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1)
华灯初上,下班高峰来临,人行道上人群陡然增多,马路上也是车来车往。电报局门前,一排荷枪实弹的宪兵站在台阶上,行人纷纷好奇往里张望,议论纷纷。
桥野龙一如猎犬般趴在十三号电话亭内,仔细检查地上每一方寸。
他是最后一个知道齐钟波被杀,也是最后一个来到现场。午饭后,他刚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电话铃响,拿起听筒,里面已没有声音。他并没把未接电话当回事,下午还参加一个军事会议,直到会议结束,恰巧遇上西木秀村赶来,告诉他,齐钟波在电报局被杀。他连忙赶到太平间,检查完齐钟波尸体,又匆匆来到电报局。
在他的眼皮下杀人,被杀者又是合作伙伴,桥野龙一异常愤怒,暴戾的眼神在镜片后呈现一副凶相。
检查完现场,他摘下白手套,走到中午当班的女营业员旁。女营业员胖胖身材,一头卷发,眸中呈现惊恐,由于过度紧张,加上桥野龙一冷酷表情,她微微颤抖,回答问题严重口吃。
桥野龙一耐着性子听完,又要过顾客登记表仔细看了看,齐钟波被杀的场景在脑中复原:
中午,齐钟波出了关东军司令部在电报局附近碰到凶手,凶手跟踪被他发现,于是慌不择路跑进电报局给自己打电话,由于午饭时间顾客很少,根据顾客登记册记录,除了一个女人打电话没有别人。齐钟波在十三号电话亭,接线员接通了自己的办公室,自己不在,响了一阵接线员挂断,齐钟波再次让接线员接通,自己刚进门那刻,凶手也同时赶到,杀了齐钟波并挂断电话。
“凶手会是什么人?”他暗想,目光缓缓扫过站在大厅里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女子,见桥野龙一望来纷纷低下头。
电报局局长拿着全体工作人员花名册来到桥野龙一身旁,桥野龙一接过看了看,递给西木秀村,“你明天核实一下人名单,派人去调查那个女顾客。”他转身向局长告辞,带着西木秀村走向门口。
车后座,桥野龙一如老僧入定,闭眼冥思,车窗外,连续不断、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映照在眼镜片上,又被反射到前排。
西木秀村回过头,见桥野龙一思考,不敢打搅,到嘴边的话又咽回。
“西木君,你是不是想问凶手是谁?”桥野龙一仿佛有第三只眼,不仅知道西木秀村回头,还知道对方想什么。
“是。”西木秀村再次扭过头,等待对方解释。
“你怎么看?”
“齐钟波昨天刚到新京,今天就被干掉,我认为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追杀,凶手不是重庆方面就是延安方面。”
沉默,桥野龙一再次闭眼,身子随着车子颠簸晃动。
过了一会儿,桥野龙一自言自语道:“齐钟波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当时最佳处理方式应该寻求巡逻宪兵或警察的保护,而不是孤伶伶跑到电报局给我打电话,这对一个特工是极不专业的做法,也正是这种做法让他丧命。”
“你意思是?”
桥野龙一突然睁开眼,肯定地点头,“只有一种可能,他一定认识那个凶手,不仅他认识,而且我也认识,他冒死打电话的目的就是要告诉我凶手是谁。”
西木秀村茫然看着桥野龙一,对方的话让他有些糊涂。“他昨天刚到,哪都没去,上午我接完平乡君又去接他,按说这段期间他还没机会接触外人,唯一见到凶手应该就是他离开司令部大门以后。”
桥野龙一摇摇头,将车窗打开一道缝,一股寒冷空气吹进,他的眼镜被罩上一层白霜。“你说的是一种可能,但还有另一种可能。”他摘下眼镜,掏出手绢,慢条斯理擦着,“你还记不记得他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
西木秀村想了想,忽然惊叫起来:“你是说,平乡太一郎是凶手?”
桥野龙一戴上眼镜,又将手绢放回兜里,这才答道:“很有可能。你不觉得齐钟波第一次见到我,先不寒暄,反而去问一个不相干的人,难道不有违人之常情吗?”
西木秀村豁然开朗,不过他仍有一点疑惑,“既然齐钟波早就认识平乡太一郎,为什么当时不揭穿,反而说不认识呢?”
“西木君,如果一个局外人知道平乡太一郎在执行‘秃鹫计划’,你会怎么办?”
“我会杀他灭口。”
“嗯,这就是齐钟波的高明之处,他虽然不知道‘秃鹫计划’,但是他却知道多嘴的后果,在没有搞清平乡太一郎和我们的关系之前,他是不会说认识。你还记不记得平乡太一郎回绝我的说辞?”他闭上眼,回忆当时的场景。
“记得,他说芳子小姐在秋津料理摆下酒宴,还邀请你去。”
“对,但那不是说给我听,而是说给齐钟波听,齐钟波正是听了这句话才送了命。”
西木秀村把桥野龙一的话整个串联起来,平乡太一郎的疑点越来越大。不过他依旧迷惑,“大佐,假如平乡君就是凶手,那如何解释他和齐钟波相识,平乡君可是从未来过支那。”
桥野龙一冷“哼”一声,眼睛倏然张开,“如果他是假平乡呢?”猛拍前排靠背,命令道:“马上去川岛芳子家。”他往座位一靠,双手抱胸,又回忆平乡太一郎听到加代逃狱的表情,“西木君,你会演戏吗?”他忽然蹦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西木秀村回过头,不解地望着桥野龙一,摇摇头。
“如果给你一天,你能不能成为一个职业演员?”
“我做不到。”
桥野龙一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是啊,我也做不到,但有人却做到了,不仅做到,而且居然是用灵魂在演。”
川岛芳子对桥野龙一来访并不意外,也早有准备,桥野龙一和西木秀村在客厅刚一落座,她劈头盖脸抢先发难,还挽起袖子让桥野龙一看胳膊上的瘀青。
这个女人其实并不简单,论智谋,大部分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早在一九三二年,她在上海用“移祸江东”诡计,挑起日僧事件,直接引发著名的一二八“淞沪会战”。
“芳子小姐。”桥野龙一皮笑肉不笑“嘿嘿”两声,解释道:“昨晚在刘府出现一群神秘人,我认为与平乡君有关,所以前来调查。我这样做也是得到梅津司令官许可,还请芳子小姐见谅。”
川岛芳子“哼”了声,放下袖子,板着脸,气呼呼道:“我会向梅津司令官陈述昨晚发生的事。过两天我将去东京面见内阁总理大臣,阁下的所作所为,我也会如实报告。”
桥野龙一像是没有听懂川岛芳子的话,既不怒也不恼,等川岛芳子话音一落,马上问道:“芳子小姐,请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你认不认识齐钟波,第二,你和平乡君几点见面,之后,你们是否一直在一起?”
川岛芳子轻抚胳膊,白了桥野龙一一眼,望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