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地域歧视(1/1)
地域歧视中原地区对蜀地存在一种根深蒂固的地域歧视,在那个时候,河南才是天下的中心,汴州、洛阳才是一线大城市,而幽州是偏远乡村,地接北虏,更不用说东南沿海、广东深圳、澳门香港……在当时是蛮荒烟瘴的不毛之地,专门用来流放重刑犯。蜀人——包括其统治者王建、王宗衍,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是中原人,从顶层权贵到普通百姓,也都认为自己是游离于中原文化之外的边缘文明,是中原王朝与南蛮的缓冲过渡区,那种自卑是与生俱来的。中原人更是把蜀地当做是鸟不拉屎的不毛之地,把蜀人当成是未开化的野人。1,陈敬瑄杀鸡儆猴僖宗入蜀时,随行的奴仆都对蜀地充满歧视,在成都行宫里大呼小叫、指指点点,被陈敬瑄杀了个下马威之后才管住了嘴巴,不敢再胡说八道。2,蜀地乏马天复三年,王建派韦庄入贡长安,并趁机修好于朱温,以营造相对友好的外部环境。朱温遂派心腹王殷回访成都。王殷抵达成都后,受到了王建的热情款待。席间,作为“汴蜀友好特使”的王殷,竟然压制不住内心的高傲,发表了一些不恰当的、对蜀地怀有歧视的言论。当时,王建为了向朱温展示实力,便向王殷炫耀其蜀地的军事力量。王殷先是礼貌性地赞赏,随后便说道:“蜀甲兵诚多,但乏马耳。”在冷兵器时代,战马的数量就是军事实力的最直观体现,好比我们今天讨论海军实力的时候离不开航空母舰、驱逐舰的数量。所以王殷话里有话,绵里藏针,“但乏马耳”四个字就推翻了之前所有的恭维,婉转地对王建的军事实力进行了贬低,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王建瞬间黑脸,作色道:“蜀地山路崎岖,路途险阻,不适合骑兵作战。并且,我还真不缺乏战马,来,你来跟我看看吧!”王建集结起了他的骑兵部队,在星宿山举办了一场盛大的阅兵式,据记载,参阅的战马共有一万两千匹,且军容甚整,训练有素。王殷大为叹服。王建本身就是骑兵将领出身,深知骑兵的重要性,自得蜀地后,在边境榷场及境内贸易中转站高价求购良马,十几年不间断,所以才具备了一支一万两千匹战马的骑兵部队。诚意只是合作的意向,而实力才是合作的基础。在王建治下的蜀地,不仅有蜀道难的天险,更拥有一支不容忽视的武装力量,所以后梁始终没有把前蜀列为战略假想敌,蜀地也得以拥有了二十年的和平发展期。3,视蜀如蕃乾化二年,后梁派使者访问前蜀,朱温在信中尊王建为兄,承认前蜀的政治地位,愿结梁蜀之欢,合认弟兄之国。一切似乎都很正常,然而学识渊博的张格却指出了一处容易被忽略的细节:来信的印文是“大梁入蜀之印”。张格娓娓道来,说唐朝时候,出使番邦的印文才是“大唐入某印”,如今大梁以兄事陛下,奈何以夷狄之礼侮辱我国?王建顿时火冒三丈,当场就要杀了大梁的使者。张格再次叫停,说两国交战,还不杀来使呢,何况梁蜀正在友好结盟,岂能杀其使者?这是大梁相关部门的过失,不能迁怒于使者,更不可破坏两国之欢。王建恢复了理智,特刻“大蜀入梁之印”作为回敬,回信的抬头亦是“大蜀皇帝致书于大梁皇帝阁下”。后梁是“五代”的第一代,前蜀是“十国”的第一国,这一次出访成为中央朝廷与地方割据政权的首次外交事件,成为日后“五代”与“十国”的外交模板,后唐建立时,各地方政权的国书抬头也基本保持了一致队形,基本都是“某国皇帝致书大唐皇帝”云云,前文有罗列。按照史书云,双方均使用“敌国礼”。注意,这里的“敌”不是仇敌的敌,而是匹敌的敌,意为平等之意。4,麦秀两岐贞明二年,后梁派封舜卿出访前蜀。封舜卿的父亲是翰林学士、尚书右仆射封敖,文采出众,颇受李德裕的赏识,《全唐诗》存其诗2首,《全唐文》存其文章26篇。对于这位封舜卿,有的史籍说他文采出众,有的则说他胸无点墨,在后梁做翰林学士时,常由他人代笔。然而无论他的文采如何,诸多史料在一个问题上取得高度共识:此人性格轻薄,狂妄自大。在“有才”和“无才”上有分歧,却在“无德”上达成一致。当时凤翔李茂贞与后梁出于战争状态,使团只能绕远路,从汉江溯流而上,经全州至汉州,再辗转到成都。封舜卿轻佻傲慢,向来蔑视蜀地,故意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憋着坏地让沿途蜀地官员下不来台。到了全州,全州镇帅将其奉为贵宾,大摆宴席,以最高规格接待封舜卿。席间,伶官要演奏音乐以助酒兴。封舜卿端着酒杯,点了首《麦秀两岐》的曲子。全州伶官汗流浃背,说自己从未听说过这支曲子,恳请以其他拿手的曲目代替之。封舜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别的不听,就听《麦秀两岐》。”随后便对蜀地冷嘲热讽。全州大帅颜面无存,羞愤不已,只能拿自己的伶官泄愤,“惭怒,杖其乐将”。封舜卿得意洋洋,出离全州,赶奔下一站——汉州。汉州伶官已经听说了全州同事们的悲惨遭遇,胆战心惊地奉命参与宴会。果不其然,封舜卿又点《麦秀两岐》,结果“三呼不能应”,汉州伶官同样不会演奏。封舜卿腆胸迭肚、撇唇咧嘴,“我就说嘛,你们这帮山野村夫,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岂能听闻我天朝盛乐?”蔑视之色溢于言表。这时候,一位名叫王新的伶官拱手施礼,道:“大人您原谅我们孤陋寡闻,可否赐教,让我等聆听一遍,学习学习?”“哼,竖起耳朵给我听好喽。”封舜卿停下杯盏,一展歌喉。还没等他唱完,王新就把《麦秀两岐》的乐谱写了下来,然后交给乐队,乐队居然就完整地、毫无瑕疵地演奏了出来。技艺之精湛,令封舜卿瞠目结舌。王新说道:“大人,这是大梁新编写的曲子,所以我们蜀地才不曾有,不过——现在有了。”封舜卿装逼失败,郁郁寡欢,低头喝闷酒。与此同时,汉州伶官已经把乐谱飞递成都,并把全州、汉州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成都方面,务必做好准备,大梁特使封舜卿来者不善。等封舜卿抵达成都之后,就轮到他丢人现眼了:宴席尚未开始,殿上就演奏起了《麦秀两岐》,大厅中央摆放着割麦子的农具若干,有几十名穷苦百姓本色出演,他们骨瘦如柴,衣着褴褛,携男抱女,提着箩筐做捡拾麦子状,随着音乐的起伏而纵声歌唱,歌词大意是诉说生活之艰辛、百姓之贫苦,曲调悲凉凄惨,令人闻之而感伤落泪。“大人,您不是好这口嘛,请——”再看封舜卿,面如土灰,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宴会结束后,封舜卿“惭恨而返”,灰溜溜地原路返回,而当路过汉州、全州时,绝口不提“两岐”。封舜卿,讳两岐。蜀人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封舜卿归途之上,“蜀人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