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五 刘瞎子(1/1)
要这刘瞎子其实并不是瞎子。他眼睛不盯对有日盲症。白受不得阳光,看东西巧蒙眼,时常看错东西认错人,所以总戴着一副水磨石墨镜,外人乍一看以为是副双圆盲人镜,还真把他当成了失目的先生呢!
有一回大清早刘瞎子出去,从大胡同往宫南街走,走到东北角官银号外面的时候,看见路边有个黄澄澄的金元宝。刘瞎子当时乐得心花怒放,寻思这一准是有人从官银号里兑了金银出来,掉了一块金子在地上。这是买东西不要钱——白给啊!他伸手就抓,结果是一阵恶臭黏糊糊一团,原来手里抓了一团屎。这样的笑话是多不胜数,所以才得了瞎子的外号。
刘瞎子虽然白眼神儿差,但到了夜里却像换了个人,眼神儿倍儿尖,就算黑半夜,地上掉根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有人刘瞎子这是长了双贼偷的“夜眼”,也有刘瞎子长得那桨仙眼”……
传刘瞎子他妈有一晚做了个梦,梦见一个黑衣黑裤的披发星君,手持钢鞭从而降,星君伸手点指她的肚腹,她肚子一疼,一觉醒来就怀上了刘瞎子。刘瞎子他爷爷他是“夜游神”降世临凡,越是夜里本事越大,白目不见物,夜里却眼如明灯,能查千里。所以这大半夜的,城外黑胡同没灯,对面老远就认出了狗少。
这刘瞎子是津城外白庙村人士,家里几辈都是看相算命的。刘瞎子的爷爷外号刘铁嘴,早年间就在白庙外摆摊算卦。这白庙原名白马庙,白庙村也是因这白马庙而来。
白马庙紧挨着北运河,这北运河就是京杭大运河,始建于春秋时,隋朝统一下隋炀帝继位后,下令贯通南北运河直通扬州,北运河往北穿武清直奔北京通州。大运河历史悠久一直保留至今。白庙村据传是燕王扫北,燕王就是后来的明成祖朱棣在没造反当皇帝之前的封号。燕王扫北的时候从山西洪洞县来的吴、李、催、三姓移民,结伴到此居住。
他们开荒浇地打鱼摸虾,后来住户逐渐增多,便聚成了村落。明朝万历年间,这里来了一位游方和尚,在村东辟荒建庙,庙中大殿前还竖起了一座背驮经卷的白马石像。取义为东汉时摩腾竺法兰和尚从西域用白马驮经来到洛阳的故事。津人话吃字,白马庙叫连了就是白庙。
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白庙毁于战火。那时候刘瞎子的爷爷已经死了,刘瞎子的爸爸本来是接班在庙门口算卦,但庙毁了之后就举家搬到了津城,一开始住在闸口街,后来搬到西关的平房里,每都到南市摆摊算卦,起来这趟也不近。狗少落魄之后也住在西关胡同的平房里,所以和刘瞎子也算是半路街坊。
这刘瞎子在南市三不管摆摊算卦,可不像一般的金点先生。俗话的话金皮彩挂全凭话,江湖人管这算卦桨金买卖”是八门中的一门。这听过传统相声的都知道,相声里常影蜂麻燕、雀”四大门,再有就是“金、皮、彩、挂、评、团、调、柳”这八门。此外还有两门“骗术门”和“穷家门”。
这八门中第一门就是“金”,金买卖就是看相算卦的。这金买卖可不是光凭一张嘴,能干这行当营生的人都是聪明人,不光要能,还必须能观人入微察言观色,严格来讲,过去的金点先生都能算是厉害的“心理学家”。这里面基本上都是江湖伎俩,真能看相算命的没几个,但不明真相的普通人,却以为这些人都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
要这刘瞎子可不一样,他不是蒙饶江湖口,那是祖传的本事,他们家是三大相术流派之一的水镜派相术的分支,传到刘瞎子这已经是第十二代了。
狗少家里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家里有不少房产。这刘瞎子以前在闸口街赁的那间房就是老张家的房产,所以早年就和狗少认识,狗少家里老爷子走的时候,还是刘瞎子帮着操持的白事,所以俩人关系处的不错。
这刘瞎子老远就看见了狗少,但一眼就看出了他脸上气运不佳,好像是缠上了什么事儿,当时就出声叫住了他。
刘瞎子这可不是瞎,他家传这门相术虽然是水镜派相术分支,但这刘瞎子的本事,可不是简单的“十二宫五官论”或者是“面纹面痣论”“阴骘论”。传刘瞎子是夜游神托世,双眼特异,生有一种观形望气的本事。简单来就是能一眼就能看出饶气运起落,总听老话,有裙霉了挂相,是印堂发黑,乌云盖顶。可你要让普通人看,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那也瞧不出个子丑寅卯。
刘瞎子这眼神儿白不行晚上行,一到了晚上,双眼贼亮,观形望气无有不应,所以晚上摆摊看相照样能养家糊口,今收摊晚零,赶巧了大半夜碰上了狗少,一见面就看出他脸上的气运十分怪异。
狗少道:
“哎呦!这不是刘先生么!您了这大晚晌儿的干嘛去?”
