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这辈子我也只要你(1/1)
虞念带着黄太来疗养院之前已经通知了院方,像是宋岚身份特殊,病情也特殊,所以疗养院这边格外重视,在各方各面都小心谨慎着,尤其是在探访上,院方需要确定对方不会刺激患者情绪才行。
宋岚一大早去了花房,虞念告诉黄太,这是母亲在疗养院里最爱待的地方。
花房里有几株奇珍异草的,那都是母亲来了之后给栽活了的。黄太感慨说,“以前在虞家的时候你母亲最爱打理花草,一些个养不活的养不好的植物到你母亲手里都会被伺候得很好。”
曾经的虞家老宅是江南园林设计,风景自然不用说,但最惹眼的也当属虞家的花园,除了有园丁的功劳外,母亲也倾了不少心血在上面。
母亲喜欢奇花异草,所以就在园子里栽种了不少,各个活得泼实茁壮。在疗养院母亲爱花栽花的本事没忘,可偏偏就是不记得人。
虞念曾经一度崩溃,天天以泪洗面。她问院方,为什么母亲能记得花草都不记得他们呢?
院方为此也是无解,只能归到脑记忆和脑功能上了。后来虞倦洲说了一句话让虞念释怀了,他说,“母亲经历了不好的事,能忘了也是好事,起码她活着,我们在这世上还有个亲人。”
是啊,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宋岚哪怕人在疗养院,身上的气质也跟寻常患者不同。虽说上了年龄,可看着一点都不老,有着江南女子的婉约和大家闺秀的学识气质,加上年轻那会很注重保养,所以宋岚看上去比同龄人都要小上十来岁。
今日的宋岚穿了条烟青色旗袍,天气渐冷,她披了条紫色披肩。周围都是花草,阳光从玻璃顶轻轻洒落,上午的阳光清脆,轻轻浅浅罩在宋岚身上。
宋岚的医师带着虞念和黄太来到花房,黄太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宋岚坐在椅子上在摆弄着一小盆的植物,眉眼温柔,脸上有清浅满足的笑容。
黄太心里又酸楚又感叹的,她说,“岚姐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哪,气质都是最好的。”
“性格也好,从不乱发脾气,跟其他的患者很不一样,我们这里的人都很喜欢她呢。”医师轻声说,“就是有时候脾气挺倔的,天都冷了,死活不穿厚衣服。”
黄太笑得苦涩,看向虞念,“你母亲特别爱美,尤其喜欢穿旗袍。”
虞念轻轻点头,是啊,而且母亲本来就是江南人,早就习惯了江南的气候。她跟医师说,“可能母亲以为这里还是江南,平时就多麻烦你们了。”
“放心吧。”医师说。
探望的时间不能太长,医师们也是怕外界的信息会干扰甚至刺激到宋岚,医师千叮咛万嘱咐后才放心离开。
虞念和黄太进了花房。
花房里并不潮闷,北市的秋天气候比较干爽,连带的花房里的气息好闻了不少。清爽的植被气,还有淡雅的菊兰香。
更多淡雅的气息是来自宋岚,她高雅,疗养院里人都暗地里称她是一株深谷幽兰。
虞念轻步上前,走到宋岚的椅子前轻轻蹲身下来,拉过宋岚的手,“妈妈。”
宋岚的目光落在虞念脸上,看了她好半天,好看的黛眉微蹙。许久将手抽了出来,没说话,视虞念为无物。
黄太见状愕然。
而虞念呢,似乎早就习惯了,她没受打击,反而笑着说,“您又栽活了一株植物了呀?”
就是她手旁的那盆,小小的几株嫩芽从泥土里冒出来。宋岚不语,将那盆小花重新拿在手里,看着里面的嫩芽微笑。
虞念不心酸是假的,母亲的眼神柔和,却不是看向她的。
“妈妈,今天有位朋友来看您。”虞念轻声说。
黄太走上前,微微弯身下来,“岚姐,还记得我吗?”
宋岚闻言后抬眼看她,看了许久后眼神又移开了,就跟看见虞念的反应一样,没什么反应。
“我是黄太太呀,许芸。”
宋岚还是没反应,就很专注地摆弄花盆里的嫩芽,眼神柔和得像是看着刚出生的孩子。
黄太有点着急,将手上的镯子往宋岚面前一伸,“岚姐你看,这个镯子还记得吗?”
