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送女眷们返京(1/1)
卫氏的担心总有她的道理,第二天一早,宝珠正用早饭,隔着窗户,丫头红香先看到,进来回话:“东府里四爷到了。”
卫氏的面皮就一跳,丫头们见到,红月推红雪,悄笑道:“看卫妈妈!四爷过来又不吃她的喝她的,奶奶还没有怎么样,妈妈先变了脸色。”
红雪近几天也恨卫氏抢差使,就刻薄卫氏:“奶奶那边没有老太太,只有一个祖母老太太,卫妈妈可不就是外老太太了,怎么不花她的吃她的,她要心疼你我有什么办法?”
丫头们全悄笑,红荷听到,到底早到宝珠身边一年,知道卫氏不是那样的人,更知道宝珠是不许丫头们这样说话,拧眉瞪眼的止住丫头们,又见卫氏往外面出去,神情像是不对。
红荷难免也要想,这个妈妈是怎么了?去年还没有见她拿架子,今年怪事出来,东府里但凡来个人,妈妈就要不痛快是为什么?
就跟出去看视,有心劝卫氏几句,既让卫氏不要丢了大丑,也买好这个奶奶的奶妈子,何乐而不为。
见卫氏往小佛堂去,红荷更要笑。心想妈妈心疼奶奶的银子竟然到去菩萨面前许愿?对自己猜测中的卫氏举动更不以为然,更是起意去劝。
卫氏跪到菩萨面前时,红荷在外面听着。
古代佛教昌盛的年代,深宅院里大多有个小佛堂,是早年盖好的。但这个小佛堂离袁夫人最近,袁夫人不供菩萨,在这里供的是丈夫的影像,
在袁夫人心里,袁父对她地位重要,不次于别人心中的菩萨。
淡青色的影像里,白衣少年含笑殷殷,后面数枝桃花全绣得栩栩如生。这是袁夫人的亲手绣,花足了心思,又和真人差不多的高,有时候让风吹动,活似一个真人在这里站着。
卫氏就跪下来。
她进来就跪蒲团,眼睛也不用找,跪得轻车熟路,是早几天就总过来的。如拜佛像,双手合十,嘴里喃喃,红荷在外面也就听到。
“老太爷啊,我们老太太说您是多福多寿的神仙下凡,把福寿散给了小姑娘和小小爷们,有灵性呢。请您,再显次灵吧,为着您就要出生的孙子,奶奶肚子里的那个。”
叩了个头,卫氏紧闭双目说下去:“我也不知道那府里出了什么事情,但夫人一天一去,奶奶也时常会那府里爷和奶奶们。亲戚份上,帮忙应该。但奶奶有了,这是第三胎,第四个孩子,不管是个爷还是个姑娘,都是您的骨血。第三胎,有好生的,也有不好生的,话说回来,女人不管生哪一胎,都是鬼门关。老太爷啊,奶奶经不起这样的劳累,您亲自去帮帮那府里吧,该出钱,让奶奶出几个,但出人这事情,可是累不得的。”
红荷恍然大悟,顿时卫氏这些天的反常浮现面前。
卫妈妈不是抢丫头们差使,她是担心奶奶这是第三回生孩子,怕养的不好有个差池。红荷蹑手蹑脚的退出去,一面想着果然是老奶妈,这才叫经心的人,让人不由得佩服她。一面装着若无其事的走进房中,见到丫头们面面相觑模样。
“我就走了一会儿,就出了事情不成?”
红荷说过,红雪就冷笑:“姐姐既然会说,就不应该离开。”红荷滞住一下,陪笑道:“好妹妹,是我说错话,我就是心急上来,不知道你们全见神见鬼的模样是遇到什么?”
又往房里面看:“四爷还没有走?”
