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帝国夕阳(续)(1/1)
已是春末夏初的时节了,外面的阳光一片明媚,但罗斯福的病房里却肃杀一片,虽然到处挂满了绿叶和鲜花,希望能让这种重病缠身的总统恢复过来,但所有人都清楚,总统的病和金上将的病不一样,后者修养几天就能恢复,前者的生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仿佛狂风中摇摇晃晃的蜡烛火焰,随时都可能熄灭。
医生已连续发出几次病危通知了,虽然每次都让罗斯福挺了过来,但每次以后的状态都比以前更糟糕,美利坚最好的药物、最好的医生和康复专家都束手无策。杜鲁门知道有东西能治好罗斯福的病,但这种特效药他拿不出胜利!
不管总统如何为权利和政治勾心斗角,他始终是个爱国者,见不得一点儿失败,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连续不断的失利才把罗斯福的身体推入深渊。
这两天罗斯福的精神状态还不错,比起以往来都好,但医生们十分紧张,所有人都想到了“回光返照”这个词,所以杜鲁门不管国事再紧张,无论如何也要抽空去看一看。
罗斯福今天显得格外健谈:“你和杜威的辩论我看了报纸,讲得不错,不过有些问题你不要揽下来,那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你可以往我身上推,反正我活不了几天了。”
“阁下,我……”
“这两天又出什么事了?李海好一段时间没来了,他一有外消息他就躲着我,以为我判断不出来?”罗斯福豁达地笑笑,“这点判断能力还没有的话,我真是白活了,说吧,我顶得住。”
“我们在冰岛方向和德国人打了一仗。”
“丢了?”
“嗯,丢了!主要现在海军不行,舰队实力不如德国人。”杜鲁门叹了口气,“不过好歹干掉了德国人2艘正规航母,3艘轻航母……”
罗斯福直勾勾地看着杜鲁门,好半天之后才挤出一句话:“大英帝国完了。”
杜鲁门默不作声。
“温斯顿要下台了么?”
“他们要赶他下台,他向我们提出请求,希望我们能在‘稳定大局’上助他一臂之力。”
罗斯福楞了一下:“这真是他说的?”
“是的。”
“你同意了?”
“同意了。”杜鲁门把做出判断的依据,英舰问题、南美巴西问题一股脑儿都说了,犹豫半天后,把莫斯科停战的消息也说了。听得罗斯福一阵发愣,心跳加速、面色潮红。
杜鲁门看他脸色不太好看,便宽慰他:“您不要考虑太多了,这些事几个月前就有了苗头,我们是有应对准备的。英国局势我没太寄予希望,主要是上面那10多万军队反正也回不来,丘吉尔要闹便随他闹一闹,好坏都不影响我们,能拖点时间更好。至于斯大林,唉,就是这么回事了,去年冬天将军们就断言俄国人完蛋了,能撑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如果是我们面临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煎熬到现在。”
“你让我想想……”罗斯福忽然闭上眼睛苦苦思索起来。
杜鲁门叹了口气站立起来,打量着病房里的春色,又使劲嗅了嗅空气里一息尚存的消毒水味,他感觉自己心力交瘁,弄不好几个月后也得来住院,总统这位置真他妈的不是人干的!
“哈里……”
“我在。”
“我想,你们可能上当了。”
“上当?”杜鲁门一惊,“您是说?”
“丘吉尔可能要玩假政变真缴械的把戏……当然,也可能他做好了两手准备。”罗斯福意味深长地说道,“假政变不用说,肯定是失败;真搞政变也不见得一定能成功,这样万一失败他可以拖着一部分人来加拿大,而你是知道的,从合众国长远利益出发,我们不应该让他来加拿大。”
杜鲁门咬了咬牙:“我知道政变成功几率太低,但我就是不甘心这10万军队被白白缴械,要是德国人肯放这10万人回来,我情愿送他们1000架b-29!”
现在轮到罗斯福愕然了:“您真这么想?”
“b-29不是什么特别宝贵的东西,德国人也拿到过一些,而且可以肯定不能用来对付我们,但这10万人我就可以派往南美了这可不是刚拉进部队连队列都走不像样的国民警卫队,这是正儿八经的常规陆军精锐啊!装备无所谓,要多少有多少,可人……唉,不说也罢!”
