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神陨之梦(1/1)
一望无垠的白色映入眼帘。 凭借前几次开“梦境座谈会”的经验,透特一眼看出这是布尔什维克的老大哥土生土长的雪原。祂们开梦境座谈会时会通过朴实无华的“石头剪刀布”决定梦境的主题场景——阿曼尼西斯偏爱假日海滩,据说是因为祂之前一直想好好攒一把假期然后去马尔代夫痛痛快快地玩一场,透特偏爱古城客栈,在祂的印象里,那儿的气候总是很凉爽,空气里总弥漫着鲜花和花果茶的清甜,而亚历山大对祂雪原上的小房子有执念,那里有厚实的地毯,晃悠悠的安乐椅,装着热茶的电水壶,毛绒绒的大猫……总之尽是些能让人在冬天感到融融暖意的玩意儿。 适当的眷念有助于祂们保持人性,否则那些久远的记忆就像沙地上的画一样,风一吹就看不清了。 “Alex?” 棱角分明的东斯拉夫人遥遥对祂微笑,透特下意识想对祂招手——但就在举起手来的一瞬,银白变成了焦黑,说不清是岩浆还是鲜血的液体在大地的皲裂中流淌,仿佛被史前巨兽撕裂的伤痕。震动随之袭来,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就在透特本能地掏出武器时,冷冽的风夹杂着雪花拍到透特脸上,如果不是因为鼻尖还残留着血与火的气味,祂几乎要以为这剧变只是一场幻觉。 出于信任和担忧,透特下意识瞬移到友人身边,却听见了一声压抑着痛苦的低吼从身边人口中溢出。 雪原,荒原,白色,血色,寒冷,炽热,不断变化,最终血色蔓延的荒原盘踞了透特的视野,只只眼睛从维持着昔日研究员形象的造物主身上裂开,在祂的脸颊上,脖颈上,额头上转动,流出猩红的血泪,而祂的身形也开始溃散成散发出堕落气息的阴影,一道岩浆从透特原本站立的地方迸溅,紧接着异变的怪物撕开地壳奔涌而出,发出歇斯底里的嘶鸣,太阳从天而堕,张牙舞爪的阴影占据了天空······ 透特化作信息洪流奔上高天,同时血肉构成的巨大花瓣拔地而起,以造物主为中心将祂包裹,长着无数眼睛的流动阴影发出困兽般的悲鸣,挣扎着扭曲着试图脱困,层层合拢的血肉之花表层不停地膨胀又不停地复原,而更多的花瓣增殖出来继续合拢——眼看那流动的阴影就要被夺去最后一线生机,无数浅绿色的激光从天而降,打得它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紧接着,黑色的荆棘从地上拔地而起,它们的尖刺迫不及待地扎进血肉之花,像榨干夜莺的心头血一样贪婪地啃噬起这些血肉,一朵朵花蕊处长着眼珠的红玫瑰从黑色的荆棘枝条上绽放,代替隐匿贤者无孔不入地观察这个造物的弱点,而这朵血肉之花增殖的速度更加恐怖!它像是被大地母神祝福了一般,疯狂地膨胀,舒展,甚至将玫瑰的枝条和根系挤压,包裹,吸收殆尽,猎食者和猎物的位置瞬间颠倒! 血肉构成的肢体蠕动着从花朵的底端长出,挥舞着抽向半空中信息构成的虚幻人形! “嘶!有点麻烦,信息结构开始不听使唤了……” 透特把遭到“堕落”影响,部分不受控制的信息从体内剔除,驱散,看着合拢的花朵表面渐渐不再肿起“鼓包”,最终决定采取粗暴一些的方式——尽管这么做可能会误伤友人,但对方逐渐衰竭的气息告诉祂当断则断。 雪亮的长刀自祂手中缓缓凝出,透特自半空落下,以只攻不防之姿落下一斩—— “哧啦——” 饮血的白刃发出畅快的鸣响,而被斩出一个豁口的血肉之花却没能再生——它并非第一个遭遇这种困境的造物,一位被武士暗算的鬼王曾试图将分家的头颅和躯干重新接上,却发现这把兵刃造成的伤口是那样的难以愈合,最终祂丧失生机的躯干和大江山的百鬼一同焚烧殆尽,而死不瞑目的头颅被装入铁匣献给天皇。 安纲在一斩之后重归虚无,而透特重新化作信息洪流,裹挟着那个半是人形半是阴影的存在逃出试图复原的血肉之花。 “喂,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Alex,亚历山大!你到底……呃?!” 一道闪电劈天而下,虽然还没达到电磁风暴那样足够将祂碎尸万段的强度,但也足够透特因为信息结构失序感到不适。更多闪电如标枪般投下,祂索性变回人形,抱着友人往前跑。无休无止的逃亡就此展开,祂们把各种异变远远甩在身后,又躲开一波又一波金色的火雨,好不容易摆脱了黄铜色眼睛的窥视,又被滔天的巨浪罩了满头,火焰,窥探,雷霆,狂涛,轮番上阵,周而复始。 梦的最后,祂们疲惫不堪,造物主拍了拍年轻的神明并不宽敞的肩膀,说我们休息一会儿吧。就好像祂们不是在逃命,而是在跑一场拿不了名次也不会怎么样的业余马拉松。 于是透特小心翼翼地把祂放下来,让祂靠着自己坐好。一路上造物主身上的异变在渐渐消失,现在完全恢复正常,但也变得无比虚弱苍白,就仿佛回到了仍被称作“他”的岁月,而他那时不过是个研究员,和那些能造就山呼海啸的存在比起来真的太脆弱太单薄,以至于很难让人把他和“全知全能的造物主”联系起来——在力量至上的神秘世界,这本该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可他看上去很安详,仿佛从肩上卸下了一座大山。 他的体温与薄凉的空气融为一体,他的重量一路蒸腾直上,轻如云烟,他的最后一口呼吸化作无影无踪的风,散入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最终与千千万万缕风不分彼此,他最后的一点形骸变成比沙砾还细小的渣滓,最后从透特颤抖的指缝漏出,在透特模糊的视线中回归大地。 到最后他一点痕迹都没剩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 “不……” “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