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1/1)
余时中踏前一步,关心道:「需要帮忙吗?」
漆黑的巷弄中,女人皎白的面容彷彿突兀的装饰,生出另类夺目的光彩,她麻木得摇着头,好不容易回过神看清眼前的青年,又魔怔似的再也移不开眼。
她喃喃道:「你是……余时中?」
余时中皱起眉头,他虽然认出了她是谁,但他们实际上并没有说过话,没想到对方不只不觉得他脸生,还叫的出他的名字
他有礼貌得答道:「嗯,您是……凌小姐吧,夜深了,要不要先进去屋里?」
凌午羚瞪大一双泪水迷濛的杏眼,质问道:「你知道我?」
「是,妳是万成哥的女朋友吧。」
万成年过三十,随着家里兄姊一一成家,这几年被长辈盯得很紧,他们家的女人们陆陆续续张罗各个领域的名媛淑女抢着塞给他做媳妇,奈何万成的表态始终如一,据说他家那位做派最是保守传统的奶奶连洋妞模特都找来了,然而万成也不会拂逆老人家的意思,只是每个接过来都不吃超过一顿饭。
余时中有次就在餐厅巧遇了一次,那位金髮碧眼的美女身材惹火得要命,胸部都要掉进盘子里了,万成照样面不改色,余时中都在怀疑万成搞不好是程式写出来的人格。
但这位凌小姐却跟其他相亲对象不一样,他可以从万成和高秀明的对谈中看出来他们对她讚誉有加,甚至是带着一点尊敬,应该是某个名门家的小姐。
凌午羚漾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她很迅速就调整好情绪,抹了抹睫毛上的残泪,摇摇头腆颜道:「我可当担不起这个称呼,我跟万成不是那种关係。」
跟一位漂亮的淑女单独相处,余时中没由来的有点尴尬,他见凌午羚只着单衣素裙,浓黑色的髮梢还沾黏着雨露,连忙把外套脱下来罩在她的肩膀上。
他的脑袋现在呈现一片混乱,若是凌小姐跟万成哥谈成了,那岂不是要变成他的嫂子了……?
总之先把人弄暖和一点,女孩子家的老是穿那幺少。
肩膀传来青年温和的体温和淡香,凌午羚剎那间反应不过来,有些犯傻道:「你,是万小少说的clock吧?」
「是。」
凌午羚很快回过神,带着歉意道:「抱歉,我今天状况不是很好,没有想过像你这样漂亮的年轻人会这幺……这幺……嗯,绅士。」
余时中露出微笑道:「凌小姐还是先到屋内吧。还是,您要怎幺回去?」
凌午羚却犹豫了,她沉凝了一阵子,悠悠拒绝道:「还是算了,我知道怎幺回去,有劳你的关心。」
余时中诚恳道:「您这是让我为难,我的朋友就在里面,还是找人载妳回去?」
凌午羚还是很犹豫,不停往来时的方向探头,身姿站得很勉强,还踉跄了几步,余时中见状及时搭把手给她,低声道:「您是不是遇到了什幺困难?」
她回以苦笑。
凑近前看,凌午羚长得非常标緻,她的身材修长,身段姚佻,余时中几乎与她平视,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潜藏着一个悲伤的灵魂,月光下,纤长的睫毛好像雪花在飞舞,她的唇饱满匀称,即使面无表情,也彷彿翘着欲诉说什幺,就跟她端庄藏韵的五官一样,余时中不自觉也看到走神。
是气质吗,还是那音符般的声音?余时中轻轻告诉自己,都不是,是她的微笑,那种欲哭还笑,欲语还休的神情,轻轻拨动他心中某一条静止许久的弦。
令他想起了某个人……
「一点小麻烦而已,不过……」凌午羚摆摆手,浅笑道:「那好,我跟你进去吧,可能要请你借我电话联繫一下。」
洛谦才一回到到座位就发现余时中不见了,来来回回在酒吧绕了三四圈都找不到人,非常焦躁,一看到青年忽地从后门冒出来,立刻瞇着眼睛踱过去:「你去哪里了?怎幺我才一转身就不见了。」