“你既然这么想,你可以去谈。”罗斯福眯起眼睛,在考虑要不要把老约瑟夫这条线给杜鲁门。
“不行,这样太被动了,这么谈的话除非我和德国人谈一揽子和平协议,问题德国人不肯。”杜鲁门也真苦恼,要说能与德国体体面面媾和,他同样求之不得。现在参联会对德媾和的调门和要求再次降低了:哪怕多赔偿一点军火和物资,甚至把南非让给德国、让德国占一半南美都行,可问题是希特勒那混蛋死活不肯放弃日本这可怎么办?
当然,说不定这条件德国人能接受,问题现在是大选的关键时刻,这种条件抛出去一定舆论大哗,而美国最不利的一点是目前军事实力还没完全体现出来,等埃塞克斯级达到一年24艘的规模,等8艘蒙大拿逐渐服役、原子弹研制成功、500万陆军整顿完成,别说一个德国,就是跟整个欧洲对着干杜鲁门也有信心!
“所以让丘吉尔闹一闹也好,至少能牵扯德国人一部分的精力,一星期、一个月对我们来说都是异常宝贵的,哪怕拿不到那几艘军舰,让英国人弄沉也行!至于丘吉尔来不来加拿大、美加关系怎么样,我没您这么悲观,在民主政体下,国际政治和大国关系不是靠一两个人决定的,丘吉尔年纪比您、比我都大得多,他还能管几年?”杜鲁门道,“我将来当不当总统都无所谓,但现在既然在岗位上就不能无所作为,我会尽最大努力放手一搏!”
“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大胆去干吧,我支持你!”罗斯福微笑起来,“最近我看报纸,大家对你的工作还是认可的:结果怎么样姑且不论,但至少你是在扎扎实实做事情、干工作、找出路,这比光放嘴炮容易多了!”
“放嘴炮”是民主党人对杜威的嘲讽,意思他什么也做不了,除了找茬挑刺就没有任何建设性意见。若论放嘴炮,民主党早就可以放了:战前很多年罗斯福就宣称要扩军、要增加军费,孤立主义者都不听(当然也包括一部分民主党人)。现在美国落到这局面,未尝没有当初的缘故!可杜鲁门从来不说这一点,这让很多记者感觉他很有风度。
“感谢您给我的忠告,这种宝贵的政治经验够我学习一辈子。您安心养病,打仗的事交给我们吧。”
“哈里,我没看错你……你能来我身边么,我想和你握个手告别一下。”
“当然乐意之至!”杜鲁门慢慢走过去,站在轮椅边上,双手紧紧握住罗斯福的右手,春末时节,他感觉对方手心温度一阵冰凉。
“哈里……谢谢您……您辛苦了……这个国家交给您我是放心的……希望您能够给美国人民带来一个充满希望和光明的未来……我……”说到这里,罗斯福的语速越来越慢,忽然头一歪,软绵绵地倒下了……
“总统!”杜鲁门惊呆了,嘶吼道,“医生、护士,快来!快!”
在外面的值班医生们顿时冲了进来,又是按心脏、又是搭脉搏。一直静静蹲在角落里的小狗法拉似乎感知到变故的发生,夺门而出,狂吠不已,并蹿上附近的一个山头。然后它静下来,木然不动,犹如守灵。
折腾好一阵子后,一名医生用遗憾的口吻说道:“总统阁下魂归天堂了,您要节哀。”
“这不可能,他刚刚还和我好好在说话!”
“阁下,我们理解您的心情,我也非常难过……但这是事实,总统阁下确实与世长辞了,他的生命迹象已全部消失。”医生低声道,“很可能是脑溢血。”
“我……”杜鲁门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是我害了他,害了他。”
他想到自己刚才通报了这么多消息,罗斯福可能承受不住过于激动了,非常自责。
“不……不是的,最近这几天总统的状态确实不太稳定,否则我们也不会通知您来探望。”
罗斯福总统办公室秘书塔利啜泣着进来,她俯下身,轻吻了罗斯福的前额,向总统遗体告别,然后泪眼婆娑地问杜鲁门:“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么?”
“请尽快通知夫人到这里来……”杜鲁门一边喘气,一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眼泪掉下来,然后交代自己的秘书,“通知参联会和内阁要员们来见总统最后一面。”
下午3时,正在节约俱乐部参加活动的总统夫人埃莉诺被告知总统已“昏迷”,很快她便接到第二个电话被告知要火速赶往医院,专车嘶吼着开进俱乐部,然后飞一般地接走了她,所有人都预感大事不好,场面和炸锅了一样。
参联会几人正在商议南美用兵的事,接到杜鲁门秘书的电话,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将他们全惊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