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桃枝可以是剑(1/1)
此剑天上来第一卷伞下人第一百五十二章桃枝可以是剑张小鱼听到公子无悲说完了这句话,便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
无论猜对还是猜错。
他都要杀了自己。
张小鱼本想问下他,是什么让他觉得那些东西和自己有关。
但是当那一池四月的暮色之水翻涌着落向天穹的时候。张小鱼却是看见了站在池边的公子无悲脸上的神色。
似乎有些悲叹。
但是情绪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唇角的一些鲜血,还有那有些苍白的脸色。
张小鱼大概明白了公子无悲所说的没有时间验证了是什么意思。
却也是很好奇,在南衣城中,他遭遇了什么,才会让他伤到这种地步。
但是张小鱼自然有没有时间去猜测。
那些翻涌在池中的四月暮色之水如流一般落向天穹,而后化作了一些更为深沉的暮色,将整个人间笼罩进去。
将一整个空空荡荡的人间笼罩进去。
张小鱼看见那片与人间暮色割离开的巫术暮色,手中桃花在掌心轻旋着。
公子无悲依旧选择将战场与人间隔开。
这是张小鱼没有想到的。
一如当初他与师兄战斗之前,先砸了个灯笼,点了一场火,将巷子带去了另一个人间一样。
在槐安,这种仪式,叫做礼人间。
当修行者的战斗,会影响到世人的时候,他们往往便会选择将自己的所处与人间分离。
自人间来,自然以礼相待人间。
与不欺人间年少,是性质类似的东西。
所以那朵桃花便一直在张小鱼掌心旋转着。
有许多剑意弥漫,却一直没有疾射而出。
直到那片新的暮色将人间覆盖。
张小鱼才端坐于溪中,将那朵桃花伸了出去。
“请。”
......
小少年胡芦抱着剑哼哼唧唧地在道上走着。
狗屁张小鱼,一天天就知道拿我当小孩子看。
还有狗屁陈枸杞。
这俩都不是啥好玩意。
胡芦心底的怨念看样子就挺深,一直在碎碎念着。
想想也是,小少年好不容易不用在门口抱着剑了,本想去仗剑一番,结果被这两人推来送去。
下次张小鱼再找自己借钱,绝对不可能再借给他。
胡芦很是坚定地想着。
人间暮色似乎闪了一下。
小胡芦没有在意,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抱着剑继续向前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天边的暮色好端端的,怎么会闪一下呢?
小胡芦停在路边,犹豫了少许,抱着剑又向一池跑去。
一路跑到了一池边。胡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发现原本应该在溪中与池边的张小鱼与公子无悲二人却是消失不见了。
他们去了哪里?
胡芦抱着剑犹疑地向着一池中而去。一路踩着青葱的草叶向着池边而去,停在了公子无悲先前站立的那个位置。
什么也没有,只是有些快要坠落向人间的暮色晚风在缓缓吹着。
很是清爽宜人。
但是胡芦的心绪有些沉重。
转身向着桃树桥下的溪边而去。
张小鱼的身影也消失无踪。一溪清水载着桃花,向着下游缓缓而去。
胡芦怔怔地在那里站着,总觉得有些不应该。
倘若他们真的要离开,自己怎么会没看见?
胡芦正想去别的地方找一找,有朵桃花却是正好飘落下来,然而却没有落入溪中,而是落在胡芦肩头。
胡芦抬手随意地扫去那朵桃花,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低下头重新捡起来,这才发现上面全都是鲜血。
胡芦怔怔地站在那里,抬头看向那棵桃树。
一树桃花在暮色里招摇着,只是有些桃花之上,却是洒落了不少鲜血。
他们没有离开,而是打起来了!
只是小鱼师兄这样懒的人,又怎么会是那个叫公子无悲的人对手?
