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1）
“我原来不知道，刚才想通了。”他取下眼镜，慢条斯理擦起来，“昨晚枪战肯定惊动刘、张二人，但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逃，为什么？”
“他们不知道同伙来救。”西木秀村想了想，肯定答道。
“可是枪响后他们依然无动于衷，这又怎么解释？”
“这……”西木秀村想不明白了。根据刘的大哥汇报，枪响时也仅是刘的未婚妻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进屋就再没出来，如果是一伙人，刘和未婚妻不应该没有任何反应。
桥野龙一戴上眼镜，小眼珠子发出精光，“这伙人人数不多，大街小巷来去自如，也只有本地人……”
“难道是共产党？”西木秀村嗅出了味道。
“对。”桥野龙一拍着桌子，对西木秀村的见解表示赞赏。
“可你说过重庆与延安面和心不和，共产党怎么会帮助重庆方面的人。”
“西木君，支那人并非都是汪精卫。”
西木秀村长长叹口气，眉头紧蹙，“一个假平乡太一郎已经够伤脑筋，偏偏共产党也来捣乱。”
“不要叹气，更不要泄气。”桥野龙一忽地笑起来，食指点着西木秀村，“平乡的确是优秀的间谍，但按我们大阪人的话说，再坚固的城墙也会有缝隙。”
“可他已经离开新京。”西木秀村不无忧虑道。
“哼。”桥野龙一睁大眼，凌厉的目光满满都是杀气，“他们有佩刀，我也有幽灵，平乡太一郎若真是‘佩刀’，我的幽灵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他阴恻恻一笑。
“幽灵？”西木秀村满脸疑问，这个代号他从未听过。
桥野龙一左右看着，很得意，也很自负，“是的，此人没人知道，只是幽灵般的存在。”
西木秀村被桥野龙一的情绪感染，努着嘴，伸出大拇指。他忽想起一件事，忙又问道：“假如平乡太一郎真是‘佩刀’，在医院他怎么那么肯定川岛芳子不是平乡加代？”
一个侍者过来收拾俩人的餐具。
“问得好。”西木秀村的疑问触动桥野龙一的心事，等侍者走后，他皱眉愠怒道：“川岛芳子自作聪明，破坏了我精心设计的圈套，当时别说是假平乡，换我也能一眼识别川岛芳子是冒牌货。”
西木秀村越加糊涂，当时他也在现场，川岛芳子完全按剧本“表演”，毫无破绽，怎么可能自作聪明呢？
桥野龙一看出西木秀村的疑惑，解释道：“她当时不该把手伸出被单去指责假平乡，白白嫩嫩的手腕和修剪整整齐齐的指甲，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看出里面问题。”
西木秀村脸红了。
“大佐，如果平乡太一郎就是‘佩刀’，那么‘秃鹫计划’谁来执行？”
“我。”桥野龙一自信答道。
“你？”西木秀村连连摇头，“医生不是说过你的身体……”
“西木君。”桥野龙一挥手打断，“我身体的确难以支撑再回来，但我何必回来呢？为天皇尽忠是我最大的愿望。想想吧，当我的牌位在神社中被万人瞻仰、供奉，这是何等的荣耀。”他眸中热切起来，小眼珠子闪烁着自豪的光芒。
西木秀村默默点头，说实话，他也有桥野龙一的想法，不仅是他，绝大部分的日本人也都有，军国主义教育的结果已深深植入民众的骨髓，如癌症晚期不可救药。他没有再劝，看了眼表，“大佐，我是不是现在就去刘府布置，万一共产党再来抢人，我好有个防备？”
“西木君，共产党在新京死灰复燃绝不能苟且，今晚必须将他们一网打尽。”他压低声音，对俯过身的西木秀村布置任务。
西木秀村越听眼睁得越大，等对方说完，嘴半天才合拢，镜片后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睛呈现无比佩服的表情，心悦诚服道：“大佐，以你才智，大日本围棋界没有你实在遗憾。”他不是献媚，桥野龙一是围棋业余六段，在关东军内部比赛从未有过败绩。
桥野龙一深以为然，如果不是战争，他毫不怀疑自己是围棋界具有精湛棋艺的大国手，在竹林溪水旁抚琴、落子，潇洒人生。
他笑了笑，转瞬，眸中迅速堆积唯杀戮才有的凶狠，吟诵道：“宝马钢刀尚未酬，皇恩浩荡几春秋，斗瓢倾尽醉余梦，踏破支那四百州。”
西木秀村听完桥野龙一吟诵，眼睛一翻，也呈现出骄横。这是日俄战争的指挥官、陆军大将乃木希典的狂语，意即武力征服中国报效天皇。他忍不住附和道：“旭日似火摧残旗，怒斩敌首屠旧京。”他吟诵的是桥野龙一为南京大屠杀所写赞诗的最后两句。
俩人相视，哈哈狂笑，既像鬼哭，又似狼嚎。
旅途向来令人乏味，一个单身的旅客更是如此。
不过，欧阳功名倒不寂寞，小勇由于糖果关系和他已不陌生，不顾父母劝阻，非要坐在一起。他没有拒绝，旁边的座位反正也被桥野龙一买下，乐得旅途有个小伙伴儿逗趣。
他拿出一块儿糖攥在手里，倒腾几下，伸出两手让小勇猜。糖果忽而出现在另一只手，忽而出现在衣兜，忽而又出现在小勇衣领里，把小勇逗得乐不可支。
包厢门被拉开，四个黑色铁警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口，为首是一个挎盒子炮的带队长官。他客客气气告诉大家，这是例行检查，要众人把证件准备好。
欧阳功名顺手将糖果放进马甲兜内，掏出通行证和工作证递过去。带队长官粗粗看了看，交还证件，笑容可掬，连说打扰，正要走，忽然，他神情骤变，目光呈惊骇，倒退一步，拔出枪对准欧阳功名喝道：“不许动。”
“咔咔咔”几声响，三个士兵拉开枪栓，对准欧阳功名，如临大敌。
气氛顿时紧张，所有目光盯向欧阳功名，小勇也看出危险，连忙跑回妈妈身旁。
欧阳功名腰间赫然露出大正十四式枪柄，小勇找糖时无意掀开马甲，被带队长官看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