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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得道多助(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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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得道多助

闻夫子身形一闪,踉踉跄跄出现在一处汉白玉牌坊下,差点跌倒。

“哎哟喂,我这老腰……”

闻夫子扶着腰艰难站起,自顾自嘀咕道:“还是有些托大了,四枚太一令,比扛着老母猪爬山还累。难怪古时候总有夯货举鼎把自己举死的,太重了。”

伸展一下躯干四肢,闻夫子抬眼眺望,远方山陵起伏绵亘,郁郁葱葱,天上一行仙鹤结伴飞过林梢,地上几头异兽打滚耍闹,不似寻常境域。

闻夫子好似大发童心似的,一路小跑到那群异兽身边,它们一个个圆滚滚、毛茸茸,显然是尚未长大的雏兽,形似虎豹,黑斑白底,臀背处有五彩纹路,屁股后的尾巴比身子还长。

这群幼雏异兽一见闻夫子,立刻迈动四足,飞一般跑上前去,速度奇快,抱着闻夫子腿就往上爬。

“小祖宗们,别抓、别抓!我就这一身衣服!”闻夫子又笑又气,提着雏兽后颈,将它们一个个放回地上。

雏兽们不依不饶,有的咬住裤管奋力撕扯,有的爬上头顶摆弄发髻,颇为欢快。

“不许放肆。”

此时一道成熟女子声音传来,但见一头成年异兽从林中缓步踱出,它肩背比常人略高,酷似猛虎,却没有那种野兽的凶残气质,步履间反倒有几分高贵雍容。

听到这话,几只雏兽舍了闻夫子,跑到成年异兽脚边来回抚蹭,孺慕非常。

“给闻夫子添麻烦了。”成年异兽看了自己孩子一眼。

“不麻烦,我还怕你们不适应此地呢。”闻夫子说。

成年异兽抬头环顾,语气略带感慨:“此言过谦了,当今之世,能给我等驺虞栖身的地界已然不多。若非闻夫子擘画,我等岂能在这处清虚洞天落脚?正因这份仁德,孩子们才会与你亲近。”

闻夫子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如果是在二十年前,我还不方便让你们来呢。”

“是因为饕餮?”成年驺虞低下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几只雏兽。

“没办法,为了尽可能运转地脉、调动九州龙气,当时将太一龙池停驻在清虚洞天。”闻夫子无奈地晃动一下臂膀:“不过现在好了,饕餮化人大计已成,而且眼看就要彻底分化,这份自太古绵延至今的大凶灾祸,也算告一段落了。”

驺虞笔直望向闻夫子,鼻子微微抽动,略带惊疑问道:“伱身上不止一道太一令?”

“这……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闻夫子只得回答说:“饕餮之祸将除,未免后人妄求、害人害己,我打算将太一令尽数收走。”

驺虞沉默片刻,虎豹面孔上隐约可见几分悲悯:“太一令乃勾连龙气之锁钥,多令加身,如同担负江山之重、苍生祸福。即便是削平天下、廓清寰宇的人王帝主,也未必能承受这份重担。”

“这个嘛……也不尽然。”

闻夫子干脆坐下,朝几只小驺虞招招手,它们看了母亲一眼,得了默许,兴致冲冲地跑到闻夫子身边,依偎坐卧,其中一只干脆爬到闻夫子怀中打滚,如同小猫一般。

“我过去一直在想,难道真的只有混一九州、功业卓著的帝王,方能龙气加身么?”闻夫子轻轻梳理着小驺虞的毛发,仿佛在喃喃自语:

“三代久远,古奥难稽,尚且不论。祖龙一改气象,旷古绝今,更是集天下之力,御使龙气也如同疲汉挑担登山,仍是难以为继。”

“莫非祖龙御使龙气的办法不对?”驺虞敏锐洞察到玄机所在。

闻夫子揣摩一番,说道:“如果是在一百年前,我估计也是这么想的——祖龙又如何?被我们儒生骂了快一千年,他做错了再寻常不过。

“但后来我渐渐明白了,有些事不亲自去做一做,连对错都分不清的。前面水深水浅,总归要有人去试过才知。”