胡芦这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只是他无法找到那些战场被分割到了哪里。
握着剑在一池中寻找了少许,胡芦便要去找园林里别的师兄们。
只是才一转身,梅曲明他们便已经踏着剑风出现在了一池之中。
胡芦有些慌张地看着众人说道:“师兄,你们快去帮帮小鱼师兄,他和公子无悲打起来了。”
梅曲明摸了摸他的脑壳,说道:“我知道,这里有些危险,你先去找下怀风师兄,看下他那边怎么说。”
梅曲明的话就说得委婉多了。
所以胡芦在愣了一愣之后,匆匆点着头,抱着剑脚下生出剑风,便向墓山方向而去。
剑风自然不是剑光,入道境的剑修不谈剑意境界,也不可能驾驭剑光。
大概也只是能够让小胡芦跑得快了一些。
在离开剑宗的时候,小胡芦回头张望了一眼,人间满是暮色,而剑宗园林那一处格外深沉。
像是血色一般。
胡芦心中很是慌张。
骂张小鱼归骂张小鱼,但是毕竟是自己师兄,平日里对自己其实也是挺好的。
他也不知道梅曲明那些师兄能不能帮上忙,转回头来,没有再去看那些东西,径直向着墓山而去。
一路赶到墓山的时候,夜色已经出现端倪。
胡芦知道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他不知道张小鱼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
于是一面拄着剑,匆匆沿着墓山山道向上而去,一面大声地叫喊着。
“师兄!”
“怀风师兄!”
“小鱼师兄出事了!”
抬头看向墓山之巅那个身影,似乎没有听到那些话一般,背对着人间,面朝着青色巨碑安静地坐着。
胡芦又急又慌,跌了一跤之后,干脆手脚并用,向着上面攀爬而去。
很是狼狈地扑到了陈怀风身后。
“师兄!”
胡芦趴在了陈怀风身后,只是还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便听见陈怀风平静地说道:“我知道。”
胡芦愣在了那里。
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
是的。
陈怀风便一直在这南衣城最高的墓山之上。
南衣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自然心中清楚。
梅曲明他们心中也清楚。
如果陈怀风真的想来,哪怕他人不来,他的剑都会出现在人间剑宗之中。
但是什么也没有,陈怀风和他的剑,都只是平静地停留在墓山之上。
胡芦抱着剑站了起来,带着一身草叶与泥土,走到了陈怀风身前。
这个喜欢养生的三十二岁的师兄,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而后看着十分狼狈的胡芦,什么也没有说。
而后他想起来了最开始公子无悲来的时候,他问的那个问题。
怀风师兄知道吗?
他应该知道。
胡芦怔怔地看了陈怀风很久,说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陈怀风沉默了少许,说道:“一开始并不知道,但是后来知道了。”
小少年无比茫然地站在同归碑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师兄。
他不明白在自己未曾听到的那些故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知道,陈怀风这样平静地坐在墓山之上,便是做好了看着张小鱼死去的准备。
胡芦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无比的茫然惶恐。
为什么自己的师兄,要看着另外一个师兄被人杀死在剑宗之中?
剑宗里发生了什么?
大家先前不还是开开心心地打着牌吗?
胡芦抱着剑,只觉得无比的恐慌,浑身颤抖着,转身看向了北方那边剑宗园林。
人间已是夜色。
然而那里的夜色之中,却是长久的停留着一片血一样的暮色。
他只能看见这里。
他看不见一池之中的一切。
不知道那些师兄们,是否与墓山上的这个师兄,有着同样的想法。
胡芦心里开始构思着一个令人恐惧的想法。
师兄们一早便商量好了,要将小鱼师兄杀死在剑宗之中,所以他才会躲进了一池剑意之中。
于是他们叫来了另一个人。
一个凌驾于所有师兄之上的灵巫。
只有自己毫不知情,所以他们将自己支开来,在那边摆着牌桌,准备好了美食,等待着小鱼师兄死去,而后痛饮一番。
只有自己毫不知情。
因为自己身为剑宗最小的弟子,与张小鱼这个后来的依旧行走在人间的师兄关系最好。
所以自己应该毫不知情。
这是谋杀!
