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真风罡正(1/1)
第198章真风罡正
“九州龙气事关天下兴亡、苍生祸福,不能让你等少数人掌握!”
阏逢君的言辞掷地有声,四周流风也回响着这番话,可见用心之诚。
可这话传入孔一方耳中时,他却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孔一方其实看得出,阏逢君身为内侍省拱辰卫首席,与冯元一那种完全效忠于皇帝的阉奴不同,此人心中自有一番是非权衡,而天下安定便是他的夙愿。
“这倒真是……出乎我预料之外啊。”孔一方喃喃感慨,随后问道:“恕我直言,你口口声声说九州龙气不能让我们掌握,可要是把太一令交给你,难道不也是少数人?还是说伱要将太一令献给当今圣人?”
“错了!”阏逢君言道:“此等关乎天下兴亡的机要,理应由天下人共守、共享。九州龙气非是独属某人,理应为天下苍生谋福。”
听到这番话,孔一方脸上保持淡笑不变,心中却充斥鄙夷轻蔑,甚至到了有些烦恼的程度,不由得心中暗骂:
“哪来的妄人?怎么张嘴天下、闭嘴苍生?成丘公真是瞎了眼,你这弟子放着好好的仙道不修,满脑子都是这些蠢事,真不懂他是如何把《玄风游八极》修炼到这般境界的。”
腹诽过后,孔一方正色说:“大道理谁都会讲,可是仅凭这样就想我们拂世锋交出太一令,断无可能。”
“你想要杀闻邦正。”阏逢君一言直指关窍:“我可以帮你,放眼天下,也只有我能够帮你。”
孔一方脸上露出颇为赞赏的表情:“那可是东海圣人,连大夏太祖也十分尊崇,你开口便说要杀他?”
“真正的东海圣人早已泛舟而去,闻邦正不过是一介阴险小人,未来的天下容不下他!”
其实阏逢君很清楚,面前这人也绝不是良善之辈,但为了实现心中愿想,他不介意与这等恶徒败类勾结,正如同自己将一众妖魔鬼怪收拢进拱辰卫。与其费力诛杀,不如利用他们制约其他凶恶之辈,此举也是为天下苍生计。
“先别说这些。”孔一方晃了晃手指:“你可知闻邦正修为有多高么?就凭你想要杀他?太自大了。”
“我方才并未全力施为。”阏逢君眼眸中豪光一闪,四周空气竟然被瞬间抽干,常人当场便要窒息。
孔一方则干脆以传音入密说道:“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有太一令在身,便可使龙气为己所用。仅此一项,拂世锋开创至今,恐怕也没几个人能比闻邦正高明。他要是倾千里山川之气,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其实这也是孔一方对闻夫子最忌惮之处,尽管拂世锋掌令可以御使龙气,但具体能为仍要看各人领悟。
若论驻世岁月,孔一方比闻夫子长久得多,可是御使龙气却远不如他。
事实上,孔一方就曾旁敲侧击询问过闻夫子,对方十分坦率地告知自己,御使龙气的秘诀就在于“至诚尽性”,若能“赞天地之化育、辅万物之自然”,九州山川龙气便自然归附,谈不上御使与否。
面对这种照搬经典词句的回答,孔一方口称受教,心底里却冷笑不已,暗骂闻夫子虚伪矫饰,不肯吐露实情。
“即便可以御使龙气,也并非无敌。”阏逢君言道:“对于闻邦正这种超凡入圣之辈,内侍省早有准备。”
孔一方沉吟不语,他其实早就通过变化形容,潜伏进内侍省,从而获得绣衣使者的身份,自诩对其知之甚详。但阏逢君此言却是头回听说,一度让他怀疑对方是在故意使诈,好借此让自己信服。
“口说无凭。”孔一方没有半点懈怠。
“是毒。”阏逢君说:“内侍省研制出一种奇毒,只对迈入先天境界的高人生效,能够败坏根基、销蚀元功、动摇心境。闻邦正纵然能御使龙气,也不可能抵御此毒。”
孔一方闻言稍稍沉默,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随后反驳:“这种欺骗三岁小儿的话,我不想再听。”
“当年刘玄通兵败,退至定州之后,有亲信欲降,在他酒食中下毒。”阏逢君笑容微妙起来:“刘玄通虽然没死,却因此心智失常,对亲信将士大开杀戒,彻底众叛亲离。也是因为此毒,刘玄通一身武功丧失大半,败于太祖和拂世锋的围杀。”
孔一方死死盯视着阏逢君,对方继续说道:“想必你当年盗走刘玄通的尸首,最初就是打算从中摸索出刘玄通那身无双功体的奥妙,但结果却几无所得,对不对?”