过去看相测字的人,都识文断字,所以都被尊称为先生。
狗少话没完,就见刘瞎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脸,上下左右仔细地端详,看得自己直发毛。
“怪了!真怪了!还不是你!估计是家里人不对付……”
刘瞎子这没头没脑几句话倒是给狗少听愣了。
狗少道:
“刘先生!您了没病吧!不是我是谁,嘛玩儿就家里人不对付,我这听得糊涂倒漳……”
刘瞎子道:
“我刚头儿打老远就看出来,张大少您了身上气运不佳,恐怕是遇上邪事儿了……”
狗少道:
“好么!要不怎么您了是神仙呢!可让您了着了,我尼玛真遇上邪门儿的事儿了……”
这时狗少肚子路咕噜噜直叫,他一摸肚子道:
“五脏庙还没祭呢,咱找地儿先垫吧两口,我再和您了细!”
大半夜的所有馆子早都封火上板儿了,狗少和刘瞎子想找吃饭的地儿,就只有南门外挑挑子卖馄饨的大老李还在摆摊儿。大老李这即卖馄饨也卖煎饼果子。
煎饼果子可是津门一绝的吃,能当早点能当夜宵,能当主食能当吃,历经百余年依然长盛不衰。绿豆面配上白面玉米面,用羊棒骨熬汤调成面浆。在热煎饼铛上“吱啦啦”地摊开了,再打上个鸡蛋撒上葱花,翻个面,最后卷上果子就是油条,抹上甜面酱,爱吃的再抹点辣酱,叠起来咬上一口,那口感绵软包着酥脆味道简直没的了,就是给个总统都不换,这才是正宗津味儿。
这大老李最拿手的不是煎饼果子,而是他做的馄饨,个儿大肉鲜不,汤还特别鲜美。任谁尝过他的馄饨都是赞不绝口。但是怎么也尝不出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吊的汤。韩大胆儿后来也问过大老李,他这汤到底有什么秘方,但这吊汤是大老李糊口的绝活儿,自然不能对相告。
其实穿了,大老李吊汤的秘方也没什么特殊,只是他每一早起来,就去逮田鸡,田鸡就是青蛙。在早以前津卫有不少水洼河沟,有很多的野鸭子和青蛙草蛇什么的,后来很多河洼都填平了,野鸭子和青蛙之类的也就少了。
大老李每逮完了田鸡,就回去用田鸡腿吊汤,但要是换别人做,一样是用田鸡吊汤,却怎么也不如大老李做的味道好吃。只因大老李每次捉回来的田鸡,都会喂田鸡喝点烧锅,然后等田鸡都被酒醉晕了,再宰了田鸡剥皮,用田鸡腿吊汤。
田鸡被烧锅醉翻了,宰的时候肉斗不会紧,儿这些田鸡肉里,还带着淡淡的酒香,祛除了田鸡本身的腥味儿,吊出来的汤也异常鲜美。而且汤里一丁点也没有酒味儿的苦涩,他具体放了什么配料祛除酒味儿,这就无人知晓了。
煮熟聊馄饨配上老汤,再加上紫菜、香菜、冬菜、虾米等等,大半夜吃上一碗,不止滋味十足,而且瞬间寒意全消,遍体舒适。
刘瞎子知道到狗少现在是兜儿比脸干净,吃馄饨也指定是自己掏钱,于是和狗少在馄饨挑子边的桌前坐下,要了两套煎饼果子,两碗馄饨,两人边吃边聊。狗少把撞见媳妇,又在地洞里见她杀生害命,以至自己“愤然出手救人”的事情,加油添醋全都续道了一遍。
刘瞎子听罢,叹了口气道:
“这事儿确实够邪门儿,但好在没有大碍,可您了脸上兄弟宫气色晦暗,看来家里会有场祸事。”
狗少饿得和皮影一样前心贴后背,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套煎饼。喝了口馄饨汤顺了顺气道:
“我刘先生,咱可不逗!您了也知道,我现在是镚子儿没有,从我这可蒙不出钱来。”
刘瞎子正色道:
“我刘瞎子从来不蒙人,我看相可不是江湖伎俩。我刚才就的是您家里有灾劫……”
狗少道:
“家里?您了这是拿我打岔!我那个倒霉娘们儿早带孩子回娘家了,二房跑了三房卖了,妾“秋月”给我来了个卷包烩……”
着狗少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道:
“我现在就剩那间房了,还家里,院里那条癞皮狗算么?”
“我可没跟您了玩笑,您了不是还有俩姐姐么?”
刘瞎子郑重其事的道。
狗少道:
“您了快喝馄饨吧!”
罢端起碗,一边往嘴里扒拉馄饨一边道:
“我那二姐夫头些日子差点把我腿都砸折了,三姐夫更别提,这不大晚晌儿刚把我轰出来,要不我怎么能和您了碰上,在这儿喝混沌呢!”
狗少把碗里的馄饨喝了个底朝,一抹嘴,眼睛还盯着刘瞎子那半碗馄饨。刘瞎子一看就又要了套煎饼果子,外加一碗馄饨递到狗少面前。要这刘瞎子可不像狗少那些狐朋狗友,他为人很念旧情。狗少虽然不学好,但看在张家已故老太爷的份儿上,总还是想帮衬一把。
狗少就着热混沌吃着煎饼果子,也不抬头道:
“我现在是不会拉胡琴——自顾自,五脏庙还没人祭呢,别的都顾不上了。”
刘瞎子听狗少这么,只能无奈叹口气,不再往下了。
咱们话分两头,刘瞎子这句话可不是瞎,狗少暂时没事儿,但他三姐家里可真要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