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冥冥之中(1/1)
天幕泛着灰暗色,疾驰的马蹄声掠过沟壑中未融化的积雪、惊起寥寥尘气,同空中的炊烟化作道道冰冷的寒风。
策马的儿郎们似乎也注意到了贵人倾目而来的眼光,此刻表现的更卖力气,寒光闪过,几乎箭箭都能上靶。
赵章看得也有些澎湃,让人牵来一匹马,又让拿乐毅拿来一张六斗的骑弓,试了试弓弦的强度,随即翻身上马、拍马冲了出去。
骑弓和步弓的要求是不一样的,并非是赵章拉不开磅数更大的弓,而是磅数越高,射速反而会越慢,而骑射要求的本就是轻便快速,且六斗的弓力足矣射穿绝大数的铁甲,更别说此时大部分士兵作战穿的还是皮甲或无甲的状态。
见得赵章策马而来,正在练习的儿郎们,默契的让出一块地方。
赵章先策马绕着校场跑了一圈,让身下的马儿熟络下他的指令。
第二圈转过,他已经调整好了状态。
此刻赵章上身微微挺直,双手放开了缰绳,随着马身奔跑带来的起伏,整个身体亦跟着有节奏的起伏,双脚悬空、胯部好似和马背融为了一体。
搭弓、上箭一气呵成,双臂微微用力,将骑弓拉成盈凸状态,他双目微微眯起、直视前方箭靶,距离大约四五十步,拇指果断松力。
只闻弦音轻颤,寒光已迎着寒风呼啸而出、箭矢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砰’地一声,箭羽轻颤,直中靶心,大半箭身直直陷阱了木靶。
紧接着校场之上骤然传出高喝之声:“彩!彩!”
赵章策马略过,再射两箭,无一例外,箭箭入靶。
纵马回来,人刚翻身下马,大伙儿就立刻围了上来。
赵章抚摸了几下马儿的鬃毛,随即把手中的骑弓丢给庞煖,对着身边的众人拱手笑道:“许久未曾练习,骑射还不算生疏。”
身边的骑旅兵尉立刻拜道:“太子方才演射,弓马之艺当称得上精湛,仆等由衷倾佩!”
兵尉说罢,大伙儿纷纷附和。
他们看赵章的目光中,除了一开始的恭敬外,此刻更是多了一抹信服。
赵章暗暗点头,虽然战场之上他未必有机会亲自上阵,但一个优秀的军事统帅,除了对排兵布阵等理论知识熟记于心外,自身的武艺也是要精湛的。
不然就像这个时候,统帅自己都不会,本身就是个样子货,又如何能得到将士们的信服呢?又怎么能做表率?
人性是复杂的,尤其是在战场上,保不准就会因为某个不经意的小问题,由一個人、一小队人引发的变数,就可能会导致数以十万计的大战场呈一边倒的颓势。
这支五百人的骑旅虽是君父临时调派给他的,但是赵章身份是储君,于将士而言,天生就多了几分威慑力。
若有可能,他希望能如臂挥使的号令这支精锐骑兵,最好通过此战、将这支人马彻底转化为效忠于他自己的力量。
又同诸将士说了会话,天色也差不多彻底黑了下来。
回到营帐,赵章坐在火盆旁,拿起毛笔便在帛纸上勾勾画画起来。脑中同时回想了一番方才观看骑射和他自己亲自纵马的感受。
骑兵绝对是个大杀器,凭借出色的机动力和马力的冲击强度,无疑使骑兵可在大多数困艰的地形作战。
这远非是步卒和车兵任何单一兵种能做到的。
但骑射的专业要求无疑是很高,单单纵马疾驰就很有难度。
而像方才赵章骑射时的状态,双手因为脱离了缰绳,全身的重量几乎全集中在了胯部。马儿奔跑时、马背是上下起伏的,且抖动的幅度很大,就算是常年骑马的健儿稍微不小心、也会倒身栽下去。
并且因为下身不着力,很多专业性的动作,若非有着数年、十数年的功底,根本也没法完成。
这种种缘故,大概率也是导致列国骑兵建制人数始终不多的根本原因。
且,这不是单靠一种马具就能改变的。
无论是马镫还是所谓的高桥马鞍,确实能简化骑兵的训练步骤,也能增强骑兵的战斗力,或许还可以增进骑兵的战略比重。
但你如果让一个本就不会骑马的步兵,上了马,战斗力也根本发挥不出一成。
所以说,根本之处还是在人,是习性。
但若想改变这一习性,无疑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赵章并非是不能让工匠做出马镫,甚至是马甲。
但此刻就算做出来了,也不会有太大的统战效果。反而一场败仗下来,可能会成了资敌的败笔。
因为赵国本身还没有在战争意识形态上做出改变。
若图变,还是得先统合赵国内部的离散人心。
赵章看着帛纸上的呈现的图样。
马镫很简单的一个玩意,有了它、高桥马鞍也不需要了,因为这两者本身的作用就是一样的。
他摇了摇头,随手把帛纸扔到火盆里。马镫确实有着巨大的战略意义,但此刻他最需要的显然还不是这物件。
***之后几日,赵章所在的中军依旧在原地扎营,但赵王已命前锋军的五千人过了禹河,至于具体的战略动向,赵章并未得知。
骑旅的军质素养还是很好的,每天吃完饭便开始进行日常的操练,士气保持的相当不错。
这几日,除了君父传唤议事,赵章基本都待在本部,也算是和骑旅的将士们混了个脸熟。偶尔开个小灶,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和士卒们吃一样的东西。
就这样无所事事的等待了七八天,除了每日进营的辎重粮车,啥消息都没传来。
至十一月初五,赵章正和庞煖等将领围着火炉、吃着早饭,大营外突然急匆匆地奔来一骑。
骑士在营外、通报了身份军令,就径直朝着营中心的大帐行去。
来到赵章近前,骑士翻身下马,俯身拜道:“禀太子,大王传令,命太子即刻赶赴沙丘宫议事。”
“沙丘宫……”赵章听罢,眼神微凝,嘴里小声地念叨了一声。
他对这个地名可谓是有着近乎触动灵魂的抵触,但君父依旧选择了哪里。很多注定的因果、冥冥之中是躲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