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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斯蒂亚诺家的工匠们(上)(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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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声叮咚。
  哈德·斯蒂亚诺,一位序列6的“工匠”盯着隐匿贤者在琴键上缓慢移动的手指,紧张得吞了口唾沫——这份紧张一方面是因为对方是相邻途径的天使之王,另一方面是因为对方将决定他的这项发明是否有资格申请专利。
  对了,据说“专利”这个词也是这位大人首创的,具体包括发明,实用新型和外观设计三个方面,而“专利”一词最早在《知识产权保护法》中被正式提出。
  建国之初,百业待兴,继往开来。为了鼓励发明创造,促进帝国生产发展,黑皇帝便在隐匿贤者的倡议下颁布了《知识产权保护法》,它的作用正是保护发明创造者理应享有的种种权益,包括专利权,商标权,商业机密权,著作权,植物新品种培育权,等等。
  即便读不懂太复杂的法律条文,哈德·斯蒂亚诺也知道这对他们工匠来说是件好事,因为违反这部法案就等于冒犯皇帝陛下的权威,几番惩处下来,那些打着“斯蒂亚诺”的名号兜售假冒伪劣产品的家伙消停了不少,辛苦劳作的工匠们的腰包也鼓了起来。
  贤者大人真是个好人,不,真是位仁厚的天使啊!
  哈德不止一次这么感慨。
  “真是奇迹。”透特的赞叹将他从内心世界拉了出来,“音色富含高次谐波,音色清脆明亮。还有那独特的金属声……很难想象是这个时代的造物。”
  这件乐器被命名为“键琴”,但其实就是简化版的钢琴。
  话说旧日文明发明出钢琴是什么时候来着?透特想了想,无奈自己不通音乐史。
  “您过奖了!”
  哈德被“奇迹”一词砸的头晕目眩,语无伦次,“呃,其实在造出它之前我也经历了许多次失败,族人们也说我是异想天开……咳咳!”
  哈德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几乎要被自己蠢晕过去了,他怎么会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呢?!
  万幸的是,那位大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失态动怒,而是淡淡地微笑着,就像在看一个冒失的孩童,尽管哈德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不必谦虚。”在哈德恢复常态后,透特才接着说,“事实上,这项发明不仅能获得专利,还有资格出现在接待血族的音乐会上。”
  哈德倒抽了一口气,天哪!他打造的乐器发出的声音竟然有荣幸被皇帝陛下,被那么多位公爵,甚至被异族的来使所听到?!这是何等的殊荣!
  “好了,它从法律意义上已经彻底属于你了。”
  在哈德的大脑炸成烟花的时候,透特已经在专利申请书上签了字,并在一蓝一绿的两个章后面盖了自己的章,用的紫色印泥。
  “但如果真要在欢迎血族的音乐会上让它亮相,时间会很紧,毕竟学习一件全新的乐器并非易事,乐章也需要调整,各种乐器之间也要磨合……还剩四十五天,很有挑战性。”
  透特沉吟道:“当然,全过程肯定离不开你这个发明者,如果你觉得难以胜任,也不用……”
  “您不用担心,我可以的!”
  哈德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他已经寂寂无名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能有个扬名立万的机会,怎么可以轻易放过?!
  与此同时。
  凛冬将至,帝国北境的天黑得很早。
  伊莉莎·斯蒂亚诺正就着灯光写一封信。
  “尊敬的父亲,展信佳。”
  “转眼间,我已经在北疆呆了三年了。三年前的今天,我和数十位族人应皇帝陛下的旨意来到这里,为国家的边防事业添砖加瓦,那时我的心中充满了惶恐,因为我一直觉得这里是个苦寒之地,再加上这里普遍信仰隐匿贤者,而我是工匠家族的后人,我担心自己会遭到打压和迫害。”
  “但渐渐地,我意识到自己错了。首先,这里虽然刮风下雪,但设施完善,资源充足,无需为生存发愁。”
  “其次,隐匿贤者的信徒虽然虔诚,但他们并没有狭隘到无法容人的地步,从没少过我们的吃穿用度,也不曾进行肢体和言语上的冲撞——只要我们别说亵渎的话,别做不敬的事情。”
  “不得不说,隐匿贤者的信徒是一群奇怪的人,很长时间以来,我都没办法用一个统一的描述来概括他们,他们有的擅长数学,有的钟爱医理,有的能歌善舞,还有的在语言学方面颇有造诣,有的喜欢说一些故弄玄虚的话,有的却总是直来直去,还有的生性孤僻……像占卜家,像猎人,像阅读者……但又谁也不像。”
  “最后我在图书馆里找到了答案,是的,我也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图书馆,但仔细想想,他们甚至弄了一个专门种蔬菜的‘大棚’,有图书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顺带一提,我上次去大棚的时候,里面的玫瑰甘蓝长得很好。”