余时中抱歉得笑笑,洛谦才没来得及追究,注意力就被青年身后畏畏缩缩的女人给吸引过去,敢情是被这个女人绊住了是吧,很好,还漂亮得紧,也不知道是干嘛的。
他略带不满得瞪着余时中:「这谁?」
凌午羚连忙出声解释:「我是余少的朋友,刚刚碰巧遇到了。」
洛谦才这才缓了脸色,鹰锐的眼眸淡淡扫向凌午羚,见到她肩上的男士外套,又瞧见余时中只穿着一件薄衬衫,又蹙紧了眉头:「妳不住这里吧,很晚了,赶紧回去吧。」
余时中提议道:「我送她回去好了。」
洛谦才倾身凑到余时中的耳边,声音冰冷冷的,甚至有点咬牙切齿:「你还想送她回去,乱跑的事还没跟你算帐呢。」。
凌午羚一直分神在打量酒吧的四周,她忽然一个箭步上前拦住洛谦才,有些激动道:「我在找人,你可以帮我吗?」
「找谁?」
她嚥了嚥口水,一字一句道:「牟先生。」
「不认识。」
凌午羚并不放弃,她拉住洛谦才的衣袖,不顾男人的排斥,急道:「拜託你了,你报上我的名字,他会见我的。」
洛谦才有些僵硬得拉开凌午羚,手撑了一下以防她跌倒。
余时中出言想劝,他扶起凌小姐,转向满脸不悦的洛谦才:「怎幺了?」
「叫她回去。」他睨了凌羚的打扮一眼,冷笑道:「大小姐还是回到自己的上流社会去。」
余时中没有办法,只好劝她:「需要我通知万成哥吗?」
凌午羚连忙摇头,她撑起一个疲惫的笑容,虚弱道:「那可能要麻烦你帮我叫车了。」
「不用麻烦,我找人送她。」洛谦才说完就要叫人。
这时候酒吧门口传来一阵小骚动,一大批错落有致的脚步声震动了在场众人的耳膜,余时中细听那架势,正是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信哥。」洛谦才认出了来者,率先喊出声。
一群西装笔挺的男人有阵仗得走进了酒馆,走在最前头明显是带头的男人,听见洛谦才的声音,有模有样得点了头,他把衔在嘴上的烟蒂拔出来,身边立刻有人接过服务生机灵递上的菸灰缸,恭敬得捧到他的手边。
男人惯性弹了几下,指尖顺势一辗就把菸掐熄,酒馆一剎那索然无声,所有人就屏气凝神看着他把熄菸的动作连贯得一气呵成,余时中就随着众人的视线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缓缓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
男人的打扮跟他的派头分毫不差,他穿着全身黑,黑风衣,黑衬衫,黑皮鞋,釦子开到胸膛,露出结实的胸肌,和脖子上的银鍊。
他的长相阳刚英挺,剑眉薄唇,脸部线条过硬,眉目刚毅而内敛,像一把裹在缎布里的利剑,然而锋芒自发,黑压压~.91i.cc的一群男人中,就属他浑身散发得理不饶人的霸气,表面上很平淡,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
打从他们踏入酒馆后,整个酒馆的气氛都变了调,余时中觉得莫名其妙,这种容不得一粒沙子乱放的压抑感,又突然想起来红宝街不是被黑道接收了,说不定这里是个人都是,少惹为妙。
黑衣男人踏前一步走到余时中面前几步的距离,在余时中露出惊疑未定的表情前,微微躬身,低声道:「余少。」
洛谦才率先变了脸色,他站到余时中的前面往后挡,粗声道:「信哥,他是……」
吴信没有里他,这样维持翩翩风度,朝余时中伸出一只手:「很晚了,余少要是没有别的安排,让我送你一程。」
「啊?啊,喔……」余时中突然想到什幺,虚扶了脸色苍白的凌小姐一把,抬头对吴信道:「我送她回去,现在就走。」
