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人与时代（1/1）
当陆大古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
在睁眼的瞬间，他本能地全身肌肉绷紧戒备周围，思维加速全开，并指成刀，因为他发现自己周围竟然有人。
但接着他放松，因为他听出来，那是大进的脚步声。
“啊，你醒啦。”
少女捧来陶碗：“刚好晚饭也来了。”
青年按着自己睡得太久发胀的头，皱眉：“怎么都没人叫醒我？”
“其实是有的，下午的时候有个年轻人，哦，就是那个你提拔起来当保安小队队长的那个人，他提了筐鸟蛋过来，想要感谢你。”她放下陶碗，递给他筷子，“我让他回去了，按惯例，你肯定不会收的。”
“谢谢.....”
他面前除了薄荷水煮粟米饭，还有个煲鸡汤的陶罐，他发现陶罐里有用来调味的浆果和蘑菇：
“这是你做的？”
“是啊，我脑子里有这方面知识———我是你的助手嘛。”
“挺好吃的。”
这不是违心话，陆大古尝试了下，然后多伸了几筷子，在条件极为有限的情况下，这道菜强调了食材本身的鲜味，并且用恰到好处的火候把水果的清甜融入汤和肉里，肉被煮得很软，骨肉脱离度很高，他愿意给这道菜打八点五分，快赶上曾经独居时靠一手好菜取悦自己的大古本人了。
然后他嘴角抽了抽，因为他辨认出了这只鸡的品种，这种野雉放荡不羁的中分头发型初见时就险些让他没绷住。
可惜，自从那个人炒粉搞出活珠子以后，他就不玩这个梗了。
但他的脑海里依然自然而然地划过一张张梗图。
这是智力加点的副作用，如果不以足够高的意志和专注力驾驭智力，脑力就会分散、混乱，发现自己在浪费算力的陆大古立刻控制住思维，然后他想到了这一年来都城的建设，垂眸，手腕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大进，帮我个忙，帮我想想看，我还有什么事没做完———族人的住房都解决了吗？”
“解决了。”
“工区都建设好了吗？”
“建设好了。”
“畜牧业和农业都走上正轨了吗？”
“走上正轨了。”
陆大进有些疑惑地歪头看他：“我们不都把整整一年的事全都忙完了吗？接下来的冬天，只要休息就好啦，也只能休息了，最多是哪家的奴隶跑到别人那里引起争执需要仲裁、哪个土长送来东西需要回赐之类的小事。”
“我知道，我只是.”
他喉头哽住，定了定，发出叹息：
“我只是觉得太慢。”
这个时代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太慢，时间过得太慢，事情变化得太慢，为了行动而积蓄力量的过程太慢。
哪怕他明白，自己所做的很多事已经完全超过了原本自然规律能够允许的范畴。
他仍感到束手束脚。
这里既没法开启民智———他只能用迷信的言论引导人们，而非建立公共学校，哪怕他很不喜欢这么做，开民智是工业社会才有的需求，因为工业生产能够消化一大批知识分子，工业进步甚至需要许多知识分子脱产进行研究，但在农耕社会，封建的、奴隶的大背景下，过多的、无法消化的知识分子会流窜、会生乱，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尚且可以靠五万勋章工人、三百空间士兵压住。
他一走，国家立刻就会崩溃。
哪怕到以后的封建王朝，他相信有人这么干也是国人暴动，身死国灭，死无全尸的下场。
也没法搞工业———工业的先决条件是足够庞大的市场，基础生产力可以供应一批人脱离土地去干别的，而在他这里，他或许可以耗费无数时间、无数精力强行造一台机器出来，再用无数奴隶的命换来足够的煤供给机器，机器只需要一天就能生产出某样东西一整年的需求量，然后一整年这机器都没用了，它只能被放着吃灰，它还会生锈、会损坏，需要额外耗费人力、物力维护它。
即使理论上市场和生产力到位了，人文科学、人们的思想不到位的话。
详情请参考海地。
商鞅的驭民五术，即弱民、贫民、疲民、辱民、愚民，就是他作为封建时代的社会精英，为了维持国家稳定、保证足量粮食产出，让人们不去思考超出他们应该思考的范畴，将绝大多数人拴在土地上而提出的。
即使这样，秦始皇也开启了收纳平民进入公学成为官吏的晋升途径。
客观上看，儒家有教无类、开设私学在一定程度上是破坏当时的吏治。
掐灭了平民晋升渠道。
“所以我们能做的，仅仅是开设小型的机构，把现在各种器具的制造工艺传给少量平民，让他们成为学徒工，把技艺一代代缓慢流传、扩散、进步。”
“开设小型的学府，教授少量这个时代能够允许的知识，这学府只对将来的祭司、投靠我们的头人们和少数有突出贡献的人的子弟开放，他们将成为未来的贵族阶级。”
“然后时代会自己走下去，我们现在走的这一步能够允许的极限就抵达了。”
陆大古的目光投向门外。
这里看上去比他刚抵达时文明多了。
可内核依然是白茫茫一片，蛮荒、原始的大地。
“所以，造字依然是你那边除了积攒威望、用祭祀清理多余奴隶、增加凝聚力以外的第一要务。”
“有了文字，文明才有了根。”
“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少女咽下嘴里的肉，认真地答道：“已经造了三千多个字了。”
“其实，他们早就有用特定图画表示特定事物的意识了，但还没有一个公用、统一的构型，没有人来规范它们。”
他笑了笑：
“辛苦你了。”
说着，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战车设计图。
等马匹饲育到达一定规模、他在这个世界找到金属矿脉后，他将通过这种由马拖动的战车，把真正的战争引入到这个世界来，取代过去部族间的争斗。
以后的人将乘坐它消灭四夷和野人，然后进入族群内部的角逐，直到决出最优秀、最强大的子嗣，拿起文明的接力棒。
他将开启炎华人征战一万年的历史。