红雪更气不忿上来,愈发的尖酸:“姐姐回来,不就是个神鬼,我们才全吃惊。”打起帘子往外走,在帘外抛回来一句:“好一个殷勤会侍候差使的人,留她一个人在房里就行了,我们全是无用的,都不应该进来。”
红荷暗恼,想出去和红雪对几句,又想到卫妈妈从不计较别人诽谤,一心只为奶奶。就还是往房里看宝珠,不去理会红雪。
尖刺的红雪出去,余下的丫头争着告诉红荷:“四爷一进去,奶奶就发了脾气,四爷又不走,奶奶又叫我们不要进去,大家在这里干着急。”
红荷暗叹,果然让卫妈妈说中,那府里的事情,只是麻烦奶奶作什么?也心中暗怪四公子,你不知道奶奶有了身子,要多休养吗?
房里宝珠和龙四完全不是丫头们想的那样,是宝珠对着龙四发脾气。宝珠没有发脾气的瘾,就是有,也要想到自己身子不便。
要说这事情由不得宝珠不气,就是现在,她发过脾气,眼角还斜在龙四送来的几张纸笺上,还是薄怒在唇边。
龙四劝她:“弟妹息怒,我才敢和你再商议下去。”
宝珠沉着脸:“四哥请讲。”手中的纸笺却不肯放下,还在手中不悦的抖动。
这是几张收据,上写着某某银庄于某日收到什么数额的银票一张,下面押印清清楚楚。而银庄子,也是有名的字号,皆在大同城中。
这是龙五的旧物里翻找出来,夹在书里,龙四昨晚找出来,就送来给宝珠过目。
“弟妹你曾来指责五弟的事我有责任,这话我也不能辨。五弟和我一起习武一起从军一起回来念书,他比我小上两岁,除去上学时认的学友不同,别的事情我们互不相瞒。”
龙四说到这里,宝珠拿眼睛瞍他。
四公子红了脸,带羞道:“他的事,确实有我没放心上的错,弟妹骂我,原也骂得有理。”他今天不是来认二回错的,现在就是认错也于事无补,手点收条:“这些东西,他几时收的,我竟然不知道!”
斩钉截铁:“断然不是五弟的东西!”
收条上面数额巨大,宝珠头一眼见到也惊愕。见龙四敢这样肯定,宝珠皱眉,倒不是不信龙四,只是必要再问上一句:“确定不是五表兄的钱?”
“弟妹现管家,你应该知道大宗的花银子,或是买马宝剑,或是买古董,我们会从公中支银子,手里哪有这样的闲钱?”
宝珠不再言语
宅门里的公子们,是外面看着锦绣衣裳,其实花钱数目稍大,家里都会知道。如龙五所说,大宗的花银子,全是让铺子里送东西到家,公中先支银子,等年底收息来时再扣除个人那份,这样也省事。
而年底收息各人分多少,家里全知道。龙五有几笔这样的大银子,龙四说不是他的,有帐本子做证。
“我也怀疑过是以前家里乱的时候存的,但我们兄弟以前分的铺子全是合起来的,昨天查过帐本子,没有这大的进项。后来铺子重新归公,更是分不到这笔钱。这钱,是五弟外面来的!”
宝珠深吸一口气,已然有个眉目。
“四哥,你看这钱如果是五哥转手的?”
龙四重重点头,眸子不避嫌疑的和当弟妹的碰在一起,两个人都明白了,对方想的和自己一样。
龙四沉声:“钱还没有转手出去,五弟就没了!”面上一痛,想到宝珠才不会同情自己,忙又忍下。
宝珠是装看不到,她很难原谅龙五。心中主意上来,试探地道:“那咱们试上一试?”
“我来找弟妹,正是这个意思!”龙四明显松上一口气。
宝珠觉得奇怪,试就试,你轻松是为什么?但没有放在心上,只仔仔细细地把这个主意想上一想,往外面道:“来人,看孔管家在哪里?”
孔青很快过来,宝珠告诉他:“去看看巡抚庄大人在不在这城里,在的话,请他过来。”孔青对东府的事情也略有所知,问道:“是要紧的事吗?”
