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扫平河朔(1/1)
扫平河朔早在朱温拿下东昭义的时候,就曾给镇州王镕写信,要求他与河东势力划清界限、归附汴州势力,向魏博罗绍威同志学习。王镕一直犹豫不决,没有给出正面答复。等葛从周在青山口击败李嗣昭之后,缴获了李嗣昭与王镕的来往书信,发现王镕果然更愿侍奉河东势力,对朱温多有诋毁、不逊之言。于是,这封信就成了朱温进攻镇州的借口。朱温对葛从周说:“你来当先锋,等拿下成德军之后,就让你做成德节度!”葛从周更加奋勇,摧枯拉朽一般,三下五除二就兵临成德军总部——镇州城下,激战中,葛从周不幸被一支流失射中,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只能卧床;朱温亲率主力大军,随后赶到,二话不说,直接放火焚烧南城门。镇州王镕吓得六神无主,急忙召集群僚,询问对策。在王镕的智囊团中,有位周式,能言善辩,进言道:“看来我们不能以武力相争,而只能以口舌巧退之。”周式与朱温有旧交,所以主动请缨,愿意亲赴敌营,游说朱温。老友相逢,却见朱温满面怒容,先声夺人,拍桌大骂,“我早就给王镕写过信,好言相劝了,他却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我把军队带过来了,他又派你当说客,晚啦!不知道我跟河东李克用有仇吗?王镕竟敢依附于河东,还窝藏李嗣昭,我知道李嗣昭就躲在城中,让他出来。不把李嗣昭送出来,我就打进去抓他!”谈判专家周式不动声色,面带微笑,迎接朱温的狂风暴雨。先声夺人,声嘶力竭,甚至是歇斯底里,都是缺乏底气的表现。用表现的暴躁掩饰内心的虚弱。朱温的这些小把戏当然骗不过周式,周式已经把他看穿。虽然未发一言,却已经在气势上完全碾压朱温,他的从容淡定让朱温更加没了底气。朱温拿出李嗣昭与王镕的书信,“看,这就是证据!”周式接过书信,看都不看一眼,反而笑问朱温:“您是只想要一个镇州就金盆洗手呢,还是想称霸天下呢?”这就开始给朱温下套。朱温知道这是说客的一般套路,所以不急于往坑里跳。“只取镇州怎么讲?欲霸天下怎么说?”周式答道:“霸者责人,以公不以私。天子在上,诸侯藩镇各守封地,所谓休养生息、保境安民也。您听说过曹操与袁绍的故事吗?”特别提示,本书人物对话中出现的三国典故,绝非我以上帝视角的艺术修饰,全是史书中的原文!整个残唐五代时期,人们多引用春秋战国、汉末三国时的典故,借古讽今,出镜率最高的是齐桓公、晋文公、曹操等人物。所以,不光伟大领袖说把朱温比作曹操,在当时就有不少人拿曹操跟朱温做对比,二者实在有太多的相似之处。朱温:“孟德公,是我的心中偶像。”“那就好办了。昔日,曹操破袁绍于官渡,缴获了很多手下与袁绍的书信,曹操并没有追查,而是直接把这些书信聚而焚之,所以曹操才能雄霸天下。今日,您出无名之师,而拿一个李嗣昭当幌子,李嗣昭在不在城内,想必您自己清楚。”朱温面红耳赤,“王镕他……他与河东李克用亲善。敌人的朋友,当然就是我的敌人。”周式摆摆手,“不然,不然。镇州与河东毗邻,长期遭受河东的侵扰,王大帅为了百姓着想,不愿生乱、生战,故而委曲求全,屈尊事之。如果大帅您能为国除贼、为民除害,别说我们镇州,放眼天下,谁不敢听从您的号令?”朱温理屈词穷,“那……甭管怎么说,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周式苦笑一声,“天子降诏和解,还能不给朝廷面子嘛,一封书信应付公差的啦。再说了,河东素来欺负成德,李嗣昭他敢进来吗?”朱温搜肠刮肚,再也找不出理由。周式继续说道:“您之于大唐,好比齐桓公、晋文公之于大周,您应该尊崇礼义,建立霸业。