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朕之功,何在?(1/1)
何以见得,秦强于六国?
赵泗略微沉吟。
“秦强于六国者五也,曰耕,曰战,曰吏,曰法!曰君!”
赵泗沉吟片刻开口道:“七国,无一不知道耕乃国之重事!”
“但我读商君书,七国之中,唯秦以赏罚约束百姓,耕多得爵,耕少受罚,推广耕牛犁具,便是耕牛照顾是否得当,体型是否健壮,都要于乡里之间评鉴,以耕种多少考核官吏,一体上下,赏罚分明。”
“七国,亦无一不知战乃国之重事!我读商君书,方知原来秦国并非首推军功爵之国,魏国李悝主张“夺淫民之禄,以来四方之士,食有劳而禄有功,使有能而赏必行,罚必当。方有魏国之霸业!
楚国吴起倡导,使封君之子孙三世而收爵禄,绝灭百吏之禄秩,损不急之枝官,以奉选练之士,循功劳,视次第,故楚能霸天下。
齐国、燕国也都推行明爵禄、无功不当封。
各国先于秦推行军功爵制度,各成一番霸业,最后却都不能维持,反倒唯有秦国能一统天下,覆灭六国。”
“耕战六国皆以为重,唯秦一统,我认为,盖因为秦强于君,强于吏,强于法!”
“秦国罚重,六国罚轻,秦国赏轻,六国赏重。
可秦国罚重,庶民重臣一视同仁。不会多上一分!六国罚轻,贵族轻而庶民重。
秦国赏轻,庶民功劳亦不会少上半分,六国赏重,却是贵族重而庶民轻。
秦以首论功,三日不能论功,当地县吏就要受到责问,七日不能论功就要受到责罚,六国亦有军功爵制,可杀敌以后,功劳或被侵吞,或迟迟不能发放。盖因为秦国吏清法明,虽重罚轻赏,但黎庶亦分毫不少。”
“而六国,并非无雄主,雄主在位,能臣辅佐,六国先后皆有霸业。
但雄主之后,亦有昏君,唯秦代代雄主,六国只求割据霸业,唯有秦君以求一统,故秦胜六国亦胜在君。”赵泗发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些日子读书并非没有收获。赵泗对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一点自己的认知。
秦国,边陲之国也!
耕战之重,也并非秦国最先。
秦朝先天条件并不是很好,六国很早之前就相继提出过重耕重战的军功爵制度,并非是商鞅变法以后才出现。
六国也先后因为变法吃到过红利,成就过一番霸业,秦国绝非先驱。
秦国玩的这一套,其实也是前人之惠,但为何唯有秦国并不是成就一番霸业,而是一统天下?
赵泗认为,问题就出在吏,法,君上面。
首先秦朝对于律法的普及不遗余力。
其次秦朝的吏员队伍庞大而且业务能力熟练。
最后就是秦朝的君王能够不遗余力的贯彻。
不管是军功爵也好,还是律法也好,能够落在实处才是真的。
六国在亡国的时候依旧有论功行赏的条例,但是并不能落在实处,侵占功劳,拖延论功,基本上名存实亡。
只有吏员素质够高,业务能力够熟练,律法普及的够好,法律条文足够明朗,君王不遗余力的贯彻,才能够完美的达成。
“秦国之法,并非什么新鲜东西,商君重耕重战,集六国之大成,秦国变法,亦是效六国之变法。
为何秦国能够一统天下,而六国只能有几十年的霸业。
为何秦国可以效仿六国,六国却无法效仿秦国?”赵泗沉吟。
“六国变法,人亡政息罢了……
唯秦国变法,商君虽故,秦法却未息!六国变法,不过是割开外皮换了一副皮囊,能够年轻一时,几十年以后依旧要老去,唯有秦国变法,是割开皮肉,剜了五脏六腑,深入内里,上下涤清!”赵泗眼中带着沉重。
“我认为,变法就是割肉!”赵泗发出了自己的看法。
王家送来的法家书籍很多很多。
关于商君变法之时的动荡,说是割肉并不为过。
彼时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怨声载道。
连坐,酷刑!上至公卿,下至黎庶,几乎都不能幸免!
秦国的奴隶数量也因此空前暴涨,先后的变故,旧贵族和黎庶的反抗,秦国甚至差点亡于变法!
商君是真狠,拿起来刀子是硬捅!
贵族上至太子师赢虔,秦王的亲兄弟,都不能幸免
至于下面的黎庶,商鞅下手更狠,动辄连坐极刑,反正在那个时期黎庶根本做不到如人一般活着。
赵泗哪怕已经尽量很客观的看待,但是依旧难以接受其中手段。
这种割肉的剧痛,不是谁都有能力,有魄力去承受的。
变法图强,例子就在那里摆着,唯有秦国推陈出新。
始皇帝躺在摇椅之上,晃晃悠悠,第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始皇帝忽然开口。
“照你说,朕一统天下,盖因为奋六世之余烈?”声音比较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些笑容。
事实上这就是始皇帝的原话,昔年琅琊参议论功之时,始皇帝自己也说自己一统天下是奋六世之余烈。
“是!”赵泗点了点头。
赵泗耿直的回答使始皇帝偏过头来看向赵泗,脸上还带着笑容。
始皇帝并不觉得冒犯,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被拍马屁的人。
事实上始皇帝自己也认为,自己能够一统天下,前人功不可没,自己充其量只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罢了。
始皇帝是一个自信到甚至自负的君王,但他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把功劳归于自己,事实上始皇帝从来都不屑抹杀前人的功劳。
“朕之功何在?”始皇帝笑眯眯的看着赵泗。
一旁的王离听着这熟悉的话,瞬间想起了始皇帝一统天下以后琅琊海上的参议。
那一年,始皇帝是何等意气风发!
于海上宴请了许多重量级人物。
有诸子百家的代表,亦有上了年纪但功勋赫赫的老古董。还有王离这個年幼的吉祥物。
始皇帝当初也是这么问的。
彼时,天底下金字塔顶端的人齐聚大船之上。
参议始皇帝功德!
那时王离年幼,虽是军功世家,但也是仗着大父王翦才得以登船,根本排不上号。
熟悉的问题,当初王离嗫嚅不已,哪怕现在,王离都不知该如何准确的回答。
这个问题在这样的场合,看起来似乎是始皇帝的笑谈。
赵泗,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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