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此生未证(1/1)
第304章此生未证
一阵血肉横飞过后,九首恶螭的惨叫声回荡山陵之间,程三五从激荡中缓缓步出,一手握着断折半残的百炼神刀,一手虚托着宛如心脏般不住搏动的水火灵髓。
略带遗憾地抬起残刀端详,程三五无声叹息,百炼神刀终究还是走到极限。
九首恶螭体魄坚强,即便是钻入腹中,也好比置身铁牢金狱。程三五不施刀光气芒,不发动无形神锋,全凭一身神力挥刀劈砍,以最本真朴实的方式,将九首恶螭腹中搅烂,寸寸劈碎。
一瞬千斩,彻底突破百炼神刀所能承受的极限,若神刀有灵,必定如受粉身碎骨之苦。
但程三五在挥刀之时,也可谓是感同身受,唯有如此,他才能发挥出此刀极限。
看着半残刀身不断有细屑剥落,最终化作尘埃飘散,可见百炼神刀每一分每一毫都被发挥到极致,物性枯竭,以至于连回炉重铸都不可能。
“你应该感到荣幸。”
程三五上前几步,抬脚踩住一颗眼珠犹自乱转的恶螭脑袋,言道:“百炼神刀伴我至今,斩杀妖邪无数,最终损毁于此,也算功德圆满,你败得不冤。”
九首恶螭的身躯虽然被程三五由内而外搅碎,但尚未死绝,九颗脑袋散落地上,妖氛浓郁、彼此感应,似乎要重新聚拢,长出一具肉身来。
“你杀不死我——”
恶螭脑袋话未说完,程三五一脚踏落,直接爆碎开来。这回没有血肉飞溅的场面,而是被打散成点点精气,散逸飘零,不再聚合成形。
“伱会更进一步,难道我就不会了?”
程三五一把攥住那水火灵髓,如施法勾招,剩下八颗脑袋直接被摄至面前,排列整齐,一个个露出痛苦且惊恐的表情。
九首恶螭虽然也是开天辟地之后所化生的大凶,但它远不如饕餮,并没有真正的不死不灭之能。
恶螭一族所象征的,恰恰是天地间生灵不断演化繁衍的一面。因此不论九首恶螭受到多重的伤势,都能迅速复原。
此外,它还可以渐渐适应加诸自身的攻击,如同水陆物类之变,这就是九首恶螭长出双翅的原因。
但同样的,生灵物类也有灭绝消亡之虞,为了防止自身灭绝,恶螭一族的自保策略并非一味增强自身,而是断头落地来繁衍族群。
所以这头九首恶螭看似强悍,实则是以葬送族群的繁衍壮大为代价,逆反本性,贪心自肥。
“原来你也会怕死。”程三五面露一丝鄙夷之色:“你若真的自视为祸世大凶,那便不该被生死牵挂。只要动了求生之念,便注定你已是含灵众生之一。”
恶螭惊怒惧恨诸情闹动,但最后还是对于死亡的恐惧压过一切,连忙言道:
“我求饶!我认输!不要杀我!我可以为你效力!”
“可惜,你早已错过这份机会。”程三五扣指虚弹,无端金声玉振,八颗脑袋同时湮灭,化作点点精气,飘散不存,连同周围恶螭血肉,尽数消融。
程三五突破先天境界之后,并未止步,仍在不断提升当中。与九首恶螭一战,虽说百炼神刀断折损毁,却也让他领悟到万物莫不气化,从而反过来能将万物还原成纯然精气。
九首恶螭被消灭的同时,天地似乎有感,上空乌云积聚,伴随几声闷雷,点滴细雨泼洒落下,浇沃饱经摧残的大地。
重新汇积的涓涓细流间,消失一阵的慕湘灵再度现身。此刻的她无比虚弱,萎靡在地,长发披散、脸色惨败,浑身上下散发着丝丝黑翳,非同寻常。
察知战斗结束,秦望舒与赤阳匆匆赶来,也都见到慕湘灵的异样情况。
“你……”程三五看着慕湘灵周身散发的黑翳,流露一丝困惑神色。
“当年饕餮与恶螭一族交战,也曾负伤流血。”慕湘灵声音空灵,仿佛只是一道虚幻的影子,轻轻触碰便要消散。
程三五眉头微皱,显然有几分不悦,慕湘灵继续说:“饕餮之血滴入湘水,彻底与之融为一体。岁月流逝,我不知不觉间生出灵智,行走在湘水之滨。过去我一直不清楚自己从何处来,又将往何处去。如今,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程三五干脆利落地打断道:“饕餮之血从来就不是你通灵化形的原因,你还远未勘明来处!”
