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1)
夜,如同被倾倒的墨缸,一片漆黑,朔风“吼吼”一阵阵刮来,寒气逼人。
欧阳功名随着西木秀村走向停尸房,俩人脚步有节奏的发出“咔咔”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留下慑人心魂的回荡。
一个工作人员出现在停尸房门口,打开门,又将桥野龙一的尸体从停尸柜拉出,揭开白布单。
幽暗光线下,一张蜡黄的脸映入欧阳功名眼眶,是桥野龙一!遗容宛如沉睡,说明桥野龙一走的很安详,没有太大痛苦。
欧阳功名面无表情看着。路上西木秀村告诉他,桥野龙一是因为情绪激动突发大面积心肌梗塞,送到医院抢救无效身亡。
欧阳功名咬着嘴唇,闭上眼,“都赖我,早知道大佐心脏不好,我就不会那种态度。”忽地,他朝尸体鞠躬,自责着,“我错了,请大佐原谅。”
“大佐临终前让我转告你,他对你的怀疑是为了‘秃鹫计划’的绝对安全。”
欧阳功名苦笑了一下,懊丧地摇摇头,“我当然明白,但这代价也太大了,帝国情报人员中很难再找到像大佐这样的人才。”
西木秀村把眼镜往上推了推,扭头让工作人员出去,等门关严,轻声道:“平乡君,我奉梅津司令官命令,负责接替大佐工作。”
“你?”欧阳功名打量着西木秀村,有些吃惊。他的态度明显是不信任,似乎在说,“就你这水平还负责‘秃鹫计划’。”
西木秀村看出欧阳功名的想法,脸微微涨红,镜片后的眼睛一动不动,颇为尴尬。他很有涵养,欧阳功名的表现并没有激怒他,仅过片刻便恢复常态,“你明天就会接到梅津司令官的通知,请多多关照。”
欧阳功名只是微微颌首,目光又望向桥野龙一尸体。来前,他猜测桥野龙一并未真死,这不过又是一出骗局,工作人员将尸柜拉出,掀开尸体头上白布,他依然存在这种想法。这种偏执并非来自他的谨慎,而是发自内心对桥野龙一的恐惧。
他牢牢盯着桥野龙一的口、鼻、胸口,试图看出细微的生命特征,令他高兴是,尸体纹丝不动。临走,他亲自将白布盖回,他动作很慢,很慢,尤其在尸首面部有个停顿动作,看上去好像是最后再看一眼,实际上是用手背感受桥野龙一是否有呼吸。欧阳功名放心了,他的手背没有任何感觉。
他退后一步,朝尸体鞠躬告别。
医院门口,欧阳功名忽然站住,竖起衣领抵御着寒风,问道:“‘佩刀’怎么办?我总不能拖着一条尾巴去上海。”
“放心,我来解决,平乡君就不用管了。”
“拜托。”欧阳功名什么也没再说,也没再问,一路无语,由西木秀村亲自驾车送到大竹导演的寓所。
大竹导演一直在等候欧阳功名,回到家这段期间他并没闲着,伏案挥笔,把拍摄《雪人》的步骤一一写出。他非常喜欢这个剧本,越读越发心痒难搔,对他而言,剧本不亚于亲生儿,他决定倾囊相授,让欧阳功名替自己完成这一梦想。
欧阳功名回来后,大竹像是对方的尾巴,欧阳功名走哪就跟到哪儿,喋喋不休的讲课。
欧阳功名没有心思听课,尽管桥野龙一之死犹如搬去心中一块巨石,但是妹妹的安危让他焦虑。解救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逃离新京,要知道新京不比别处,这里是关东军的大本营,又是伪满洲国的新都,地理位置特殊,只要卡住铁路一线,逃回关内几乎没有可能。
他一夜未眠,起床后,眼中布满血丝,一夜的思考不仅没有让他找到办法,相反,他感到失望。
上午,大竹导演带着欧阳功名来到满映,转了一圈,俩人在一个片场驻足,大竹导演边讲解长镜头与分镜头的运用边让欧阳功名观摩。
“年轻人,我真羡慕你刚出道就有这么好机会。”大竹导演趁中间休息,拍着欧阳功名肩膀感叹道:“我用了五年时间才真正独立执导。”
一个中年男子朝大竹导演走来,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开:“大竹导演,出事了。”
欧阳功名警惕地望着来人,揣测是否与己有关。
大竹导演迎着来人走去,“黑田君,是不是群演又不干了?”快到跟前,他停下问道。
“是啊,他们一听戏改在晚上,还要下水,都不干了。已经拖了三天,怎么办啊?”黑田焦急地摊开手,“要不……”他试探地问道:“把戏再改回?”
“不行啊。”大竹导演面带难色,“《春耕》反映我们农民移民满洲国开疆扩土的故事,军部要我一定拍好,感化国民,让更多的人移民满洲国。”
“那……”黑田犹豫片刻,“要不把这场戏改为内景,搭一个大型水池。”
大竹导演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那个外景地是这部戏的主场,旁边又有铁路,交通方便,内景无法反映移民们披星戴月开垦的画面。”
欧阳功名听到铁路二字,眼睛忽地一亮,慢慢踱步来到大竹身旁。“大竹导演,我可以来试试。”欧阳功名说道。
“你?”大竹导演望着欧阳功名,摇摇头,苦笑着,“这场戏要十几个人在河里摸鱼,你一个人无济于事。”
“不就十几个人吗?我有办法。”欧阳功名说出自己和新民会刘会长有一面之缘,新民会是亲日团体,可以通过它招募满洲国人当群演。
大竹导演还没听完眼睛就眯成一道缝,搂着欧阳功名跳起来,四十好几的人像是幼儿般顽皮。高兴过后,他把黑田和欧阳功名相互做了介绍,黑田是《春耕》的副导演。
仨人坐车来到新民会,刘会长不在,工作人员告诉欧阳功名,刘会长因家事这几天不会来上班。问明地址,大竹吩咐司机去刘会长家。
半个小时后,仨人来到刘府,门口的日军岗哨把他们拦住,无论大竹怎么解释,岗哨就是不放行。大竹本来就是好面子的人,加上群演落实不了,几句过后与哨兵爆发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