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太子妃嫁到(17)(1/1)
“还在王府的时候……瞧我,”妇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还在潜邸的时候,万没有想过太子的生辰有一天会这般热闹。”
因为在晋王府里,没有人会给舒湛庆祝生日。
他总是听说父亲今天又带三弟出去跑马了,明天又领大妹外出游湖了,父亲、侧妃李氏,还有李氏所出的那几个弟妹,好像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他的生辰,只有母亲和奶娘还记得。
“娘娘会给太子做一笼馒头,白白的,圆圆的,上头还有挑出来的长耳朵,”妇人用手比划,“像一窝一窝的兔子。”
一只又一只可爱的兔子馒头,摆在竹蔑编作的小蒸屉里,烛光之下,松软的表皮好像被镀上了一层蜜色。
仿佛是午夜梦回,时光卷裹着回到晋王府,在小院里那个不大的侧厢中,女人揭开笼屉,热气升腾起来,满室都是又软又香的甜意。
“哇,小兔子!”男孩踮着脚,两只小手巴着桌子的边缘,努力想去够笼屉里圆圆滚滚的小兔子,“阿娘,阿娘,给我一只!”
“当心,湛哥儿,”温暖的手落下来,在他融融的顶心里摸了摸,“烫到了嘴,阿娘可不管哦。”
“殿下,”少女把蒸屉的盖子放在桌上,“今晚的宵夜,尝一尝罢。”
“这是什么,”舒湛皱起了眉,“丑死了。”
瑶姬有些不好意思:“我做的。”
第一次做这种兔子馒头,费了她好大的功夫才没捏出什么奇怪的形状来,她实在不擅长面点,在东宫的小厨房里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大功告成。
“筵席上的菜色虽好,到底不能多用,”她又把蒸屉往舒湛面前推了推,“尝尝罢。”
此时已是丑时初刻了,喧闹了整整一天的皇城沉寂下来,周遭只有窗外隐隐的风声,和烛芯燃烧的毕剥声响。
张了张口,舒湛想说点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是兔子馒头,为什么要给我做兔子馒头。
陈旧的记忆在荒芜的长河中沉淀了下去,河岸边,只有一颗又一颗的石头,和走在石头上的孤影。
他伸出手,抓起了一只馒头,啪嗒,灯花燃爆了。
烛火猛地窜升起来,飘荡的热意似乎将视野都扭曲模糊了,融融的晕光中,少女勾着唇角,眼中仿佛有辰星。
“好吃吗?”
他把馒头递到唇边,大口咬了下去,松软的甜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好吃吗,湛哥儿?”
“……嗯,”少年垂下眼帘,“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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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过后,虽然舒湛对瑶姬的态度照旧,但瑶姬总觉得,似乎有什么改变了。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湖面上的一层冰,厚厚的,但终究能看到了一点底下的涟漪。
究竟舒湛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她始终也不能确定,不是没有再试探过,但舒湛的表现也实在看不出任何异样。
到了最后,她索性也就放弃了,真傻也好,假傻也罢,舒湛就是舒湛。
“湛湛露斯,在彼杞棘。显允君子,莫不令德。殿下,我听说先帝还在世时,为殿下取过一个小字,叫做显允,殿下还记得吗?”
如果舒湛的心志只停留在四岁,那他显然是不记得的,他茫然地想了想,微微摇头:“祖父吗,祖父以前会叫我进宫去玩儿。”
“不记得也没关系,”少女把《诗经》翻到《湛露》那一页,摊开在他面前,“今天我们就学这首罢。”
“为什么要学,”少年皱起眉,“董姑姑也说我不用学这些。”
对一个傻瓜来说,他当然不必熟读四书五经,甚至连识字也不用。
可瑶姬觉得不应该如此,舒湛纵然是傻了,可他是个人,哪伯是个货真价实的四岁孩童,到了这会儿也应该开蒙了。
宫里对他的无限纵容,有几分是怜惜,又有几分是恶意?
“我不学,”舒湛却把书一把推开,“我要出去玩儿,你别跟过来。”他站起来,招呼侯在一旁的两个小太监往外走,“总是逼我做这做那,祖母也会不高兴的,哼!”
次日,瑶姬去慈和宫请安,果然就被敲打了。
太后一贯是慈眉善目,敲打她时也只是淡淡道:“太子到底是孩子,你又何必拘着他?听说你还让他念诗经?”她说着便笑了起来,仿佛是在说玩笑话,“他那脾气,若是闹起来,可有你受的。”
瑶姬只觉背心发冷,低眉顺眼地自承了不是,想到舒湛的那句话,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当然不是没有料到太后会知道东宫里的事,只是用学诗经来试探两宫的底线,现在看来,不管她觉察出舒湛有何异常,都绝对不能表露出丝毫迹象。
否则,等待东宫的就是万劫不复。
回宫的途中,她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
东宫位于干安宫左侧,因为邻近詹事府,离前朝不远。
瑶姬坐着驾辇往南走,遥遥地望见干安门,只见一群御林聚在那里,中间骑马端坐的正是舒湛。
“林向安,”她示意辇旁伺候着的太监,“去问问,太子在做什么?”
林向安得令后一路小跑,还没到近前,忽听众人一声惊呼,原来舒湛竟挥动马鞭跑起马来。
他显然不会骑马,骏马唏律律的扬蹄长啸,他吓得赶紧用手抱住马脖子,连鞭子都扔了。
一时之间,干安门前乱成一团。
瑶姬连忙教人抬着驾辇过去,待她赶到时,惊马已经被一个御林拦了下来,那御林抓着舒湛的手将他扶下来,听到两声尖哨,一个太监在旁道:“诸位,赶紧的,太子妃过来了。”
他忙跟着同僚们跪伏行礼,只听上头传来一把温柔的好嗓子:“太子,没事罢。”
少年惊魂未定:“没,没事。”他的手还抓着那御林的肩膀,想到是这御林救了他,孩子的思维总是最跳脱的,“表哥救了我,你看,这是孔家的表哥,孔昭。”
“孔昭,可是那位今春武举魁首?”
那温柔的声音似乎笑了一下,孔昭只觉心头一跳,却碍于礼数不能抬头,只是恭声应喏。
她又说了几句话,见舒湛确实无事,方才命人升舆。御林们站起身来,就在驾辇调转方向的时候,孔昭看到了辇上端坐的那一个窈窕倩影。
只是惊鸿一瞥,他的手心却冒了汗,明月珰在少女耳际漾出秋千似的涟漪来,仿佛在他心湖上投下的一颗石子,搅动一池春水。
“表哥?”一个声音惊醒了孔昭的思绪。
孔昭慌忙回头,结结巴巴的,也不知是无措还是羞窘:“太,太子。”
“你在看什么?”舒湛笑了笑。
孔昭一时语塞,不知怎的,他竟然感觉太子似乎看穿了自己方才的失态,可是,这怎么可能?
“是那里的树吗?”少年的声音蓦然扬高,他笑了起来,带着孩童特有无忧天真,“好高的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