慕湘灵有些讶异地抬头,正好与程三五四目相对。
“我要将你身上的饕餮之血收走。”程三五话语不容置疑:“方才我与九首恶螭一战,湘源地脉受扰,气机错乱、阴阳失调,我如果这么做,你将无法维系真形。”
“我明白。”慕湘灵微微点头,并未拒绝:“我每逢三百年化形,前尘往事不留于心,早已看淡生死。”
“你还是不明白!”程三五摇摇头,沉声说:“你这并非勘破生死,只不过是生出厌弃心,终究未成正果。”
慕湘灵一时哑然,程三五望向秦望舒:“等你打败杨无咎后,取走他的湘水冰魄,再来这个地方。稍后我教你一套温养之法,可使她重新化形现世。”
“是。”秦望舒认真答应下来。
慕湘灵默默看着程三五许久,然后开口说:“多谢。”
“我不喜欢亏欠人情。”程三五面无笑意:“湘源之地是你气脉发端,拂世锋将这里定为封印大凶之所,本就极为不妥。若非是我能杀败九首恶螭,它光是居于上游污秽水源,便能祸及一方生灵。”
慕湘灵却是展颜一笑:“若非是气脉发端,又如何封印九首恶螭?你不可能不明白。”
程三五移开目光,带着几分愠怒望向远方。
“你还在恨他们吗?”慕湘灵显然是指拂世锋。
“无非以直报怨而已。”程三五怒意不再,语气平淡。
慕湘灵似乎松了一口气,勉力言道:“谱册上还剩下那个乌登阙……”
“我自会料理,你不必顾虑。”程三五转而问道:“你可准备好了?”
慕湘灵含笑点头,程三五隔空虚摄,丝丝黑翳被抽离吞纳,而慕湘灵仿佛安心睡下一般,形体渐渐消散无踪。
程三五伫立不动,气机自发吞吐,天上大雨渐转滂沱,任由一身上下淋湿,将这饕餮之血尽数消融转化,功力又得几分提升。
行功完毕,程三五抬手一挥,漫天乌云居然被轻松拨开,雨势立刻止息,阳光重新照耀山川。
目睹此等随心所欲呼风唤雨的本事,秦望舒早已无话可说,赤阳则是冷哼一声,甩了甩沾湿的红发:“你也学着那些高人装模作样了。”
“是。”程三五坦诚认下:“我毕竟不是凡人,没必要故作俗相。”
“啧。”赤阳很是不甘地一撇嘴。
程三五并未理她,捏碎手中水火灵髓,祭出另外三股精气,默运六合元功,霎时五气朝元,汇合成丹。
“五行大丹已成,随时可以为你换骨易质。”程三五对秦望舒说道。
“好,我要做什么?”秦望舒按捺激动心绪,但呼吸还是变得急促。
“宁心静气便是。”
程三五朝一旁残败荒野挥手虚拨,泥石翻动、土木自飞,地面迅速得以平整,成块砖石垒砌拼合,立成一座清修靖室。
这并非是饕餮之力所带来的能为,也与拂世锋取李昭真胎元精血、效法刘玄通龙筋虎骨打造的体魄无关,恰恰是程三五修炼《六合元章》的成就。
《六合元章》囊括万象、统摄六合,修炼大成之人可施展一切武功招式,不拘独门心法,更有传说修炼至先天境界,可御六气而游无穷。
当时程三五还不信,认为那不过是无稽之谈,但如今他却以亲身印证此言不虚,甚至更进一步。
眼下程三五身中已然不止是单独修成的纯阳真气,而是能够感应万象、触发诸元的六合真气。
像长青那样的修道之人,以身中真气勾招天地之气,再通过咒诀推运心神,从而施展法术。整个过程繁琐渐艰深,但程三五却不一样。
先天境界打破内外藩篱,六合真气贯通内外,感应万象诸元,只要程三五愿意,便能自如塑造没有灵智的外物。莫说是凡夫俗子,哪怕对于修道有成之人来说,此等能为也与仙人无异。
靖室立成,程三五带着秦望舒进入内中,对她嘱托一番,然后交出五行大丹,留赤阳在室外护法。
……
