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陌上花(22)(1/1)
夕阳低垂。
瑶姬一边收拾院子里还没晒干的草药,一边忍不住往院外张望。
天已经快黑了,那人还没回来。
从郭家村到县城,一个来回最多也就两个时辰,进了城只要径直去县衙把药材交给赵主簿就好,怎么会耽搁这么久……
她心里不由有些焦虑,停下手里的活计又看了好几眼,还是没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
大黄已经被她支使着去村口迎接魏云盛了,她心头烦乱,把草药随意一扔,洗干净手,打算自己也去等着。
正解下围裙,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狗吠,还带着奶音的吠叫里带着欢快和迫不及待。瑶姬没有犹豫,推开篱笆便走了出去
“汪汪汪!”
大黄跑过来咬住她的裙角,她顾不上像往常那样逗弄小奶狗,抬头看去,果然是魏云盛。
男人一身粗布短打,阔背窄腰,四肢修长有力,穿着衣衫,也能想像到底下那具身躯的强大爆发力。见她望过来,眼中溢出难掩的笑意。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少女嗔怪着抱怨了一句。
“抱歉,”他把手伸到背后,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有事耽搁了。”
“什么事?”
长臂微动,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扯了出来,魏云盛抿了抿唇:“我捡了个孩子。”
“诶?”
“诶?!!”
话音未落,那孩子已经朝瑶姬扑了过来。大黄在受惊之下慌忙窜向一边,他矮小的身体跌跌撞撞冲上来,一把抱住了瑶姬的大腿——
“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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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吃……真好吃,唔……”
拼命往嘴里塞着蒸饼,瑶姬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孩童,又把一张蒸饼递到他面前:“还要吗?”
“要!”他抓住蒸饼,毫不犹豫地往嘴里塞,那架势跟几年没吃饱饭一样。不过以他目前的状况,其实也差不离了。
脏兮兮的衣衫,满是黑灰的脸蛋,脚上穿着一双不知道打哪来的草鞋,因为太大了,在他跑动间就被甩在了地上。
据魏云盛说,捡到他的时候,他比现在还要狼狈,来到魏家后洗了脸洗了手,这才勉强能看清他的容貌——
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唇红白齿,几有粉雕玉琢之感。这孩子一看便养尊处优,怎么会沦落成吃不饱饭的乞丐,还扑上来……管自己叫阿姐?
瑶姬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一旁沉默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魏云盛的神色看起来有些黯然:“他看到了你给我的那支步摇。”
原来魏云盛辞别云伯后去了县城,顺利找到赵明澈把草药都给了他,结清银钱,便打算割几斤肉就回家,没想到在路上撞见了几个乞丐打架。
这种事以往也不是没有,乞丐间也是有地盘划分的,若是不讲“规矩”,就会被“前辈”教训。
魏云盛就见几个少年追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身手灵活,七拐八弯地四处躲闪,却还是被迫上给团团围住。
眼看着就要被揍,魏云盛出手把人给拦住,拉扯间怀里的步摇掉了出来。
他只听到啪嗒一声,刚准备弯腰去捡,方才还缩在一旁的小男孩忽然像疯了一样扑上来,拽住他的裤腿埋头就咬:“阿姐!你把我阿姐弄哪去了?!还我阿姐!还我阿姐!”
孩童尖利的声音几乎要把耳膜都刺破,魏云盛莫名其妙,既要忙着躲闪,又要忙着阻拦发疯的小男孩,好半晌之后才弄明白。
“他说步摇是他阿姐的,我就把他带了回来。”
心头的情绪复杂难言,想到云伯说的话,想到那个骑马来打探的人,魏云盛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情绪:“瑶瑶,有人来找过你。”
虽然那人没有明说,虽然有可能是云伯多想了,但魏云盛不想逃避,他知道,逃避也没有用。
瑶姬一愣,还没说话,一旁埋头吃饼的小男孩猛然抬头:“一定是阿爹派来的人!”
他微微眯起眼睛,面容稚嫩,瑶姬却在他唇边的笑里看出了不符合他年纪的讥嘲和冷意:“那女人做下了此等恶毒之事,阿爹一定不会放过她。”
“女人?”瑶姬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你是说……”
她的落水,果然不是意外?
“阿姐,”小男孩却顿了一下,他没有回答瑶姬的话,迟疑地看着她的脸,像是要确认眼前的少女是不是他的姐姐,“你……怎么了?”
一见面他就觉得不对,阿姐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瑶姬顿了一下,脑海中飞快思索着要如何应对。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就算心怀不轨,也不会造成多大破坏。
他能认出那支珍珠步摇,必然是这具身体认识的人,联想到落水的重重疑点,他的话,应该有九成是真的。
失忆的事,是瞒不过这具身体的故人的,她的目光滑过魏云盛,只是她从来没有告诉魏云盛这个于她来说极为重要的秘密。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虚,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失忆了。”
“我是谁,从哪里来,亲朋好友都有哪些人,全部……都不记得了。”
随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小男孩慢慢张大嘴巴,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反倒是魏云盛,黧黑的俊容依旧无甚表情,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了似的。
“不可能。”小男孩摇了摇脑袋,“阿姐,你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少女一脸认真,“我也不认识你。”
“我是药师啊,这个小字,还是阿姐你为我取的。”
瑶姬想了想,试图从记忆里挖掘出这个名字。小男孩一脸希冀地盯着她,片刻之后,只见她歉意地摇了摇头。
“抱歉,毫无印象。”
“我,你……阿姐……”他语无伦次,好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快速地吐出一长串句子,“我是李知初,几年七岁,神威侯李允中的嫡长子。阿姐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单名一个瑶字。”
“我们的母亲很早就因病去世了,父亲继娶了一房妻室,就是那个女人,就是女人和她生的贱种把你害成了这样子!”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激动,小脸上既有茫然,又有惶恐:“就是她,就是她……怎么会这样,阿姐……”话音未落,他嚎啕大哭,“哇哇哇!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