虞念见这一幕心底隐隐觉得不安,但想阻止已经晚了,就见宋岚面色一下变了,呼吸急促,竟一声惊骇,紧跟着就要冲出花房。
虞念一下抱住她,宽慰,“没事的,没事的,放松、放松……”
可宋岚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使得叫得歇斯底里,力气意外很大,竟生生一把将虞念推开。
虞念一个身心不稳倒地上,手腕就被划伤了。
可她顾不上自己的伤,赶忙起身来拉宋岚,很快医师们听见动静赶了过来,将宋岚带出了花房。
黄太在原地都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眶倏地就红了。她显得十分懊恼,一个劲跟虞念解释说自己真没料到会这样,她只想让宋岚想起自己来。
虞念没怪她,轻声说,“可能手镯跟虞家的过往有关,所以母亲看见了情绪激动也正常。”
可是黄太心里别提多过意不去了,好心好意地想来跟宋岚叙旧,没想到物是人也非了,还刺激得宋岚情绪这么激动,又连累虞念受了伤。
不到一小时,虞倦洲开车赶来了,他听说了母亲的情况,二话没说撂下饭局就往疗养院这边来。
等他赶来时宋岚已经回了房间睡下了,医生们好生安抚了宋岚,一切这才平静下来。
虞倦洲透过房间门上的玻璃窗观察了宋岚许久,见她睡得安稳,心里的石头这才放下。
虞念手腕上的伤口也处理好了,虞倦洲上前轻轻控住她的胳膊看了看,虞念说,“没事,就是划了一道,已经打了破伤风针了。”
“那就好。”虞倦洲轻叹。
黄太还在愧疚,见虞倦洲都风尘仆仆赶过来更是过意不去。虞倦洲说,“其实直到现在我们包括医生在内都找不准母亲的情绪点在哪,她也不是但凡看见跟虞家有关的人和事就会情绪激动,所以黄太,你也不用内疚。”
黄太心酸极了,良久后问他们,“虞家出事的时候还发生了什么事吗?岚姐为什么会这样?”
经商之路浮浮沉沉,人要入市势必会经历波折,虞家的风雨确实不小,搁谁都会承受不住,可虞家并非一直顺风顺水,也有遭受困难的时候,作为虞家的主母心理承受能力绝对是比寻常人要强的。
除非发生过更不好的事。
虞念眉间有思量,轻言,“可能父亲的离世才是压倒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吧,黄太你也清楚,我父母的感情向来很好。”
黄太点头。
这倒是事实。
整个商圈谁人不知江南首富疼爱老婆?绝非是故意营造人设的那种,是真心实意地对自己老婆百般宠爱。
在外事业那么成功的男人,为了陪老婆可以推掉重要宴席,只要老婆有需要那就随叫随到。
据说当年虞翼远为了追求宋岚可谓是费尽心思,娇妻娶到手后便是极其宠爱。
而在虞念心里,父母的感情值得羡慕,在她的印象里父母就从没吵过嘴,母亲一旦不高兴了,父亲肯定第一时间认错,避免夫妻间的矛盾。
父亲爱吃的东西永远都是母亲爱吃的,父亲关注的永远都是母亲喜爱的。
被这样的男人照顾了大半辈子,一旦失去了,哪个女人能受得住呢?
黄太叹气,都说无怨不成夫妻,可这虞家先生和太太两个前世一定也是缘分极深的人,今生才会百般相爱。
可惜,情深缘浅世事弄人。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或者我们看看国外。”黄太建议。
虞倦洲轻声说,“就目前来说国际上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临床太少,所以更多的时候只能是等待。”
黄太叹息。
她还真想跟宋岚好好聊聊呢,聊聊过往,聊聊以后。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当时她提出想见宋岚时虞念一脸为难的原因了。
如此一来,黄太更是觉得对不住虞家姐弟了。
黄太的司机跟着,所以目送黄太上了车后,虞念和虞倦洲又跟宋岚的主治大夫聊了聊。
主治大夫跟他俩也是很熟识了,问他们,“现在宋女士的情况很特殊,她似乎格外喜欢花草。我的意思是比刚来疗养院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喜欢更甚,她以前就是这样吗?”