宝珠绷紧面容。
孔青道:“那他不在城里,我就外面寻去。”
宝珠有了笑容:“就是这样,他要是不在大同,去帐房里取银子当盘缠,外面去寻他。”又道:“梅英嫂嫂有了,我本不想让你走的远,”
孔青摸脑袋笑了,说到妻子有了,他最近就是这个模样。中年得子,不管是儿是女,先一脸喜滋滋儿模样:“她跟着奶奶,我不担心。”欠欠身子说声去了,揭帘出来。
没半天功夫,他竟然把庄大人找过来,龙四已经回去,宝珠让再请过来,屏退丫头,宝珠奶奶一个女眷,独自和一个大人一个公子坐地,满心的事情,并不尴尬。
把几个收条给庄大人看,龙四见到庄大人就无面目之感,由宝珠来说。
“大人您看,这钱如果是五表兄的,就留给五嫂。如果是转手的,一定会有人来拿!”
庄若宰沉思:“奶奶的意思是守株待兔?”
宝珠笑笑:“这么大的钱,四哥说不是五哥的,四哥不会说错。是转手的可能性高。既然是转手,这些天也没见有人来取,我和四哥想过是两个可能,大人您的意思呢?”
庄大人锁紧眉头:“一,取钱的人不知道龙五公子没了,他定然在左近窥视,见到五公子才能露面。”
眼神冷峻挑起,道:“这二,取钱的人知道五公子没了,他要上门来拿钱,却怕府里的人回他五公子不在,他若是说五公子已经没了,这东西是他的,府里的人一定会问你怎么知道五公子没了,”
国公府里还没有公开声明龙五已经死去。
龙四泪流满面,上前一步,给庄大人跪了下来,泣道:“全仗大人,我弟弟的死因,也许这就能查个明白。”
瞬间,他面庞恨的扭曲上来:“找到这个人,我要把他亲手碎尸万段!”
这一刻他的恨意可以掀起万丈波涛,但庄大人扶他起来,却笑了笑。
这在此时算不恰当的笑容,庄大人随后就作了解释。
“四公子,我在大同多年,也知道国公是忠心的!五公子只怕是让人蒙骗的!此举,若能找出幕后主使之人,四公子你是大功一件,你的官职也许能保住。”
龙四回他:“惭愧。”宝珠无声的好笑。
难怪四表兄有轻松之面容,原来还是有一半儿的心思在他的官职上面。
十年寒窗苦,也不能怪他想着。
仿佛有感觉,龙四下意识看了看宝珠,宝珠立即正容以对。
他为他的官职着想,本也就没有错。宝珠就没有见过袁训下科场时的苦读也会理解龙四,更何况宝珠是见过袁训念到天明,时常伏在案上就睡着。
若无其事,宝珠把自己看穿龙四心思掩盖下去,龙四悄悄的又吐一口气。
龙四也派出心腹家人往省里去打听自己家里这件公案,官员们对自己家的谨慎处置龙四也敢推敲。
在交出银票以前,他考虑良久。
不交出银票,凭借父亲名声、姐丈声威,在这里也把袁训考虑进去,就再多想一条,寿姐儿养在宫里,庄大人证据不足,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他答应宝珠出面顶缸,当时是让宝珠的激愤打动。四奶奶哭的就快要晕过去,但四公子事后想想,离那一步还远而又远。
他也给辅国公去了信,明知道陈留郡王并不喜欢他们几兄弟,这到了没有办法想的时候,也给陈留郡王去了信。
查案子的步骤,龙四就是不当官也完全清楚。只怕还没有查完,父亲和姐丈小弟已经回来。他大可以不交出银票,让庄大人少一个证据。
但他还是交出来,是一半儿想将功赎罪,想保住自己的官职;一半儿,真心想弄清楚龙五是应该平反,还是毫不冤枉。
到底是兄弟,最近的亲人总是在最后的关头都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求谜底,也同时表示自己清白的心,龙四才来见宝珠,交出这几张收条。
像是什么事儿都要来找宝珠,龙四一个大男人,以前是不待见宝珠和袁训,现在也这样了,遇到事情就过来。
在这一点上面,四公子也没有办法。
