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出师未捷梦魂惊(1/1)
陈宝祥很么受到同行欺侮,在济南,他的米饭铺从未被列入馆子的行列,没人在意他的存在。 当下,到大观园去开馆子的消息传开,这些复杂事件,才会接踵而至。 “朋友,不要吓唬我老婆。她是乡下人,经不起吓。” 账房先生冷笑:“你放了马老板,他就放了你老婆。” 陈宝祥已经解释了无数遍,马老板是毕恭带走的,跟他无关。无奈,不管怎么说,对方就是不信。 “我得去求毕大爷,才能放马老板和张老板。现在,你把我堵在这儿,谁都救不了!” “好啊,那你现在去找那位毕大爷,我们都等着,一手交人,一手放人。” 账房先生得寸进尺,自以为已经吃定了陈宝祥。 如果不是怕吓坏了柳月娥,陈宝祥早就出手了。对面这三个人,根本算不上江湖人。只要他出手,三人就死定了。 陈宝祥无奈,只能出门,去芙蓉街那家客栈,请毕恭救命。 经过金菊巷的时候,陈宝祥忍不住向那家馆子里望了望。 他不希望陈家大饭店将来成为行业公敌,同行的手段太黑了,还没开业,就遭人嫉恨,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如果毕恭出手,这三个人也没什么好下场,那这个窟窿就越弄越大了。” 此刻,他已经上了芙蓉街,内心纠结,进退两难。 账房先生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 让毕恭对付他们,等于是借刀杀人,有点过分了。 上次,马、张二位恰巧碰见毕恭,是他们活该倒霉罢了。 “喂,陈老板,在这里嘟囔啥呢?” 冯爷从关帝庙里出来,身边跟着八个打手,耀武扬威,杀气腾腾,恨不能在这条街上横着走。 陈宝祥赶紧把账房先生登门要人的事说了一遍,冯爷哈哈大笑:“这些人好东西不学,还想学着当混混吗?别慌,咱一起过去看看。我就不信了,几个开饭馆的厨子,咋咋呼呼,想找死吗?” 他吩咐四个保镖先赶过去,别让小厮们伤了柳月娥。 然后,他陪着陈宝祥,安步当车,回米饭铺。 “陈老板,要想开门做生意,镇不住这些地痞流氓,只会白白受欺负。一个大饭馆,出来养厨子和伙计,还得养几个看场子的,这是规矩。不过你放心,到了大观园,我让手下放出话去,你陈家大饭店是我冯爷罩的,保证没人敢去骚扰……” 陈宝祥并不想跟冯爷扯上关系,对方八面玲珑,笑里藏刀,肯定不是好东西。 一日遭到冯爷算计,那就等于是前门拒狼,后门进虎,更是灭顶之灾。 到了米饭铺,账房先生和两个小厮已经倒地,鼻青脸肿,七窍流血。 “怎么啦?这是怎么啦?让你们护着陈太太,没让你们打人!光天化日的,还有王法吗?” 冯爷假惺惺地发怒,指着四个保镖,连声训斥。 保镖头目无奈地解释:“冯爷,这也不怪我们,一上来,我们也是说好话,这仨人根本不听,满口胡说八道,就知道天老爷第一、马老板第二,整个济南城,谁都得给马老板面子。过去是韩长官的座上客,老辈是京城御厨,家里有御赐黄马褂,连大总统在他们面前都规规矩矩……” 冯爷弯腰,看着那个账房先生。 “马老板家有御赐黄马褂?你见过吗?大总统都不敢得罪马家——我的个天哪,你是不是疯了?满嘴说胡话?现在是日本鬼子当家,你提韩长官,是不是找死?” 陈宝祥在一边看着,心里十分沉重。 怪不得马老板登门时趾高气扬,原来家世显赫,能够追溯至老佛爷和万岁爷的年代。 “大清已经倒了,呵呵呵呵,韩长官也跑了、死了……你们马老板傻不傻?就凭着这点道行,也想在济南插旗?打,继续打,打服为止——” 八个人把账房先生和小厮拖出去,在南墙根下开揍。 陈宝祥本来还可怜他们,仔细想想,如果不能插旗立威,饭店也开不下去,很快就要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当家的,你可回来了。刚才这个三角眼的人扇了我两巴掌,说知道秀儿在私塾上学,如果你救不出马老板,就把秀儿带走,扔到八卦炉那边的窑子里去……” 柳月娥从后边出来,两腮各有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他妈的,烽火乱世,当个老实人太难了!” 冯爷替陈宝祥把心里话说出来,这其实也点醒了他。 英雄无善人,好人做不了大人物。 “陈老板,看着吧,过不了江湖混混这一关,你永远都是一条虫,不是一条龙。” 陈宝祥想了想,拎起一根擀面杖,大步走出去。 三个人靠着墙根,双手护着脸,连声哀求,叫喊饶命。 陈宝祥走过去,八个人向两边闪开。 账房先生眼角、嘴角淌血,但脸上的暴戾之气还在。 “你打了我老婆?” “打了。” “你还说,知道我闺女在私塾那边,想把她卖到八卦炉那边的窑子里去?” “对啊,姓陈的,今天你打不死我,只要给我留一口气,我把你陈家五口人扒皮拆骨,熬油点灯,死一百次。现在放了我,放了马老板,还来得及。我在北平混过,敢得罪我,你想死都来不及——” 陈宝祥怒不可遏,忍无可忍,猛地扬起了擀面杖。 对方放了狠话,没给陈家留后路。 这一次,已经将他逼上了绝路。 “别别别,陈老板,别冲动,别冲动……” 冯爷跟过来,一把抓住了陈宝祥的胳膊。 陈宝祥血贯瞳仁,冯爷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红通通的血人。 “冯爷,我没办法,今天不宰了他,以后全家遭殃。” “别啊陈老板,光天化日的,当街杀人可是死罪。刚刚这朋友说是混过北平的,那真是了不起。我让兄弟们带他走,别在这里惊吓了四邻。先给他包扎,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冯爷摆摆手,八个人拖着三个人,钻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真他妈的烦人,马老板算是济南地界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找个不懂事的老混混看场子,自己人逼自己人。陈老板,你放心吧,这三个人马上就消失,明后天就丢在乱葬岗上,头脸砍得稀烂,连他爹娘都认不出来。” 陈宝祥放了心,刚刚账房先生放狠话的时候,他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一擀面杖下去,就要让对方开瓢。 除了面对日本鬼子,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内心起了杀意。 冯爷拍拍陈宝祥的肩膀:“我说老陈,以后别这样干。乱世嘛,人命不值钱,十个大洋、二十个大洋买条命,容易得很。你亲自动手,脏了手不说,还降低了身份。” 有人从巷子里跑回来,向冯爷报告:“爷,这小子聪明,知道大限已到,直接交了实底,说自己是鬼子的暗探,也报了编号,上线是日本军部侦探科的小林觉队长,让咱打电话求证。只要饶了他,愿意出二十条小黄鱼换条命。” 陈宝祥吓了一跳,冯爷却搓着手笑起来:“好好,太好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去,跟他说,交出五十条小黄鱼,马上放人,八抬大轿送他回日本军部。” 陈宝祥大惊,如果惹上鬼子的暗探,别说是开饭店,恐怕连条活路都没有了。 冯爷笑眯眯的,捋着颌下的短须,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冯爷,这事可有点麻烦了!” 冯爷摇头:“老陈,你就记住一句话,今儿谁都没来过米饭铺。我,没来过,这三个小子没来过。有人问街上发生了啥事,你就说不知道,也许是混混打架,关着门没听见。以后再有什么马家、张家、牛家的人来问消息,你一推二六五,啥也不知道。懂了吗?” 陈宝祥连连点头,心乱如麻。 “老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吗?” “冯爷,事是我惹的,如果你不介意,我自己动手平事,不麻烦你手下兄弟。” “呵呵呵呵,胡说,咱都是文明人,是济南城有头有脸、有身份、有面子的人,能干那些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事?好了老陈,我做这种事轻车熟路,你甭管了,这仨小子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陈宝祥拉着冯爷,想给点平安费。 冯爷摆手:“你刚刚没听见吗?这小子肯出二十条小黄鱼。我他妈的再诈诈他,五十条……哈哈哈哈,真他妈有趣,太有趣了……” 一会儿工夫,两辆黄包车跑过来,冯爷的人裹挟着账房先生,悄无声息地离去。 陈宝祥站在门口,看看左右无人,抄起一簸箕炉灰,把南墙根的血迹遮盖停当。 他信任冯爷,久在江湖,做事干净,保证不留后患。 再说,账房先生拿二十条小黄鱼买命的时候,就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当家的,都没事了?” 陈宝祥握着柳月娥的手,微笑着点头:“已经没事,这次委屈你了。” 柳月娥眼中含泪,扭过头去擦掉。 陈宝祥忽然明白“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的道理,陈家即将腾飞之际,一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搅局。 只有谨言慎行,避开漩涡,才能抵达光明彼岸。 他耐心安慰柳月娥,又取来伤药,替她敷贴到脸上。 柳月娥无端挨了两巴掌,暗地里抹泪不止。 陈宝祥无奈,简要地将“账房先生是日本暗探、冯爷榨干对方然后灭口”的事说了一遍。 柳月娥听到杀人灭口的事,一时间目瞪口呆,这口气肯定是出了,但也吓得面无人色。 “怪不得那么嚣张,原来是日本暗探?活该,活该!” “当家的,冯爷帮了大忙,以后记着还他人情。” “当家的,冯爷真是好大胃口,一张嘴就要五十条小黄鱼,不知最后结果如何?” 陈宝祥很清楚,像冯爷那种人,一日撬开了账房先生的嘴,就不是二十条、五十条小黄鱼的事了,而是直接敲骨吸髓,必须榨干最后一个大洋才行。 日本暗探碰到冯爷,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癞蛤蟆跳到粪坑里——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