望着远方山头徐徐升起的五色庆云,闻夫子难掩惊异神情,喃喃自语道:“攒簇五行、换骨易质?真没想到,程三五居然能做到此事。”
木鸢从远处飞来,在上方盘旋两圈,落在附近枝头,语气略带惊慌:“三座山峰直接被震塌两座,这场战斗要是放在别处,再多人也不够这两头大凶杀的。”
“那毕竟是饕餮和九首恶螭啊。”闻夫子颇为感慨:“如果换做是几千年前,别说两座山峰,估计五岭群山都要被他们撕出几条深谷沟壑。”
“那现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姜偃同样看见远方笼罩山头的五色庆云:“我不敢靠得太近,现在的程三五可不比以往。”
“程三五将一路斩杀妖祟所得灵髓,炼化成五行精气,用于换骨易质。”闻夫子言道:“此举引得天生异象,若非祥瑞灵宝现世,便是修行人道法大成。”
“换骨易质?程三五需要做这种事吗?”姜偃不解:“他的身体是你按照《九渊升龙篇》打造,早已易质完全。”
“他是帮别人换骨易质。”闻夫子说。
“啊?莫非是那个……那个谁来着?”姜偃一时想不起来。
“秦望舒。”闻夫子捻须言道:“她与祝融府主杨无咎有仇,程三五这是要助她一臂之力。”
“可是这帮得也太过了吧!”木鸢在枝头上连连蹦跶:“杨无咎再厉害,还能在程三五张狂不成?随手一刀就能把他杀了,何必费心为别人换骨易质?”
“你还不明白吗?他这是在跟我示威。”闻夫子饶有趣味地笑道:“他觉得我做过的事,他也能做到,而且做得比我更好。”
姜偃却不太赞同:“这不就是在赌气么?而且你当年是将饕餮易质化人,他这是给一个小姑娘提升功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可我们当初也是利用九州龙气,经过多年筹备谋划。程三五不过是一路信手为之,顺应形势而成。”闻夫子赞许道:“仅凭这一点,便足可证明程三五待物不独恃己心,当真不凡啊。”
“就算你这么夸他,到时候与他打照面,恐怕也讨不了好。”姜偃提醒道。
“我当然清楚。”闻夫子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将巍霆金人准备好,我用太一令发动缩地之法,直接将它送到南岳附近。”
“你说啥?!”姜偃吃了一惊:“那可是我们祖传的宝贝,无缘无故为何要拿出来?”
“稍后恐怕有一场大战,将各方势力都卷进来。”闻夫子面色凝重:“即便是我,也无法完全掌握未来局势。若我对上程三五,必须要全力以赴,无暇应对其他敌人。洪崖的情况你也知晓,我眼下缺少一个强力后援,想来想去,只有你的巍霆金人最适合了。”
姜偃犯难道:“那你应该明白,巍霆金人一旦现世,很多东西便掩盖不住了。”
“其实早就没有掩盖的必要了。”闻夫子坦率道:“内侍省对我们已经有大体了解,若非他们也暗藏私谋,早就调动全天下的力量来对付我们拂世锋了。”
姜偃叹气说:“我可以将巍霆金人送来,但这东西经过千年修修补补,又是当年祖龙十二金人所剩最后一个,一旦损毁,我也没有办法再修复了。”
“也该让这些老家伙重见天日了。”闻夫子遥望远方五色庆云,并无丝毫难忍不舍:“前人无数准备,也是为了彻底根除饕餮之祸,总是将这些东西闲置不用,反倒浪费。有人想要孤注一掷,那我也不妨拿出筹码,且看哪一方分量更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