“小辈,你惹动我的杀机了!”孔一方咧嘴狞笑,怒意从牙缝迸出,直欲噬人。
他早就知道刘玄通修炼闻夫子创制的《九渊升龙篇》,传说修成这部神功,便能拥有驾驭九龙、封禁饕餮的无双功体。
其实在将饕餮转变成人之前,《九渊升龙篇》就是闻夫子提出的设想,以入圣之躯封印饕餮。但这部武功几乎无法修炼,哪怕年轻时的刘玄通曾亲自在太一龙池中受九龙之气淬炼体魄,最终也仅有小成。
而孔一方盗走刘玄通尸身的初衷也确如阏逢君所言,可惜他发现刘玄通尸身固然强悍,但《九渊升龙篇》的精髓无从寻觅。最终只好将其藏在永宁寺地底温养,以期能出现转机。
至于拿刘玄通对付闻夫子,则完全属于后来顺势布局,即便是孔一方也不可能在百年前就预料到会有后来那一战。
如今听到阏逢君提及旧事,孔一方心中怎能不恼?一帮只知争权夺利的蠢货,靠着毒物把刘玄通功体根基销蚀殆尽,竟然还敢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
面对杀机毕露的孔一方,阏逢君反倒没有先前谨慎,心境上扳回一城的他从容不少:“当年对付刘玄通的奇毒,其实还不算十分完善,经过这百年积累,你觉得会有多少成果?”
“说得好听,如果你们内侍省真有如此奇毒,何不早用?”孔一方冷笑着问。
阏逢君也不客气了:“我说过,我需要的是太一令。在有明确把握尽收太一令、掌控九州龙气前,我不会轻敌妄为。”
“不如你把这奇毒给我一份,我来试试能否对付闻邦正?”孔一方眉头一抬。
“你觉得有可能吗?”阏逢君反问。
“想要合作,只怕你的诚意远远不够啊。”孔一方最擅长讨价还价:“你又要夺取太一令,又要杀闻邦正,好处尽是你得。待事成之后,我又难免受你所制,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阏逢君当然另有打算,不过仅凭这一次会面相谈,便让他笃定,拂世锋内部果然有矛盾冲突,只要善加利用,或可使其从内部瓦解。
唯一问题是,眼前此人的阴险莫测让阏逢君倍感不安,未必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你若不愿,那便当此次会面不曾发生。”阏逢君岂会轻易被对方所制,转身欲离。
“站住。”孔一方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威胁道:“你就不怕我转头将此事告知闻邦正?”
阏逢君则说:“你大可一试,反正内侍省要对付你们拂世锋也非一朝一夕了,我不信他会毫无察觉。倒是你,真的敢跟闻邦正透露此事么?”
“我劝你不要小看我的手段。”孔一方已经在想如何杀死面前这个小辈了。
阏逢君笑道:“技穷策尽之人才会说这种话。”
孔一方面露杀意,脸上五官隐隐变形,好似一团渐渐融化的冰雪。
“看来此次是要不欢而散了。”阏逢君并没有一次会面就将事情谈妥的打算,淡定道:“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一番,但不要拖延太久,毕竟我们内侍省办事可不会等你。”
“你就不问如何联络?”孔一方见对方要走。
“等我想要找你,自然会对你的产业和人马下手,逼你现身。”阏逢君身形飘然而起,面无表情道:“像你这种唯恐显露真容的鼠辈,唯有如此方可。”
看着转眼飞远的阏逢君,孔一方站在一片废墟中,满脸阴沉地发笑,抬手按着脸面,五官一阵扭动,偏离原本位置,甚至无端多出几颗眼珠乱转,骇然非人。
“好,很好。”孔一方费了一番力气将错乱五官掰正,好似在揉捏陶土一般,最后变成一个奇丑无比的怪异模样:“这些小辈真是越发厉害了,成丘公当年若是有此等心机,岂会轻易死在我的手上?”
