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辛家庄大队(1/1)
出河工,天亮就开始干活,天黑才停,没时间回家。因此出河工要带着铺盖,住在河滩上,每天管三顿饭。北方基本都是白面馒头,管饱。
这乍一听好像没什么。但你要知道,六十年代的农民,一年365天,360天都在吃白薯干,或者白薯干磨成粉蒸的黑窝头。那玩意天天吃,胃酸的像烧心一样,而且口感极差。
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机会吃几天细粮。
这种煎熬的生活中,白面馒头管饱--
吕俊鹏对农村这些事,只是走马观花,勉强懂点门道。但即使这样,他也能理解老宁的不甘心,不忿道:“你怎么不去大队找人评评理?”
老宁苦笑:“能评什么理啊。”
“狗顾的二侄子,也是下苦力的好手。告到大队,狗顾也有话说:年轻人干活更生猛,就算我和顾二黑力气差不多,但顾二黑比我小十岁,哪能放着年轻人不用,用年龄大的?”
“就算干一天让我下工不合规矩,大队领导也只能骂狗顾一句任人唯亲。但事后,狗顾找我麻烦怎么办?我这小门小户的,顶不住。”
吕俊鹏奇道:“你住的是申家营子,你宁姓和他顾姓都是外姓,怎么就顶不住了?”
老宁摇头:“外姓和外姓不一样。申家营姓顾的有三十多户,其中接近二十户,和狗顾是五服内的亲眷。其它十几户,因同为顾姓,也是偏向狗顾的。”
“而我们姓宁的,上下只有六户人,真惹不起他。”
这年头的农村都这样,谁家门头大,亲眷多男丁多,谁家就更有底气。
农村工作也是跟着这个规律走,生产队就是根据亲眷关系和居住位置划分的。
别说六十年代。进入21世纪后,农村选举,很多时候仍然会被宗族影响到,亲眷多始终有天然优势。
吕俊鹏陪着老宁叹了会气,老宁拍拍脑门:“我喊你是有别的事,你之前说,你在你们厂里干采购?”
吕俊鹏点头:“对,下乡收物资的。”
老宁问道:“肉你收不收?”
吕俊鹏顿时惊喜:“当然收,肉蛋都收。你说的是什么肉?在哪儿?”
老宁指向东南:“彩凤崖那边,辛家庄大队。肉都是山货,我也说不好是什么肉。”
“这事是我舅昨天出来捡柴火,遇到我爸,念叨了一句,我爸昨晚告诉我的。”
“听我舅那意思,这辛家庄大队,入秋以来,攒了不少山货。大多都腌制风干做成腊肉屯了起来,少说也有几百斤。”
“按规定,进山得了肉,除自用外,都要交到公社,由公社转交给上级,统勾统消嘛。”
“辛家庄一带靠山,地贫、收成差,他们想把肉换成粮食。如果上交到公社,公社就是按数补点票补点钱,他们再拿着票和钱去买粮食,等于里外里亏两手。”
“所以,他们想私下里直接用肉换粮食。”
鲜肉被制作成腊肉,体积和重量都会有一定程度的缩水,那是因为鲜肉的水分被风干,再加上腌制腊肉要用到腌料。因此,腊肉的价格比鲜肉要高一些,普遍是同品鲜肉价格上浮20%-30%。
一斤腊肉,市价0.85-0.9元/斤。这时候,猪肉价格大概是0.62-0.68元/斤,普通面粉0.18元/斤,未磨成面粉的小麦,价格大概是0.12元/斤左右。
一斤腊肉可以换到4.73斤普通面粉,或7.1斤小麦。
一百斤腊肉就是473斤面粉,或710斤小麦。
几百斤腊肉,可以换到几千斤小麦,大生意。
吕俊鹏的硬币空间里屯了不少小麦,由于春小麦生长周期短,吃着嚼头差,他更喜欢吃粮站买的面粉,硬币空间里屯的一万两千多斤小麦一直闲置着。
虽然采购科允许以粮食抵采购额度,但比例是坑爹的十比一。从额度的角度上算,显然用小麦换腊肉,再用腊肉抵采购额度更划算。
吕俊鹏假装考虑了片刻,待老宁又抽了三口烟,才郑重点头:“这事能做。”
说话间吕俊鹏从兜里掏出一包没拆封的北海,塞到老宁手里:“这包烟,一是答谢您老兄的关照。二是,请您指点一下,辛家庄大队怎么走。到地方以后,找谁问这事合适。”
老宁犹豫了下,也不假意客套,接过烟揣到兜里,思索片刻,道:“你先去康家峪,找我舅康六顺。别人问,你就说,伱是申家营子宁文光的朋友。”
“康家峪也属于辛家庄大队,你让我舅带你去找他们生产队的队长,让他们队长带你去辛家庄找大队书记。”
随后,宁文光又帮吕俊鹏详细讲了一遍,路该怎么走。