宝珠这里,赵大人肯来奉承,在外人眼里看来赵大人是来奉承袁训的,当然也有一点儿。但最重要的是宝珠肯出面,肯管这事情。
不像家里的人,姨娘们如今见到龙四和四奶奶都要侧目,认为他们在拖累家里。妯娌们间也有些不和气,虽然国公夫人左右劝着,也是芥蒂已生。
只有宝珠,骂归骂,恼归恼,她却是不后退的人。
宝珠的态度,也算是龙四公子肯交出银票,请庄大人彻查的一点儿底气吧。
庄巡抚接过收条,说让人再去银庄里查,又说打发人来帮国公府中办丧事,派来的一定是公差,宝珠和龙四全一口答应,送他出去,又往国公夫人房中去说这件事。
灶王爷也是爷,国公夫人虽然不管家事,丧事她总要出面。龙四和宝珠力陈龙五也许不在,不如先发丧吧,以后如能回来,再说回来的事。现在五奶奶一病不起,诸事请国公夫人出面。国公夫人痛哭过,因宝珠来说的,又龙四是龙五的亲兄弟,他愿意这样,就是五奶奶不病着,也不能阻拦,这就请来奶奶们,当晚正式停灵,搭个灵棚,把空棺材搬进去,满府里糊上白幔,第二天就有亲戚朋友上门来祭,世子妃等人,也都打发人前来祭过。
这就静候有人前来,以期能查出点儿什么。
……
隔壁是丧事,但宝珠这里有客人,陪不了许多的悲戚。
早饭一过,宝珠房里就嘻嘻哈哈声不断。两个红漆雕刻百子嬉戏的小木床上,袁怀瑜对着围着他们兄弟的女眷们笑出口水,而他的弟弟袁怀璞明显不捧场,懒洋洋神态斜眼相对。
“心肝儿,对我笑一个,”连夫人热烈的伸出双手。
尚夫人在她旁边,把比她有力气的世子妃都挤到外面,在逗袁怀璞:“女婿,叫声岳母听听。”
小沈夫人扁着嘴,走到侧间里打断宝珠问家事,悻悻然:“你要生女儿才好,快把我儿媳妇生下来,我就不用受这种气。”
宝珠不用问她受的是什么气,早就知道她受的是想亲热孩子,又争不过那两个岳母的气。就抿唇答应:“咱们一起儿生可好不好,应该不差日子有的,以后生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这本是句好听话儿,小沈夫人接下句,欣喜起来:“是啊,以后再让他们同年同月同日没,”
丫头们低下头笑,卫氏和梅英绷着脸忍住不笑。
这还没有生的,这位亲家太太就先想到一处儿去死,而她越说越喜欢模样,陶醉地道:“这是多好的一对孩子啊,他们长大了,一定感激父母定下这亲事,上哪儿去找同年同月同日生……”
梅英怕下一句同年同月同日没又再出来,抢过话头,稳稳重重地笑:“沈亲家太太说得是,同年同月同日的夫妻,可是万中难挑一的。姑爷姑娘大了,是一定要感激的。”
有人帮腔,小沈夫人还想再说上几句,那边“哇!”一大声,然后瑜哥儿和璞哥儿格格大笑,女眷们也全笑出来,世子妃嗓门儿最高。
世子妃平时说话还捏着嗓子,不是有意收的,就是平常时说话和女眷们无异。但到开心处,这就放声而笑,笑出她丈夫萧观的威风。
“真能!”
就这两个字,把小沈夫人的魂勾走。嚷着:“你们逗他们玩什么好的,等等我也看看。”卫氏梅英一起松口气,宝珠想要笑时,听坐得离她最近的卫氏低声道:“话儿哪能这样的说。”
宝珠这就完全忍不住,给了卫氏一个大笑脸儿:“亲家太太说的是好一对世上难找的小夫妻。”
但从小沈夫人嘴里出来,就成了同年同月同日没了。
“我知道,但姑爷和姑娘还没有生出来,亲家太太和你就打算代为山盟海誓,这可不妥当。山盟海誓,是夫妻间的事情。”
卫氏解释过,宝珠又笑出来。
“再说,你要是生个小爷呢,”卫氏望向宝珠的神色,舒心又畅怀。
心想幸好奶奶是嫁到这个家里,这个家里就是生个姑娘,也是加寿姑娘那种捧在手心,一直捧进京,再由那六宫第一人接着捧。幸好是这个家里不计较,不然别人听到沈亲家太太说生姑娘的话,难道不恼吗?