孔一方不得不承认,自己过去对内侍省确实轻视了,但他稍加思索就做出判断,阏逢君能够有如此底气,必然与隐龙司有关。自己过去只盯着拱辰卫,忽略了那伙极少露面的隐龙司高人。
而且这回自己损失不小,不论是何孝通抑或杨安仁,都是自己用各种手段安插在东都洛阳的棋子,如今暴露在内侍省眼中,就算不死也无法再用。
“不,这事不能就这样完了。”
孔一方没想到一次刺杀大门艺不成,居然会牵连到自己的布局连片挫败,心中恨火延烧,发誓一定要狠狠报复。
“你不是希望天下安定吗?那我偏要搅个天翻地覆!让你后悔今日的狂妄之词!”
……
端阳已过,暑热渐盛,关中权贵纷纷前往秦岭附近的庄园别业中避暑纳凉。
而在树木葱茏、山势逶迤的骊山之中,宫室连绵、池苑重重。此处自本朝初年修造汤泉宫,原本是太祖皇帝晚年养病之所。当今圣人亦好汤浴,因此因此不断增修经营,几乎每年入冬都会巡幸此间。
望着曲折迂回、宛如虹桥的山间廊道,以及葱郁山林间若隐若现的宫殿楼台,闻夫子啧啧称奇:
“当真是琼楼玉宇,说是天上宫阙也不为过了。洪崖,你怎么看?”
一旁洪崖先生目不斜视,看都不看便说道:“李昭真修温泉宫,尚恐劳民伤财。当今大夏皇帝春秋正盛,已贪慕享乐,恐非世间之福。”
“哎呀,我问的又不是这些。”闻夫子不悦道:“你们一个个的,就不能就事说事吗?非要大加攀扯。”
洪崖质疑道:“百年前的你,若是见到这种情形,只怕要给李昭真一通教训,为何如今视若无睹?”
“你也说了是百年前,现在的我就是一介山野村夫,哪里敢教训当今圣人?”闻夫子神色轻松,好似郊游一般,丝毫不像行走在有禁军守备的宫室池苑内。
两人沿着一条山坳不断深入,避过巡逻兵士,没有触动各处明暗结界,转眼便远离宫苑,进入深山。
这里已经没有道路,草木茂盛几无落脚之地,但难不着闻夫子与洪崖这等高人,只见他们身形在草木间飞掠,片刻后落在一面布满古藤绿蔓的陡峭崖壁前。
洪崖先生主动屈指掐诀,隔空印落,崖壁泛起一阵灵光,如水波流转,藤蔓自然向两侧分开,赫然可见一道奇异门洞。
闻夫子想也不想地迈步而入,洪崖则是回头扫视几眼,确认并无他人跟踪,随后进入。奇异门洞迅速消散不见,崖壁恢复如常,藤蔓重新挂落。
二人穿过门洞,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辽阔原野中湖水荡漾,远山重峦叠嶂宛如丹青晕染,碧空如洗,让人心旷神怡。
而在湖岸边,可见一大片楼阁馆舍,布局严整,其中还有大大小小的水车、棘轮不停转动,各色形状的机巧有如活物般动作,四轮小车没有牲畜牵拉,在平坦路面上飞速疾驰。
凡夫俗子若是见到这等景象,只怕会误以为此处是仙境。
“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到姜偃打造的机巧,也以为是仙家造物。”闻夫子熟门熟路地来到馆舍大门前,两侧阙楼高处有小窗自行打开,内中红光闪动,好似守护此地的神明张开双眼盯视来者。与此同时,暗处角落也有几座连弩转动,瞄准来访之人。
“是我们。”闻夫子朝着阙楼小窗挥手示意,就像登门造访一般,笑嘻嘻地说:“早就约好了,这回总该有空见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