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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百窍纳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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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百窍纳真

“呼——好险好险。”

洛阳城一片民宅巷道间,阿芙连连拍着胸口,然后低头打量自己,看着被烧焦的衣摆,自言自语道:“康轧荦这家伙,已经不是人了啊。”

仗着能够自如遁出现世,借助虚空狭间避开攻击,阿芙虽然刺杀不成,却可以做到全身而退,这就是她前来行刺的底气所在。

经过这番短暂交手,阿芙已经可以确定,如今的康轧荦身中怀有饕餮之力。

可是跟那些被饕餮染化成眷属的妖物不同,康轧荦并没有长出羊蹄羊角,尽管胖得不成样子,但看起来终究还是常人。

而且和最初遇到程三五相比,阿芙觉得康轧荦更接近饕餮,那种从身上每一处毛孔渗出的贪残意念,几乎要将欲壑难填四字刻上脑门,反倒是程三五更像常人。

阿芙已经知晓拂世锋是如何将饕餮变化成人的,这个过程固然离奇,可是她曾听程三五讲述,前阵子也暗中找闻夫子了解过,明白此事确切可行。

既然拂世锋能够做到,那就说明此法可以效仿,哪怕有所欠缺,无法完整重现,退而求其次,打造出一个差劣货色,也并非不可能,康轧荦兴许就是这种仿效而成的劣等结果。

“孔一方,看来这又是你的杰作啊。”阿芙何等细腻心机,她凭此便能料定,康轧荦就是由孔一方暗中栽培出来。

其实当阿芙潜伏在瑶光殿顶上时,她就发现康轧荦并非凡人,只是没法完全看透。等亲自动手过后才明白,他已经不能算是人了,饕餮不死不灭之能在他身上呈现得淋漓尽致,哪怕被斩碎成几十块,也能迅速恢复如初。

更麻烦的是,康轧荦经受自己一番攻势之后,竟然能迅速适应,让自己的斩击迅速变得难尽全功,同样的手段只怕日后就不好对付他了。

阿芙当然不会再去冒险行刺,不过此番动手,也算是提前试探出康轧荦的能耐。

“看来长青那娃娃有的忙了。”阿芙听到兵甲声响,悄然翻入民宅之中,隐去身形,不过那些叛军兵士并非是来搜查,而是前来抓人去干苦役。

“至于他施展的火焰,倒是有些稀奇……”

阿芙轻轻捻着焦黑衣摆,这并非是逃遁不够迅速所致,恰恰是火焰攻势直接穿透尘世内外,哪怕自己遁入虚空狭间,依旧会被烧到,可见不是凡火,也不是靠着元功气机发动的炎劲,倒像是久远前自己在极西异域见识过的圣火。

“要不是证入先天境界,那火沾上一星半点,怕是真能把我烧伤。”阿芙甚为感慨,连连摇头:“罢了罢了,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凶险之事了,康轧荦就留给长青和闻夫子烦心好了。”

想到此处,阿芙便暗自摩拳擦掌。相比起康轧荦,她更关心藏于幕后的孔一方,这个偏好挑动乱世的家伙,如今想必不甘寂寞,肯定有所动作。

凡有所为,必留痕迹。康轧荦要是轻易被杀,致使叛军土崩瓦解,让大夏朝廷轻而易举平定叛乱,想来并不符合孔一方的意图。

而且既然康轧荦与孔一方有关,那这场叛乱得以发动,孔一方在幕后肯定没少出力,尤其是财物钱帛和人事安排上,定然是有迹可循。如此顺藤摸瓜,便能把握到孔一方具体所在。

“我很好奇,你究竟还能藏到几时。”

说完这话,阿芙身形原地消失不见,无人能阻她往来出入。

……

紫微宫,万象神宫顶端,程三五将抬起的手缓缓垂下。

一旁赤阳探头出去,看着瑶光殿方向烟雾升腾,方才惊爆动静,站在万象神宫之上,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逃走了?”赤阳扯了扯嘴角:“这母夜叉,真够阴险的。看来人家不需要你出手相救也能平安脱身,这英雄救美的好戏没伱的份了。”

“不用我救,自然最好。”程三五说。

赤阳不屑一笑:“你看看你,嘴上说着要考验世间众生,结果自己的女人遇到凶险,便急匆匆赶来相救,你不嫌别扭么?”

