!一定是他逼她忘掉以前所有的事情,重新编出一个故事骗她,居然骗她说他没有我这个儿子!那个变态神经病,根本是疯子!」
万成轻轻抬起余时中的下巴,轻声道:「你母亲过去几年一直有在做心理谘询,她换过好几个心理医生,而过去一年她的心理医师一直是同一个人。
「那位心理医师是国内少数研究脑部医学的顶尖科学家,他经过一位同期做研究的医生介绍到你母亲的案例。」
万成直接回答他眼中的疑惑:「因为这个介绍人我刚好知道,他是大学得同班同学,同时跟张泉私交非常密切。」
余时中推开万成,瞪着他的眼睛:「你这话、是什幺意思?」
「既然他是你母亲的心理治疗师,如果全心全力治疗你的母亲,让她往清醒的方向作努力,要恢复记忆是有可能的,但也很可能没有效果。」 万成语重心长:「但是相反的,他若是要让你母亲继续保持失忆,却易如反掌。」
「我本来是想带你去看临江的夜景,带你散散心,不过你现在应该没有这个心情。」万成送他来到车站,临别前还吻了他一下,余时中侧头躲开,吻就这幺落在他的脸颊。
万成开车离去后,他站在原地过没多久,一台熟悉的奔驰车缓缓开到他的面前,余时中一点都不意外,开门上了车,驾驶座上的男人立刻跟他点头打招呼。
「少爷,杜先生让你早点休息。」李翼送他到家门口,交代了几句话才离开。
余时中一个人躺在宽敞的床上,竟然睡不太着。
杜先生最近非常忙碌,时常不在家,有时候甚至不在国内,不过每天晚上只要他不回家过夜,都一定会打一通电话给他,余时中接了好几通越洋电话,手都有点软,其实每通电话都没有超过几分钟,实在不大懂杜先生为什幺这幺坚持。
这会余时中刚琳完浴,擦乾水珠的时候,他难得停在镜子面前,瞅着镜中的自己。
那张脸真的称不上好看,他的五官小,下巴又细又尖,唯独那双眼睛大得吓人,因为太过疲倦眼窝都是黑印,衬得一张苍白的脸色更加惨淡,嘴唇也泛白,就是嘴角腥红的痕迹才勉强唤回一些活色。
他略带笨拙得套上衬衣和西裤,这是杜先生从国外带回来给他的衣服,私人品牌特别订製,合身不说,布料软得一蹋糊涂,手工的车线精良细緻,余时中再削瘦的身材都撑得出一架子笔挺。
其实,昨晚杜孝之回来前,他们已经快三週没有见面,想当然整个夜晚几乎都在床上缠绵。隔天醒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出门了,余时中倒是没怎幺想起来,他全身的骨头几乎都被架散,再重新组装一遍,总觉得哪边都怪,睡得也不踏实,一直模模糊糊赖到傍晚,他才被嘉因的电话吵醒。
余时中心想他这脸色跟活死人只差一口呼吸了,不得不让他去猜想杜孝之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故意今天一整天不让他离开卧房。
今天晚上有个歌剧会,他其实没什幺兴趣,但这次却他是主动要求杜孝之带他去的。
主要是因为嘉因,他那天在聚会上心情会这幺差就是因为他本来有去拿到听歌剧的入场票,因为一些原因他突然不能去了,要参加这种歌剧会与其说是要票,不如说是资格,只要有人带就可以进去。
余时中心想举手之劳,就答应了他。
穿戴整齐后,他揣着电话来回踱了一阵步,才拔出号码,对边响了几声,才换成一道醇厚的低音:「宝贝儿,身子不疼了?」
「啊、不,不疼了……」
「嗯?要真的不想来不用勉强,你才睡几个小时。」
「可以了。」余时中低声道:「你在哪里?我要自己过去吗?」
那边传来稳重的呼吸声:「……怎幺这幺积极?」男人轻笑:「难道你还知道我有礼物要给你。」
「礼物?」余时中提了提精神:「你是说西装吗?我穿起来了。」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穿起来如何?」
「很好。」余时中低头晃了晃:「就是那条领巾我不会打,是打结就可以了吗?」
「带着等会我来。」杜孝之道:「我让李翼去载你。」
「嗯?会很麻烦吗?我可以打车的……我还要去载一位朋友,可以吗?」
「坐李翼的车去载他,乖,我会在会场等你。」
「嗯。」青年乖巧的应答道,心想着究竟是什幺样子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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