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多一张嘴吃饭(一)(1/1)
七
天亮了,真的?
假的。
寒筱柒蹑手蹑脚进门来,敖露露跟在他身边,在寒筱北睡成天昏地暗的小床前窃笑。
“石头剪刀……布!”
“你输了,你来!”
敖露露咯咯笑,尾巴尖儿转得像螺旋桨。
寒筱柒丧气道:“我咋老输。”
他给自己鼓气,跑到窗帘边,哗啦一下让人造阳光汹涌澎湃地涌入。
那晶闪的金光和敖露露一起扑向可怜的寒筱北——上演龙族女孩猛扇上班族。
“起床了,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男生看看两个孩子:“栖姬!”
机械支架像暗器般架起他们,女仆管家现身:“打扰主人歇息可不好。”
“可是大哥哥迟到啦。”
寒筱北望着闹钟:八时九分……还好,他给公司发消息,说出外勤。
“没迟到哦,今天要出门。”
“北哥,那个,放我们下来呗。”
他一个手势,栖姬遵从程序,把孩子们放在餐桌边餐凳上。
“你们今天怎么不用上学?”
“愚人节放假。”
“不是昨天愚人节吗?”
“大哥哥你到底看不看新闻,总督大人把节庆假调过了,学生都有放假。”
敖露露理所当然的吃起栖姬拿来的早点,肉饼里的葱肉馅厚得让人满足,而且没有油腻的口感,外壳薄脆,配上加三块白糖的豆浆和馒头片,真是撑到中午都不会饿着。
肉香里,寒筱北换上正装,套上汤氏集团标徽的黑色鎏金领带,气质一下子化为翩翩俊年郎,风骚大少爷。
“北哥,你边咽口水边换衣服真的很好笑。”
寒筱北瞪着亲弟弟,随手捞了一个肉饼,配的还是代餐奶茶,拿上往外走。
“哥,都放假了,陪我们去逛街不行吗……”
“你们联考完不是有假吗,那个时候去。”
“诶诶诶,哥你不许骗我。”
“好,去游乐园可以吗?”
“哪个!”敖露露也激动了。
“哪个都行,前提是你们今天乖乖的,然后联考考个好成绩。”
“好!”两个孩子声音像要把屋顶掀了。
出门搭“小盒箱”客车,在清风中往市中心方向去。
栖姬应该能看好他们。
他打着瞌睡,多年养成的身体习惯,让他可以在任何地方休息,何况客车里包着软垫的座椅已经算是可以提供优质睡眠的硬件了。
他知道如果娘亲看到他这样会生气,反而希望起娘亲生气,在他面前骂他。
城市轻轨跨几个区上班还算容易,但去柳之茗港区,这个洛城市最南方的巨港,轻轨就显得慢了。
好在有许多长途列车在运行,它们是帝国轨道交通的杰出之作,不过在市井生活气息的浸泡下,数百年间的磨损下,这些工业怪兽褪去了科技的高端,逐渐融入红尘。
洛阴老百姓把这些列车戏称为“重轨”,它们过一个城区只停三站,只需一个恒星时,跨越千里可使天堑变通途,唯一的缺点是轻轨站在半空,他上去坐很方便,重轨站却深埋地下。
说“埋”,也不算准确。
“长符区中段。”
他点开光屏扫过窗口,机器一响,放他进去。
他做电梯下到地下一百五十层左右,才看见这入口处的机器,路人并不多,虽然有赶时间的人,但完全不是轻轨早高峰的拥堵混乱,巨大的高架桥下,是灰色的整洁街道,悬浮车辆远远排成车阵,有点喧嚣。
列车站里也很喧嚣,通向站台的通道过于宽敞,市民们不放过这种洞天福地,几乎开了一个地下菜市场。
全身披甲的军警威严肃穆,却愿意叼着细烟,和卖肉腿的老妪唠嗑,陆军的士兵列队通过,安静得大家都注意不到。
卖菜的爷爷边下棋边抽烟,一手砸下“碰”,还不忘招呼出站的乘客。
“小伙子,困吗,来点大王菜,可以生吃,提神醒脑。”
寒筱北摇头,转向站台的入口,然而转了一圈还是回来了。
“不会上瘾吧?”寒筱北拿起那一包绿色的青菜,看不出个所以然。
“小伙子,我这年纪,不会诓你的,你要是吃出病,明天你啊,还来这找我!”
“好,多少钱……?”