卫氏自己说自己接,眼睛眯出一条缝儿:“生爷生姑娘都好。”
梅英正点头,红花从外面进来。丫头们忙让座,就是卫氏梅英也问候她,半带调侃:“大管事的忙在?今儿有功夫往这屋里来?”
红花一本正经,她不回笑话的时候,就是有正经话。走到宝珠面前轻施一礼,那姿势的娴熟,态度的恭敬,每每她走后,总是让卫氏要夸她。
“来了个要紧客人,请奶奶出去见见。”
宝珠就换衣裳,女眷也没理会。丫头们簇拥着走了,有红花在,卫氏就没有跟出去,梅英有身子,也不跟上。帘子放下来后,余下的丫头不出意外的听到卫氏出声。
对着梅英感叹:“想当初姑娘房里有几个人?虽有扫地婆子打水丫头的,但最中用的,只有一个红花。”
丫头们背地儿撇嘴,又说上了。又要说红花怎么能干,把别人衬的没地儿站。
果然,见卫氏说过,又忙活开来。去看备下的茶水还热不热,又去外面交待烧地火的婆子们:“别太热了,也别太冷了,”
留下的丫头们个个不舒服,我们都不会说吗?这妈妈,好好儿的当你的老太太不行吗?
……
大门里面的客厅上面,火盆里炭火一片红光,把地面上一块水渍慢慢收干着。
水渍不止一块,是从厅口儿开始,直到厅内,不下十几块,分别从十几个人的雪衣上面流下。
已是大雪的天气,这里也有寒冷的名声,雪花翻滚若撕扯断的云团,洋洋洒洒飘落。
宝珠进来的时候,这群人的眉眼上雪才干。
全是没有见过宝珠的人,但见一个美妇人进来,也就明白。为首的人翻身拜倒,余下的人整齐划一,姿势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跪下来口称:“梁山王府家将某某某等人,见过袁将军夫人。”
宝珠并没有太多的错愕,在她心里知道有这样事般。在她前天收到的孔掌柜的信,说镇南王府上呈宫中,再次陈请把公主亲事推后。
王妃在这数月里,一会儿发晕一会儿发晕的,随时就要离开,又到最后又总醒来。
让他们坐,见风尘仆仆,宝珠又问吃过饭没有。
为首的欠身说不必费心,他面容僵硬,像生下来就不会笑,语气中带着敬重,但话一出口硬得像檐下挂的冰棱,冻不死人也扎死人。
他的话让宝珠吃惊不已。
“奉我家王妃之命,接世子妃回京,接连少夫人、尚少夫人、卢少夫人和沈少夫人一同回京。”
宝珠毫不礼貌的,也就没掩饰住她的骇然,也同时再想他的来意。
梁山王府的人接回世子妃有道理,连尚卢沈与他们有何干系,他们也要接回去?
这可是才有身孕,按小贺医生说的,和老妈妈说的,正静养身子不宜挪动的时候,这怎么能回京呢?
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加寿,姑母在加寿数月半年后就频频有信要接走,母亲执意不肯,还说孩子小,走道儿上要是病了就要叫天不应,直到加寿一周岁后,养的结结实实的,和一般的一周岁孩子相比,加寿早就满地上跑,推着她的大木头玩具全镇的逛,袁夫人才肯回信送入京中。
宝珠先惊奇:“只怕不方便吧?”
同时继续推敲来人的意思。
来人说了出来:“世子妃是我家王妃快马传信命我们接回,连尚等诸少夫人,是他们自己家里找到京中王府,说顺道儿的,正好和我们家世子妃一起返京。”
宝珠就明白了。
心头先是一凉,再就无可奈何。这里战乱不是吗?才经过一场凶险,家里人要接回也是应当。暗暗安慰自己,没有不放心你宝珠的意思,吩咐红花:“请出世子妃来。”
世子妃过来,还在发怔。在她后面的女眷们一起在厅外止步,对宝珠投来不解的目光。因为住一处久了,知道宝珠不是莽撞的人,才没有责怪眼光出来。
但疑惑,外面的男人,怎么能胡乱的让我们来见?