胡芦蓦然转过身来,眼中含着泪花,浑身颤抖着看着陈怀风。
“你们为什么要杀死小鱼师兄?”
“你们这是谋杀!”
胡芦愤怒地叫喊着。
陈怀风只是平静地看着胡芦,什么也没有说。
胡芦在愤怒地叫喊过后,却是蓦然拔出了手中的剑,剑锋停在陈怀风眉前。
“我是剑宗宗主,我命令你去将小鱼师兄救出来!”
胡芦虽然不知道陈怀风为什么这样长久地停留在墓山之上,但是他知道陈怀风怀里有东西。
那是真正让公子无悲害怕的东西,而不是自己那些可笑地让丛刃回来揍他之类的话。
陈怀风只是平静地看着胡芦。
“你现在还不是,要等师父不想当了,你才是剑宗宗主。”
胡芦愤怒地提着剑劈了下去。
长剑高高地举过头顶,却又在陈怀风眉前停了下来。
是的,都是师兄。
自己能怎么办?
胡芦松开了手中的剑,跪了下来,爬到了陈怀风身前,满脸泪水,哀伤地看着他。
“师兄,我们去救下小鱼师兄好不好?”
胡芦扯着陈怀风的衣角,无比哀痛地乞求着。
陈怀风只是平静地看着剑宗那边的那片暮色,什么也没有说,如同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
胡芦在地面伏了下来。
无比茫然愤怒痛苦哀伤地抵着大地。
“为什么?”
这一个问题问的很沉重,但是胡芦的声音很轻,也很微弱。
如同那些生于苍茫荒原之上的一株柔弱的细草一般。
“因为我也在怀疑一些东西。”
陈怀风终于正面回答了一个问题。
胡芦抬起沾满了草叶的脸,看着陈怀风怔怔地问道:“什么问题?”
陈怀风没有回答。
他只是给了胡芦一个坐观的理由。
但理由的更深层,是不需要向他解释的。
胡芦没有再哭泣,也没有再哀嚎。
坐了起来,沉默地看向那片剑宗园林。
夜色里的那片暮色如血。
人间毫不知情。
无数同样如血的红色的灯笼在高楼之上悬着。
麻将声遍地。
......
那些师兄们或许依旧在池边如同陈怀风一样看着。
但是张小鱼并没有在意。
看不见的东西,自然不需要在意。
眼下的才是最重要的。
当他将那朵桃花摊在掌心伸出去,看着公子无悲说了一个请字。
无数剑意便在溪边扩散开来。
从那朵桃花中而来。
公子无悲立于一池边,双手缩在袖中,人间巫河而来,也有冥河而来。
人间翻转,巫河高悬于大地之上,而冥河低垂在天穹之中。
二人之间的距离被迅速拉开。
那些从桃花中而来的剑意穿破大河而去,万千黑色鬼花在冥河两旁绽放,扎根在天穹之中,暮色晚风倏忽而来,花粉摇落,向着那些剑意而去。
二者在跨越了漫长的空间之后,终于纠缠到了一起。
那朵自桃花上而来的剑意被不断地吞噬着,同时也在不断地向着公子无悲逼近而去。
那自然不是张小鱼的剑意,而是一些残留在桥边溪畔,丛刃他们的剑意。
张小鱼平静地看着那边,又看向膝头那柄残破的空空如也的剑鞘,在溪中站了起来,带着一身溪流剑意,停在了那株桃树下。
抬头看着那些向着下方天穹纷飞而去的桃花,沉默了少许,抬手折下了一枝桃枝。
桃枝末端没有汁液。
而是如血一样的东西,缓缓流淌着。
张小鱼带着歉意看了一眼桃枝末端的那些血色,而后握住了那枝桃枝。
像是握住了一柄剑一样。
人间倒悬的暮色照着桃花白衣。
也是第三种辉煌。
倒悬的人间之中,那条冥河之上,不住地散发着冥河之力。
张小鱼握着剑向前走了一步,而后便察觉到神海之中的元气似乎少了一分。
这是刹那冥河。
来自大河之下的冥河人间的侵蚀。
在其中停留的越久,便会越虚弱。