程三五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现在的我,至少还容得下一分私心。”

赤阳知晓这与太一令有关,于是骂道:“这太一令真不是好东西,把你变得不人不鬼!”

“所以我才要毁掉此物。”程三五笑道:“指望靠着太一令约束心境来开创人道之世,终究不得长久。且不说担负太一令需要何等苛刻的条件,汇聚一人之身,等同于将世间兴亡祸福寄托在一人肩上,这件事本就自相矛盾。”

“打住!我不想听你讲大道理。”赤阳及时喝阻:“什么狗屁人道之世,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既然如此,程三五也不多说。

“话说这个康轧荦是怎么一回事?”赤阳转而问道:“被砍成几十截了,居然能死而复生,跟你还有些相似。”

“当然相似。”程三五一眼通明:“他是孔一方效仿易质之法,将饕餮邪血种入母胎,辅以邪术另行孕育出的怪物。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不能跟我相比。”

“当然,你的‘母胎’是太一龙池。”赤阳揶揄一番:“既然是饕餮邪血,那你不动手收回么?”

程三五回答说:“现在没必要,我倒是要看看,长青要如何应对这头怪物。”

“长青那小娃娃对付得了?”赤阳不太相信:“还有康轧荦发出的火焰,跟你的炎风刀法不太一样。”

“那是祆教圣火,如果安屈提在此,肯定能认出来。中原祆教曾遭禁法毁寺,信众流散,自然给了孔一方可趁之机。而他手上也的确掌握着祆教的圣火盆。”

程三五扭头向往西方:“至于长青,他如今已迈入先天境界了。”

“这么快?”赤阳也大感讶异:“他这个年纪有此等修为,恐怕算得上旷古绝今了。”

道门之中,迈入先天境界,已是仙道有望。若是得上界祖师接引,求一个蜕形尸解、元神轻举也未尝不可。

“当初我要内侍省炼制一枚百窍纳真丹,就不是为了给自己用的。”程三五淡淡笑道:“也算他们懂事,知道此丹给谁最顶用。长青如果想要站到我面前,必须亲自斩杀康轧荦,以此磨砺拂世之锋。”

……

康轧荦遭遇刺杀,不过是战争过程中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旬日之后,洛阳紫微宫的高台筑造完毕,幽州节度使康轧荦受百官万民共推,于高台之上祭祀天地,登基称帝,定国号为“燕”。

既然选择登基称帝,中原大地之上便容不得两边分庭抗礼,康轧荦正式下令向西征讨。

但是还没等燕军西进,河北方向传来消息,有十几个县突然反叛,响应长安朝廷,迅速截断了从幽州到洛阳的关键道路。

由于大夏承平日久,河北许多州县面对幽州叛军南下,纷纷不战自溃。州县官员或是直接开门投降,归顺叛军麾下,或者抛弃职守逃遁,被叛军随后追上擒杀。

但河北许多豪族大家并不愿就此归顺叛军,他们在当地根深蒂固,彼此沟通,暗中促使部分州县官吏配合,当即降而复叛,尝试破坏幽州叛军的后勤转运。

幽州是燕军大部分胡人的发家之地,一旦丢失,对士气打击极为严重,好在幽州本镇还有部分留守兵马,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突发状况。

燕军没费多少功夫,便一举攻克数座城池,将负隅顽抗之辈尽皆屠戮,杀得血流成河,并且在河北各地恢复祆教拜火之俗。

然而燕军如此举措,反倒使得河北民心越发浮动不定。为了确保大军钱粮充足,康轧荦有意派人带兵,沿着运河进攻东南江淮之地。

经过陆相推行新政,江淮赋税钱粮渐见丰厚,而且能够通过运河源源不断运往东西两都。

好在洛阳作为运河枢纽,仓廪丰厚,足以大军撑持一段时日,为此许多幕僚与将领都上书请求康轧荦向西进攻。只要能够拿下长安,彻底取代大夏,那其他地方不过是传檄可定,无需另外分兵。

