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忆灞桥柳(1/1)
向她伸出手的不是别的什么,是她最渴望得到的,此生绝无仅有的光芒。
庄叔颐望着扬波,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如同夏夜里绽放的烟花,一朵一朵绚丽多彩地在夜幕之中燃烧,照亮她心底所有贫瘠的自卑。
她多么希望此刻自己能说好的,然后欢呼雀跃地扑倒他,搂住他的脖子,将自己埋在他温暖宽阔的怀抱之中,呼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只是幻想一下,便觉得呼吸都是甜蜜的。他会一直带在她的身旁,永远都不会离去,那将是比梦更美的现实。溪水、石桥、竹林、江心月……那样的未来将会有更多的美好回忆。
她会一直快乐幸福,不会有任何的忧愁和哀伤,仿若是生活在云上的世界。
哪怕要过千山万水,哪怕要鲜血淋漓,哪怕要承受世上所有的苦楚,只要能握住他的手,庄叔颐都心甘情愿。
他是光芒,是指向的灯塔,是用尽一生也想要得到的珍宝。
“对不起,榴榴。我当初不是真的想要拒绝你的。我真的很想回应你。可是我知道,你不可能背弃你的父母,因为你真的爱他们,胜过你自己的性命。”扬波向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是的。果然他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比她自己更了解。
她的喜怒哀乐,唯有他会在意。
有这样的一个人能够去爱,而这个人居然爱也她,这是多么的幸福啊。
“那是以前。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反正他们也不在乎我。他们根本不爱我。你也,根本不爱我。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改变这件事啊。”庄叔颐轻描淡写地说。
“不!我爱你的,榴榴。从我第一次对你妥协的那一天,我就爱你了。这里面,只装了你一个人。”
扬波握拳捶了自己的胸口,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她证明。
“你不害怕黑夜,却害怕血。不是因为你怕自己受伤,而是因为你怕你深爱的人受到伤害。只要想到这一点,你的心就会揪起来疼。可是榴榴,我绝不会让你再心痛的。”
恩。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遵守诺言的。他从没有食言过,对她。她相信,只要她答应,她将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因为她的骑士无所不能。
她绝不会再感到任何痛苦了。
“不必了。心痛多了就习惯了。反正看到血,我只要闭上眼睛就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想去看了。所以你没有必要一定要保护我。”庄叔颐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从他不知所措的空隙里。
“榴榴,我们可以像从前一样。你想读书,我可以搜集所有你喜欢的书,给你打造属于你自己的书馆;你喜欢游戏,我们可以买下一大片的土地,按上秋千,树屋,你可以永远做一个小孩子;你喜欢美食,我们可以去所有的地方,去品尝当地最特别的食物……”
他慌起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地显得有些可爱呢。
庄叔颐隐秘地痴迷地望着他,用目光描绘他的轮廓,贪婪地呼吸着,他存在的空气。
她知道自己不该有任何的迟疑,她知道眼前的这个青年有多么敏锐,只要她表现出一分的犹豫,他都会察觉到。
可是她早已情难自禁。
“书,只要有钱就买得到了;秋千和树屋哪都有;美食,除了永宁的食物,我吃不惯别的地方的口味。”庄叔颐尽全力抑制住自己语调里的颤抖。
有他的地方,就算没有书,没有美食,没有秋千,没有树屋,什么都没有也可以的。只要他呆在她的身旁,所有的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令人感到满足。
她不需要锦衣玉食,也不需要特别的东西,她心中所有的期待都只留给一样东西,他身旁的那半寸。
“榴榴,求你,跟我走吧。嫁给我,我会给你幸福的。”
扬波失去了他自豪的语言,只剩下这苍白无力的一句。
他的嘴唇苍白得过分,他的眼神也迷茫得过分。但是他看上去仍然像以往一般美好,比以往更美好,像一块巨大的漩涡,竟诱惑得她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这感觉真是叫人贪恋不已。
她几乎挣脱不开自己的爱意,想要屈服,想要低头,想要半途而废。只要点头,她便能拥有自己向往的幸福,永久的真实的爱情。
“不。我不会嫁给你的,扬波。而且如今来看,我也不需要你了。”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你走吧。”
他的力气比榴榴大得多,他不可能会被她推出门去的。然而他对她却完全没有反抗的力量,任由她面无表情地将他推出了树屋。
门关上了。
“榴榴,榴榴,榴榴……”
所有的悲伤痛苦,懊悔和绝望都浓缩成了这一个名字,这个唯一的名字。
“我们约好的。我不需要你了,你走吧……阿年。”
谢谢你,谢谢你爱我。但是对不起。我还是做不到。
这个承载了两个人童年所有欢乐的小树屋,最终还是用一道薄薄的门,将两个人分割开了。
那个在门外的,沉默地攥紧了拳头,他突然发觉原来再无情的人也是有心的,也会痛不欲生。
而在门里的那一个,捂住了自己的嘴,任由泪水滑落,浸透她的衣襟,嘴角却是抑制不住的微笑。
老天真是个神奇的画师,能做出如今这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来描绘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你应该答应他的。”柳椒瑛亲自给她梳头,温柔小心地将那头乌黑的长发捧在手心。
庄叔颐沉默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没有任何回答。一身红妆的新娘子,真是奇妙的倒映。她应当觉得哀伤,又或许该觉得快活。
胸口里满当当的,被她自己,被回忆,被阿年装满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阿娘,我不后悔。”庄叔颐收起了这几日刺猬般的尖锐,像从前一般依靠在母亲的怀里,轻轻地用手环住对方的腰。
她不敢用力,她怕她会再次说了个慌。因为她并不是真的无所畏惧。只是她不得不这么选择。
这是唯一的一条路,也是她自己选择的最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