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1/1)
大概更多的江湖人不曾想到,这故事终于真真正正的要结束了,竟然是以这样狼狈的剧情作为收尾。
故事的最后,冯婉轻声问他:“上官米,你后悔吗?”
上官米很狼狈,一袭月白色的衣裳已经被泥土和落叶污垢的不成样子,他的发丝也散乱,面容也沾满了泥巴,背脊也不曾再笔直,他听了冯婉的话,嗫嚅着道:“后悔......真是悔不当初。”
不用等冯婉问清楚具体后悔什么,上官米就惨笑一声,继续说道:“我后悔当年独断专行,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抛弃一切的时候,甚至觉得我实在是大丈夫一个,舍得住放得下......还觉得天不绝我,否则就该让我茫然中庸碌一生......后悔我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抓住了一丝生机,铤而走险,挖坟掘墓,本以为只是浪费了功德,谁知道中了计谋在身,此后多年庸碌无为,以为是天道开眼,却不曾想是自己暴漏在天道之下......”
上官米仰面闭目,热泪依然挡不住的从眼缝中滚滚而落,他浑身颤抖,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如今死到临头,伤心极致,哭一哭,大概天道也不会笑话。
至少,周遭之人没有一个笑出声的。
就连孩童模样的山鬼,也含着手指头看着,如一个凡间寻常不过的被发疯的成年人吓住的孩童。
上官米看起来哭的要晕过去了。
他哭起来并不好看,这缘故倒并不是因为他原本就不算是一个英俊的男人,而是不管任何人,伤心狼狈到极致的时候,用力狂哭的表情,都不会太好看。
此刻在幻境中,上官米的腿脚衣裳还算是完整,很难想回到现实,他会是怎么样的一场狼狈。
可是即便是在这里,他的模样都很难看了。
不提别人,上官米也从山鬼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真狼狈啊......
他扯了一下嘴角。
孩子的眼睛最为纯粹,山鬼变化成孩童,竟然能够连孩子清澈的眼睛都逐一幻化,也是因为如此,他才觉得自己越发的难堪。
反正已经如此难堪了,反而放了手,坦然了一切多年不曾宣之于口的自己都觉得十分不光彩的想法。
“我退出江湖的时候,确实听闻了你满江湖寻我的事情,一年,两年,三年......直到七年后,你想方设法拼上了九落山死在奉神殿的门口。我承认,我知道消息的时候,我心中除了震惊,悲痛,竟然更多的是一种沾沾自喜......或许这是男人龌龊的心思,也或许只是我的龌龊......一个男人,能够叫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浪费多年的时间对我念念不忘苦苦寻找,甚至最后付出了姓名来证明对我的情谊......这简直就是全天下自私自利的男人毕生都不敢做的美梦。”
“我也后悔,不曾珍惜眼前人.....我不知道你对我如此情深......若是早知如此,我便想着认下这天命归属,和你携手隐居,种田织布也能度过一生。你曾经和我说过你师父,你的大山,现在想想,未必不是当年你我的安家之所,可惜我当年眼高于顶,觉得天大地大,自己尚未闯出名堂自立门派,谈的什么隐居江湖不问世事?说到底,我最对不起的,还是最无辜的你。”
“我误你终身......悔不当初。”
他这番忏悔说完,再也没看冯婉一眼,只扭头看着一边沉默的木云乔,笑起来:“你们的商量我都听了,吵来吵去,说到底就是谁来杀我这件事情,她杀了我,会生孽障,这位兄弟杀我,也会生出孽障......真是有意思,谁杀我,都会有孽障出来,说到底,若不是我本身就是罪孽缠身,如何会这样的两难?”
其实杀人生孽障挺好理解,但是若上官米本身恶贯满盈,那么诛杀者会因此抵掉杀人的罪孽,偏生上官米倒没多少罪孽——毕竟他只是当了个负心人,严格来说是冯婉没转过弯由此死了。
有罪吗?有,但是罪该万死?不至于。
所以杀他,还是会生孽障。
木云乔没说话,倒是冯婉怀中山鬼,愤愤不平道:“你在这里花言巧语这样许多为了什么?求生吗?”
上官米没理会他,倒是山神脸色尴尬——瞧这山鬼说的,就好像他们这些神仙迫不及待的逼迫一个凡人去死一样。
罪孽罪孽。
如此想着,山神也有点心虚,心中多少有点庆幸,这里幸亏是山鬼之虎的地界,所有的交谈和一切都不会曝光在天道之下。
尴尬中,山神没注意到上官米冲着木云乔说:“我也对不起你.....毁了你的求生阵法,我从一开始就十分内疚过,曾经想过去寻找你弥补你,奈何因果种种,我总是寻了空,之后因为其他的事情,就再也无暇顾及了......如今知道这瞒天阵法并未真的被我破坏,我多少还是有点安慰的。”
听到这里,就连山鬼都闭上了嘴。
他的见识比那个还生山神多多了,也老爱和人打交道,这年头,往深山老林里跑的无外乎三种人,一种是猎户或者采药的,一种就是诗人,最后一种,就是不想活的。
如今这上官米说这些的内容,包括这些的情绪,怎么听起来,都很像是那些跑进深山里,寻了个自以为是的好地儿,然后躺下来双手交叉闭眼,嘴里还不停念叨的那些内容呢?
这个念头闪过,就再也停不住了。
由此,山鬼眼珠不错的盯着上官米的一举一动,任何动作都不放过。
也多亏了感谢他这样的警觉,就在彭有期脱口而出一句:“他在自尽!”的同时,山鬼火速划破了那山鬼之境。
几乎就在同时,就在山鬼之境消失,一切曝光在白日天光之下的同时,上官米拔下头发上的簪子,刺入脖颈要害位置,力度很大,发簪几乎贯穿了整个脖子,他死意十分坚决,所以十分果断的拔出了堵在伤口处的簪子。
他拔出,血流如注,他一边感觉这脖子上喷出的温热的大量鲜血,一边感觉身体在急速的失温,仰面倒下的时候,他眼中映出蓝天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