直到被冥河剥离而去一切世人的特征。
自此沦落冥河,再不复归来。
所以不止是公子无悲没有多少时间,张小鱼没有多少时间。
身体有着什么正在不断地向着冥河而去,张小鱼握住了那一枝桃花,继续向着公子无悲的方向而去。
无论是剑修,还是巫鬼道之人。
自身自然都是无比脆弱的。
所以二者相争,往往以剑意与巫术相争。
但张小鱼不一样。
张小鱼是山河观的人。
他的道术,目前而言自然要比他的剑意更强。
所以他握了一枝桃花,在那些剑意与鬼花粉末纠缠的时候,抬腿向前而去。
每踏出一步,便有一枚暮色流金一般的道文出现在身侧,
一袭白衣被风吹得不住地翻卷着,露出了下面的道袍。
山河同坐风与我七字依旧无比清晰。
当他握着那枝桃花踏着倒悬的巫河走了数十步之后,衣袍之上的山河二字,突然便弥漫着道韵,而后脱落下来。
巫河之上,万千道文流转,而后大片人间山河若隐若现。
山河观绝学,来自白风雨的山河图。
世人当然会好奇。
为什么张小鱼明明只是小道第七境,却能够凌驾诸多小道九境的修行者之上,被誉为年轻一代极为出色的弟子之一。
张小鱼自然不止是会打牌。
他会的很多。
比如山河图,比如因果剑。
三剑三观的绝学,他一人便学了两式。
这样的人,自然已经与境界无关了。
那条来自公子无悲的巫河,却是被那些山河硬生生地破了开来,化为两截,横流在天地之间。
张小鱼握着桃花,一身道文流转,平静地踏着脚下山河,向着人间另一头的公子无悲走去。
山河辽阔,小小的人握着桃花走在其间,譬如蜉蝣一般。
然而那些自溪畔源源不断而来的剑意,那些不断流转气势愈发旺盛的道韵,却是让站在人间另一端的公子无悲神色无比凝重。
于是他将手从袖中伸了出来。
手中捧着一抔苍雪。
山河暮色之中于是无数飞雪落下。
一切气息流转都开始变得阻塞起来。
然而在那些苍山暮雪落下的瞬间,整片山河便开始运转。
如同天地演化一般。
张小鱼握着一枝桃花的身影时而出现在山川溪谷之中,时而出现在高山之上。
一身风雪,却离体三尺,环绕在那些道韵之外,难以寸进。
张小鱼如同闲走一般,却是不断地向着公子无悲而去。
那片山河依旧在向着巫河吞并而去。
公子无悲面色有些苍白,却依旧平静。
哪怕神魂重伤。
但他依旧是灵巫。
身周浩荡的巫鬼之力如同惊涛拍岸一般,向着四周扩散而去。
那些自冥河鬼花之中释放的花粉,却是已经快要将那些剑意吞噬干净,此刻却也在那些巫鬼之力的浪潮之中,颇为凶悍地倒卷而去。
人间开始缓缓回正。
回正自然不代表着刹那冥河的消散。
相反的是,这是那片冥河正在吞没人间的象征。
当一切回转,便意味着冥河将彻底落向人间,将一切带往不可回转的大河深渊之中。
要停止这种回转。
除非杀死那个施展鬼术之人。
巫鬼之术通冥河。
公子无悲便是那条冥河与人间的连接点。
所以张小鱼看着那片倾斜了的山河,停了下来,那些环绕在身周抵御着风雪的道文,却是尽数向着体内没去。
风雪失去了阻碍,于是带着无尽的寒意,向着张小鱼的那袭白衣之下的身体狂涌而去。
张小鱼闷哼一声,却是抬起手来,竖于胸前。
于是那些没入体内的道文再度演化而出,只是这一次没有离开身体。
而是烙在白衣之下的身躯之上。
于是无数金光自体内浮现。
张小鱼握着那一枝桃花,踏破风雪,极为迅速地向着公子无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