确定战略之后,燕军大部启程向西,路上几乎毫无阻碍,一直来到潼关之外。

然而潼关北临滔滔黄河、南接巍巍秦岭,周围尽是原高沟深、陵谷起伏的黄土台塬,其中关隘堡砦密集、望楼哨塔如林,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形势险要之地。

幽州叛军起事之初,陆相便立刻命人修葺潼关工事,加固城防、深沟高垒。如今又有三镇节度使回防长安,率领充足兵力驻守关城,使得燕军接连强攻三四个月,付出许多伤亡,仍然无法攻克潼关。

残阳如血,即便已过夏至,潼关一带却不觉炎热,反倒让人感到一阵诡异阴冷。

长青身披明光铠,头戴兜鍪,手按玉柄辘轳剑,受一众禁军甲士的护卫,缓步登上城楼,朝东边眺望。

放眼望去,可谓是一地狼藉,山河之间宽达数里的平旷原野,地面草木不存,已经被烈火烧得处处焦黑。

关城前事前挖好的三条壕沟,宽达两丈、深越一丈,此刻并无内中河水,而是堆满了人马尸骸,全是燕军攻城冲锋时所积。其余断折箭矢、轰城石弹、摇晃旌旗,则是散落各处,引来乌鸦前来啄食尸体腐肉,发出凄凉怪叫,昭示着先前激战何等惨烈。

眼下战事稍息,燕军已经退回十余里外的营地,为了防备敌军后续攻城,潼关守将命人打扫关外战场,回收箭矢兵甲,烧毁尸体、清理壕沟、修理墙垣,同时派出斥候,严密监控着远方燕军动向。

长青看着战场,默然无语。置身于此,仿佛能听到无数厮杀声在耳边回荡,两军将士拼命搏杀的战意、威煞、戾气,乃至于不安、惶恐、惊惧,诸般情志好像切实存在的事物般,争先恐后地朝长青识海涌来。

“你要去潼关?”

不久之前,长青与陆衍曾有一番单独谈话,对方知晓他的想法后,摇头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如今是大夏天子,岂可涉险?战阵厮杀之事,交给那些将士便好,潼关乃险要之地,只要妥善固守,便能与叛军拖延下去,为朔方与河东两镇争取时日,以便东出太行。”

“你不明白。”长青正色道:“如果我只是一味留在长安,等候前线奏报,那未来天地大劫来临,将士们再勇猛也抵挡不住。而且不久之后的战事,也需要我亲自出面才能应对。”

陆衍眉头微皱,如今的他不再以尊长身份来教训长青:“难道这也是你的天命?”

长青承认道:“自从先前服食百窍纳真丹,突破先天境界之后,我便常有感应,能够预见未来种种。包括阿芙姑娘带回的消息,也一再说明,如今叛军贼首康轧荦已非凡人。而且叛军对潼关久攻不克,定是要采取极端。”

“何意?”陆衍不解。

“康轧荦麾下有北地各族的萨满巫师与祆教祭司,我预感他们会效仿本朝初年突勒进犯长安时的做法。”长青言道:“先前也有消息传来,说叛军在洛阳行血祭之举,我如果没猜错,他们应该打算召请神祇助阵。”

陆衍虽然曾为拂世锋一员,但他本人并无高深修为,很清楚有些事情,任凭他聪明才智再高也无法应对。尤其是这种鬼神之事,还是要仰仗神通法力。

“也罢,我不会阻止你。”陆衍转念间便做出决定:“饷馈粮草你不用担心,我坐镇长安,定然能确保后勤不绝。但你到了潼关,切记不要冲动行事,也不要仗着身份强令大军出关。”

“我自然明白。”长青说道:“一旦舍弃坚城险关,贸然与叛军野战,反倒是陷入危境之中。”

“你去吧,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这段日子陆衍与长青独处时,主要便是教授各种治国理政的方略,两人不似君臣,反倒像是真正的父子。

长青正要离开,忽见陆衍面露疲倦神态,整个人比过去消瘦了许多,头发几乎全白。

“你……你要珍重自己。”长青内心五味杂陈,说完这话,朝着战场迈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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