宝珠起身迎住,满面笑容:“姐妹们不要奇怪,这是京里来的,接你们回家去的。”
小沈夫人头一个惊叫:“不会!这不是我家的人!”
为首的人苦笑,他口口声声是来接世子妃的,他却认不得哪个是世子妃。要是她们有诰封在身,就好认出。可全穿的是居家见客衣裳,为首的人也傻住眼,对着宝珠投眼色:“这哪位是我们世子妃?”
几个女眷们正和两个小爷玩得好,兴兴头头的说宝珠让出来会人,一定是见小贺医生,不然她们在这里也没有多少女眷走动,全争着要先看医生,世子妃走不在前头,让来接的人也犯糊涂。
宝珠就更对他们怎么来的清楚一层,手指住一位介绍:“这位是你们家的世子妃!”
世子妃瞪眼睛:“你是我们家的人,怎么我不认识你!”
女眷们全瞪眼睛:“也不是我家的。”
“该不会是上门行骗的,红花儿,快拿大棍来,我打他们出去!”小沈夫人更是拿出她对苏赫来犯那晚的吃黄豆精神头儿,撸袖子叉腰准备打人。
为首的人赶快先行一步,送了块腰牌呈到世子妃面前。世子妃接在手中,面色缓和,先对主人说上一声儿:“这是我家的人。”
又道:“就在本省的,所以我不认得。”
宝珠摆出嫣然笑容,来掩饰心底总有的一小片儿伤痕。那伤痕浅浅的,上面让宝珠写满京里不是不相信你宝珠,但伤痕还是伤痕,让宝珠是痛的。
宝珠是不想当着姐妹们面说破的,但别人不答应。不用小沈夫人先说出来,连夫人问道:“是世子妃家里的人,只接她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接我们?”
“就是,我们正住的好呢。”小沈夫人在这里是住的好,吃好睡好和袁怀瑜袁怀璞玩得好,昨天还吃了袁怀瑜的点心,感觉更好。
尚夫人也面冷下来:“你们不是从京里出来的,又怎么知道要接世子妃?”卢夫人小心地提醒口吻:“该不会是贼人假扮吧!”
为首的人尴尬之极,双手连摆,本身没有表情,这就无法用些委屈神色来表白自己,只是难堪:“我,夫人们想错了。”
小沈夫人咄咄逼人:“那你说,你们到底是谁!”
为首的人对宝珠飞快扫过一眼,宝珠知趣的道:“你们有话慢聊,我就过来。”世子妃止住她:“不必,没有什么要瞒住你的。”世子妃也猜出几分,让女眷们各自坐下,对为首的人板起脸:“我们正住得好,又都不能坐车,让我们回京,总有个说法。”
又怕为首的人不肯说,世子妃当众道:“袁夫人招待我们很好,也得让她明白明白才是,免得伤了和气。”
宝珠真的想离开,她怕就在这里说出镇南王妃病重的话,反而不好。又起来,同时招呼别人:“让世子妃单独听听吧,”
女眷们却不肯走:“是接我们的,给我们一个缘由,不然不走。”
过去的女眷们,说有孕是难为情的,不说有了,说不能坐车,别人就能明白。这个不能坐车,多指长途坐车,这里的女眷们要回京,总没法子缩地千里,就是有大船坐,从这里到码头也一段不短的路程,何况天还飘雪,地滑难行。
她们不远千里而来,还经历过一场危险,总算有了,就生出有的很艰难的心思,个个安养还来不及,让她们现在老远的回京,都噘着嘴儿沉下脸儿,恼怒之色已生,暗想是家里哪个敢让我回去的,不说明白了,万万不行。
为首的人没有办法,和盘托出。
原来,他是梁山王府在外面的家将,为什么这些家将在外面,只有梁山王才知道。他一向就在山西,不久前接到梁山王妃手书,让他通知大船准备回京,同时来接一干子女眷。
“夫人们的娘家父母知道苏赫来犯,都担心的不行。找齐连尚卢沈四位大人们,一起去见我家王妃,我家王妃也正着急,说这里不安全,让早接回京。”踌躇一下:“至于夫人们不能坐车,信件如不是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回,只怕京里还不知道。”
他推算下苏赫进犯的时间,也就算出女眷们有了的信还没有进京门。
女眷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八百里加急快马这种东西。
她们全是官眷,是知道有这种快信的,但就是世子妃,报喜讯也只是打发个家人回京,没想到这加急快马。
她身为梁山王的儿媳,用用加急快马也没什么,但一个是没想到,第二个就是想到,也应该知道加急快马不会送这种信。
京里怎么这么快就能知道苏赫进犯,大家遇到过危险,这就解开。
女眷们对对眼神儿,世子妃汇总大家心思,正色道:“我们要回去,按医生说的,也得明年开了春才能上路。你回母亲,就说我们走不得,母亲自会明白。”这也为的是她的孙子不是吗?