吕俊鹏暗道这包烟给的值,谢了几句,蹬上车直奔康家峪。
辛家庄背靠彩凤崖,位处火龙岭西麓。康家峪比辛家庄更靠西,挂在火龙岭最西头的尾巴上。
吕俊鹏满心都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亢奋,浑身都是力气,自行车蹬的像一阵风,呼呼啦拉刮过干燥的土路。
半个小时后,吕俊鹏蹬车赶到康家峪,顺利找到康六舅。仍旧是北海开路,讲明来意,康六舅带他去队部找到生产队长。
三个人在队部小院角落里一阵嘀咕,一根烟只抽了一半,便说的明明白白。队长老康也很干脆,去队部交待几句,随后坐上吕俊鹏的自行车,直奔辛家庄。
十分钟后,吕俊鹏在老康的指点下,赶到辛家庄大队院外。略紧了紧手刹,放慢自行车速度,老康跳下后座,吕俊鹏推车跟着他走进辛家庄大队大院。
辛家庄大队大院,宽度和四合院差不多,都是双跨院。但这大院只有一进,面积刚好是四合院的三分之一(四合院是双跨三进。)
大队大院内稍显冷清,红砖红瓦的办公房都掩着门,院里也没人走动。
老康脚下不停,径自走向最右方的单间办公室。吕俊鹏顺着墙根扎好自行车,正要笼着手站一会,便见那办公室门被拉开,走出了一个脸色黝黑,满脸皱纹的国字脸老人,目测比易中海大不少。
这其实是吕俊鹏的误解,辛宝群其实才五十出头,只是常年风吹日晒比较显老。
都是五十出头,都长了一张国字脸,辛宝群和易中海站在一块,乍一看起码比易天尊大十岁。
和易中海那张看似威严,但暗藏着无数奸诈诡谲的国字脸不同。辛宝群这张国字脸看着很冷,冷酷多于威严,但观感上却意外的可靠。
辛宝群走到吕俊鹏身前,打量了两眼,问道:“我能看看您的介绍信吗?”
“当然可以。”吕俊鹏从内兜取出介绍信递过去,辛宝群扫了一遍,着重看了看轧钢厂的公章,递还介绍信:“吕同志里面请。”
吕俊鹏把介绍信叠好揣进内兜,跟着辛宝群和老康,走进辛宝群的办公室。
办公室墙面刮着石灰,下半截并没有像城市里一样涂漆皮,但在这时代的农村已经很上档次了。这也就是大队队部,能红砖砌墙,石灰刮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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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普通农村家庭,只有房子最下面的几层地基,才会砌几层砖块,而且是用黄泥黏合。那时候使用水泥、石灰、河沙需要申请,当然就算申请通过,大部分农民也买不起。
各种完整或不完整的砖块砌成的地基上,砌的是土坯。就是把湿润的泥土,压制成长条状,晒干,然后用黄泥黏合,一层一层砌起来。
为了提高土坯和黏合泥的坚实度,需要在泥土里加入麦糠。麦糠就是麦穗脱粒时,留下的碎片,包括麦穗外的麦芒,包在麦子外的种皮等碎片。种皮又叫颖壳(不是麦麸的前身麦皮。)
掺入麦糠的泥土,韧度提高了不少,但和砖石仍有较大差距,为了房子结构稳定和冬天保暖,那时的北方农村土坯墙,普遍较厚,大多都是48墙。
当前普遍用的24墙,就是一砖的长度(240MM,24CM),当然因外涂层的关系,实际厚度超过24CM,24墙在这里是个形容词。
六十年代的农村,房子大多都是梁柱檩结构,四合院里的也是。区别是,四合院用的是梁柱檩上盖瓦片,农村用的是梁柱檩上覆盖麦秆。
具体的做法是,把麦秆摔打至扁平,尽量挤压空腔,减少空隙。然后把处理好的扁麦秆摁成捆,在柱檩上铺一层高粱秸秆捆扎的垫席(高粱秸秆不方便压扁,制作的垫席厚且粗糙,可以当土制床垫用。)
秸秆垫席上抹一层掺着麦糠的黏合泥,把麦秆摁紧,束作捆形,然后一捆一捆的压在泥上、黏紧。最上面的房脊上,盖一排瓦。
麦秆刚铺上时,是草黄色,随着时间,表层逐渐霉变发黑。
夏秋草木滋长,农村还好看点。到了冬天,绿树叶落,青草枯干,满村都是草黄色的泥墙,灰黑色的屋顶,几乎找不着几抹艳色,看上去既荒凉又贫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