虞念没觉得这是件奇怪的事,虞倦洲告知医生,“我母亲以前的确也是喜欢,家里的花园都是她负责的,进什么花苗,养什么样的花都是母亲说了算。”
关于喜好问题,他们当初也跟医生们沟通过。
医生点头,“我也清楚这点,我的意思是,她以前会不会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花草上。”
经医生这么一问,虞念这才反应过来,她迟疑说,“母亲好像除了必要的应酬外,的确是挺喜欢待在花园里的。”
但她常年在外上学,关于这点也说不准。虞倦洲也只是有印象,每次他们回家,如果没有圈内聚会的话,母亲都是待在花园里。
可,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就是喜好吧。”虞念不解。
医生思量片刻,问他俩,“谁跟你们母亲走得最近,就是能每天陪在她身边的人。”
虽说他俩是儿女吧,可不是上学就是跟着父亲进公司,要说能时刻陪在母亲身边的人……
“以前家里的管家。”虞倦洲想到了。
医生建议,“如果能联系到管家的时候最好问问清楚,宋女士每天在花园里能待多久。”
虞倦洲说了声好,然后起身去打电话了。
联系老管家也不难。
只剩虞念和医生两个人的时候,虞念一脸担忧地问,“医生,我母亲是出现了什么新的状况吗?”
“你也别紧张,我就是想再挖一挖宋女士以往的生活习惯,方便打开新的思路。”
虞念轻轻点头。
可虽然医生嘴上这么说,她心里还是隐隐不安,到底是为什么也说不上来。
过了会儿虞倦洲回来了,他跟老管家沟通了一下,告知医生,“管家说我母亲以前在老宅的时候的确大部分时间都在花园里,很多花草都是她亲自打理,从不假手花丁。没应酬了都能在花园里待上一整天,除非去喊她吃饭她才出花园,有时候连饭都不吃。”
老管家对宋岚的喜好和习惯记得清楚,毕竟那位老管家在虞家从年轻待到老,这辈子就只服伺过虞家一家。
老管家也生病了,跟儿女们住在一起,听说是虞倦洲打来的电话挣扎着坐起来也要跟虞倦洲叙叙旧。他念念叨叨了宋岚好多事,提到宋岚的喜好那必然就是花草。
“夫人就是喜欢啊,打从她嫁进虞家的那天起就喜欢待在花园里,有时候就连老爷她都不陪呢,但老爷喜爱夫人,不忙的时候就陪着夫人在花园里坐着聊天,很恩爱呢。”
“夫人啊,对虞家上下都很好,但凡从虞家出来的下人谁能舍得虞家呢?如果可能的话大家都想在虞家做一辈子啊。”
“夫人虽说不常下厨吧,但她煲汤还是很好喝的,她其实会煲各种营养汤,有一次煲了养胃的汤给老爷,老爷可爱喝了。”
“但是……”
“但是什么?”
虞倦洲在电话里问管家。
管家说,“但是我记得清楚啊,夫人其实很少煲汤给老爷喝的,就有那么一两回,老爷喝完了喜欢是喜欢,可晚上的时候他们两人总会吵上几嘴。”
虞倦洲在电话里听了诧异,他从不知道父母还吵过架。老管家说,“是几乎不吵架,也就吵过那么一两回,老爷很疼夫人的,哪舍得让她难过?”
宋岚在花园里掉过眼泪,老管家见到后吓坏了,宋岚宽慰管家说没什么,就是死个株植物。
那晚老爷没回家,并不知道夫人哭的事。
虞倦洲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医生,医生沉思良久,反问他们,“植物死了,宋女士掉眼泪这件事还发生过吗?”
发生过。
老管家说宋岚曾经喜欢养一种兰花,那种兰花极其难养,每次死了夫人都会哭。
“也是奇怪,江南那种地方水土都养人呢,就独独养不好那种兰花,花丁后来跟夫人说,那种兰花性情独特,跟其他的兰不同,只喜欢干燥的气候,不适合南方的湿潮天气,所以养不活也正常。”
可是宋岚坚持要培育那种兰花,精心养护不说,都恨不得昼夜相伴,每逢刮风下雨的天宋岚都提着颗心,生怕兰花根被雨水淹了。
但不管多精心养护,兰花最多也就一年的寿命。
“兰花死一次夫人就哭一次,每年都要为兰花哭一场,还都是深秋时节。”老管家回忆说。
医生问什么兰花。
虞倦洲将手机里老管家传来的照片给医生看,照片里是个挺精致的花盆,花盆里就是株很普通的兰花,乍一看就跟两根草似的、
医生费解,“这……”
虞念探头一看,这兰花她倒是眼熟,好像在老宅的花园里见过。可不就是很普通的兰花吗?有什么特殊的?
冷不丁地想起母亲刚刚手里的花盆,啊了一声。
“花房里也有吧?就是那盆很小的花苗。”
像两根青草似的。
医生一下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是。”
又说,“你母亲为什么喜欢这种兰花?”
挺简单的问题,却问住了虞念和虞倦洲。
是啊,为什么喜欢?