而如今,您却一味地逞强弄威,恃强凌弱。何以示德于天下?”朱温:“齐桓、晋文,是我的梦中情人。”周式忽然变了脸色,由和蔼变得刚毅,一股不容侵犯的正气喷涌而出,“我们镇州虽小,但城池坚固,粮草充足,更何况,王家在成德已历经五世,距今整整八十年!深得镇州民心,群众拥护,百姓爱戴,人人愿意为他们效死力,真要动起手来,还用依靠李嗣昭吗?”朱温转怒为喜,抚掌大笑,拉住周式的衣袖,把他请入内帐,迎于上座,“方才以言相试耳。跟你逗着玩儿呢。”随后,双方在友好轻松的氛围中,进行了坦诚深入地交流,并在许多关键性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共识。朱温派亲信刘扞回访镇州王镕,向王镕转达崇高的敬意和深切的慰问。按照平等互惠的约定,王镕派出高规格的“少爷团”对汴州进行友好访问,随行带着可观的见面礼:高级绢二十万匹;朱温则为这些镇州官二代们提供在汴州的工作岗位,并为带团的王昭祚解决了个人问题——把女儿嫁给他,同时,汴军从镇州撤军。这是官方报道,翻译过来就是王镕给朱温赔款,并把自己的儿子和镇州高级将领的儿子送去朱温那里当人质,以政治联姻为纽带,建立成德——汴州联盟。从此,镇州成德军依附于汴州势力。王镕的一个谋士私下给他建议,说河东李克用虽然衰败,却仍不容小觑,镇州虽在朱温的庇护之下,但远水不解近渴,何况咱们的左邻右舍——幽州卢龙军、沧州义昌军、定州义武军,全都是河东势力的爪牙!不如趁此机会,煽动朱温扫平河朔,这样咱们就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对抗河东李克用了。王镕深以为然,于是再派周式前往游说朱温,说愿意竭尽全力帮助朱温一统河朔平原。这是一份令朱温无法拒绝的善意。当即就派张存敬汇合魏博军,北上补刀刘仁恭。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张存敬一口气攻下卢龙辖境的二十个城池,挺进到瓦桥,北面的幽州已经门户顿开,再也无险可守。偏在此时,雨湿路滑,道路泞泥,不利于行军。兵贵神速。张存敬当机立断,折而向西,对定州义武军发起攻击,又是一口气直接推进到定州城下。定州义武军节度使王郜急忙派叔叔王处直挂帅御敌。王处直的想法是紧贴城墙建立营寨,利用高大坚固的城墙为依托,发挥视野优势和射程优势,打一波塔下消耗,等汴军精疲力尽之后,再出击收割。而王郜的谋士梁汶却不赞同这种保守的主张,他说道:“从前,卢龙跟成德联合三十万人,夹攻定州,而我们的部队还不满五千人,尚且可以一战而胜。现在,张存敬不过才三万人,而我们的兵力却比那时增长了十倍还多,为何还要胆小如鼠,躲在城下求保命呢?”王郜一听,言之有理,叔叔一生戎马,为何畏首畏尾,不如一介书生有胆魄?手握重兵却玩寇不前,莫非是……王郜后背一凉,于是给王处直下令:叔叔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头!在面临大敌当前的时刻,通常都是武将激进,文官保守。偶尔也会有武将消极主和,而文官积极主战的情况发生,而一旦出现这种局面,往往都会在史书上留下光辉的一页,创造文官带兵、获得大胜的奇迹,例如明朝“北京保卫战”中的于谦。如今,危如累卵的定州城内,也出现了这种历史性时刻。那么这位英勇无畏的书生梁汶,到底是秀儿,还是逗儿,到底是青史流芳还是沦为笑柄,将会很快揭晓。王处直奉命挺进到沙河,迎头阻击张存敬。战斗打响了。战斗结束了。超过一半以上的定州军被汴军歼灭,“亡大将十五,士死者数万”。残兵败将保护着王处直逃回定州。败军回城之后,立即发动兵变,驱逐节度使王郜,拥护王处直做留后。王郜携家眷逃奔河东太原府。