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兄与妹(1/1)
“以后她就是你的妹妹了,来,快叫人家。”
面前的女孩冷冷地看着他,像是对待入侵地盘的敌人。
在这一点上,说不定彼时还是小学生的祝余有着同样的感受,因此他更为恼怒,倔强地站在玄关,不肯按照要求喊出那个承认对方为亲人的称呼。
对于还是孩子的他们来说,未必能确切理解再婚是何种含义,但能清楚地意识到生活被异物入侵的不适感。
这份不适在不甚愉快的第一次会面下得到催化,并为将来长久时间的争斗埋下了火种。
战争的第一枪在跟随母亲搬入新家的隔天早上打响,起因是女孩倒掉了祝余早上热的牛奶,是为林绥草倾奶事件。
与历史上那次影响重大,发生在波士顿的惨案不同,祝余并没有选择激化矛盾。
尽管他从女孩手上残留的液体判断出了真相,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因为母亲一定会逼他让着对方。
但随着双方家长各自忙于工作,回家的频率大大减缓,独立运动的星火终究会在某一天彻底点燃。
——后来两人都认为那时候自己是受压迫的一方,对方是踏上新大陆,入侵地盘的殖民者。
那是某个休息日的早上,还没有养成随手关门习惯的祝余进了卫生间,掀起抽水马桶的坐垫
而我们已经知道,绥草是一个早上有些低血压的孩子,这个症状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出现了。
于是在女孩的尖叫声中,这次事件被命名为洗手间的枪声。
关系愈发恶化的两人维持着小学生特有的自尊,在不使用告家长手段的默契下采取了超限战的方式,近乎无所不用其极。
比如喜欢趁他不在向早饭里加入大量神秘调味料,然后养成一手黑暗厨艺的林绥草。
比如在她爬上凳子时故意摇晃,欣赏对方死死攥着椅背不敢下来的窘迫状态,最终害得女孩落下轻微恐高症状的祝余。
很快,言语的讥讽和恶作剧终于演变到肢体暴力的地步。
这也是祝余第一次遭到家长的核威慑打击——他在绥草脖颈上留下的红印到隔天还没有消除,当天在家的祝母逼问出真实情况,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但祝余并不服气。
因为他的胳膊和后颈上也有这个叫林绥草的家伙留下的抓痕,而且要论动手也是她先动的手,凭什么只打他?
不过当他在自己房间忍痛谋划下一次报复行动的时候,那名仇人却敲响了房门。
祝余怀着戒备之心开门,但没等到预料中的偷袭。
门口的女孩留着比同龄女生略长一点的披肩黑发,肌肤瓷白,手脚纤细,看上去像会动的人偶。
在小学阶段,反而是女生这边发育得比较快,所以此时的绥草比他还要高一头。
她精致的面容上,睫毛轻轻颤动,澄澈的眼眸中流露出不情愿的神色,递出藏在身后的双手。
手心里放着一张创可贴。
“不是我告诉她的。”
林绥草只留下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将创可贴硬塞给他后转头跑了。
虽然只有这么一句话的简短交流,祝余也依然讨厌这個“异物”,但他确实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觉得她还算是个讲义气的人。
甚至,他产生了万恶的绥靖主义思潮,认为可以暂时与她讲和。
之后,趁着家长都不在的一天,两人又因为什么小事,像是打架撕咬的猫狗一样在地板上翻滚。
这回祝余凭借技巧抹平了两人之间的体型差距,骑在绥草的上方,按住她纤细的双臂。
“怎么样?服不服?”
他喘着粗气,自以为到了签订停战条约的好时机,“说一声服我们以后就不打了。”
那是当年在小学生之间流行的台词,一般签了城下之盟的败者以后看见胜者都只能绕着走。
当然,学校里一般是男生和男生打架。
林绥草仿佛被激怒的雌猫一样,发出嘶嘶的哈气声:“去死!”
她的骂人词汇翻来覆去也就这些,祝余早已习惯,双手顺着手臂移到女孩稚嫩的脖颈,微微用力。
“服不服?”
双手得到解放的绥草回到第一次打架时的状态,抓着他的上臂,留下微微沁出鲜血的痕迹。
尽管被掐住,她还是从喉咙里挤出反抗的回应。
“我才不要什么哥哥!”
“我也不要你这种妹妹!”
祝余针锋相对,加大手上的力度。
对于母亲决定的厌恶,对于新生活的不适应,当时的他也许没办法一一列明怨气的来源,但毫无疑问存在着对这个女孩的迁怒,将她作为了发泄的对象。
因为气管被挤压的关系,女孩咳嗽起来,还留下了清亮的鼻涕水。
或许是觉得在敌人面前这样太丢人的关系,祝余第一次看到对方的眼角漫出晶莹的水滴,顺着白皙无暇的脸颊滑落。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从来没有在小学生打架中遇到这种局面的祝余愣住了,找到机会的林绥草趁机一挺腰,翻转两人的上下关系,单膝压住他的腹部,挥起小巧的拳头就打。
但她的准头和力度实在差劲,明明是瞄准的脸,落下时却到了胸口,如同一阵降临地面的雨点。
更像雨点的是在女孩的抽噎中落下的点点水迹,在祝余的脸上晕染开来,滑进他因惊愕而张大的嘴里。
眼泪原来和汗水一样,是咸咸的味道。
更让他弄不明白的,是对方正喊着的话语。
“我不要一个哥哥……把姐姐还给我!”
林绥草边哭边以牙还牙地掐住敌人的脖子,“不要……不准代替她!”
从那一天开始,祝余知道了她还有一个分开的姐姐。
她跟着母亲走了,两个人一起抛弃了绥草和父亲,因为她觉得要肩负起身为姐姐的责任,照顾相对不怎么靠谱的母亲。
因此,在林绥草看来,这个新出现的,比自己年长两岁的男生,是掠夺“姐姐”在这个家庭里存在、侵占属于她位置的凶手。
而两人关系真正发生向好的转变,是在对双方来说都是第二次的婚姻再次破裂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