「慢。」吴信对旁边的人打了个眼色,道:「出了什幺事,不妨说说。」
凌午羚早被一众气势汹汹的男人吓得血色尽失,原本气色就颓靡,声音更是虚软无力,但她知道自己得好好抓紧这次意外的机会:「我听到消息,说是这里有我要找的人。」
这时候有个人凑到吴信耳边碎语。
「妳找谁。」吴信似笑非笑:「牟一响从来不会来这里,妳缠他的手下也没用。」
凌午羚脸色难看至极,余时中即时反应,才没让她跌倒。
「不过,看在余少的面子上,我替妳传个话。」吴信随意得挥挥手,后面立刻站出一个人朝凌午羚做了一个手势。
凌午羚本能有些退却,不安得频频向余时中求助,余时中还没想出办法,洛谦才已经站了出来,他拨了拨过长的浏海,略带烦躁道:「信哥,我来吧,你这样她还没上车就昏倒了。」
吴信无所谓,他从夹层掏出一支菸,洛谦才立刻双手接过,吴信笑道:「台阶倒是走得挺快,去吧。」
等人离开,吴信转头看向垂着脑袋不发一语的余时中,他挥开众人,只身一人走到他面前,低沉道:「余少不必紧张。」
「你是杜先生的人?」
吴信没想过他会开门见山,不禁笑道:「这话担当不起,我想七爷心中的人只有一个。」
这话答的不伦不类,余时中不想跟杜孝之的手下打交道,索性顺从得跟着吴信往酒吧外走,街口外早就有车在等,是几部黑色的轿车,夜色昏昧,余时中看不到车内的动静。
一个人从其中一部车下来,躬身把钥匙递给吴信。
这时候下起微雨,余时中把外套借给了凌小姐,衬衫的肩膀已经湿透,吴信不等手下撑起雨伞,就把风衣拉开,抬手罩住余时中的头,为他挡住寒冷的风露。
就在他们正要上车,另一部轿车突然推开车门,里头走出来一位身姿单薄的男子,清瘦而修长,远远看过去颇有冻骨寒梅的身姿。
吴信手上一顿,立刻用身体挡住余时中,因此,他没有看清男子的脸。
吴信不悦得低斥:「进去!」
那人久久没有动作,吴信再次低喝,已经换了一种语调,余时中觉得这湿雨的天气好像都能碰出火花:「我再说一遍,进去!不用我亲自去请你吧?」
吴信的反应出乎意料,跟方才云淡风轻游刃有余的模样截然不同,究竟是谁有这个能耐挑衅红宝街的主人,余时中没忍住探出吴信宽大的背影偷觑,没想到,那位轿车前的白衣男子也同样在看他。
街灯刺白的反光,居然让一身白衣的男子看起来妖异非凡。
男子的声音明明温润悦耳,似一颗颗圆滑的珍珠,但触手又如同冰块冷入骨髓,他对吴信的威吓视若无睹,轻声道:「猫跑走了。就在你刚刚下车的时候,牠跟着跑了出去。」
吴信无声得笑了,有种山雨欲来的平静:「那好,我们等一下一起去找牠,现在听话,进去车里。」
男子迟迟没有动作,一直盯着吴信,或者确切的说,吴信用风衣保护着的人。
正当吴信要再次喝斥他的时候,白衣男子忽地笑了,他发出银铃似的笑声,在暗夜中格外拔尖。
「不用了。」男子轻轻道:「猫已经找到了。」
吴信垂睫看了怀中的青年一眼,脸色阴沉。
余时中只是仰着脖子,不明所以的睁着猫眼回望他。
接着他就被吴信塞进了车子的后座,吴信独自坐上驾驶座,车子很快的就启动,开走的后,余时中没忍住回头去看那位白衣男子。
男子也投以同样的视线看着他,直到车子扬长而去,隔壁的保镳不知何时找到了一只白猫,递到了男子的手里。
男子接过了喵喵叫个不停的白猫,眼神异常的温柔,他抚摸着焦躁不安的猫咪,好像自己是那只被人安抚的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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