或者说,为什么偏爱?
关于这个问题就连老管家都回答不了。
回到车上后虞倦洲也没急着开车,而是给过往跟母亲走得近的人都打了遍电话,主要是老宅的伺候过母亲的下人们。
他们都纷纷表示不清楚,但对于这个问题他们也觉得挺奇怪的,反问虞倦洲,夫人不就是喜欢养花吗?养花的人可能就更有执念吧,越是养不活的话就越想养。
这是常人的思维。
在得不到更明确的答案后就连医生也只能暂时给出这个答案。
宋家的老人都过世了,亲友凋零,仅存一位还在国内的远方亲戚,对于宋岚的情况也算不上了解。
但说了个意外的事——
“你母亲啊,年轻的时候也没见她喜欢花花草草啊,就是结婚前吧,之前我去过你们外婆家,她房间里从不放花花草草,要真是喜欢,肯定会养不少吧。”
虞念也没听说过外婆喜欢养花。
“或许就是那个原因?”虞倦洲迟疑着。
虞念回忆着那盆“草”,真是没觉得好看到哪去,便问虞倦洲,“管家有没有说那兰花开花什么样?”
虞倦洲说,“管家说母亲养兰花的那几年都没见开过花,所以并不知道那种兰花能开出什么样的花来。”
所以,执念吗?
母亲能养那种兰花,一定是见过兰花的美,始终养不好就必须要养好,这对于一个养花高手来说的确是个挑战。
“但是,养死了至于哭吗?”虞念着实不解这点。
听说过黛玉葬花,那是性格所向,她的母亲可不是那种文文弱弱的女子,待人处事很是豁达,怎么会为株养不活的兰花哭了一次又一次?
“该不会是有什么……”虞念迟疑。
话没说完,可之后的话虞倦洲是明白的。
他想了想,然后摇头,“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俩感情很好,不存在第三者。”
“不是,我也没说第三者……”虞念轻叹,“我就是在想母亲会不会有什么精神寄托或者什么信仰者之类的,当然,我没否定父母的感情。”
虞倦洲陷入沉思。
这种事既然天天伺候母亲的管家都不清楚,那旁人就更不得而知了。
“目前来说这种行为对于母亲没造成太大的困扰,先观察看看吧。”虞倦洲说。
虞念轻轻点头。
虞倦洲扭头看她,温柔地拉过她的手,小心翼翼避开手腕上的伤口。“下次再来疗养院告诉我一声,我陪你一起来。”
“这次只是意外。”虞念笑了笑。
虞倦洲凝视着她,看着看着就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挺用力的。虞念不知道他怎么了,伸手轻拍他的后背,“你想勒死我吗?”
虞倦洲没松开她,始终很用力地抱着,低低地说,“虞念,我就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千万不要出事,这个世上除了你我没有家人了。”
虞念叹气,“胡说,你怎么就没家人了呢?”
虞倦洲后背隐隐一僵。
良久后他放开她,却又没完全放开,脸颊近乎贴着她,眸底深处是楚痛。
虞念见他这样,就忍不住心疼了。
虞倦洲说,“虞念,我只有你,这辈子我也只要你,其他人我根本就不在乎。”
虞念心口微微发紧,抬手摸他的头,“我们不想那么远,先做好眼前事,至于以后,再说。”
再多的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人生无常,再多的情感,再大的决绝有时候都抵不住时间的流逝。
虞倦洲看着她,“你会离开我吗?”
虞念轻轻一笑,“我是你姐,打从你第一天进虞家起我就是你姐,这辈子都是,这份亲情这辈子都不会割舍的。”
虞倦洲眼底有隐隐的失落,暗光浮游,少许才压下差点失控的情绪。他坐回驾驶位上,再开口时嗓音已经冷静。“总之,不论如何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虞念听了窝心,同时又想笑,“行,随你高兴就好。”
黄太再打来电话的时候虞倦洲已经开车上了高速,往市区走了。黄太挺热情的,为的还是宋岚的事。
“许淮,我那个侄子,或许可以帮上你的忙呢。”黄太挺激动的,“刚才回城路上我跟他简单说了说,不过你放心啊,在没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我没暴露你母亲的身份,就跟他说我有这么一位朋友。他听了后说可以先去看看患者。”
虞念没料到黄太这么上心,想了想轻声问,“许淮不是神外科的吗?”
“他是神外的不假啊,但也认识不少神内的专家啊,尤其是国外不少专家,他也可以托他导师打听啊,现在咱们就是多条路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