驺虞言道:“想必你御使龙气的法子跟祖龙不同。”

“御使一说,本就容易让人望文生义。”闻夫子用手指轻轻逗弄小驺虞的下巴,让它发出舒服的呼噜声:“龙气虽是由天地山川精粹凝炼而成,但它与众生万象感应。强行驱使,等同以寡御众、以少凌众,纵然能成,亦难长久。

“后来我渐渐明白,既然龙气与众生万象感应,若我能与众生万象同流,兼利万物,或许便能一窥龙气之妙。”

“原来如此。”驺虞也伏卧下来。

“等我想通这点,恍惚间就感应到龙气。”闻夫子捻须沉思:“但即便如此,龙气加身之际,我仍要面对天地山川与众生万象,五官知觉等若无有,那种状况下,其实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驺虞语气沉重:“可你如今身怀多道太一令,龙气加身之时,担负只会更重,终有一日,你的形神将彻底吞没于森罗万象之中。”

“我本就是众生之一,归于万象不足为惧。”闻夫子露出一个爽朗率真的笑容。

驺虞看着对方笑脸,默然良久后说道:“真遇到难处,不要独自应对。只要你开口,自然会有许多人愿意帮你。”

闻夫子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驺虞似有无声轻叹,随后说:“不久之前,有外人来到清虚洞天。我看此地禁制对他并不设防,所以没有现身过问。”

“外人?我知道了。”闻夫子站起身来,与驺虞母子道别,然后一路飘然而行,沿着林中蜿蜒小径,来到半山腰一座亭子。

就见亭中一名男子,身披霞纹鹤氅,形容拔俗清逸,面前一张无弦琴,奏出琅琅琴韵,与天地和鸣、共山水同音。

“白云子,你怎么来了?”闻夫子开口便问。

亭中男子缓缓抬眼,神光凝敛、道炁处静,越是高明之人,越发现他深不可测。

“我上清一脉,耗费三代人经营王屋山阳台宫,安镇清虚洞天,就连此地禁制也是我们布置,为何来不得?”白云子按琴反问。

“也对,差点忘了你们才是地主爷。”闻夫子一拍脑门。

“天地本无主。”白云子言道。

闻夫子进入亭中,坐下摆手:“我们见面就不用扯玄机了,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你把那位废帝子嗣带到清虚洞天,是为何故?”白云子问。

“就是给他一个安身之所。”闻夫子回答道:“现在外面到处都是追杀他的人,我一时间不好安置,便送到这里来了。”

“答非所问。”白云子闭目无视。

“你是担心我利用江楚流?甚至打算改朝换代?”闻夫子苦笑不止:“我知道,你总说我妄心大作,可改朝换代这种事,哪里是随便做到的?”

“未必。”白云子抬手轻捋乌黑长鬓。

“又要那李昭真说事?”闻夫子两手一摊:“我指点他的时候,前朝已现衰亡之兆,要不是无休无止地大兴土木、用兵征讨,哪里会把一份大好家业败成那副德性?不是我要改朝换代,而是前朝无以为继了。”

“你闻夫子并非空等时局变化之人,你最擅长的便是造势。”白云子言道。

闻夫子脸上犯难:“看来我当年打破陈规惯例,果然酿成不小恶果啊。在你白云子宗师眼中,我竟是这般难以取信。”

“若非你强行妄为,也不至于招惹圣人忌惮。”白云子抬起一线眸光:“竟然还敢闯入宫禁行窃、盗取府库珍宝,你这样还算是东海圣人、一代儒宗么?”

闻夫子连忙解释:“这两个名头是洪范学府那帮人吹捧出来的,我可从来没认过账啊!”

“强词狡辩。”

“那位圣人为了自己享乐,搜刮无度,四方珍宝山积府库,这种损不足以奉有余的行径,你个道士不打算劝谏一番么?”闻夫子气哼哼道。

“圣人才智高绝,谏言无用。”白云子轻轻一甩长鬓。

“因此你不肯留在长安享受荣华富贵?”闻夫子问道。

“过眼云烟,何必留心。”

“你这种清高模样,很招人恨的,知道吗?”闻夫子恐吓道:“我们拂世锋就有个跟你差不多的,结果被饕餮揍成废人了,全身上下没几根骨头完好的,那叫一个惨啊。”

“出入红尘内外,往来无拘不染,方是真逍遥。”白云子言道:“避居海外,与山野禽兽无异。”

闻夫子像是受到惊吓般连连眨眼:“幸亏你跟无撄子没打过照面,否则非要打起来不可……我最近听说,你那些徒弟在长安好像不太受待见?”