  “图书馆里的书就和大棚里的作物一样多种多样,有诗歌,小说,戏剧,传记,童话……关于男女关系,心理疾病,解梦,冷笑话……而隐匿贤者的圣典就摆在一本寓言故事旁边,我在不经意间找到了它,也在不经意间被它吸引。”
  “一方面是因为这本书中有很多韵律优美,措辞严谨的句子,另一方面是因为它不像一本‘圣典’——我并无亵渎之意,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圣典应当颂扬神的威能和事迹,而不应该写这么多……普通人的故事。”
  “是的,那些故事的主角并非天使或圣徒。”
  “我读了一个医生的故事,他有着一双能让盲人重见光明的巧手。可他救治过的一个病人觉得视野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清晰,于是便挥刀袭击了医生,医生的双手留下了无法治愈的伤痛,再也不能施展医术——可他没有就此消沉,而是将自己行医的经验毫无保留地教给学生。”
  “我读了一个寡妇的故事,她独自拉扯女儿,为了排遣孤寂交了情人。有天趁她在地里干农活,情人想侵犯她年幼的女儿,孩子无助的哭喊引来了她,于是她挥刀砍伤了那个禽兽的下体。”
  “我读了一对同性恋人的故事,他们在动荡的年代相识,为了将侵略者逐出国家挥洒血汗,可等到和平来临,解甲归田的时候,村民们却认为他们的感情是肮脏污秽的,于是将他们折磨致死——他们没有死在敌人手里,却死在了同胞手里。”
  “这些故事比烂俗的爱情小说有趣多了,以至于我看得入了迷,也在不知不觉间获悉了隐匿贤者的教义。”
  “人性中有纯净得令人心颤的光明,也有混沌到难以丈量的黑暗,而大部分人都在两个极端间徘徊,时明时晦。”
  “【贤者教导我们,有阴暗的念头是很正常的,但我们要努力让它不去伤害无辜的人,这是为了社群的安稳。】”
  “布道的修士这么告诉我的。”
  “他还说在满足这一基本要求后,便可向内探索自我。因为人活一世,不应只为社群而活。”
  “我问何为向内探索自我。”
  “弄明白自己钟情男人还是女人,倾向结婚还是独身,喜欢热闹还是孤僻,渴望扬名立万还是安度余生,擅长摆弄纺锤还是挥舞刀剑,爱吃盐焗干果还是糖渍果脯。”
  “我一开始怀疑这话是不是他杜撰的,但他翻开圣典将这句话指给我看了,一字不差——干果和蜜饯那句也是。”
  “于是我明白了为何隐匿贤者的信徒没什么共性,也开始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作为一个斯蒂亚诺,我很早就明白自己的人生无非只有两种选择。”
  “一,拿起锤子和刻凿,,像男人一样在火炉和风箱旁挥汗如雨;二,学习淑女的礼仪和舞步,嫁个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然后生孩子生到死。”
  “在看到母亲肚子上一道又一道的妊娠纹时,我就发誓无论如何都不要选第二种路,但我也无法说自己真的喜欢第一种路,我也是个女孩,我也会到舞会上寻找年龄相当的朋友,但我从来不敢让她们看到我有很多茧子的手,也从来不敢让她们知道我穿不上束胸衣,因为我的工作不允许我刻意节食。”
  “但在这里,我不必刻意隐藏自己,也不必感到自卑。”
  “我在这里认识了很多女孩,她们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淑女和贤妻,也不是猎人家族注定要抛弃过去的女猎人。”
  “她们喜欢把发辫梳得很精致,别上花朵般的发卡,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剁下狗熊的头颅,然后将断首处滴下的鲜血掺入烈酒一饮而尽。”
  “她们喜欢在众人面前翩翩起舞,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得把身材整成那种纤瘦的模样,恰恰相反,她们会骄傲地展示肌肉鼓起的肩膀和后背。”
  “她们喜欢研究新菜式,但这并不意味着家里一定有个男主人等着开饭,只是因为她沉迷在香料和食材的世界,无法自拔。”
  “没有人会说她们是怪胎,因为她们的神准许她们选择结婚或者独身,纺锤或者刀剑,热闹或者孤僻——虽然我怀疑就算她们两个多选,那位贤者也不会多说什么。”
  “您或许不会理解,但这样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它不在热闹繁华,纸醉金迷的帝都,而在冰天雪地的北境,在一个边陲小镇。”
  伊莉莎已经写完了一页纸,她又抽了一页纸。
  “所以我想要告诉您,我决定信仰隐匿贤者。”
  “一方面是因为我臣服于祂的教义,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能让我在非凡之路上更进一步——毕竟我已经在序列5卡了很久了。”
  “自从《土地保护法案》颁布,我们晋升半神的仪式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抽取那些肥沃之地的生命力会惹怒皇帝,但贫瘠之地的生命力远远不够支撑仪式。”
  “相比之下,隐者途径晋升半神的仪式就简单很多,但我已经向隐匿贤者起誓,所以不会向您和家族透露半点内容,望您原谅。”
  伊莉莎把笔插回墨水瓶,将信纸折了起来,可她并没有找一个信封,而是将这张布满字迹的纸放在油灯上点燃了,就像举行一个隐秘的告别仪式。
  “窥秘之眼”吊坠静静躺在她的书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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