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凶煞柒(1/1)
背水兄,书友20190830204221011,新春之际,恭祝您和您的家人:律转鸿钧气象新,阖家团聚乐陶融。一年常解韶光贵,春意盎然自奋蹄。
又一人道:“你也不算什么,没见韩大人家的门子也是来了三日,不一样门外候着。”
一人道:“哪个哪个,哪个韩大人?”
话一出口,立刻招来一阵嘘声,先前说话那人道:“这临安城里,还能有哪个韩大人!”说着有意无意朝一边一瞥。
沈放一旁听的真切,心中也是一惊,顺着那人眼神看去,果见一侧孤零零也站着个青衣小帽的仆人,却是站的笔直,神态倨傲,显是不愿与这些人混在一处。沈放心道,难道是韩侂胄大人?怎地拿着他的名帖也进不去门?这财神究竟是何方神圣!难怪临行道济大师跟我说此人难见,我还倒他随口说说,原来如此麻烦。不行,我若这样回去,定被大师耻笑,得好生想个法子才是。
沈放也不在门口去等,顺着墙根走了一圈,见一处有大树高出院墙,翻身跃上墙头。朝下一看,只见眼前果然是个小小花园,虽是不大,却布置的极具匠心,小桥流水,飞瀑叠泉,虽是寒冬,园内却仍是一片绿意。正待跃下,突见一角凉亭之中竟是有人,两个老者正自亭中对弈。
沈放顿生犹豫,在墙上矮了矮身子。突听一人说话,道:“鬼鬼祟祟,既然来了,怎不敢下来,如今的贼也这般没胆了么。”
沈放吃了一惊,定神看去,正是亭中一个老者说话。两个老者一个穿玄衣,一个着青袍,两人竟都是看着眼熟。沈放心中惊奇,仔细辨认,忽然想起,那穿玄衣的正是在桥下碰见,差点被自己撞倒的老者,此人一句“人生哪里来的一帆风顺”,倒是让他解开了一个心结。再看那说话的青袍老者,龙盘虎踞,坐着也是气势十足,依稀便是那日与玄衣老者桥上告别之人。
沈放做贼,行迹被人看破,却是半点也不脸红,跳下墙来,整整衣衫,施施然走上前去,拱手道:“晚辈沈放,拜见两位高贤。”
玄衣老者抬头看他一眼,对他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那青袍老者却是瞪了他一眼,道:“吵什么,下棋没看见么!”
沈放也不以为杵,微微一笑,厅中有个泥炉,火上架着把铜壶,棋盘边上摆着茶具茶包。沈放盘膝坐下,取下铜壶,拿过两人面前茶碗,为两人添茶。那青袍老者伸手在茶案上一指,沈放见是碟晒干的莲子心,知道这青袍老者要加,玄衣老者却是不用,也不须吩咐,拈起几颗放入茶碗,加水研磨。莲子心有敛液止汗,清热养神,止血固精之效,但也有毒,不可多服。
两位老者不再理他,只顾专心下棋。此际棋盘上已摆了一半棋子,棋局已至中盘,那青袍老者下的极快,到自己便是一子落下,那玄衣老者却是慢吞吞,深思熟虑,好半天才落下一子,那青袍老者只管自己下的快,也不催促。
沈放点茶的功夫倒也似模似样,只是徒有其表,一百回也不见一次咬盏。那青袍老者不住摇头,道:“真浪费了一饼好茶。”
沈放脸也不红,只当不曾听见,斟好了茶,也去看棋局,他对此道并不甚感兴趣,棋力也是一般,远不能与大师兄诸葛飞卿相比。看了片刻,却发觉这两位老者棋力也是寻常。那玄衣老者下的慢,棋局也快不起来,沈放也是不急,一旁耐心观看。
青袍老者嫌弃沈放泡茶的功夫不好,却还是端起面前茶碗喝了,那玄衣老者却是碰也未碰。
又下了一个时辰,棋盘上已是密密麻麻,眼见胜负已分,那青袍老者落了下风,已是回天无力,但两人似是浑然不觉,仍是搅在一起厮杀。
沈放又为两人添上杯茶,玄衣老者杯中旧茶倒去,也换上杯新的。
青袍老者拿起茶碗又喝了一口,笑道:“你这侍茶的功夫着实差些,旧茶未动,你该连茶碗一起换过,这留着上一碗的汤底,你身边这位岂喝的下去?”恰逢该他行棋,他一手端茶碗,一手伸到对方面前落了一子,撤回手来,却不防衣袖拖在棋盘之上,哗啦啦一阵响,登时将棋局扰乱了。青袍老者哈哈大笑,道:“哎呀,糟糕,糟糕,今日本该大胜,却乱了局面。算我吃亏,让你个便宜,这盘就算小胜你一局罢了。”
那玄衣老者也不着恼,心平气和道:“这倒是奇了,方才分明是老夫占优,足足领先你五六目之多,你何以敢说如此大话。”