“你是说紫云洞捏造谶语、妖言惑众之举么?”白云子十分直白,一语点破关窍。

闻夫子两手揣袖:“那紫云洞毕竟是你的老邻居啊,如今几乎闹得满门尽灭,你们不可能不受牵连。”

“太元子与他人暗中往来一事,我早有察觉,过去曾提醒他一次,但他没听。”白云子说。

闻夫子问:“那你就这样干看着?不拉着他?”

白云子缄默不言,闻夫子瞬间就明白了:“你这是故意看着他送死的?紫云洞一门覆灭,你们上清道纵然无过,也难免受到猜忌。虽说你白云子宗师地位崇高、难以动摇,可是你那些徒弟,以及集贤院中的道门中人,都要受到波及。”

“慈俭让三宝,当持而守之。”白云子说。

闻夫子对此并不赞同,摇头道:“你这么做,实无必要啊。你要守此三宝,可外人未必如你这般通透。”

“我跟洪崖道友说过,飞升之期将至,不打算刻意羁留尘世。”白云子说:“上清宗师、道门魁首、圣人道兄,如此种种皆是负累,不止于我无益,对上清一脉乃至整个道门皆无好处。风光占尽,来日倾颓之际代价尤烈。”

闻夫子听到这话,沉思片刻:“功遂身退么?为了保全传承,你也是煞费苦心了。”

然而白云子却露出一丝微笑,并非自信,反倒是有几分冷漠无感。

“怎么?我说的不对?”

“境界如你我,可福荫几代后人?”白云子问。

闻夫子叹了一口气:“一两代就不错了,三世便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真要照顾到底,别说把自己搭进去,过往所有全都能毁了。”

“这就是为何我上清一脉于本朝传承三代,即便备受荣宠,也与朝堂保持距离。”白云子言道:“当年王宗师为求上清北传、弘扬道门,选择配合拂世锋,尊奉李昭真为天命之主,此举固然使得我上清一脉得以壮大,却也与大夏天命相牵。”

闻夫子无奈道:“你们这些求长生、求成仙,骨子里都是最不信天命的。”

白云子对此不置可否:“五岳之祀布置完毕后,我便归隐天台,以待飞升。有什么话,你趁现在说,如无意外,这很可能就是你我最后一面。”

闻夫子眼珠一转,于是问道:“虽说你要飞升成仙,但真到了尘世存亡关头,你也会帮忙的吧?”

“久远前为抗衡饕餮,殒落仙人甚众。如今诸天远离,为的就是不想受你们这份牵扯。”白云子看见闻夫子那尤为迫切期待的目光,转而言道:“也罢……我可于九天之外聚引星罡,你待需要之时取用便是。”

“真厉害啊,还没飞升,就把所有事安排好了?”闻夫子甚为惊叹。

白云子拂袖而起,无弦琴化光消失:“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白云子就此离去,闻夫子起身拱手相送,然后扭头望向一侧山径,言道:“你们两个出来吧。”

就见一男一女从山径拐角处冒出头来,男子正是江楚流,他赶忙摆手道:“二位前辈刚才说什么,我一句都没听见。”

闻夫子还没开口,那名女子扭头对他说:“你不用解释,白云子宗师抚琴就是为了隔绝声息,你就算站在亭子边也听不见。”

“哦,这样就好。”江楚流一副心有戚戚然,唯恐因为知晓秘密就被杀害。

“夫子。”女子主动上前行礼,她容貌清秀,只是身材略显矮小纤瘦,她就是当初被闻夫子从平康坊北曲救走的年轻妓女。

“嗯,看来你们在这里还算习惯。”闻夫子取出九孔元枢石:“我带了个好东西回来,你们每人闭关百日,我助你们一举打下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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