为首的人直接送了封信上来,女眷们一起看过,看得全要瞪眼。
信是梁山王妃亲笔所写:
“吾儿接信,与同去之人速返家中。同行女眷若不愿意,也要强回。报兵部大同城破,满朝震惊!诸同行女眷之娘家长辈,齐聚各亲家府上索要女儿,各家登门相求,要求同船接回。”
这信刚才不肯先拿出来,是世子妃也没有给他拿出来的机会。
宝珠要避开,世子妃不肯,宝珠要女眷们避开,女眷们不肯。
这会儿呈上来,大家无话可说。
半晌,小沈夫人不情愿地道:“原来,不是先回去的人搬弄了什么。”宝珠微笑:“她们还在路上,还没有到京里呢。”
“那!我也不走!”娇纵惯了的小沈夫人蛮横上来:“我身子不方便,你们回去告诉你爹娘,医生几时说我能回,我才肯走。”
天底下的医生,只要不是个庸医,都不会让怀孕前期的人到处乱跑。小沈夫人又听过世子妃推崇小贺医生,又听过国公府里推崇小贺医生,对他早就信到骨子里,小贺医生说不要乱走动,她冲雪都没有去成,更别说这寒冷天气让她回京里。
抱怨上来:“现在回京,只怕在路上过年,要是赶路,我们能赶吗?”
连夫人尚夫人卢夫人都说有理,她们各自有奶妈在旁,奶妈们也说最近不要乱走,奶妈的话加上医生的话,不容人置疑。
世子妃就跟着横眉怒目,她丈夫是独子,她的头一胎孩子,看得比眼睛还宝贵,在女眷们七嘴八舌中,道:“不走!”
为首的人为难上来。
宝珠看他神色,他果然不是京里出来的,他丝毫没有知道镇南王妃病重的神色。见女眷们都对他翻白眼儿,宝珠就劝道:“这冷天气赶路来的,先下去歇息,我帮你劝劝。”
为首的人没办法:“有劳夫人。”红花打发一个家人带他们去吃杯酒去寒气,又安排好住的房间。
…。
下午雪更大,街上行人稀少,小贺医生眯着眼,抱着他的小茶壶,斜眼看对面张家没生意,心里乐开了花。
和他的药童指指点点地道:“你看,大雪天摔断骨头的应该多,他今年偏偏就没有生意,张家的牌子要倒了不是?”