青袍老者道:“非也非也,定是你看错了,分明是我局面大好。”
玄衣老者道:“我下了六十多年棋,岂会看错。”
青袍老者道:“你这话是何意?我下棋时间短就下的不好么?当真是岂有此理。”
那青袍老者也是一头白发,连眉毛也是白的。沈放看两个白发老者因棋争执,倒如儿童一般,心中也是忍俊不禁,面上仍是一本正经,听谁说话自己都是微微点头,似是发自心底的赞同。
玄衣老者道:“闻道有先后,入局无高低,我不过说你这局输了,何尝说过你棋艺不佳。”
青袍老者扫了沈放一眼,道:“臭小子,你也看了大半天,你说是谁赢了。”
沈放垂首道:“小子不知。”
青袍老者道:“废物,你是没长眼,还是不会下棋!我看你是小肚鸡肠,一句真话也不敢说。”
玄衣老者笑道:“哈哈,你看他穷凶极恶,气急败坏,方才定是输了,如今故作声势,吓唬于你。小子你莫怕,尽管直言,说出来我把这副棋盘棋子都送与你。”
沈放道:“小子实是不曾留意局面。”
青袍老者笑道:“哈哈,你倒舍得下本钱,可惜这臭小子不识货。”
沈放道:“这棋盘乃是临邛(今邛崃)金丝楠木的树心所制,如此大的一块,树龄当在千年之上。这白子想是砗磲打磨,黑子乃是黑犀牛角所制,均非凡品,难得一见,只怕皇宫大内也不会有。”早先围棋棋子都是石制,棋字也作“碁”,便是取的此意。宋时棋子多为陶或瓷,陶子染色,瓷子又分有釉无釉。此外亦有象牙玉石所制的棋子,但这些棋子质地易碎,把玩收藏的多,真正拿来下棋的却少。
玄衣老者看看他,似是有些惊奇,道:“想不到你还有几分见识,不过白子不是砗磲,乃是蛤贝。砗磲过于光滑,在棋盘上容易滑动,落子不稳,此外光华过盛,灯光下更是刺眼。”顿了一顿,又道:“那砗磲虽也是宝,但一个能有丈把长,做几副棋子也有富余。这蛤贝却不过手掌大小,如这般的棋子,一只方可做得一个,这一二百棋子就要二百多蛤贝,可又比砗磲难得多了。”
沈放点头道:“原来如此。”青袍老者道:“莫要与这个油头滑脑的小子废话,今日定要叫他说出个输赢来。”
沈放道:“复盘乃是围棋入门皆知之技,此局方过,两位若有争议,复盘一看自然知晓,何须小子置喙。”围棋动辄便是二三百手,复盘看似艰难,实则不然,稍有棋力者皆可轻易完成。
玄衣老者看他一眼,道:“哈哈,你这小子倒踢的一脚好皮球。”
青袍老者却是怫然不悦,道:“你还笑的出来,他分明是笑话我俩棋艺低微。”
沈放道:“黑白一道,寓功伐于方寸,谋略于指尖,既得其乐,又何必管他胜负手段。”
玄衣老者道:“嗯,这句我倒是听出来了,果然是说咱俩棋力低下。”
沈放挠了挠头,道:“晚辈真无此意。”
青袍老者哈哈大笑,道:“哈哈,不错,我是个臭棋篓子。我对面这位么,嘿嘿,能跟我杀的难分难解,自然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玄衣老者面色一沉,道:“哼,哪里来的小子!话也不会说,身为晚辈,岂能当面指摘长辈棋艺不精的么,你岂还有礼数!”他一直和颜悦色,此际突然板起面孔,声色俱厉,身上登时升起一股威严,竟叫人不敢直视。
沈放却是不为所动,笑道:“晚辈若是妄评两位长辈棋局,又或是因利谄媚,畏惧滥言,那才是不懂礼数。”
青袍老者笑的更是欢畅,道:“说的好,糟老头子,论口舌之利,你今日可算遇到个对手。”
玄衣老者冷哼一声,道:“巧言令色,若懂礼知节,岂会翻人家墙头。你来此何为?”
沈放起身,双手抱拳,躬身一礼,道:“敢问两位前辈,哪一位是财神?”
玄衣老者摇头道:“谁人如此狂妄,竟敢称神,当真是不知所谓!”
沈放微微一怔,随即道:“这当是他人敬重之言,既非自称,何谈狂妄。”
玄衣老者道:“你信这世上真有神仙么?”
沈放略一犹豫,摇头道:“不信。”
玄衣老者道:“既然不信,还来寻什么?”
沈放身子躬的更低,道:“临安城外,三万七千流民,眼下缺衣少食,猿啼鹤怨,哀鸿遍野,难以为继,朝不保夕,还望财神搭救。”
玄衣老者摇头道:“老夫魏伯言,不知你所说的什么财神。”
沈放叹道:“此事难为,岂不是只有财神能救!”偷眼去看那青袍老者,却见那人正端茶而饮,似是毫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