张存敬尾随而至,包围定州城。十天之后,朱温亲率主力部队抵达定州城下。大帅亲自督战,张存敬更加卖力表现。大帅既然允诺把镇州成德赏给葛从周,岂能不把定州义武赏给我?张存敬架起云梯,准备好冲车,迫不及待地要发动一场攻城战。王处直亲自登上城门楼,大呼:“敝镇于朝廷未尝不忠,于藩邻未尝失礼。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明白您为何要兵戈相向啊?”此言非虚,并不是客套话。定州义武军,是为数不多的自始至终都忠于朝廷的藩镇之一。建中三年,唐朝始设定州义武军,首任节度使是张孝忠,此人是安禄山手下,曾参与“安史之乱”,兵败后归顺朝廷,之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帮朝廷平定叛乱,勤王有功,至死效忠朝廷。张孝忠死后,他忠于朝廷的魂魄影响着历任义武军节度,在那个藩镇割据的乱世,定州义武军成为一股清流。前义武军节度王处存,更是有大功于朝廷。当时,黄巢犯长安,消息传到河朔地区,王处存悲伤不已,一连几日嚎啕恸哭,不等接到勤王的指令,就亲率大军驰援长安。在收复长安的战役中,王处存不计个人得失,不惜一切代价,奋勇当先,立功最多,且军纪严明,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全军以白布缠头,号为“白头军”,用以区别其他藩镇的乱兵。也正因其军纪严明,不骚扰百姓,所以保持着完整的建制和战斗力,也就因此成为唯一一支在黄巢反扑中全身而退的部队。讨贼期间,每当言及国难未平、圣驾西狩,王处存都会忍不住呜咽哭泣,悲愤之情溢于言表,各路诸侯藩镇纷纷被他的忠义气节所感动。平定黄巢之后,时任讨贼总司令、宰相王铎,论功行赏,白纸黑字明确写明:勤王举义,王处存功居第一;收城破贼,李克用功居第一。王处存病逝后,儿子王郜继任义武军节度使,距今刚满五年。所以王处直掷地有声,我们定州义武军于国不可谓不忠!凭什么打我们?朱温陈词滥调:你们是河东李克用的狗腿子,依附河东势力欺负河朔邻居。王处直解释道:“定州与河东是邻居,我兄弟王处存与李克用既是革命老战友,又是儿女亲家,礼尚往来,人之常情嘛。您要是认为这是我们得罪您的地方,那我现在就改,成吗?”朱温没啥好说的了。王处直把“逗儿”梁汶当了替罪羊,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他头上,杀了他全家,作为两军和解的良好开端。随后,王处直派出“少爷团”,以他的侄孙子为人质,送到汴州,并赔巨款,另出好酒好肉犒劳城外的汴军。朱温表奏王处直为义武军节度使。定州义武军继镇州成德军之后,臣服于朱温。至此,整个黄河以北、太行山以东,就只有刘仁恭父子尚未臣服于朱温。在张存敬进攻定州的时候,刘仁恭派儿子刘守光增援定州,在易水河畔,刘守光与张存敬遭遇。风萧萧兮易水寒,六万燕军不复还。河朔诸镇自“安史之乱”以后就成为了中央朝廷的一大顽疾,历代皇帝都只能坐视其割据称雄而毫无办法。而朱温仅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荡平河朔大平原。其速度之快,简直难以置信。放眼天下,谁人敢与朱温争锋?下一步,是乘胜跨过太行山,清剿李克用呢?还是大举南下,扫平江淮鱼米之乡?朱温坐在定州城外的行营中,与智囊团商议着。想必李克用、杨行密之辈,也在苦苦思索着对策。就在这个时候,关中地区传来了一条爆炸性新闻,无可争议地登上了头条:标题:宫廷政变!副标题:宦官囚废昭宗,太子李裕承继大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