对面张医生见到一指手指晃来晃去,料想不是好话,“砰!”把门摔上。
门面房子全是上门板的,不是房门有转轴。这一狠摔,门板往后就倒,张医生也有药童,肯定砸不到他,但小贺医生乐起来:“哈,砸到了狗。”
雪中无人,对面说话又有意嗓音高,就能听到。门板一声响,张医生怒气冲冲从后面出来,没有病人,和对面的吵上一架也痛快。
他挽袖站到自家门外,小贺医生也同时摩拳擦掌站出来。
别看他们动静大,其实不打,就是吵。
但一顶轿子吸引住他们的视线,让他们停下各自的动作,眼神儿滴溜溜的附到轿子上去。
这轿子并不华丽,没有金线银线,但足够宽大,明眼人一看就是夏天里面可以站个侍候的打扇,冬天里面放得下火盆那种。
半新不旧,却透出大户人家的气派。而且张医生和小贺医生一眼认出,这是国公府的轿子,也可以说是袁夫人家的。
两家的大轿除去官轿以外,别的全差不多。
张医生凝视。
小贺医生屏息。
上我家的上我家的上我家的……张医生念叨几句后,发现大雪天的咒人看医生不对,又改个念法,天冷风寒骨头疼,上我家上我家上我家的。
府中老家人到天冷就骨头疼,这不算咒人生病。
小贺医生乐颠颠,对张医生腆腆肚子,看骨头的你不行了吧?我可以正大光明的说,上我家的上我家的上我家的……府中好几位有身子的,隔几天就让我去看一回,这大轿子是来请我的。
轿子悠悠,在小贺医生面前停下,小贺医生把肚子挺得更高,张医生早气的一甩袖子回去。回去也不肯闲着,门板后面露只眼睛出来,看来的是谁?
见袁家训大奶奶从轿子里出来,张医生叹气:“有孩子的我争不过他。”小小的认上一个输。
小贺医生赢了,如接菩萨似的把宝珠接进去,欢天喜地:“奶奶近来身子可好?又要补药方子是不是?”
宝珠等他给自己诊视过,写出方子来,才告诉他来意:“想问问您,有了身子,真的是前面不能坐车不能坐船?”
小贺医生今天心情好,就笑了:“倒不是一定的,真的有急事情,”在这里停下,猜测道:“奶奶赶着进京?”又自以为明白,道:“过年了,您家小爷不回来,想宫里的大姑娘也是有的。”
小贺医生在这里又得意上来。
宝珠在去年把他强带进京,加寿过生日,小贺医生也扮成家人跟进了宫,回来把牛皮吹上了天,把张医生几乎气晕过去。
小贺医生笑嘻嘻:“我猜着了吧,奶奶您想进京?”再做个防备的姿势,后退几步:“我可不去了,不过奶奶您想进京,我可以送到船上,再开些药,保你稳稳到京里。”
“那我坐车到码头,还是坐轿子的好?”宝珠闪闪眼睫。
“坐轿子也要慢,坐车也躺着也要慢,遇到路不平,那车更得慢。您走慢点儿,横竖还有二个多月,一准儿能到京里。”小贺医生为了报答他能进宫见世面,殷勤回话。
宝珠笑笑,看他这么殷勤,再告诉他一层来意。
“不是我进京,是世子妃她们进京,您也能送到船上?”
小贺医生也就答应。
宝珠却有另外一个要求,道:“如果是真的不能走,也就算了,大人身子孩子全要紧。如果是真的能走,有不肯走的,您就告诉她一定能走。”
小贺医生笑了:“这是为什么,您不是撵客人走的人不是吗?”却也答应下来。宝珠和他约好明天去出诊,丢下今天的诊金,这就回府。
先行见过小贺医生,宝珠就有了底气。回去以后,单独请过世子妃来说话。柔声告诉她:“回去吧。”
“不!”世子妃还在执拗,面上有一抹云霞似的微笑。她的丈夫说:“胖妞儿,你陪着我很好。”世子妃咧嘴笑了:“宝珠是你,我才肯说。我想在这里生下来,给他父亲看看,也许祖父也会来看,满了月,我就走,早回去看母亲。不是我不疼孩子,我有船呢,不是颠他一路子。再说我们在城外住时,见乡里村里的人小小孩子背着种地,不是也没事情。”
宝珠温柔的注视着她:“回去吧。”
世子妃明白过来,眸中迅速出现一层水气:“不,不会吧?”她失了神:“我收到的信,说母亲好了,说明春就能看着我弟弟和公主成亲,不会吧……”
“回去吧。”宝珠又一次说出,世子妃掩面就要痛哭。
“要保重,你有孩子。”宝珠的话又到耳边,世子妃失声哭道:“你是多么的好啊……”宝珠陪着她落了泪:“别怪我没有早告诉你,我也想着安稳胎后再走,但现在各家都不信我,只能送你们回去。”
世子妃走过来,和宝珠相拥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