“三块七。”
站台被漆黑的弧形封闭式管道隔开,到这里人才密集起来,人们交头接耳。时政、股票、明星绯闻、家长里短,成了作家最得体的取材地,那些话题变成烟雾,盘旋在人群上方,会消散,也会永存。
寒筱北唤出光屏,参与公司群的聊天。
同事们普通的看待他,这就很好了。
能够在一天之内跑完洛阴几个城市的“重轨”很有气势的进站了,它的块头比轻轨大上三倍有余,车身黑橙色缠绕,还有已经掉色的“帝国重工”字样。
黑色管道打开,灰尘和油味扑面而来,除此以外还有车厢里的香薰气和人们吃喝的烟火气。
他轻咳着坐上一个靠窗的位置,没有多少人终点在柳之茗,他不用担心坐过站了。
把干净的青菜夹进肉饼,很香……
列车开动,一阵推背感袭来,人们的谈话被打断,但很快又继续下去。
洛城市有三十五个区,人口大约四亿多,在洛阴主星的二十二市中,排名第二。
倒数第二。
寒筱北回忆他在阳曲市的洛阴大学读书的时候,那个城区才是真的大。
阳曲市与洛水市为邻,一个五十亿人,一个四十亿人,是洛阴城市人口排名的万年冠亚军。
但寒筱北不羡慕,对他来说,洛城市就很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开了多远。
长符区、远城区、安心区、光庚区、光禄区、菱目区,天峡区……
许多名字从他眼前飞过,他看见露出一角的庞大地下城,看见高架桥的空隙间露出的大厦影子,看见同行的列车。
光影长长短短,层次相叠,交织成钢铁森林的五线谱,年轻人在跃动,老年人在拉二胡,鄙视这些谈五线谱的年轻人。
豁然开朗,在天峡区的尽头,列车开出地下,开始在海面上“飞”。
他注意到乘客所剩无几,凑到车门边,地图上离柳之茗港只剩下一个区。
波涛滚滚,白色浪花仿佛涂在水上的乳膏,不知冲向何方。
他趴着看窗口,黑暗的天空被一种拟光系统照亮,天色看着像暴风雨前阴沉的白天。
虽然昏暗,能把黑夜照亮到这个地步已经难以置信。
他不禁怀疑帝国是不是把那些可以开人造太阳的玻璃放满了太空。
这种光线让全世界都像泡在水里,天地俨然倒转。
海里有一片起伏的山脉,巍峨耸立,他定睛凝神,发现是鹤望兰级运输舰的舰岛,整个舰身已经泡在水里,海浪冲洗着舰体,像是冲上了真的山川。
海里还有无数这样的山。这就是帝国的船港。
列车没稳停,寒筱北就跳下去,结果脚一滑栽进咸辣的凄风冷雨。
港口的驻军估计是看多了这样的场面,连扶都懒得出手,看了他一眼,叫货运机械代劳。
“谢谢。”
“哔嘟。”机器“眨眼”道,是在说不客气。
海浪拍上钢铁组成的平台,发出毁灭性的动静,寒筱北心里害怕着,海浪会不会一下不高兴,把平台拍碎了。
其实已经拍了三百年,这还不算大浪。
平台这个说法显得它小,寒筱北一开始也这么想,直到他站到高处。
海中的山链接着平台的甬道,动辄十几里的长度,无数货箱,每一万个一批装上货运列车,几十辆列车同时等待,出去一列,紧接着就进来一列,没有停歇,每一座“山”都是这样的,将山里的“宝藏”向洛阴人倾倒。
比货箱更大的货物,则由接驳舰像鱼鹰一头扎进海中,它们在“山底下”聚集,排列,挂上货物,而后升出海面,将货递给城际货运舰,后者再把货送到城区的机场……
寒筱北赶紧下到室内,远离撞碎的海浪掀飞的水花。
他淋了个透湿。
一个工人捧着泡面,透过落雨的窗,观赏施工现场,寒筱北风风火火闯进来,工人波澜不惊给上毛巾。
工友们乐呵呵:“哟,白领!”
工人一口鲸吞泡面汤,摸摸肚皮,缓都不缓一下,拿出烟:“哪个公司的?”
奇怪的口音,他听了三遍都感觉听到的是“哪旮沓的”。
“汤集的,忘川制药公司。”
一个戴圆眼镜的瘦工人放下书说。
吃泡面的原来是一个小工头,好在没有什么颐指气使的样子,直指身后的港口——“漂亮吗?”
寒筱北不知道对这样天天咸浪洗澡的地方怎么用上“漂亮”这种形容词,嘴上赶忙答应:“很漂亮。”
一个工人回过头去:“你看,城里人还是不会说话。”
圆眼镜合上书本:“老贾,踏实点,城里人怎么了。”
工头望望窗外,几十个工人正结队坐升降机往返于平台高地和深井底层,他们正焊接着一部分精密仪器,窗前这个长宽各八十米,深度未知的竖井,很快会插入一根模块化的信号塔,它的上空数万米是一座大气之外的星城。
寒筱北一路听着震撼人心的工程介绍,连手上攥着的外勤报告都不记得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